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春哑口无言, 半晌才讪笑着回答:“苏纨他没有动机杀人啊,他来沧浪宗不久,甚至都不认识那个死去的弟子......”
“可若他是妖呢?”沈斯珩乍然开口, 打断了沈惊春欲说的话,他的目光始终黏在沈惊春的脸上, 不愿移开分毫,哪怕她的反应有一刻的差错, 他都会抓住。
沈惊春的嗓子像是哑掉了, 差点发不出声,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千万不能让沈斯珩认出燕越。
四个宿敌找上门已经够麻烦了, 要是他们全都认出了对方, 那真是她无法控制的混乱程度了。
可惜,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沈斯珩的手温柔地抚上了沈惊春的面颊, 他的语气也极为温柔, 笑意却不达眼底。
“惊春,他是花游城的那个燕越吧?”沈斯珩不常笑,在沈惊春看来他笑得十分僵硬,“就是当年那个对你恩将仇报的妖奴。”
“你怎会知道?”沈惊春瞳孔骤缩, 连声线都在颤。
这次她是真的震惊了, 沈斯珩怎会知道她救过妖奴的事?她明明从未对他人提起过。
“怎么?”沈斯珩又笑了,看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很震惊?”
沈斯珩动作轻柔地将沈惊春垂落耳畔的一缕乌发别于耳后, 对上沈惊春惊悚的眼神,他却是温和一笑:“我是哥哥啊, 有什么妹妹的事是哥哥不知道的呢?”
沈惊春第一次丧失了语言能力, 她艰难地开口,仍然抱着侥幸心理:“你......该不会一直都在看着我吧?”
沈斯珩只笑不语。
然而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答案。
是的, 他一直在看着沈惊春。
他是哥哥,作为一个好哥哥怎么能放心妹妹一个人呢?
他每夜注视着沈惊春入睡,注视着沈惊春和其他弟子交谈,注视着沈惊春主动交好闻息迟,注视着沈惊春好心救下燕越,却又被他恩将仇报。
可惜,沈斯珩一向对沈惊春以外的事不上心,燕越那样一个低微的人,他无论见过几次都会将他忘记。
若不是燕越的挑衅让他感到了熟悉,他怎么也不会想起这号人物。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沈惊春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斯珩,她摇着头踉跄地后退,她的手却突然被沈斯珩抓住。
为了抓住沈惊春的手,沈斯珩整个身子前倾,膝盖跪在地上,他握着沈惊春的双手,神态疯狂,已然是病态的程度。
“杀了他。”沈斯珩以仰视的姿态看着沈惊春,对她的爱恋疯狂已经到了近乎奉她为神的地步,他的眼底满是对燕越恨意和嫉妒,“沈惊春,你不是爱我吗?杀了他!”
面对沈斯珩的疯狂,沈惊春下意识甩开了他的手,在看到沈斯珩流露出肝胆俱碎的绝望眼神时,她才勉强恢复了理智。
“你不爱我吗?难道你说的爱都是假的?”沈斯珩愣怔地看着沈惊春,无声地流下眼泪,恨与爱纠葛着,在争夺控制他的权力。
沈惊春强行压下掉头就跑的冲动,努力扯起唇角,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哥哥,正是因为我爱你,我才不能杀了燕越。”
“为什么?”沈斯珩哑声问,他的目光幽深,似乎一旦听到令他不满意的内容,他就会将她永远困在自己身边。
“弟子不是燕越杀的,但爪痕可能是他留下诬陷你的,他或许知道谁才是凶手。”沈惊春眼含热泪,反握住了沈斯珩的手,她苦口婆心地劝说,“我不能杀了他,杀了他就没有人能证明你的清白了!我想快点让你洗脱罪名。”
沈斯珩的神情有所松动,但他还是无法放弃杀死燕越。
“好吧。”沈斯珩纠结再三才答应了沈惊春,当沈惊春刚松了口气时,他又幽幽道,“那等我们利用完他了,你再杀死燕越,好吗?”
沈惊春僵硬地点了点头,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沈斯珩。
“剑尊。”驻守两侧的弟子见到出来的沈惊春纷纷行礼,沈惊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沈斯珩,沈斯珩心累地叹了口气,虽然她在沈斯珩面前说会问燕越凶手是谁,但她并不打算去问燕越。
且不说她一旦问出了口,自己就暴露了已然认出燕越,事后还不知燕越会作什么幺蛾子。就算她问出了口,燕越也不一定会说实话,毕竟他一心想看沈斯珩倒霉。
沈惊春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王千道。
沈惊春当日在尸体上看到了属于邪神的黑气,她本是怀疑是邪神动手,但白长老说封印如常,也许凶手不是邪神,而是被邪神操控的人。
邪神不是谁都可以操控的,实力强劲且心思阴暗的人更容易被操控,且被操控的人大多会先对自己最仇恨的人动手。
王千道内心狭隘阴暗,经常会有欺负打压弟子的传闻传出,而且他一直对沈斯珩抱有极大的敌意和恶意,现在出现了尸体,沈斯珩就在他的引导下被关起来,这令沈惊春不由怀疑他。
有了怀疑对象,现在只差证据了,沈惊春一向喜欢不动脑子又快捷的方法,她决定将王千道抓来,直接逼迫他吃下言真草说出真相。
就在沈惊春决定要动手时,她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
“剑尊。”一位男弟子一路奔跑过来,跑到沈惊春面前已是气喘吁吁,话说得断断续续,“死了......有人死了......那边的树林里。”
“你在说什么?”沈惊春紧蹙眉头,抓住了重点,“谁死了?”
这时弟子的气也喘匀了,他语速飞快:“王千道还有苍临长老!”
沈惊春瞳孔骤缩,猛地攥住弟子的手腕:“你说谁死了?!”
一个时辰前,密林里。
黑云严实地将月亮遮住,无一丝月光照入密林,树影憧憧间能看见人模糊的轮廓。
王千道面无表情地将剑拔出,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更显得诡异惊悚。
倒在地上的人还未气绝,他的口中全是鲜血,手颤颤巍巍地抓住了王千道的衣角,似是想说什么,只可惜还未说出口便已气绝。
“敢和我作对的都该死。”黑云缓慢地流动,有月光泄了出来,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在王千道的身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冷漠的眉眼里竟有浓郁的黑色在涌动,犹如密密麻麻的虫在飞舞。
“啧,尽给我惹麻烦。”寂静的密林中猝不及防响起人声,这道声音漫不经心,混在凌冽的寒风中甚至容易被忽略,王千道却瞬间全身紧绷了。
“谁!”王千道警惕地低斥。
狂风四起,数不清的竹叶如雨般纷纷扬扬落下,迷乱了视线。
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王千道一手护着头,仰着头狼狈地寻找人影。
有一人竟然立在粗壮的树枝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王千道,他语气懒散,浑然不将王千道放在眼里:“真是个蠢货,你不该杀他。”
“找死。”王千道面目狰狞,挥手就是一剑,剑风狂啸着向那人袭来,那人却已张开双臂,足尖轻点,逆着风飞向王千道。
王千道猛然睁大眼睛,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之时,胸膛已被冷锐的剑刃刺穿,只来得及说最后一句:“竟......竟然是你。”
“蠢货就是蠢货。”本该重伤在塌的燕越竟出现在此,他动作散漫地用王千道的衣物蹭干净剑身,直到剑身上再没沾染一点血为止,“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住,白白给沈斯珩制作机会,好在我作了两手准备。”
他的脸一半藏在阴影中,另一半被皎洁的月光照亮,而他的那双眼睛竟也同王千道一样涌动着如墨的黑色。
燕越垂下头,低低的笑声听着好似疯魔:“沈惊春,你且等着吧,好戏就要开场了。”
远处有依稀的人声,有人在靠近了。
燕越转身离去,留下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你们沧浪宗最近似乎戒备加强了,是有什么事发生吗?”金宗主和白长老一道走着,他似是随意地问起。
白长老脸色僵硬了一瞬,好在夜色昏沉,金宗主没有发现。
他强行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没有,只是多加小心些总没错。”
“这倒是。”金宗主也笑了,只是话语里却似乎意味深长,“听说修真界走火入魔的弟子变多了,你们宗主又是个不着调的,确实要加强戒备。”
白长老听惯了他的阴阳怪气,竟一点反应也无。
金宗主突然道:“那是什么?”
白长老顺着金宗主的目光看去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他便举起灯盏照去,但紧接着灯盏跌落在地上,烛火骤灭。
“王千道!”即便时间短暂,金宗主也已然看清了地上是何了。
竟然是王千道的尸体,并且旁边还有一具尸体。
白长老思绪混乱,连忙抓住陪行的弟子:“快,快叫剑尊来!”
“是!”陪行的弟子呼吸急促,他匆忙应下,转身便跑了。
白长老双腿骤然无力,他跌坐在地上,不敢想象今夜过去会发生怎样的轰动。
“长老,剑尊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弟子的通报声传来。
沈惊春赶到时,几大宗门的宗主皆知道了此事,如今汇聚在正厅中。
她推开门,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的身上。
金宗主尚在饮茶,见到她来将茶杯重重一放:“若不是出了这种事,你们还想隐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金宗主英明,早觉得你们有蹊跷的地方。”石宗主冷哼一声,“今夜我查探才知你们之前已有弟子被杀,沈斯珩还被怀疑是凶手关起,根本不是因为你所说的什么习俗才不见人。”
“几位宗主莫怪,我们不过是怕引起骚乱才选择了隐瞒,不过我并未在沈斯珩一事上撒谎。”面临众多宗主的诘问,沈惊春不慌不乱,“我的确要与沈斯珩成婚。”
“竟是如此?”听到沈惊春的回答,金宗主的反应耐人寻味,他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如此,我就提前向剑尊道喜了,如今沈斯珩也算是洗清了嫌疑,你们可以顺利成婚了。”
其他人对此也未发出异议,毕竟沈斯珩人在房中,却再次有人被杀,这足以证明沈斯珩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