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戏份大都集中在孟青言身上, 下午再拍完最后两场,白优便可以返回片场,到B组拍摄和其他演员的对手戏。
进入一格时, 孟青言刚刚补过妆,正自酒吧的旋转楼梯下楼。
远远看到白优的身影, 他倚着栏杆停了下来,眸中泛出一点极浅的笑意。
“青言……”注意到他的表情,周廉收声,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怎么?”周廉疑惑,“让白老师给你带好吃的了?”
“下午不是要拍感情戏?”孟青言答得漫不经心, 也十足敷衍,“提前找下感觉。”
“可去你的吧?”周廉说, “下午先拍舞台戏。”
周廉早就已经结婚,在夫妻关系上也相当知情识趣儿,但奇怪的是, 在别人身上却总有一种板正的迟钝感。
闻言,孟青言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几句话间, 白优已经靠近舞台。
陶音过去接他, 顺势递了个袋子给他。
“吴记鸭舌。”陶音喜笑颜开,“孟老师让人送来的。”
又压低嗓音,“有钱真好, 之前吴记可是从不外送的。”
她先献完宝,之后才想起来问:“你有吃午餐吗?”
白优没有吃, 也没有丝毫的食欲,但不想陶音担心,他点了点头, 垂眼接过陶音递过来的那个纸袋。。
里面是罐装的吴记鸭舌,他之前在网上见过不少人分享,但吃却没吃过几次。
而上一次,还是那次不约而同为对方买睡衣时,自己故意刁难孟青言买来的。
现在想起来,这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白优抬眼,隔着一段距离,对上孟青言垂低的眼眸。
他已经换好戏服,破洞的仔裤,黑色的长T,戴了头巾,更衬得五官立体深邃。
视线相接的一瞬,他一侧唇角缓缓勾起,那种锋锐的俊美感,几乎直击人心。
白优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般,撞在了某处淤堵很严重的地方,酸麻微疼。
他面上没动声色,甚至还很配合地回了个笑容,只后才移开视线,去到了周廉那里。
“白老师来得正好,”周廉再次叫孟青言,“青言也下来,讲讲下场戏。”
孟青言很快过来,三人头抵着头再次把之后要拍的戏份落实了下。
前几镜集中在孟青言和乐队成员身上,待周廉讲完戏,白优才上楼补妆。
他的妆容简单,化妆老师早已经化熟,此刻不过几分钟便已经搞定。
但白优没有像往常那样下去看孟青言的拍摄。
他自临时化妆间出来,去了二楼另一侧的放映区域,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晚和孟青言混了一夜的放映室。
放映室的门没有锁,应该是中午有人用过,白优推开房门,看到了记忆中的场景。
只是这次远比上次清晰的多,因为这会儿遮光窗帘开着,一线阳光照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白优进去,弯腰将观影座椅上一角坠地的薄毯往上拉了拉,之后才往绕过座椅往窗边走去。
半瓶红酒放在桌上没收,烟灰缸里有两枚烟蒂,是孟青言平常抽的那个牌子。
他站直身体,偏头时才发现屏幕原来也正亮着,很显然,中午孟青言曾在这里观影,只是这会儿点了暂停。
房间里光线很亮,白优一时看不清屏幕上的画面。
中午就这么点儿时间,他有点好奇孟青言究竟在看什么。
进而先到大概正因为孟青言如此“勤奋好学”,所以平时搞起颜色来才一套一套的。
白优抿唇。
手机不好偷看,但电影总没有问题吧?
他没经受住诱惑,将遮光窗帘合上,随后找到遥控器点开播放。
屏幕上的风景开始缓缓后退,白优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只是并没有用他去思考回忆,画面便给已经给了他答案。
镜头自外而内推进,透过车窗玻璃,他看到了自己还略带稚气的侧脸。
这是他早年的一个龙套角色。
冷咖啡之后,他的事业进入低谷,加上冯雨和何大金的刻意打击,以及网络上不知内情网友们的各种鞭挞打击,以及身边朋友相继离去……
他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彻底认清现实,重新把自己调整回读书时候那种冷心冷情的状态,开始接触一些龙套角色,在能够养活自己的同时,默默等待机会。
那段时间,他接了很多本子,大都是一两页两三页的角色剧本,戏份少得可怜。
如果不是此刻看到这个镜头,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还曾拍过这样一场戏:男主角的朋友,乘车返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因此中断了男主角和女主角的约会,造成了彼此的误会。
整部电影中,他只有这样一个镜头,只有一个侧脸。
白优怔愣地站在原地,浑身的神经不自觉绷紧,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遥控器,看屏幕上画面流畅切换。
已然是他其他的角色。
两个戏份极少的龙套角色之后,白优握着遥控器快进。
不出所料,每一格,每一帧,画面上全部都是他的脸。
笑着的,哭着的,内敛的,外放的……
好像出道以来,他的每一个镜头都被收录在了这里,被人反复摩挲观看,仔细珍藏。
这一刻,整个房间里都只剩了他一个人。
屏幕里面的,屏幕外面的……
可白优却只觉得心慌,觉得害怕。
如果说回来的路上他还曾心存侥幸,想着孟青言如果否认的话,他也一样相信他,全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那么现在,他再没有了任何逃避的余地。
孟青言怎么可能?
白优难以置信。
又或者,孟青言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这样的心思的?
这些镜头,他又看过了多少遍?
还有那晚,他是不是也刚刚看过这段影像?
所以抱住自己,也根本不是随机?
……
电话响了起来,是陶音。
白优蓦地从一片空茫里回过神来,忙手忙脚乱地把影片倒回到原来的位置,之后点击暂停,走了出去。
但出了房门后他又停住,靠在墙边深深呼吸片刻,努力把之前周廉讲过的那段戏,一点一点强硬地摁进大脑里,才抬脚下楼。
“优优,”大概电话没人接听,陶音正往楼上跑,看到他含了一声,“到你了。”
“嗯。”白优点了点头,脸上虽没有给出情绪,但脚下却仍是轻飘飘的,很不真实。
这场仍是舞台戏。
晦暗灯光下,白优潇洒地将鼓槌在指间转了两圈,随即重重砸了下去。
他打鼓一向算得上含蓄,从未这么热烈狂野过,几乎一瞬间,便点燃了舞台上的气氛。
一场戏拍过,白优心底拥堵的情绪终于倾泻出一些,在周廉示意停止的同时,孟青言侧眸向后看去。
灯光还未亮起,昏暗的球灯旋转着,不同的光点落在白优雪白的侧脸上,为他染上了各种色彩。
他垂眼看着手里的鼓槌,看起来格外安静,好像刚刚鼓点下的躁动,全部都是一场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