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番外】书生受难记四(2 / 2)

大宋广告商 四月葫芦 7473 字 1个月前

结果他刚一转头,险些没栽进何钉怀里。

“哟。”何钉呵呵笑了两声,“往哪儿撞呢?”

王仲辅往后退了几步,却被何钉抓住手臂。

“光天化日之下你也要发昏?”王仲辅皱着眉头,底气却不足,“莫要生事。”

何钉低声道:“今儿个同我回万寿观去。”

王仲辅刚想婉拒,胳膊便疼得厉害。他“嘶”了一声,抬头看何钉,却见何钉变了脸色,眉目间阴沉沉的。

“偏在这时候……”何钉牢牢盯着人群中一个身影,满脸煞气。他念了一个名字,咬着牙,几乎要恨出血了。

王仲辅同样失态,愕然道:“不是说那人躲出京去了……”

“你回万寿观。”何钉松开他的手臂,大步朝人群中走去。

王仲辅不敢叫他,怕打草惊蛇,心里慌得厉害,像坠了千斤重的石头。

冯春娟见王仲辅一个人回来,叫了他一声:“我要的针线呢?”

王仲辅一愣:“忘记买了。”

冯春娟没大计较,只是轻声埋怨了他几句,说他远没有何钉贴心。

王仲辅没吭声,自己回了屋里呆着。

冯娘子现下算是安全,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身边不敢缺人,王仲辅算是接了何钉的班,在万寿观住了好些天。

可日复一日,都不见何钉回来。

王仲辅心神不宁,给冯春娟送了吃食,独自在石阶上静坐,连书都不看了。

“欸。”

王仲辅回头,便见冯春娟将手里一件东西掷过来,轻飘飘落在他膝上。

王仲辅低头一看,是只草编的小鸟。

“这只编得不好看,便宜你了,拿着玩罢。”冯春娟笑了笑,“这草雀子,还是小时候冯寿教我编的。那混账羔子心疼钱,从小到大,只会用这贱东西打发我。”

王仲辅抬头看她一眼。

冯春娟配合他们,心甘情愿东躲西藏,又将刘家兄弟的旧事全盘托出,一方面是保命,另一方面,据她自己所说,是想给那狱中暴毙的冯寿报仇。

王仲辅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也不晓得在她心里,对那个青梅竹马长大的堂兄冯寿,究竟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

冯春娟笑他:“你看看你,跟只落水的猫儿似的……他不回来啦?”

“何出此言?”

“好男人总是呆不长久的。”冯春娟像个过来人似的,细语轻声道,“你知道他好,别人自然也知道他好。人又不是草编的雀儿,你不拴紧,他就飞了。”

“我亦是男人。”

冯春娟娇滴滴地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好男人。”

王仲辅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

“你做什么去?”

“去给你买针线。”

冯春娟愣了愣,开口调笑了他几句,靠在原地,静静目送他走远了。

……

此后又是五日。何钉回来了。

虽回来了,模样却太狼狈,脸上贴着半张残破的假面皮,手臂上插着几只断箭,高大的身子蜷坐在墙角,沐浴在银亮的月光里头,像块血淋淋的顽石。

王仲辅不大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只记得他扛着他,将他拖进院子里头,跌跌撞撞,比那日在小甜水巷醉酒要沉得太多。

冯春娟听见声音,披着衣服出门来看,脸色煞白地扶着门框,问他怎么了。她本来就瘦小,解了钗环站在檐下,像只飞不起来的小雀儿。

王仲辅抹了把额头,也不知擦了汗还是血:“莫怕……你去打水,帮他将伤口洗了……”

冯春娟簌簌发着抖:“那你呢?”

王仲辅跌跌撞撞往外走:“我去……我去将路上的血弄干净……”

书生此前从未拿过锹,如今弯着腰,勉强翻着被血润湿的泥土,浑身都在细细地抖。

他全不知有人靠近,直到被人按住肩膀,才打了个激灵,险些将锹拍在来人脑袋上。

倪四赶紧躲了一步,又按住木柄:“郎君噤声,是我。公爷吩咐我来帮忙。”

王仲辅心头重重地跳了两下,牢牢攥着木柄不撒手。

“此乃天家宫观,衙役且不会追到这儿来。”倪四道,“此事公爷大抵知晓,郎君不必警惕,更不必慌张。但凡进了万寿观五里地之内,就无需郎君来操心了。

王仲辅这才松了手,摇摇欲坠,却不敢扶墙:“多谢公爷……”

“来日方长。”倪四笑了笑。“若郎君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希望仍记得公爷这份心意。”

王仲辅沉默片刻,低声应下了。

冯春娟擦了近一个时辰,换了十几桶水,才勉强将何钉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她洗净了木桶,脸色苍白地等到王仲辅回来。

王仲辅道:“这段时日千万别往外走,最好半步都不出。等何钉能下床了,我们再换个地方住。”

冯春娟比谁都惜命,点点头,立即躲回了屋。

翌日巳时,何钉醒了过来。

王仲辅正趴在他床边,佝偻着身子,看上去很疲惫。

何钉抬起手,摸了摸王仲辅的额头。

书生睡得极浅,一碰便醒了,但没有说话,就静静看着他。

“好几年前,也是这么个夜里,我把绣儿抢出来的。”何钉嗓子沙哑,“丫头一开始还哭呢,结果靠在我怀里,半路上就没气儿了。”

王仲辅仍旧没说话。

何钉又笑了笑。他脸色太差了,笑起来格外吓人:“嘿……全身上下只有这么几块好皮,又要添几道疤。”

王仲辅:“你还在意这个呢。”

何钉:“我怕你嫌弃。”

王仲辅沉默着。

何钉见他不吱声,也没催促他,自顾自说话:“丢人了,事儿没办成。其实本来不想回来的,但又怕是最后一面。”

他瞧着面前眼皮浮肿的书生,低声问道:“可是添了大麻烦?”

“公爷帮了忙善后。过几天我们再换个地方。你不必担心这些。”

何钉仍旧对赵宗楠很看不上,但这时候也说不出什么来,点点头,又将眼睛闭起来。

夜里,何钉发起高烧。

大约子时末的时候,倪四带着文冬术亲自来了一趟。

文掌柜亲自看了伤口,号脉、缝线,还为他开了内服的汤剂。

“不过是伤口看着唬人,没甚么大事。”文冬术淡然道,“此人体魄不似寻常,又及时敷得好药,烧两天便好了。”

说到药的时候,文冬术看了王仲辅一眼。

王仲辅低头读着汤剂方子,假装没发现。

十余日之后,待到何钉能行动自如,一行人便离了万寿观,又换到城南一座小庙中躲着。

与此同时,倪四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朝堂局势有变,终于到了冯春娟出面的时候。

冯娘子同他们说笑的时候都少了,整日整日闭门不出。

“我答应了她,事情结束之后便带她走,拿了钱财,到个谁也找不见的地方去过活。”何钉道,“等安顿下来,不知道要花多少时日,你等我回来。”

“不必了。”王仲辅垂着眼睛,“我不会等你的。”

何钉扯扯嘴角,身子站得笔直:“真是绝情啊。”

王仲辅并未辩白,只是轻声说:“是我欠你的。”

秋草横斜,雁去冬来。

秋闱终于下了榜,王仲辅名在其列。他回了家,跪在祖母面前报告喜讯,王家老太太并未大喜,和气地叫他起来,只觉得是他尽力而为,此乃应得之功。

王郎君设宴款待诸朋,当日来了许多人,唯独何钉未到。

席间人们说起一桩奇案,道前一阵子京城中有位入室大盗,身受数箭而不倒,隔了好些天才找到人,听说昨个在河里捞上来了,被鱼虾啃得面目全非。

罗月止和柯乱水都喜欢听这个,听得聚精会神,眼都不眨。

王仲辅没听。他早早就喝醉了。

此后何钉出京、又回来,什么都没跟王仲辅说。

要送冯春娟走的那一天,她裹着斗篷,拽拽何钉的衣袖,说还有个心愿未了。

“那个叫做……叫做罗月止的。”冯春娟脸庞躲在兜帽里头,“你带我去见一眼,远远的就好。”

何钉没说什么,当真带她去保康门桥远远地见了。

冯春娟躲在巷子里看了一会儿,眨眨眼睛,小声道:“还不如王郎君生得俊俏。”

何钉听到她提起的人,无动于衷。

冯春娟问他:“彻底翻脸了?”

何钉转身便走:“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呢。你不顾那延国公的安排,偷偷跑了,不怕他差人去搜你的下落?”

“他若真心帮我,便不会来找,心存歹意,才会穷追不舍。”冯春娟叫何钉拉着,吃力地上了马,“你说得对,我才不管你们这些。”

初冬的风将她斗篷掀起来,发丝拢在后头,露出吹红了的,笑着的脸。

“我只知道,从此之后,我便是无牵无挂了。”

……

过年的时候,何钉不在京中。

罗月止偶然之间跟王仲辅埋怨了一回:“哥哥真是越来越不着家,连阿晞都没他野,阿晞出去玩儿上一整天,还知道要回窝睡觉呢。”

王仲辅没说什么,仍旧静静读着书。

待到年节过后,王仲辅却添了个毛病,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他不打搅旁人,只是背着手,在自己院子里一圈一圈地散步。

约莫是正月十六的时候,日光微晞,寒气逼人,他满身倦怠,行至墙下,听见外头一阵细细簌簌的动静。

王仲辅脑中一空,抬起头来,心跳快得似要撞出胸膛。

谁知等了一会儿,墙上露脸的竟然是个颤颤巍巍的罗月止。

这傻子上的去却下不来,趴在墙上与王仲辅大眼瞪小眼。

直到他哆哆嗦嗦“唔”了一声,王仲辅才反应过来,赶紧找了个梯子,将人安安稳稳接下来了。

“敲门没人应。”罗月止鼻头冻得通红,瞧着傻呵呵的,“我就自己想辙来见你了。”

王仲辅牵着他袖子往屋里走:“这什么时辰,都睡着呢。”

罗月止问:“那你怎的没睡?”

王仲辅答:“不晓得什么叫做照萤映雪么?”

王仲辅又问:“你急着要见我,可是有事?”

于是罗月止憋不住了,神神叨叨地往他身上扑:“我违约了!一不小心就给答应了!那狗男人贼得很……”

王仲辅一宿没睡,听了一脑袋罗月止与赵宗楠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私事儿,一个劲儿犯胃疼,叫人送了素面过来,与罗月止分着吃了,这才能好好喘口气。

王仲辅正色看着他:“明明是顶天立地的好郎君,因何犹豫不决,囿于小情小爱?”

罗月止这才清醒过来,静静地听着他说了一阵子,郑重地给他道了谢。

王仲辅对罗月止说得头头是道,看他平静下来,低头帮自己研墨的侧脸,却控制不住想起了何钉。

之前只要一提起科举,何钉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但现在想想,他偶尔还是会陪王仲辅读书的,二话不说霸占起屋里唯一一张椅子,非要王仲辅坐在自己腿上,搂着他,听他念书。

墨,他也帮着磨过。

但他那人没甚么耐性,磨得还不如罗月止好。

王仲辅又觉得心腹痛了,身上冷得出奇,像是往里灌着北风。但他大抵是习惯了,便不动声色继续写着字。

大道理是说给别人听的,到头来却救不得自己。

唯一管用的,不过是“长痛不如短痛”六个字。

二月份,最后一场考试终于落下帷幕。王仲辅连着好几日与人聚会,又是喝得烂醉。

归园搀着他,一步一步扶进院子里,谁知自家王郎君突然不走了,站在院子里,盯着围墙发呆。

归园叫他,他便喃喃问着:“人呢?”

归园以为他在瞅着九天之上的月亮,笑了笑:“上头是有美娇娘,可远着呢,下不来的。”

王仲辅看起来很难过,低声说着“不是”。

归园再问,他就不搭理了,非要在墙根底下睡,口中念叨着:“我等等他……就等一小会儿……”

归园拉不动他,叫了几个人一起拉,当然是不敢使蛮力的,故而扯他不动。

到后来,王仲辅还发起了脾气,闹了好大的动静,终于把老太太给招过来了。

王老太太见他醉得跟烂泥似的,没说什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王仲辅素来是最听话的,鲜少挨打,及冠之后更是没遭过这个。他叫祖母打偏了头,脸颊上一片红,隐隐有肿起来的意思。

“不过刚刚出了礼部考场,皇榜还没出呢,便如此放浪形骸,日日醉酒,还学会辱骂下人了!”

王老太太威严不减,说起话来旁人噤若寒蝉:“不成体统,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站在一旁的归园不忍看,想去搀扶,又不敢上去。

王仲辅清醒了些,低着头,跪在祖母面前:“祖母教训的是……”

“进屋去。”

王仲辅道了句“是”,爬起身来,不叫人扶着,腿脚软绵绵地进屋去了。

王老太太目送他关了门,拄着拐杖蹒跚转过身,同身边的仆女说话:“走……去厨房,给郎君煮碗解酒汤水。”

半个时辰过后,王老太太亲自将汤水送到了他屋里,坐在他身边,祖孙俩说了会儿话。

“祖母知道,你这些年寒窗苦读不容易。”

“早些年你父亲死于任上,原本是有个恩荫的名额,我却不许你惦记,将恩荫给了他的兄弟,你的小叔叔。这些年瑛儿可怨过我?”

王仲辅低着头:“自然没有。荫补为官,不得授任台馆,更难得实差,位置越高便越难升迁。祖母抑制侥幸,叫我潜心读书,做的是长远打算,我如何会怨……”

“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你的品行学识如何,我再清楚不过,莫说金榜题名,便是几十年后入主两府都是可能的。”老太太托着他的手。

“越是如此,便越不可懈怠。未来步入官场,更不可行差踏错。像今日这样举止无度,绝不能有下次了。你可明白?”

王仲辅鼻子酸得厉害,低声说明白。

他并没有喝那碗醒酒的汤水,今夜借着酒劲,终于睡着了。

不仅睡了,还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万寿观那个小院子里。

夜深了,院子里吹着不大冷的风,冯春娟坐在石阶上,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儿。王仲辅开着窗,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何钉正抱着他,同他坐一张椅子,凑在他耳朵边说话。你这书生假用功,看不进去书不如睡觉。

冯娘子隔着窗子瞥见他们身影叠着,不高兴地咂了咂嘴。说要走了。

何钉,等什么呢。咱们要走了。

何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前,两人收拾好行李,并肩往外走。

王仲辅走到院子里,说不出挽留的话,只说夜路不好走,要他带盏灯。

但他们没回音。

院子里点了许多盏灯笼,亮晃晃的。

可他身边一个人都没了。

王仲辅梦醒了,觉得自己蠢得可笑。

祖母、月止、乱水,那些自小便相好的朋友……他身边还有好多人呢,怎么梦里就这么凄凉?

他翻了个身,捂着心腹,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会儿,却又是睡不着了。

……

放榜那天,王家老太太还在叮嘱他,同他说了榜下捉婿的事,叫他早做准备。

王仲辅一声声应着,可前程就在眼前,不由手脚发凉。

他陷在人群里,高高仰着头,终于寻到自己的名字,抓着柯乱水的手臂,声音都在发抖:“我找到了。”

扪心自问,他并没有甚么欣喜若狂的感受,甚至有些许茫然。罗月止的那位小表弟倒是激动坏了,当场泣不成声。

王仲辅看顾着他和柯乱水,拉着两人往外走,谁知不出几步便被人堵了个水泄不通。各府管事聚拢过来,纷纷叫着他的名字,大声讲着自家门庭出身。王仲辅听都听不清,生怕与同伴走散,在人群中叫了他们两声,却迟迟得不到回音。

不仅找不到人,他自己都要被拖走了。

就在这时候,何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眼也不眨将他扛上肩头。

王仲辅吓了一跳,想打他,又想起他肩膀上那几截断箭,终究没下得去手,只是拽住他衣裳:“你放开我!岂有此理!”

“放下个屁放下!”

何钉仍旧是那副德行,说起话难听的很。

何钉一路排山倒海带着他们逃出人群,又与王仲辅进了同一辆马车。

王仲辅被他抗在肩上好久,被顶的胃里翻江倒海,捂着心腹:“你来这儿干什么。”

何钉不看他:“乱水是我好兄弟,他放榜了,我来看看不行么?”

王仲辅要被气笑了:“那你把我掳过来是什么意思?”

何钉“哦”了一声,又说:“别的马车坐不下了。你当我乐意跟你呆着?”

王仲辅喘了几口气,要往车舆外头钻。

何钉一把将他推回去:“我救你呢,你就这么个反应?”

“方才那些是各府的管事,来道贺的,又不是来杀人的。”

“我听你放屁。那是在抢你去做上门女婿!”

王仲辅张张嘴,不说话了。

何钉呵呵笑了两声:“怪不得跟我撒气,是气我耽误你王大状元的好姻缘了。”

王仲辅:“二榜十六名,我是进士,不是状元。”

何钉骂了句脏话,懒得搭理他了。

当日俩人没怎么说话。

第二天,王仲辅找了个清净的脚店请他喝酒。

“上次请我喝酒还是算计我。”何钉不打给面子,斜睨他,“这次又想算计什么?”

“这回是赔罪。”王仲辅站起身来,举着酒杯,“我之前不知分寸,徒做蠢事,现在清醒过来,只觉得汗颜。如今你大仇得报,我也金榜题名,是时候把这段恩怨放下……”

何钉:“你怎的知道我大仇得报了?”

王仲辅避而不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待日后授了官,便是官民之别,你若再违反律法,我再不会包庇了。”

何钉仍不动:“就这么几杯酒,不能够算清你我之间的债。”

王仲辅手指冰凉,不看他:“如何算清,凭你来说。”

何钉看了他半晌,高声喊来伙计,“拿三坛最烈的酒来!”

“你今天把这三坛都喝完了,我算与你两清。自此之后见了面,只管装作不认识你。”

王仲辅仍不看他:“……你当真?”

何钉不答话了,拍开酒封,取了只敞口大盏来,倒得满满当当:“喝!”

喝到两坛半的时候,王仲辅便受不了了,连桌子都撑不住,直往地上倒。何钉早在他身边等着,顺势将人接到怀里。

王仲辅脸色通红,嘴唇也通红,靠在他怀里低低地吸着气,好似要哭了。

何钉搂着他,低头便往他嘴上咬。

王仲辅叫了一声,眼睛也红透了:“你说好的?”

“你又没喝完。”

“我正要喝完呢。”王仲辅醉得厉害,声音都发软,“你放开我……”

何钉不放,不仅不放,还将他又睡了个透彻。

王仲辅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捂着肚子,气得魂魄离体:“你不是说不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啊。”何钉粗着嗓子,“不过路上遇到个喝醉了酒的俊俏书生,看了心痒痒,便虏进屋来强迫欢好。”

“可犯律法了?”

“你是大状元,你比我懂……若是违反律法了,你便报官抓我罢!”

王仲辅受不得了,脊骨一阵阵发麻,抓住他手臂叫他名字,这次叫的是真姓名。

何钉被他激着了,下手比哪次都狠,骂了一声:“你看你这阵子憋的……”

王仲辅目光涣散地盯着他,抬起汗湿的手指往他眉毛上碰了碰,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何钉这次回来,不大像是在爱他,更像是在报复他。

后来京中传言四起,竟传言说王仲辅不近女色,又传他不行。

大家都是体面人,没谁会当着面谈论此事,但满城要寻夫婿的人家都望而却步,去王家拜会的人,都绝口不提一个婚字。

王家老太太格外纳闷,还问了王仲辅几回。

王仲辅料想,能传出这样不上台面的话来,应当也没有别人,便主动去找了一趟何钉。

谁知他这时候倒是信守起了承诺,见面却假装不认识他。

王仲辅当真是没辙了,放下脸面来:“你同我说句话。”

何钉欺负他欺负够了,大言不惭:“话是我传的,你能怎样?”

这事摊在谁身上,谁也平静不起来,王仲辅叫他气得脑仁疼,没说几句话便大吵起来。

这次王仲辅清醒着,何钉再想起那趁人之危的主意,却是万万不能了。

于是又闹了个不欢而散。

直到王仲辅授了官,离了京,他们仍旧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过一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