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言的嗓音并不高, 甚至尾音还刻意往下压了下去,但其中的压迫和侵略性却一句比一句更强。
他微微弯下腰去,滚烫唇瓣拂过白优敏感的耳尖, 毫不掩饰地向他倾吐自己压制了十几年的野心。
“白老师可真是单纯,”他说, “但白老师也真是冷漠,所以从来都看不出我的真心,也看不出,我对你从来都不怀好意。”
滚烫的气息抚过耳侧,犹如能够融化一切的烈焰版, 将白优的大脑烧成了一片空白。
他分不清孟青言这些话究竟是告白,还是宣战。
但却可以确定, 自己之前反复想好的说辞,一遍遍缝合的逻辑和理由,在这一刻彻底坍塌, 也彻底破碎。
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自以为的已经“触摸到真相”,究竟有多么可笑。
他确实触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可此刻眼前的“未知”却也在无限放大。
这种未知让他在无比震惊触动的同时, 心底也不受控制地升起难以言说的慌乱来。
他不知道孟青言究竟有多了解自己,但很显然,他知道自己不会舍得将那束玫瑰丢掉。
他更不知道孟青言怎么会在幼时就认识了自己, 虽然已经记不清楚那件事情发生在小学四年级还是五年级,但很显然, 那时候的孟青言才不过六七岁而已。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他不仅能够看懂别人是在追求自己,而且读懂了自己的处理方式, 并一直牢牢记在心底,深为避讳,直到现在。
白优不确定,在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中,究竟有哪一笔又或者哪一画,是由孟青言提笔代写。
幼时欺负金宝宝,在自己手臂上留下伤疤的那群混混再没有出现过;还是后来金家遇到危机,却又在自己进入娱乐圈后莫名缓解,最终一切重返正轨,只留下“虚惊一场”四个字;又或者这些年来,自己一直以为是靠自己费力周旋,才在低谷中保全自身;以及八号楼的到来……
他抬眼与孟青言深不见底的眼眸对视,无法确定这双眼睛究竟已经看了自己多久?
自然而然,面前这人也远不是平时表现的那么没心没肺,荷尔蒙上头……
呼吸几乎停滞,胸口处隐隐作痛,在那双眼眸的压力之下,白优不自觉往后推开半步。
“我让你害怕了吗?”孟青言问,削薄的唇线抿到平直,倔强地压住了眼底受伤的神色
白优摇了摇头。
有很多人害怕孟青言,组里的,组外的,圈内的,圈外的……
戏份最紧张的时候,孙彤曾不止一次带合作伙伴过来,每个人都对孟青言毕恭毕敬,有着难言的畏惧。
但白优从来没有怕过他。
因为他见过他最热烈也最放纵,在他面前毫不设防的一面。
也见过他努力工作,下厨做饭,又或者挺身而出挡在自己面前,很有担当的一面。
可正是因为这样,白优心底的防线才筑得更高。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想到将来注定会分开的时候,他自己也会难过,也会想要逃避。
但六岁那年就已经规划好的人生路线,他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动摇过。
他也不想步方知的后尘,更不想孟青言陷入周行的困境。
他本就是天之骄子,该意气风发地走完这一路,不该和自己纠缠在一起,陷入痛苦的漩涡中。
白优惊觉,在同样的困境面前,自己竟然和方知的选择如出一辙,没有丝毫的变化。
再次往后退开半步,他垂低了眼睛,之前打开房门前蓄积的气势全无。
他没有向孟青言要心底疑团的答案,害怕自己知道的越多便越难抽身。
只是有一个问题,他却还是想要弄清楚。
“那一晚在一格,”他问,“你真的没认出我吗?”
“当然是认出来了,”孟青言直言不讳,但又有片刻的沉默,“那晚太醉了,我以为是在梦里。”
见白优现出不解的神色,孟青言自嘲地笑了一声。
“因为你从来都不会去那种场所,而我又经常会在梦中见到你,”孟青言的眼睫缓缓抬起,“在梦里,我会大胆一些。”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烧灼着,磋磨着,白优眼眶忍不住地有点发酸。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
“只是,”他紧了紧自己的手掌,话说的很是艰涩,“我没考虑过谈感情,也没准备好接纳其他人进入我的生命。”
垂低的眼睫极轻地颤了颤,想到孟青言不知道从几岁开始就对自己生出那种奇怪的感情,他既心虚又难过。
对他而言,抽身而出或许并没有那么艰难,可对于孟青言呢?
他不确定孟青言究竟喜欢自己哪一点,但却很确认应该不仅仅是外形。
毕竟他身边俊男美女如云,如果只是外形的话,他不可能会对自己执着这么多年。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时之间,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还年轻,现在做什么改变都还来得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要不,你就不要喜欢我了吧?”
他说完转身,想要立刻就逃出这间房门去,只是手腕却被人在身后紧紧扣住了。
“你呢?”孟青言问,嗓音染了哑意,克制而隐忍,“你也年轻,你能保证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白优没有说话,只紧紧抿住了唇瓣。
一秒,两秒……
空气中极安静,可白优却像是能够听到秒针跳动的声音,像是他们结束的倒计时。
不知道多少秒过去,终于,孟青言缓缓放松了握着他手腕的手掌。
“这是你的房间,”他说,“需要走的人是我。”
他弯腰,取了自己的东西,又将一张房卡放在桌面上。
为了避人耳目,孟青言大部分时候都会很晚才过来,白优懒得每次起床去为他开门,于是便多办了一张房卡放在他那里。
这一刻,这张房卡重新回到自己手里,他的房门将不再为孟青言敞开。
白优垂着眼,看孟青言一步步走出自己的世界,像是看着自己人生中所有的热闹和喧嚣,也一起消失于自己的人生。
人生真的很奇怪。
明明以前生命中没有孟青言,明明以前的处境要比现在艰难得多,可是却远不如现在更加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