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无情的温柔(1 / 2)

林德一觉醒来,恒星已经落下,房间被漆黑夜色笼罩,安静的彷佛坟墓。

单手在枕头下摸索,翻出一只崭新的个虫终端。

2020。

终端是专门定制的,所选材质和内部零件,都经过了医疗团队的检验。

确认不会引起额外刺激,绝对安全后才被允许接近林德。

……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

但林德在教宗严厉的目光下无法抱怨,只能接受对方独有的关心。

他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

“开灯。”

林德说道,智能管家系统亮起绿灯,下一秒,屋内被照亮。

冷冰冰的浅色,空旷的居所,还是无菌病房那些摆设,但是入口处的消毒透明小房间被撤掉了,房内也多了一些诸如抱枕、彩色毛毯、纸质书籍这样的私虫物品,看着稍微有了点温度。

却还是太过安静。

林德不喜喧闹,仆从只留了两个。

除了必要打扫和服侍,不会出现。

这是教宗按他往日习惯吩咐的,本没有错。

但一旦林德没了可以填塞空白的工作(每日被严格限制签批文档的数量和开会时间),又无法自主随意活动(可以去花园散步但不能做暂时体能训练),整日除了吃睡,就是吃睡后,这种他往日喜欢的安静,就变成无力拔足的沼泽。

“内阁没了你一样转,你需要休息。”

塞尔苏斯每天过来都会这样说:“你太瘦了,气色也不好。睡眠缺乏,精神过劳。”

同样的话林德想还给教宗。

但圣廷没了对方,确实会陷入半瘫痪。

而自己如今的模样……林德在镜中看过,气色不好是很委婉的说法。

林德沉默着吞下对方递到嘴边的一勺又一勺粥,不愿打破这片刻的宁静与温馨。

许是林德确实太惨,塞尔苏斯对他总有种小心翼翼。

两虫之间,不复以往的分庭抗礼、暗潮涌动,而是强者对弱者的同情怜悯。

林德口内泛起苦涩,不知是倒流的胃液,还是对自己的厌弃。

“【好好睡吧。】”

一句圣言,便让林德睡得昏天暗地,就连醒着时也感觉脑子晕晕乎乎,像塞了太多棉花一样。

走在地上,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林德掀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医疗团队送来的七八种大大小小的药片。

转到另一边的起居局域,这里被新安置了一个两虫软件沙发,还有一个外置影音终端和游戏设备,另有一个小型书架,放置着教宗从自己那里分来的一些书籍。

里面大部分是林德之前看了一半的。有些还夹著书签。

还有一个星际棋桌。

醒来第一天,他和塞尔苏斯在这下了一盘。下到一半,对方便被下属叫走,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过来。

林德盯着棋盘,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拿起了落在沙发下的一件柔软织物。

那是下棋时,雄虫觉得室内太热,从身上脱下的一件薄开衫。

那天是周末,圣廷休息日。教宗难得没穿圣廷长袍,换了便服。

青果领的杏色薄羊毛开衫,咖色西裤,里面是条纹衬衫和古典花纹的大V领背心,配一条领带。

再戴上一副平光眼镜,教宗塞尔苏斯看上去就像一名学识丰富的大学教授,充满儒雅斯文的精英气息。

林德很喜欢他这么穿。那让那只雄子感觉更触手可及。

而当他亲吻自己的时候,彷佛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平凡的虫族夫夫。

林德不由自主地将那间毛衫拿到鼻尖嗅闻。

乌木玫瑰香,浅浅淡淡,让虫沉醉,忍不住想闻了闻再闻。

林德的身子开始颤抖。

想要与这个味道更亲近的冲动,让他伸出手指,解下了脖颈上的项圈。

更浓郁的味道在顷刻间将林德包围。林德触上自己脖颈,用食指指腹抚摸上那处不断回缩蠕动的标记孔,内心盈上一种满足和安宁,以及随之而来,更大更多的渴望。

六天了。从上次塞尔苏斯碰他,到今天已经六天了。

不,上次根本不算,因为没有进入,也没有到最后。

雄虫全程只是在为他服务,其中画面让林德至今想起,仍脸红难耐,欲望暗涌。

这六天来,他和雄虫甚至连肢体接触都没多少。

吻倒是不断,但不是落在额头,就是脸侧。

林德感觉自己被当成了虫族幼崽,而对方是抚育他们的保育员。

吻只是公式化的定期配额,不应该去期望太多感情。

他很想要……

林德躺倒在沙发上,残留的那只右手经过几天练习,已经可以很灵活地解开衣扣。

他不用再穿空荡荡的长袍,而换成了他之前留在圣廷的长袖长裤睡衣。

睡裤是松紧带,褪下去更简单。

冷漠的五官在信息素的萦绕下慢慢开始变得柔软,身体蔓起的热度很好填补了内心的空洞。

林德用牙叼住那件薄毛衫的衣袖,张开手指,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放在床上的终端急切地响了起来。

默认的提示音就像石头砸破冰面。

林德一个激灵,从信息素制造出的迷雾中清明。

他披上那间薄毛衫,整好衣物,快步走过,接通这通来电。

【萨迦,不好了!】

【我刚收到阿尔托利殿下传讯,迪亚斯袭击了圣座,幸好圣座没有受伤。】

【但现在虫被圣座扣着,等待发落……】

【殿下说迪亚斯的袭击有很大古怪,但圣座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劝……】

阿赛德的通信还没讲完,就被金发雌虫一把挂断!

——迪亚斯!

林德随便抓了件外套,裤子也没换,穿了鞋就冲出了这间临时居所。

一路朝着那间他闭着眼睛也能走去的书房急奔而去!

“元帅阁下!”

“阁下!您怎么了?要去哪里?!”

门口的护卫和前来送餐的侍从追在雌虫身后喊道。

却只捕捉到那道身影越来越快,再定睛一看,便见两只巨大的白色羽翼忽然从背后展开,带着雌虫一路攀升,飞跃花草林木等障碍物,向着圣廷大殿的方向直直飞去。

五分钟后,林德重重跌落在圣廷正殿后的玫瑰花海之中。

一身热汗变成冷汗,被风一吹透心的凉。

许是到了秋冬,那股凉意直透指尖,让林德右手止不住的颤抖,重复吸气吐气好几次,才渐渐恢复一些往日的平稳。

林德仰头看去。

这里前方二楼,就是教宗的书房,几扇落地大窗,一如既往地亮着灯。

以雌虫的目力,越过垂拢而下的纱帘,可以清楚辨认出房间墙壁上的油画和挂烫装饰。

再将听力提到最高。

没有什么异常的声音。

仔细环顾附近驻守的圣廷骑士,似乎也一如既往。

……不对。

这里聚集的护卫比往日多了一倍。

甚至林德还看到了几只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禁卫军团高阶骑士。

近期,林德和其下属,接虫帝奥兰的御令,在进行数起调查工作。

主要清查目标,是国会大小议员和各大军团里的高级将领。

目的是搜索出这里面和革命分子、艾尔瑞亚等民间大型团体、以及附近几个国家关系密切的虫。

他们已掌握了一些关键线索,有了大致的名单,正在布局追踪。

其中一些,涉及并指向了圣廷。

联系起他和阿赛德在迪亚斯身边查到的那些,一个藏在黑暗里暗暗窥伺的阴谋,隐约可见。

理乍得主教背叛出逃一事,目前消息仍在保密阶段。

不过内核权力圈该知道的虫都知道了。

这是圣廷的“家丑”,虫帝不好插手,林德却一直没移开过目光。

年轻时,塞尔苏斯主导过几次圣廷的改革,其中不乏强有力的措施,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但再好的机制,持续运行个六七十年,都会有新的问题。

他知道,这些年塞尔苏斯一直想再次重整圣廷。

只不过碍于一些根植教义的传统惯例、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有繁杂的日常事物和可信任帮手的缺乏,只能局限于小修小改。

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林德前后暗暗帮了不少,但从没具体过问。

这是他和对方的默契——

似乎只要不点破,雌虫这一行为,就可以被划分为“公务所需”范围。

而教宗塞尔苏斯,也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治疗契约的附带效果,即手握重权雌虫们献上的实际好处。

这次,林德本想等过段时间找机会和教宗当面深谈。

却没想到他的“意外”,让敌人寻到了出手的时机!

敢将黑手下到迪亚斯身上,你们……!

林德睚眦欲裂,琥珀色的瞳仁在夜色下闪过一丝冰冷杀机!

他再次观察了下那些巡逻的护卫,忽地俯身、朝前疾跑猛冲,转眼间已跃上建筑物外墙,一脚踹碎眼前玻璃,夹着一身飞溅的玻璃碎渣,稳稳冲落到房间地板上。

林德已尽量将声音控制到最小,不过还是引起护卫的注意。

几束探照灯光朝上面射来:“谁在那里?!”

“吵闹什么?!”

一个黑影从林德身后迈出,打开只留框架的窗户,低声喝道。

“圣座!”

下面护卫惶恐跪地:“刚才似乎有可疑虫影……”

“有吗?我什么都没听到。”

雄虫冷睨,守护场倏地铺开,底下的虫抖得更厉害了。

几只互看一眼,没虫敢继续,含含糊糊嘟囔几句,便离开了。

教宗关上窗户,朝跟进来的侍从官吩咐:

“梅恩,派几只手脚利落的,把窗户换了。别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梅恩一点头,又闪身出去,同时还很有眼色地带上了那扇小门。

“萨迦……”

雄虫转身,面向身侧的金发雌虫,刚想检查对方是否受伤,却见林德忽地后撤半步,砰的一声,对他跪了下来!

“圣座!”

“迪亚斯是被虫陷害的,不是故意针对您……”

“请您看在下臣面子上,开恩饶他一命!”

“……”

教宗塞尔苏斯刚欲出口的话被这一跪,硬生生怼了回去。

“迪亚斯·阿布拉菲亚是吧……”

塞尔苏斯一声冷笑,紫眸暗闪,下一刻却突然怒道:

“饶他一命?”

“他需要我饶吗?我只要放着不管,不出五年,他就会精神域崩坏,自己死掉!”

“那么明显的问题,拖到现在这种样子??”

“你和阿赛德是怎么教养的?!”

“这次是恰好我在。下次……下次再出了什么事,你们两担得起责吗?!”

想起不久前探查到的精神域状况,塞尔苏斯就心痛惊怒,气血汹涌,一时之间,种种感情复杂难言,只有这几句不受控制,暴雨般地向雌虫狂砸而去!

林德愕然。

教宗如他所料暴怒,但怒的内容却和他料想的有一些差别。

一路过来所做的心理建设瞬间宕机,林德张了张口,自下而上望去,只见雄虫脸色一片铁青,似是怒到极致。

林德心中的焦急惶恐渐渐被冰寒的凉意腐蚀。

他回忆着雄虫的话语,有些呆滞地反问:“……精神域崩坏?”

“圣祭一项,是很出类拔萃。看他成绩单和每年测试,也没什么异常。”

“但这么久……”塞尔苏斯咬牙,“你们真的注意不到任何异常?”

“精神域……说破烂都是抬举……”

“防护力、稳定性没有一样能看……”

“情绪敏感、波动性过强……”

“注射药物上瘾……滥用纳奥蒂斯结印……”

塞尔苏斯闭眼,被某种情绪压的不愿继续再说下去,只忍无可忍地长吐了口气,跌坐进旁边沙发,用手捂着双眼。

“……萨迦,你怎么将他照顾成了这个样子……阿赛德……”

“实在……失职……”

“是……我的错。”

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的深沉痛苦。

林德羞愧地闭上眼,垂下头去。

“日常忙于工作,疏于教导……”

“佐洛……也尽力去做了……”

“只是那孩子……”

林德本就不善言辞,此时被突如其来的各种信息激得脑中一片混乱。

但他仍记得此刻最重要的是什么。

金发雌虫向前膝行几步,再次跪到雄虫面前。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求您,放了那个孩子……”

“只要您放了他,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林德抓住塞尔苏斯膝盖,声音嘶哑,见雄虫仍侧首沉默不语,心下突然一阵巨大惊惶。

多年来,教宗每每提到中央军团总司令官阿赛德,总是冷言冷语,充满各种厌恶和刻薄。

究其原因,虽然对方从未点破,但林德知道,是因为迪亚斯。

迪亚斯是林德的永远无法隐藏的“罪证”。

既然迪亚斯选择了圣廷。

林德便无法为一己私欲让让对方离开这里。

而只要在圣廷,塞尔苏斯就不可能注意不到迪亚斯。

他和自己外貌的相似,以及伪装出的眼睛颜色,让那个流言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最早的时候,林德对这个方案提出过质疑。

迪亚斯是只雄虫,和雌虫不同,他成长的每一步,都需要雄虫精神力的滋养和引导。

阿赛德是知情虫里,唯一理解他、愿意给他帮助的朋友。

“就说他是我的虫崽。”

二十五年前,阿赛德看着刚刚破壳而出的小雄虫,微笑着说。

“我会当他的雄父。给他一个合法的身份。”

“您愿意提供精神力,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

“……我不能这样做。对您……对克里斯……”

克里斯是阿赛德的雌君,两虫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是贵族圈里虫虫称羡的模范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