梁寄沐心里或许有个白月光这件事, 方逾拾用了一个晚上才接受。
本以为是个超尘脱俗的仙,没想到啊,还是难免落俗。
方逾拾止不住叹气。
现在好了, 梁寄沐跟自己联姻, 和白月光是彻底没可能了。
他一边为梁寄沐心痛,一边又忍不住担忧。
如果白月光回来了, 梁寄沐会不会……
不怕他提离婚, 就怕他在和自己联姻关系还没断的时候,跟白月光好上。
说实在的, 形婚各玩各的大有人在,但方逾拾受方廉和他妈妈的影响,在别的方面玩得开,这方面却无法接受。
或者说身体上接受了, 心理却过不去这个坎。
一想到和他在同一张结婚证上的人和别人发生关系,整个人都恶心得想吐。
为此,方逾拾当晚愁得觉都没睡好,早上起来整个人恹恹的。
生活不是小说,两个大男人睡一间房什么也没发生, 平安无事。
所以梁寄沐看到他眼下的乌青时,稍感不解:“认床?”
方逾拾坐在床上叹气:“做噩梦了。”
他已经想好了, 要是梁寄沐追问“梦到什么了”, 他就回答:梦到你带着真爱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结果梁寄沐并没有追问。
只是走过来揉了揉他头发:“不怕, 梦都是反的。”
方逾拾怔神:“您不好奇是什么吗?”
梁寄沐摇头:“既然不美好, 为什么要让你再回忆一遍?”
很多情人会执着于对伴侣的一切难言之苦刨根问底对症下药。
但从梁寄沐的角度来看, 这除了会让人多痛苦一遍, 根本毫无意义。
他只会做好该做的,等对方主动开口。
梁寄沐把背包装好:“去洗洗吧, 我在餐厅等你。”
方逾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伸手把刚被抚平的头发又揉乱了。
……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实地勘测,确定好每个项目的工期,再决定需要聘请团队。
镇上的路不平整,纵然梁寄沐车技超高,布加迪也免不了颠簸。
方逾拾晃得都心疼:“不然您再开慢点?”
梁寄沐已经很低车速再次降低:“不舒服吗?”
方逾拾道:“不是,我怕车被磨损。”
梁寄沐笑了:“那就不用担心了,我不在意。”
方逾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之前在海城的时候,这人不乐意为了节省时间开劳斯莱斯走小路,难道不是因为爱车?
布加迪可是比劳斯莱斯还贵啊!
真是难以琢磨的男人。
几千万的豪车以几百块自行车的车速行驶,平稳到达目的地。
方逾拾刚下车,眉头就拧在了仪器:“计划书上这里是要建观景台的吧?”
“是的。”梁寄沐站在他身后,在ipad上写写画画,“这是枫御的施工团队给的意见,申请了一千多万的筹备资金,渡盛还没有审批下发。”
“那还好,您可千万别下发。”
方逾拾心中冷笑:老油条。
在这种坑坑洼洼的地方做观景台,从地基开始就要大笔花销,后面的选材和施工程序更是繁琐,没有几千万下不来。
而程序越繁琐,审批金额就越琐碎,账务处理也更混乱,很方便从资金里面偷油进自己口袋。
枫御太久没有招收新鲜血液,那群毫无危机意识的老东西就开始为非作歹了。
这回竟然还把算盘打在了渡盛头上?
方逾拾都替他们丢人。
他扶了扶额:“这边我会另外安排人对接,梁总不用管了,下个月我会把具体的人员名单和文件给渡盛送过去。”
梁寄沐没有一点帮忙分担的打算:“好。”
方逾拾摸了摸身上,没带纸币也没带ipad。
他朝旁边伸出手:“梁总,方便借一下吗?”
梁寄沐很大方地把ipad给他了。
方逾拾接过去的时候,ipad已经解锁在主屏幕上。
梁教授看着正经文艺的一个人,ipad屏保竟然是一只正在吃竹子的卡通熊猫。
还挺童趣。
方逾拾笑笑,点开备忘录记起笔记。
白湾这地方最大的空地就是这个斜坡。
高度很缓,但路很长,一路从坡地爬上去,也要费点劲。
加上跟梁寄沐一直在讨论,方逾拾走半截口渴得不行,忍不住咳了两声。
然后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杯水。
黑色背包在梁寄沐左肩挂着,他双臂环胸,倚靠在树边,下巴一指旁边的石头:“温水,不烫。坐这儿休息会儿吧。”
方逾拾润了润嗓子:“没事,我不累,就是有点渴。”
梁寄沐看了看手机:“也好,等会儿会刮风,我们早点下去。”
“嗯。”方逾拾活动了一下手腕,自然而然把保温杯递回去,“梁教授还可以吗?”
“什么?”梁寄沐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
方逾拾体恤道:“您总是泡在实验室和办公室,怕您一下适应不了高强度运动。”
这话说完,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方逾拾有些后悔。
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伤了男人的自尊心?
梁寄沐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哂笑一声。
“小拾,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方逾拾不由得回忆起之前碰到的肌肉。
梁寄沐说:“跑赢两个你,还是可以做到的。”
方逾拾:“?”
这是不是就有点吹牛逼了?
他感觉人格受到了挑衅。
要笑不笑握紧拳头:“梁总,您对我是不是也有点误解?”
梁寄沐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言下之意:你行你跑。
激将法或许对别的成年人没用,但对方逾拾,一定有用。
拾小爷差点被气死。
也不跟他贫嘴了,沉这张脸转身就走。
梁寄沐打开手里的保温杯,就着方逾拾用过的位置隔空倒了口水,不紧不慢跟上对方。
两人铆足了劲儿赶路,方逾拾闷声干大事,梁寄沐始终都在他身后跟着,时不时帮他抬一抬路边越界的枝桠,挥一挥不懂事凑来的蚊虫。
越是原生自然的地方,上午的水汽越重。
大半路走下来,方逾拾头发有些潮,他抬手把刘海撩了上去,指着一片荒芜平地,声音略喘:“这里足够大,还那么平整,用来做创意装饰建筑群太可惜了。”
文创区的组成很简单,再怎么创新无非也就那几个项目。
经过昨晚无意在窗外的发现,方逾拾忽然觉得,在这儿建个天文馆或者观星台也未尝不可。
“馆子构建不难,但里面设备之类的,需要政府那边审批。”梁寄沐记下了他的意见,音调四平八稳,“我让人去帮忙问问。”
“谢谢梁总。”方逾拾忽然转头,“其实您不用强撑。”
梁寄沐看他:“嗯?”
方逾拾委婉:“累了就喘两口,我理解的,不会嘲笑您的。”
“……”梁寄沐气笑了,“你累了?”
“怎么会呢?”方逾拾面不改色继续赶路,“我只是气短。”
其实真有点累。
他才是最近天天坐在办公室和电脑面前的社畜,连续一两周没健身锻炼了。
梁寄沐看着他鬓角被打湿的汗水,无奈叹气。
伸手一抓,半强迫式拉着他到平地坐下。
方逾拾还在嘴硬:“我不累。”
“我知道。”梁寄沐哄孩子似的,给他拆了包薯片,“我累了。”
方逾拾:“……”
怎么听着一点都不像呢?
不明不白的比赛不明不白的结束,他心不甘情不愿拿过薯片,泄愤似的塞了一口。
梁寄沐又是湿巾又是饮料的伺候,颇有种带孩子春游的错觉。
余光往旁边的秃木扫了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其实以他的性格,不会在这儿跟爹似的劝方逾拾休息。
他会直接上树,把方逾拾也带上去吹风。
但那太不稳重了。
方逾拾现在没那么有活力,也不喜欢不稳重的人。
然而实际上,方逾拾的余光已经无数次从不远处的小溪擦过了。
如果旁边是江麓,他高低得拖鞋下去抓条鱼上来,钻木取火靠一靠。
可惜旁边是梁寄沐。
两人各自都有心事,偶尔谈论几句公事规划,休息好了便直接上路。
这个坡并不是四面都通,他们下去后得绕一圈,回到原来的地方开车回去。
方逾拾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有种不妙的预感:“梁老师,现在是几点?”
梁寄沐道:“十一点半。”
“瞧着跟下午四五点一样。”方逾拾说,“不会要下雨吧?”
“实时天气预报只说要刮风,没说下雨。”梁寄沐很科学的分析,“但是也不排除阵雨或雷雨的可能。”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刚说完,方逾拾就感到一滴硕大的水珠打在了鼻梁上。
他的无语比雨大:“祸不单行。”
“不单行?第一祸在哪儿?”梁寄沐的关注点出人意料。
方逾拾说:“在于我手机快没电了。”
他点了点屏幕,右上角红彤彤的10%分外扎眼。
“关上吧,保存点电量,说不定还能撑到回去。”梁寄沐替他收起手机,“走,趁着雨还没下大,我们跑几步下去。附近五百米的地方有个木亭,这雨下不了太久,先避一避。”
“好。”
方逾拾擦去眼上的水渍。
说两句话的功夫,又有几滴雨下来了。
梁寄沐看了看,忽然脱下冲锋衣,搭在他脑袋上。
方逾拾被罩了个猝不及防:“哎!我没那么娇贵,您穿着吧别着凉了。”
“盖好。”梁寄沐里面只有一件单衣,手却依旧很热,不容置喙地揽住他肩膀,“快跑,雨大了。”
方逾拾视线被衣服盖了大半,只能听到倏然密集的雨声。
他几乎是抱着往前跑的,迷迷糊糊踏进亭子,身上有放水冲锋衣罩着,还真没怎么湿。
衣服被拿下来后,他才发现外面雨那么大。
梁寄沐浑身已经湿透了,湿漉漉的头发整个被撩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白色的单衣呈现半透状,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方逾拾甚至能看到腹肌和人鱼线。
他肩膀上还残留着滚烫的掌纹,视线乱飘,拿起保温杯,欲盖弥彰喝了一口。
缓过神来,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把杯子递过去:“谢谢梁老师!您赶紧喝两口暖暖身子,千万别冻着了。”
梁寄沐不在意地拽了拽衣服,挽起湿透的袖子:“没关系,我身体素质比你想象的要好。”
这事还记恨着刚刚说他体力不行的仇呢?
幼不幼稚啊。
方逾拾突然有点想笑:“梁老师,赏个脸好不好?”
梁寄沐矜持了几秒,勉为其难接过水杯:“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介意用一个杯子。”
素来不跟人同用一物的方逾拾疯狂摇头:“当然不介意!”
就长梁寄沐这样,身上还香香的,别说同用一个杯子了,直接来强吻他都可以接受!
所以说洁癖不是病,那是因为没遇到好看的人。
梁寄沐勾了勾唇,喝了今天上午以来第二口水。
这回没隔空倒,喝得光明正大。
方逾拾看着他滚动的喉结,接回去后又喝了一口。
雨越下愈大。
阵雨就是这样,来势汹汹,下到顶端,才能慢慢停歇。
方逾拾手机快没电,只能百无聊赖坐石凳上,用梁寄沐的ipad拟定策划。
没多久,ipad屏幕也闪了一下,没电熄屏。
梁寄沐捕捉到他顿住的动作,把自己手机解了锁递过去。
“备忘录是iCloud同步的。”
手机账号云同步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方逾拾感激地接过来:“手机给我了,您不无聊吗?”
“不无聊,我休息会儿。”
梁寄沐浅笑着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静静看着他办公。
直到一阵微信申请语音通话的铃声响起。
方逾拾的手悬在屏幕上方,对着那个“honey”出了几秒神。
梁寄沐给人备注的……honey?
这么肉麻的吗?
还以为他跟那个白月光许久不见,没想到竟然是一直联系的。
方逾拾拧了下眉,把手机递过去:“梁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