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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新鲜玩意张翠兰也喜欢,捏了颗去核的樱桃蜜饯吃,甜了一嘴。

“果真是贵有贵的好,吃起来是不一样。等以后咱赚钱了,也天天买来吃。”张翠兰笑着,眼里都是盼头。

江云一想到以后能天天吃到蜜饯果子,嘴角便微微扬起,眸光中浮上笑意,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第36章第36章中秋拜月

上阳村和青苗村相隔六公里,看着不算远,但紧赶慢赶也要一个时辰。吃完饭,江云和张翠兰一人手上挎着小凳子,怀里揣了些自家炒的葵花子南瓜子,等着下午一边吃一边看。

顾承武一整日都要在村长家帮忙准备拜月仪式,不能陪他们一起,他也不喜爱看戏,怕江云和张翠兰累着,找了村里陈老头的牛车拉他们过去,给三十文就成。

“跟干娘好好玩,”顾承武垂眸看向夫郎,下意识抬头在江云头顶揉了揉。

江云懵怔了一下,他没被摸过头,乍然被顾承武这样做,一种奇特的感觉浮现,说不上讨厌,心脏跳的有些快。

张翠兰就在不远处,江云不好意思,便轻轻拉住顾承武衣角道:“我、早些回来。”

陈老伯的牛车在村口等着,他和老伴膝下无子,牛车载人便是生计,顾家小子给了三十文不算少,能买好多东西呢。

反正是给了钱的,张翠兰也不辜负干儿子的心意,踏踏实实坐上去,还顺便搭了几个平时要好的姐妹们。

“云哥儿,我们在这儿,”柳玉在村口挥挥手,旁边一起来的是周芝芝。

“玉哥儿芝芝,快、快上来,”江云特意留了两个位置给他们,见他们都来了,也微微一笑招呼人。

柳玉是个跳脱的性子,一上车天南海北聊个不停。相比之下周芝芝文静很多,只笑着听他们说。

顾家包牛车的事周芝芝也听说了,看到江云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她才知道那时在河边初见时,是她误会江云的处境了。

当时江云哭着下水捞衣服,手都害怕的发抖。她便以为江云在夫家肯定不好过,动辄就被丈夫打骂。直到那日村长请顾承武来家里帮忙劈竹子。

周芝芝见顾承武身量高大不怎么笑,便觉得是个厉害的,若是一拳下去只怕云哥儿不好受。

她和云哥儿合得来,不想看云哥儿受苦。加上相公王山也在一旁,便鼓起勇气靠近顾承武劝说:

“你衣服丢了的事,不怪云哥儿。都是吴水和李家哥儿推了他。他也害怕的很,你回去莫打他。”

说完,便见顾承武抬头看向他,眼中神色倏然冰冷。

周芝芝吓得一退步,以为顾承武还在为丢衣服的事生气。她现在开口不是正触霉头,于是闭嘴赶紧躲到自家相公身后。

顾承武手上动作一停,眉间阴沉,追问道:“你方才说,是谁推了他?”

周芝芝捏着王山的手,又重复那日发生的事情,包括江云怎么被推、怎么受的伤。她想,若是把云哥儿说的可怜些,也许被被夫家怜悯,少受些罪。、

王山一眼看出媳妇想法,哈哈一笑,安慰周芝芝道:“你别担心,要说村里谁最疼夫郎,那定然非顾兄莫属了。”

王山和顾承武常来往,一开始也惧怕这个战场上杀回来的人。后来相处久了也知道,顾承武最是恩怨分明,对家里人也好。

周芝芝松口气,这才敢抬头看顾承武,发现云哥儿的丈夫着实英俊,和云哥儿正匹配。

刚才胆怯的模样让周芝芝有些羞恼,嗔怪了自家丈夫一声。

她站出来继续道:“吴水故意推你夫郎,衣服掉河里被水流冲走,你夫郎还险些跳下河去捡,辛亏被我拦下没出什么事。”

“多谢告知,”顾承武正攥着柴刀去竹青,说完便搁下柴刀,径直往外走。

周芝芝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只过了没多久,就听说吴家和李家的被倒挂在村口一整天,再后来就是水哥儿被嫁给村里鳏夫的事。

想在想来一阵后怕,辛亏她没说云哥儿被污蔑的事,不然吴家李家的就不是被倒挂这么简单了。

这些事周芝芝都没告诉江云,见江云眼底是实打实的笑,便知道他的日子过的顺心。

有了牛车,一个时辰的路缩短一半,那些舍不得花铜板的只能走路。她们到的时候还没什么人,柳玉拉着江云周芝芝抢在前排,距离戏台最近。

江云从没听过戏,那些咿咿呀呀的他听不懂,只是觉得人多热闹,戏子穿的衣裳颜色靓丽,就是听不懂也开开心心看着。

周芝芝给两人分麦芽糖,道:“记得有一年家里收成特别好,爹也大方一回,请一家人去镇上听戏,半个时辰就花了一两银子。那声音,我现在都记得。”

一两,那得是多少铜板?江云没有概念,他见最多的也就是那天卖菌子,赚了四百文,沉甸甸铺满桌子,数都数了好久。眼下这场戏,也变的分外金贵。

江云不知道,这里的戏台子和镇上是不一样的。乡下请唱的都是民间草台子,戏目不多,唱的也不好。镇上则是有名的戏班子,唱的都是大戏,还有茶水果子吃,有钱的老爷夫人还会单独一个包厢点戏听。

五场听完已经是酉时,听的懂的、听不懂的都在鼓掌,听的就是一个新鲜热闹。

张翠兰伸了懒腰,招呼江云几人:“坐半天也是累,该早些回去,别误了拜月。”

江云最是听话的,赶紧带着玉哥儿周芝芝跟在张翠兰身后,找到陈老伯的牛车。有的地方拜月是每家每户自己办,但青苗村人口不算特别多,拜月都是在村里祠堂外一起举行,家家户户出些糕点果子,祭祀完围在一起吃果子燃篝火,也可各自回家去。

拜月是村里除了过年最热闹的日子,往年刘桂华都只带江墨去。今年到了顾家,他也能沾上这份热闹了。

江云做的月团子外形精致,馅料也细腻。张翠兰对比自己做的,被自己丑笑了:“还是拿你做的去,干娘这个留着自己吃。”

江云没笑话她,他刚学做月团比这还不如呢,江云从碗柜里取出一个盘子,把四个月团整整齐齐摆进去,甜口咸口都有,拿出去也是个体面。

“好、好了,”江云小心端着盘子,叫张翠兰一起往村子祠堂里去。

祠堂离顾家不算远,几步路就到。娘俩到的时候,坝子里已经燃起篝火,男人们忙着搬桌子搬椅子,妇人夫郎则摆香案贡果。

江云一眼在人群中找到顾承武,那挺拔俊朗的身姿最是显眼。只是顾承武周围都是汉子,他抿了唇,不好意思靠近。

张翠兰看见了,撇头一笑:“这有什么,娘带你过去。”

江云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娘……”

顾承武也瞥见江云,朝他二人走来,“戏看的如何?”

“很好看,”江云点点头,他和顾承武离的近,就是说话别人都听不见,“这是我做的月团,拿来、祭祀。”

月团连颜色看着都很有食欲,油皮酥皮都有,全是夫郎做的,只是一会儿都得便宜了别人,顾承武不乐意,偷偷凑过去:“瞧着就好,一会儿留着吃。”

江云道:“家里还多,都给你、留着,”做的时候江云就想着顾承武爱吃什么口味,便各种口味都做了一遍。

能被夫郎惦记着,顾承武也就不在意这几个了,接过手放在香案上,道:“你和干娘坐着歇息。”

村长又在叫顾承武,他没说几句话,转身往祠堂跑去。

张翠兰在一旁瞧的细致,从前武小子没成亲时,便是少言寡语生人勿近的模样,如今有了夫郎,不仅话多了,脸上还能看见笑,这日子也算是过起来了。

九月中旬天气微凉,篝火燃的高,坐在旁边还能觉出暖意,有的妇人夫郎拉起手唱起乡野民歌。民歌语调缓慢悠扬,回荡在山间。

江云不会唱,却也会支着下巴跟着哼两句,火光映在侧脸,显得分外柔和。

拜月和其他节日不同,都是由家中妇人夫郎小孩祭拜,男人就得站在一旁看着。俗话说“男不祭月,女不祭灶”,就是这个规矩。村长夫人带头上香,后面的妇孺则跟着作揖。

江云是第一次参加,怕自己出错坏了规矩,就时不时抬头看前面的张翠兰,干娘怎么做他也跟着做,虽然动作生涩,好歹没错。

拜月结束,那些供果都能撤下来自己吃。在乡下,这些都是金贵的粮食,不像城里富户用了就不要。

月上中天时,大家都各回各家,吃着点心一家人围坐在院里赏月。

前几日顾承武从陈老伯家买了颗成年桂花树移栽到院子角落里,夜晚风一吹,便传来阵阵馥郁的桂花香。

三人拿了躺椅在院里纳凉,看着新修的院子和光洁的石子路,心里都舒坦。

顾承武拿出镇上买的月饼,是少见的火腿馅和果子馅,油纸一打开就能勾人食欲。

“这做的可真巧,是点心铺子买的?”张翠兰仔细端详。

江云也小小咬了口,馅料十足,果子馅的甜而不腻,比他做的好吃。

顾承武摇头:“镇上小贩自己的摊子。”

看着就不便宜,不过镇上人日子大多都比乡下人过的好,不会计较几文钱,买的人也不少。

江云吃了小口顿了一下,心里有个想法,看了看顾承武,有些不敢说。

顾承武第一时间注意到江云,见小夫郎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

相公神色温和,江云松了口气,才道:“我想、去镇上卖菌子油,可以吗?”菌子油在村里都受欢迎,镇上便更好卖了,过了这个秋也没菌子可摘,他卖了换些钱攒着,也是一笔积累。

原来是这样,顾承武了然,方才见夫郎一副怯怯的模样,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点点头:“既如此,明日便一起去镇上。”

三种口味的菌油炸了不少坛子,江云一个人也搬不动,张翠兰道:“明儿我和云哥儿一起,两个人也卖的快些。”

江云扬唇浅笑,他说话不流利,有张翠兰在安心许多呢。

第37章第37章一山铜板

菌子油不比点心果子一类能用油纸包着,装不好漏一点都是可惜,怎么装怎么卖又让张翠兰犯难了。

尤其是拿到镇上卖,在村里家家户户离的近,拿着盆就来了,镇上总不能指望人家出门都带盆吧。

江云在后院喂三只老母鸡,给母鸡装食的是半截劈开的竹筒,他便灵机一动想到用竹筒装,江云比划道:“从这里切、切成一截一截,也不费事、不花钱。”

张翠兰一拍手:“还是云哥儿有办法,”转头问顾承武:“我记得后山有那种手臂粗的大毛竹?”

顾承武对后山熟悉,略一想了下点头:“有,不远,我去砍两根。”小夫郎难得有自己的营生,他自然该是支持的,砍竹子来回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

“我……我跟你一起,”江云见顾承武拿了柴刀,自己也小步跟在后面,轻轻攥住顾承武衣袖。

顾承武微顿一下,眼里便全是笑意,任由夫郎拉着。眼下天微亮,离上工的时间还有两时辰,进山一趟完全够了。

顾家原先那片竹林都是小毛竹,想要大青竹只有这里才有。顾承武挑了较大的两根,询问江云意见:“可能用?”

江云用自己手臂量了下,是小臂的两倍粗,点点头:“嗯……就、就它了。”

砍竹子的声音贯彻山林,竹叶也跟着簌簌作响。江云做不来这样的力气活,便在周边逛逛,一眼瞥见前面长了大片绿油油的野麻,叶子背面发白。

这东西山间常见,乡下都会收了拿来搓麻绳,山下的野麻大多被村里人割完了,也就后山还有。江云扯了大片用草藤绑起来,手心都被勒出红痕。

顾承武力气大,一刻钟就砍完两根,手轻轻一推,竹子朝另外一边倒去,只需扛在肩上往回拖就是。

砍完才发现,刚才乖乖坐在一边的夫郎不见了,他正要找人,就看见夫郎小小身板抱着大捆野麻。

顾承武无奈一笑,心道还真是闲不住,他问:“采这个做什么?”

江云解释:“在竹筒上、打孔,用麻绳穿在孔里,方便拿,”这不是他首创,镇上卖冰引也是这样做的。

趁着太阳快出来,夫夫俩前后脚下山。到家后顾承武拿了锯子锯竹筒,将竹子放在木墩上用脚踩住更好受力,锯下来的竹筒往水里一泡,清洗干净内里就成。

江云打了一桶水,把野麻全部浸泡进去,再压上一块大石头,泡一天一夜就能分离根茎搓麻,眼下先用家里剩的麻绳。

“这么快回来?正好,做完洗洗手吃饭,”张翠兰把粥菜端到堂屋桌子上,又切了两个咸鸭蛋,馒头饼子都吃完了,昨天月团还剩几个,于是拿来下饭。

咸菜疙瘩切成丝拌了辣菌油,吃的人精神十足。江云小口喝粥,想的都是一会儿卖菌油的事。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卖东西,又有干娘在,不紧张不紧张。

“我、我洗了碗就走。”

“先泡锅里回来再洗,得早点去,占个好位置,一会儿日头上来便不好卖了。”张翠兰说。

江云一想也是,道:“那我去装油。”

张翠兰找村长家借了板车,往顾承武那匹枣红马身上套上。一车东西不算多,就三大坛子,马拉着也不会累。

张翠兰锁好卧房灶房门,又给院门上了锁,钥匙放在兜里留大黑看家才放心出门。走在河边宽阔小道上,正好迎着刚出山的晨光。

青苗村离镇上不远,小半个时辰就能到,顾承武道:“干娘若累,便坐在马上。”

张翠兰摆摆手:“我这胳膊腿正精神,再走一时辰都不是事,”她今年也才四十岁,精神力气有的是。更多的是,马匹金贵,她生怕累坏了。

顾承武与江云并肩而行,一侧首就是夫郎光滑莹润的小脸,他凑近道:“累了没,离镇子还有一会儿。”

江云抬头与顾承武目光相对,那马比他都高大,他不敢坐上去,便抿唇一笑:“我想走走。”

顾承武哪看不出夫郎害怕,他也不强求,走在江云身旁道:“到了镇上我不能陪你,箭场在北边榕树街。你进了镇跟着干娘,别走丢,”江云不常去,很容易迷路。

江云忙点头:“嗯、我不乱跑。”他小时候跟江顺德上街走丢过,江顺德去买酒,等了一上午都没回来。江云年纪小又害怕,一边哭一边慌乱找爹,也不知走到哪条小巷去了。幸好遇上好心的大妈把他送到官府,这才回了青苗村。

走丢那种惶然无措的感觉,江云不想再经历一次,是以从那以后都紧跟着家里人。

顾承武也嘱托张翠兰,镇上治安多少有李四照看,他们娘俩不会出什么意外。衙役们和顾家打过几次照面,都混了个脸熟。

缴了市金,张翠兰和江云直奔西市。他们来的早,眼下还没到开市时间,有零零散散的商贩、早食摊子在准备中。西市是寻常百姓来往最多的地方,什么都有卖,蔬菜果子杂货等等,人是最多的。

“就放这里,等开市后人多起来咱就吆喝,”张翠兰和江云把陶罐搬到地上,干净的竹筒放在一旁,昨夜还在徐大娘家借了杆子秤,卖半斤一斤都有数。

不过陶罐封着,路过的人也不知道是卖什么,一直嚷嚷也累人。江云观察了旁边卖蔬菜果子点心的,都是将东西放在明面上,他脑袋一转,也学着那些人。

拿了三个干净的竹筒,把三种口味分别放在竹筒里,摆在摊子面前别人就知道了,菌油鲜香味最浓,一摆出来就能闻到。

张翠兰也明白过来了,看江云的眼神更是刮目相看,相处久了就看得出云哥儿的聪明机智,也不知道江顺德怎么想的,放着这么聪明的哥儿都不要。

到了吃早食的时间,西市的人陆陆续续多起来,包子馒头摊面前都是人,各路嘈杂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张翠兰中气十足吆喝:“走过路过看一看了,麻辣鲜香的菌子油,价格公道味道鲜美,拌菜拌面下饭都好吃……”

“婶子,买点菌子油吗,不贵的。”江云虽不像她那么喊,但也会对路过的人招呼。

之前在村里卖,定的价是素油半斤二十文,荤油半斤二十五文,那是照顾邻里人情。到了镇上就不是这个价了,镇上酒楼的荤油半斤三四十文都有人买,毕竟过了这个季就没菌子了。

江云和张翠兰商量过,他们是散卖,来买的人肯定也不会买多,价格按素油半斤二十八文,荤油半斤三十五文。比酒楼低,少买也不觉得贵。

“小哥儿,你那油如何?倒是没见着大街上卖油的。”隔壁包子摊的老板人少时,坐下来闲聊打发时间。

江云虽不擅长和陌生人说话,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搭话:“都是这季山里、新鲜的菌子,有辣口的、也有加肉的。”

江云把竹筒微微往包子老板那边倾斜,诱人的香味瞬间传到包子铺老板那边。

“嘿哟!这味道可了不得,可香,”包子老板做了这么多年吃食,还是第一次闻见这么香的菌油。他伸长脖子往另一个竹筒看,好家伙,里面还有指甲盖大小的肉丁,看着就足够诱人。

只是这价格想来不便宜,他心思一转,打探道:“怎么卖的?”

江云有些激动,赶紧道:“素油二十五,荤、荤油三十文,”说快了言语有些磕巴,他看包子铺老板没注意这些,才松了口气。

定价也是实诚价格,比酒楼的更香更便宜,包子铺老板看了眼不算好的生意,道:“这样,我买一斤素辣油,你给我拿来。”他那包子肉馅的就能卖两文,一斤油还是买的起。

第一笔生意来了,江云和张翠兰都开心。竹筒是特意量过的,一筒正好装一斤左右,麻绳一穿提上就能走。

一下子入账五十文,扣去成本能赚二十文呢。张翠兰一高兴,热切地和包子铺老板聊起来:“您一吃就知道,我家的油味道可不一般。看您是头一个顾客,我给您赠一两,也添个喜气。”

一两不多,那也是平白得来的。包子铺老板也豪爽,没推拒收下了。

包子铺老熟客陆陆续续坐下,上包子的时候才发现多了一小碟子油,里面还有菌子辣椒碎,不用凑近都闻见香味。

“牛老板今天换吃法了?”

“可不,新得的菌油,看你是老熟人送你一碟子沾着吃,准好吃,”每碟子倒了一小勺,这么吃能用好几天呢。

老熟客试探性沾了点油,裹满菌油的小笼包往嘴里一送,肉馅和菌菇香顿时融合四溢,是不一样的美味。

他又猛塞了几个,怎么都吃不够似的,拍桌子道:“真不赖,给我再来两笼,裹上菌油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他妻子怀孕,就爱吃辣的,正好买些回去给妻子涨涨食欲。

牛老板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给老熟客装完包子后也叫卖起来,“前十位顾客免费送油碟咯,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包子哪家都能吃,送油碟的倒真没有。牛老板刚嚷嚷完,就见路过的人都往这边来,抢着买包子。

“我我我,我第一个,”抢占第一的男人气势逼人,就冲着白占的便宜来的,毕竟也没谁家这么奢侈,吃包子还能沾油。

牛记包子铺排了长长的队伍,这边江云也看在眼里,他做的东西能这么受欢迎,自己也很高兴。

“牛老板你这油咋做出来的?就是比我家那位做的好吃,”一中年男子吃的嘴唇发红,连碟子最后一点油都用包子蹭了吃。

“哪里是我做的,是在旁边那位小夫郎摊子买的,他家卖的还不贵呢。”他也不占人便宜,得了人家免费送的一两,自然要给宣传宣传。

铺子上的食客一听,这才发现不远处一个小哥儿和妇人在叫卖,而且已经排了不少人了。镇上识货的人多,没等牛老板宣传就有人觉出好吃。

张翠兰隔几口气就叫卖一遍,来人都要问一下价格。

江云则忙着称重包装,有人出手大方,一买就是三斤,交货时他小声嘱托:“您拿好。”

也有人挑挑拣拣在压价,排队的胖夫人挎着篮子始终不满意,道:“你这菌子都是山里摘的不要钱,三十文太贵了,二十五文成不?”

张翠兰见多了这种人,也不生气:“您打听打听,菌子这种山鲜酒楼收的多贵。我们娘俩天不亮就上山,就为了这一季的辛苦钱。再说了,里面这肉也不止这个价,要是去酒楼买多的钱都有。”

胖妇人被怼的无话可说,脸色很不好,嘟囔道:“谁知道你这里面加的是不是烂菌子……”

若说嫌贵想压价,张翠兰没说什么。但若是砸她家招牌,那就不乐意了。

张翠兰嘴角一耷拉,笑容瞬间消失道:“都是小本生意,咱也没得为了几文钱的利坑人不是,是好是坏会吃的人一吃就吃的出来。”

江云也看出这人是故意找茬,道:“婶子您放心、都是我们仔细挑选过的,没有坏的。”他不如张翠兰会说,但也知道为自己分辨一二。

后面排队的人也不耐烦:“你不买赶紧走,别耽误我们时间,”这是刚才在包子铺吃早食的那位食客,听了牛老板的介绍专门跑来的。

胖妇人脸子挂不住,转身嘀嘀咕咕走了:“什么稀罕的,”只是那背影跟逃窜似的。

三桶共六十斤,不到一上午就卖完了,后面没买到的人满脸可惜。

江云便开口道:“后日、后日还有卖。”

听说还有,没买到的人精神都来了,“小郎君你说好了,后日我定然来买。”

不到一上午的时间,油卖的干干净净,娘俩目瞪口呆看着板车上那一山铜板……没错是一山,沉甸甸的,怕是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多。

江云有愣住,没想到能卖这么多。至于是多少他不知道,只知道两个人数都要数一个时辰才能数完。

张翠兰从惊喜中回过神,拉着江云赶紧道:“眼下中午,你去找武小子来,咱三一起去钱庄把铜板兑成银子,这么多可带不走,娘在这看着钱等你们,快去。”

这不是个小数目,万一有那起歹心的来抢,她和江云也不一定打的过,只有把顾承武叫来一起。

江云很珍惜亲生赚的钱,听了张翠兰的话赶紧走,分别前记得相公说过,箭场在榕树街,是镇里唯一一个箭场。

只是到了箭场门口,看到里面人群中被簇拥的顾承武时,他却呆呆愣住了,脚下如同灌了铅似的。

第38章第38章酒楼

箭场尘土飞扬,各家子弟跑马互相角逐。最后只剩薛含星和吴河在争夺猎物,顾承武专门猎来几只野雀,为了训练学员的射艺。

薛含星领先一步,迅速从箭筒取出羽箭搭在弓上,瞄准野雀一箭发出。

本以为胜券在握,箭却被半路杀出的另一只箭打落在地,那只箭也和野雀擦肩而过。

野雀满场窜飞叫个不停,叫人看了还以为是在嘲笑二人,薛含星愤怒下马,看着那鸟雀实在嚣张,气不过又折了箭,还是没命中目标。

顾承武在一边观察每位学员的学习成果,也不出他所料。

“这鸟动来动去叫我如何打?”

顾承武扫了他一眼,道:“战场上,不会有敌人站着等你来杀。”

他从背后兵器架上取下一张弓,这是一张重弓,也最难拉,顾承武拿婻風在手里却正好合适,轻而易举拉满弓弦。

箭头瞄准那只野雀,顾承武的目光穿过箭端,牢牢锁定目标。“嗖”地一声,羽箭破空而出,鸟雀还没作出反应,已被穿破喉咙钉在墙上。

薛含星和吴河看的一动不动,他们甚至没看清鸟的轨迹,那嚣张的鸟就死了。薛含星跑到墙边去查看,箭头入墙三分,拔都拔不出来。

除了薛含星和吴河,其他学员也是同样反应。他们大多都是被家中送来学习,刚来的时候看到顾承武只比他们大几岁,没一个服气的。

来了没几天,都被顾承武收拾的妥妥的,没人敢旷课,甚至在顾承武面前都不敢嘻嘻哈哈举止轻浮。

薛含星带着人一窝蜂簇拥过来,都知道顾承武战场上下来的,好奇道:“顾师傅,您给我们讲讲战场上的事情呗?我们都没打过仗,就想听听。”

“还有还有,您这一手箭术是跟谁学的?”吴河追问。

顾承武垂眸,打湿布认真擦拭弓箭。这些学员是他亲自挑选,虽然都是些爱玩的少年子弟,但人品不算差。若得空了,也会围在一起闲聊。

只是他很少说起从军的事,对于没见过场面的小子来说,好奇也许正常。但对于死里逃生活下来的人而言,却不愿意提及。

擦完弓,顾承武转头一看,却发现门口熟悉的身影。江云捏着衣角,踮起脚往里面看,怯怯的不敢进来。

顾承武心一软,也顾不得这些毛头小子,道:“改日再讲。”

薛含星恨不得现在都听完,撒泼耍赖:“就今日就今日,我们大家都好奇。咱找个酒楼,一起吃饭慢慢说!”

他一开了头,那些学员更是起哄,围着顾承武不让人走。

顾承武把弓放回兵器架上,道:“你们来此,是来学习射艺,不是来听故事的。”

众人立马收敛嬉笑,知道顾承武这副模样是不能再造次下去了。又看见他们向来严厉的顾师傅,微微带笑出去,走到一个小哥儿面前。

薛含星不确信道:“顾师傅刚才是在笑吗?”还笑的这么开心。

吴河拍拍他的肩膀,郑重点头道:“你没看错。”

——

江云默默看着场上,又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是因为赶路沾染的泥土,袖口是卖油时染上的油渍,头发仅仅用灰布条竖起,说话也不利索。

说出去他是顾承武的夫郎,或许没有人会相信。

江云抿着唇低下头,鼻尖微微发酸,手上捏着衣角不敢找人。来之前张翠兰嘱托他把人带过去,他走也不敢走,就这样回去怎么交代。

进退两难的时候,没发现顾承武已经看到自己。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到面前了,后面还跟着一群尾巴似的少年学员们。

江云看着顾承武眼底隐约的笑意,渐渐放下紧张,小声道:“我、我打扰到你了?”

顾承武摇头,道:“你何时来,都不叫打扰。”

一群小尾巴跟着跑过来,却又很懂规矩站在几步外,倒是把夫夫二人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江云哪里见过那么多人,看上去都是矜贵的身份。他有些害怕,下意思往顾承武身后躲了起来,只微微探出头看着那些人。

顾承武会心一笑,轻轻把江云从身后拉出来,道:“别怕,他们都是我的学员。”

薛含星灵光一闪,想起顾师傅说过已有家室,便立刻嘴甜打招呼:“嫂夫郎好!我是薛含星。”

顾承武逐一介绍:“这位是薛典史的儿子。旁边的人叫吴河,后面那人……”顾承武很有耐心一一介绍,在江云记不住时还放慢语气。

“你、你们好。”江云知道自己说话磕巴,便不怎么开口,只点点头,认完人又缩回顾承武身后。

以薛含星为首的少年人自然是很有眼色,打了招呼知道顾家夫郎怕生,言语上也谨慎礼貌许多。

吴河道:“眼下天色还早,不然我做东,大家都去我家酒楼吃饭。”

薛含星在吃喝玩乐上最擅长,一听有饭吃,哪还有不乐意的,赶紧应承生怕吴河反悔,道:“你家酒楼便是知府都爱吃,今天婻風我们也不客气,难得你吴大公子肯开口。”

吴河嫌弃他,道:“我是看在嫂夫郎和顾师傅的面子上,和你有什么关系。”二人是出了名的爱斗嘴,哪天不怼对方一两句还不舒服。

顾承武虽说是师傅,平时话也不多,却也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偶有宴请也会参加,若得空了自己也会做东,全当做奖励。

“吴记酒楼的果子饮出名,带你尝尝,”顾承武扭头看向背后的人。

江云是爱吃甜的,神色有些动容,但是也没忘记正事:“娘让我、让我叫你,一起去兑银子,怕被人抢。”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耳力好的薛含星听的清楚,赶紧拉了身旁的一个同窗道:“嫂夫郎是去大安钱庄换银子?”

江云哪里认得什么钱庄,是顾承武替他点头:“正是。”

薛含星扯着叫安阳的人道:“好说,他是少东家,让他陪着去准没问题。”

“对对对,我叫钱庄几个打手陪着,嫂夫郎放心。”

另一边,张翠兰等了许久等不到人,却等来一个少年公子带着四个五大三粗的人迎面走来,吓的她心一跳,以为是来抢钱闹事的。

一解释才知道,原是干儿子找了帮忙的人,对方还是钱庄的少东家。乖乖,可把张翠兰又吓了一跳,怎么能让少东家亲自给她抬板车。

钱庄的人数了小半个时辰的铜板,最后数出三两银子并两百文,张翠兰这才知道,今天一天竟赚了这么多。

沉甸甸的三两落在手上,心里都是踏实感,除去本金还净赚一两银子,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做工一月才有的。

兑完银子算是放心了,张翠兰将板车和装油的大桶留在钱庄照看,跟着安阳一起往吴记酒楼去。

吴记酒楼她听过,那可是顶有名的,放在整个宁平府都是数一数二的。和他们以前下馆子不同,吴记酒楼足有六层高,不仅能吃饭,还能听书听曲,没想到今儿也是有福气吃了一回,回村里给那些老姐妹说起都是谈资。

吴河定了最好的雅间,十道菜各有特色,还有专为妇人夫郎点的各色果子冰饮。

江云靠在顾承武身旁,饶是再矜持,也忍不住抬头打量雅间,比村里的房子好看不知多少呢,一旁还有弹琵琶的小姑娘。

五六种冰引端上来,顾承武全摆在江云面前,就连江云爱吃的果子也没少。

乡下人大多不舍得花钱吃这么贵的东西,江云有生之年也只吃过一次,那次是顾承武带他吃的,一次吃好几种,已是非常奢侈了。

江云有些难色,小声道:“太多,吃、吃不完,”浪费了多可惜呀,他心想。

顾承武道:“无妨,来都来了,都尝尝,吃不完我吃。”他和学员吃饭时都在喝酒,饭菜反倒不怎么吃,江云剩下的三两口也都解决。

江云脸色一红,哪有……哪有夫郎给丈夫吃自己剩下的。

张翠兰一来,算是让薛含星等人把顾承武一家子都认识了。张翠兰一个妇人,只能贴着江云做,看着桌子上十几道精致的菜,心里也惊了一下,只是面上不显。若显的没见过世面,给干儿子丢人就不好了。

江云和张翠兰吃饭时,顾承武和薛含星等人正捧杯划拳。一群少年人自觉到一边喝酒,江云这边反倒安静,只有顾承武会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

桌子上的菜江云很多都知道,以前娘在世的时候,教他做饭一一讲过,包括大江南北各种不同口味的吃食,江云都记在心里,虽说没吃过,但对的上号。

张翠兰可是吃的肚圆,这些菜她一个不认知,只知道好吃了。

还偷偷跟江云笑道:“难得吃这一次,以后恐怕也吃不上了,”主要是贵,这一桌子下来没个四、五两吃不起。

江云食量小,只挑着好吃的几道多尝了几口,大约能分辨出做法和调料,听了张翠兰的话道:“干娘想吃、我做。”

“这你都能做?这可是酒楼大厨的方子。”

江云点点头:“能做出、一些来。”其实很多菜方子都不是秘密,就看谁做的好吃了。

张翠兰一乐,忽然觉得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大概就是给干儿子找了个好夫郎。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夕阳西下了。顾承武惦记着江云和张翠兰在,没多喝酒,只浅酌几杯,身上微微带着些酒味。

告别薛含星等人,张翠兰取了自家木桶和板车,一家人慢慢悠悠往村里走。

那一两银子张翠兰交给江云,娘俩约定了三七分,张翠兰顶多拿个采菌子烧火叫卖的钱。

江云也没想过有一天能赚怎么多,那可是一两,是属于他自己的一两,不用再担心被抢走,他把银子小心放在兜里,时不时都要摸一下看在不在。

见夫郎一副小财迷的模样,顾承武笑了,道:“不是有荷包?放荷包里,改日单独给你打个小木箱,专拿来放钱。”

听到有属于自己的小箱子,江云高兴抬起头,眸光明亮应道:“好。”

张翠兰也能赚一部分,想了片刻道:“眼下菌子还能采个三四次,咱干脆都做成菌油卖了,留一些自家吃,只是上山也是个费时间的功夫。”

就怕做的时候菌子长出来,来不及采便烂在泥里,那多可惜。江云也舍不得,想了想出主意道:“可以、可以雇婶子们采。”

秋收已过,有闲下来的人家没事做,正好山上采菌子,张翠兰道:“这到是个好主意,若谁家想赚点体己钱也是可以的,咱云哥儿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江云抿唇一笑,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夸,但是当着相公的面,总是不好意思的。

第39章第39章算计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大黑听见人回来,高兴的直摇尾巴。

“这皮猴子,喂了一大槽就吃完了,”张翠兰今天高兴,见了大黑也喜爱的不行,道:“等着,给你泡个饭。”

乡下人养狗都是为了防贼,能给狗吃点糠菜汤水就不错了。大黑显然被照顾的不错,一身皮毛黑的发亮,也顺婻風滑。

张翠兰热了点肉汤,泡了两个糙面馒头给大黑,也算是奢侈了。

江云回来便去看早上泡的野麻,看着是差不多了,明天一大早起来就能剥麻,麻绳不用做的多细致,能提着不断就是。

灶房大锅咕噜咕噜烧着热水,顾承武看了眼锅里,自己虽然没喝多少酒,但闻着一身酒味。和江云不同,江云身上总是香香软软的,换衣服也勤,总不能被夫郎嫌弃了。

他打了桶热水,自己掺凉水兑好水温,提到后院去。顾家在后院茅房旁建了个澡房,冬天的时候洗也不冷,洗完的水直接冲到坑里去。

“我洗洗再睡,”刚好遇见进灶房的江云,他便说了句。

江云讷讷点头,给顾承武拿了根洗干净的巾帕,都不敢往后院去。

张翠兰也简单泡了脚,晚上吃的太多,娘俩没什么睡意,便借着火光坐在一起说说话。

“家里剩的菌油不多,还得多做些,明儿我找你徐大娘张婶子他们,让帮着上山采菌子,时间有些紧迫,好在来得及。”

采菌子就是半天的功夫,回来还得摘选洗净晾晒,工序比较多。好在这两天秋雨不断,菌子跟雨后春笋似的不停长。

江云道:“油、油也不多。”

榨油是个技术活,并不是家家户户都会,就是会也没有工具。青苗村没人家榨油,今天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又太晚,粮油铺子都关了门,要想买只能去隔壁村。

张翠兰想了想道,“明天早些起,我去找徐大娘他们。你和武小子再借一天村长的板车,去隔壁大河村买六十斤,若能多买也成,往后还要用。”

“好,”江云答应,他那有银子,买油是足够了。

说话的功夫,顾承武把自己彻底洗了个干净,闻了又闻确定没味道,才敢靠近夫郎。头发是湿的,顾承武便坐在灶台前,借着火烤干。

张翠兰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我先去睡,你俩也早休息。”

她一走,灶台前只剩顾承武和江云。火光烤的人昏昏欲睡,江云眼皮有些沉重,但是没走,而是陪顾承武一起。

顾承武看着身旁软乎乎的夫郎,不知不觉慢慢靠近江云,两人挨的极近,几乎腿靠着腿。

江云瞬间清醒,察觉到顾承武的贴近后动也不敢动,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了什么不敢宣于口的事情。

也许是火光烘的人意志消散,顾承武看着江云白里透粉的侧脸,想也没想就贴上去亲了口。

被偷亲后,江云小小惊呼一声,耳根都是红的,手指紧紧抓着膝盖布料,呼吸都是紊乱的。哪有人……哪有人在外面做这种事情啊。

反观顾承武,偷亲得逞后嘴角微动,竟有些坏笑的意味。

“时辰不早了,今夜早些睡。”他头发差不多烘干,起身拦腰抱起江云便往卧房走。

江云心快要跳出胸膛,想着张翠兰就在隔壁房间,若是起来看到了,那可真是难为情。

卧房漆黑一片,顾承武抱着人关上门。把江云放在内侧,自己则脱了身上外衣扔在旁边椅子上。

江云攥着手,以为他又要做那种事,便一动不动等着。谁知顾承武只是拉开被子往两人身上一盖,侧身闭上双眼,道:“你明日要早起,养足精神才好。”

原来是这样……江云松口气,可片刻后,不知为什么心里又升起空落落的感觉。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干脆不去想,闭上眼睛沉入睡梦中。

村里寂静一片,家家户户熄了灯,唯有村西的江家。

刘桂花大半夜才回到自家屋里,想起白天看到的一幕,气的牙痒痒。一回来就拉着江顺德坐在桌子前,把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自从江云离开江家后,刘桂花的日子是大不如前。没了做苦力的人,洗衣做饭都得她亲自来,每天累的腰背直不起来。

偏偏这时候买江云的刘家找上门来,那刘老爷废了腿,不敢找顾承武的麻烦,只好把气撒到刘桂花身上。带着人扬言,要是再找不到哥儿给他儿子配阴魂,他就绑了江墨去。

刘桂花哭的不行,江墨可是她亲生的哥儿,是她的骨肉啊。实在没办法,就只好让江墨去镇上投靠县令家的公子。

就是拼着婚前不检点的坏名声,也不能丢了性命去。好在江墨去了镇上,被县令公子好吃好喝的养在一处外宅里,那刘老爷听说后,也不敢找上门了。

刘桂花日子惨淡,只能时不时去镇上找儿子接济,但江墨一个没名头被暗养的小哥儿,也拿不出多少银子,一次能给个五百钱就不错了。

刘桂花今天依旧去镇上找了江墨,没成想正好遇上江云和张翠兰在卖菌油。

“我躲在墙后看了足足一上午,三大桶油卖的一点不剩,那一车的铜板啊,一个月都用不完!”张翠兰说的夸张,想到江云,恨地直喊小贱人。

江顺德正喝茶,听了这话茶也不喝了,直起身眼睛直勾勾的,“你说的是真的?真有那么多。”

张翠兰撇了嘴:“还能骗你不成,那一小山铜板,数都数不过来。他现在日子是好过了,倒可怜你这个亲生父亲,这些年好吃好喝供着他长大……”

说完,刘桂花暗暗观察江顺德,果然发现江顺德脸色很不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刘桂花得意一笑,继续道:“照我说,嫁了人又如何,天经地义就该侍奉父母。如今我们江家日子难,他也姓江,难道还想甩开我们不成?”

这话也不知有没有说到江顺德心口上,他低头喝了口茶,觉得有道理。可只是想了一下,就畏惧似的摇头:“你以为那顾家的是个好惹的,省省吧。”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只怕这辈子都别想走路利索。

那晚的疼痛和恐惧,现在回想起来都如在眼前,顾承武又认识县衙的人,他哪敢去找罪受。

刘桂花气不打一处来,打心里瞧不起江顺德,又自私又懦弱,自打出了事在家是什么也不做,累的她是腰酸背疼。

现如今她墨哥儿傍上县令公子了,自己也要保住自己的安逸才是,想了想凑近江顺德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让那姓顾的找不上茬。”

月上中天,关起门来,各家有各家的心事。

鸡鸣声起,江云和张翠兰早早起来。江云坐在灶前目光怔松,显然是还没睡醒。门外吹来一阵寒凉的早风,他才被吹醒。

张翠兰也套了外衣,哆哆嗦嗦搓着手进门,嘴里都是寒气,“一到这时候,就突的一下冷了,手都是冰的。”

江云给舀了一碗热水,“娘,喝了就暖和。”

“哎,好。”她捧着水灌了一肚子,也就没那么冷了,道:“今天都是废功夫的活计,咱早上吃扎实些,弄点小菜,不然到了晌午是饿的慌。”

早饭对于江云来说简单,他打开柜子舀了一勺灰面,打算做汤面。饼子直接加水加盐巴和成团,在案板上洒些面粉打底,用擀面杖擀成圆圆的薄饼状,拿刀切成手指粗一条。和拉面不同,做法更简单,吃起来也劲道。

张翠兰坐在灶台后,点了一把枯草,火光顿时明亮起来,在锅里添了小半锅水,煮开了就能往里下面条。

江云到后院菜圃里摘了些小葱,切成葱花,碗里加一勺猪油、五香菌油,汤底就调好了。

小菜是坛子里泡的咸鸭蛋切了两个,就面吃是最香的。

做饭的时候,顾承武也早早起来,穿上衣服就往村长家借板车去了。回来的时候坐在院里帮江云搓麻,水泡后的野麻最好处理,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那麻绳还被顾承武编成小狗形状,晃悠悠挂在江云床头。

秋季夜里长,早饭吃完,天还是微微亮。顾承武给马套了板车,江云和张翠兰合力往板车上放木桶,招着手:“路上慢些,早去早回。”

顾承武在前面驱马,江云坐在车上,马走的很稳,并没有多少颠簸。耳边有凉风吹过,江云套了提前备好的毯子,才觉得一丝暖和。

顾承武骑马不方便回头,怕江云坐的不舒服,便时不时说说话。

到了大河村周油郎家,三个大桶往出一拿,可把周油郎一惊。没见着谁一次性买这么多的,还是马来拉的,瞧着就是家底殷实的。

周油郎和妻子忙不迭往里装了六十斤,周王氏一边打油一边问:“买这么多油,你们是要做什么?”

江云笑了下,道:“炸、炸菌油,用的多。”

“嚯哟,这得是炸多少。”

六十斤油有些重量,顾承武一手一桶便搬上去了。江云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八串铜钱,道:“婶子您、您数数。”

周王氏拨了拨钱串子,道:“成,没问题。”

江云道了声谢,坐上板车上宝贝似的护着几桶油,不敢洒出一点。顾承武驱马也驱的更慢,不管是人还是油都护着。

周王氏和周油郎跟出来,看着那高头大马,周王氏眼神闪烁,道:“这可真气派,听说是青苗村那边来的。当家的你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家里怎么样?”

周油郎纳闷:“打听这个做什么?”

周王氏白了他一眼,“咱家姐儿也不小了,我这个当娘的总的给她寻摸寻摸吧,你看那一表人才的。”

“可省省吧,”周油郎道:“没看见旁边跟来的是个小哥儿吗?”

“所以才让你打听打听,那小哥儿是他夫郎还是家里弟弟。”这都不明白,周王氏心里无力叹气。

他俩的话江云和顾承武自然不知道,两人到家时,张翠兰已经叫了人山上去,地上泥土还是微湿软的,踩进去就能陷。

去镇上前,江云叫住顾承武:“你、你等等,”他匆匆跑进屋里,拿出一件缝制厚实的里衣。”

“这个、穿上,就不冷了。”这衣服江云提前就做了,这会才拿出来。

见夫郎满心都是自己,顾承武嘴角微微一翘,接过衣服道:“好,你在家也莫要累着自己。”

白日始终不是晚上,要想学昨晚那样偷香是不可能的,顾承武一瞬间有些不舍得离家。

第40章第40章江家姑母

家里只剩江云一人,晨间山里微冷,偶尔传来鸟雀啼鸣。该做的针线早在炸菌油前就做完了,手头没什么事,江云到后院查看几只鸡鸭,槽里的食吃的干净。

院里一阵夜风吹过,地面稀稀拉拉掉了一地黄叶,连着那颗移栽的金桂花也落了一地,铺在院子角落青石板上。

江云着一地金桂若有所思,转身从灶房里拿了篮子。蹲在地面小心翼翼把桂花捡起,拨开尘土和杂草,是满篮子馥郁的香。

这东西能用也能吃,好处多着呢,单看做的人手艺怎么样。捡起来满满一大篮子,江云眼角浅笑,计划好了接下来的吃食。

在水井旁洗干净后,放在廊下阴干。手上没事了,江云又从柴房拿了扫帚扫院子里的落叶,叶片沾了露水,扫起来不容易,额头还微微出了些薄汗。

院外由近及远传来一阵脚步,院门是敞开的,江云一抬眼就看见是张家婶子。

“云哥儿!”人还没走近,声音已经响起,张秀兰神色着急。

料想是有什么要紧事,江云把扫帚靠在墙边,打开门迎人进来。

“婶子您、您坐下,歇歇。”他因结巴不爱说话,声音也小小的。但该有的礼数不少,等人坐在院里石凳子上,给倒了新煮的野菊花水。

野菊茶不如铺子里的茶香,喝起来微苦,但农家人常喝,解渴最有效果。张秀兰从家一路过来,走的发热,也觉得有些渴了,喝了一杯才吐口气。

放下杯子,她拉住江云的手道:“原本是要跟你干娘山上去,刚出门狗儿就在家摔了一跤,那腿上肉都模糊了,他爹请郎中去了,我记得你家有那止血的绒草,是武小子上山采的,来借些回去先用着。”

孩子才是天大的事,听说狗儿摔的厉害,江云也知道事情严重,忙道:“成,我进屋、拿给婶子。”

也不说什么借了,绒草山间溪边到处都有。就是值钱,他也不会要人还,先不说都是邻居,以前没出嫁时张婶子也常帮自己说话。

他知道顾承武以往上山打猎,容易受伤,绒草止血效果好,家里是不缺的。

江云利索包完一大包绒草,塞到张翠兰怀里道:“婶子您、您快拿回去给狗儿用。”

“好,好。”拿了止血的,张秀兰才舒口气。虽说乡下男娃大多皮实,但也禁不住那么一摔,当时狗儿腿上的血可把她吓着了,一下子就想起顾家。

江云把张秀兰送到院门口,看见张秀兰去而复返。

“婶子、还需要什么?”

张秀兰猛拍大腿,哎哟一声道:“还有件事,差点叫我忘了!”

她压低声音道:“说是你爹病了,躺在床上直吆喝,连你家镇上那位姑姑都赶回来了。我前日瞧着你爹还好好的,今天就躺下了,可是病的蹊跷,总之你小心些。”

别人不知道江家的龌龊事,她还能不知道吗,也是担心江云,特意来提个醒,说完才往家去。

江云神色不宁,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相公和干娘都不在家,他心里害怕。

江顺德的姐姐,叫江玉珍,十七岁的时候嫁给镇上一个小官员手下的帐房先生,也时常提着酒肉回来帮扶帮扶弟弟。江玉珍从来都是看不上他们娘俩的,每次回来总要言语奚落一番,江云亲娘总是忍让。

八岁的时候江玉珍难得带她小儿子回来吃饭,那时他正拿着娘给他买的饴糖。江玉珍儿子看见了就要来抢糖吃,江云一个瘦弱的小哥儿哪里打的过胖小子。

糖被抢了,自己也被江玉珍的儿子推到地上,手上擦出血,江云还小,见了血就开始哭。

动静闹的太大,惊动了屋里的大人,三个大人全跑了出来。

江玉珍一看儿子手里多出来的糖,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就是一颗糖吗,她生的可是儿子,不比一个小哥儿金贵?当即眉头一皱道:“吃就吃了,你做哥哥的让让自己弟弟怎么了?”

江云的娘一愣,脸色也冷了下来,赶紧把小江云抱在怀里,道:“话可不是这么说,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家二小子抢了云哥儿糖不说,还动手推人,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江云缩在阿娘怀里哭,也记得那是娘第一次为了他分辨。

江玉珍显然也没料到弟媳还有驳斥自己的胆子,当即没了好脸,对着弟弟江顺德阴阳怪气道:“真是白眼狼,这些年吃江家的住江家的,为这一颗糖连大姑姐都不敬了。一个不值钱的哥儿,也当个宝贝似的?”

一旁站着的江顺德只觉得耳根子吵,没了耐心转身就进屋喝酒去,酒劲上来了也觉得自己姐姐说的有道理,脾气一发把杯子砸到两母子面前。

这是江云记忆中较深刻的一次,他不喜欢江玉珍,想来心底惶然的很。

大黑在院里冲江云摇尾巴叫了两声,才把江云从不安中拉出来。他看了看周围,这里不是江家,是属于他自己的小家,不会有人抢他东西,更不会有人欺负他。

一想到这里,江云心里的不安顿时消散。看大黑这副欢快的模样,江云眼底漾笑道:“晌午给你做、骨汤泡饭。”

乡下养狗能有顿糠菜吃就不错了,像大黑这样见天吃肉汤的可没有。它尾巴摇的更欢快,以后出去玩碰见其它同伴,都能张着嘴巴哈气炫耀!

不去想儿时不愉快的事,现在他已是顾家的人,再碍不着江家什么事,只专心过好眼下的日子就行。

方才院里捡的桂花已经晒干水分,趁着干娘山上忙活,江云提前做好晌午饭。顾承武中午大多镇上吃,娘俩只有两人,饭食最简单。

舀一瓢灰面,和成面团切成厚实的面片子,吃起来又嚼劲还顶饱。之前张翠兰晒的笋干还有,泡了和腌腊肉一起炒,搭面片汤最是下饭。

桂花江云打算做成桂花糕,这种糕点大历民间百姓常吃。用糯米粉、少量面粉、糖霜就能蒸一锅出来,桂花的清香和糖霜的甜口,蒸出来软软糯糯,老人小孩都能吃。

也方便携带,往袋子里一装便能带上,江云一边做一边想起顾承武,还能多给他带着镇上吃。

张翠兰和徐大娘赶在晌午前从后山下来,远远一看收获丰富,各类菌子都有,还有些山上采的野果,吃起来酸酸甜甜。

张翠兰给徐大娘结了工钱,徐大娘也不客气,这年头妇人夫郎想赚些体己钱不容易,她乐呵呵道:“成,给你送到门口,往后再有这好事一定找我!”赚了钱,脸上都是笑。

张翠兰把采的菌子倒在一起,背篓还给徐大娘:“那是自然,也到晌午了,你快些家去,等炸出菌油来送你尝尝鲜。”

两人是无话不谈的手帕交,送来送去也都不客气。

张翠兰背着满满一背篓菌子,回家就闻到勾肚子的饭香,知道定是云哥儿做了好吃的。

“回来了,前几日雨水足,今儿我和你婶子又去的早,采了不少呢,裤子都打湿了。”她把菌子往地上一倒,铺了满满一地。

江云也有些惊喜,其中有些菌子在镇上都能卖出高价呢。

他给张翠兰倒了半盆热水,道:“娘先、先洗手,我舀饭。”

“好,”张翠兰洗了手,回房里换上干净的衣裳,跟着江云一起端饭。

面片汤和笋干腊肉刚炒好,张翠兰正赶上回来吃。在山上跑了半天饿的快,坐上桌子话都顾不上说,一个劲埋头吃。

填饱肚子,娘俩才开始忙碌,一堆菌子摘选清洗晾晒,又是一番功夫。

农家岁月悠长,忙忙碌碌一天就过去了。张翠兰和江云在灶台前计划明日的买卖,却不知道手上的银子已经被惦记。

江家,江玉珍一听说弟弟病了,急的抛开镇上的丈夫,背着婆母偷偷从夫家拿两条肉往回赶。

她没少帮扶这个弟弟,不是偷偷从夫家拿肉就是拿面,这些年也是仗着自己的补贴,才在娘家有了足够的话语权。

而江家,刘桂花和江顺德坐在卧房里,盘算着主意。一听院门外传来动静,刘桂花赶紧拍拍江顺德:“回来了回来了,你先躺下,别露馅。”

江顺德立马装作头疼脑热的模样,一躺下嘴里哎哟不停。

江玉珍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动静,拎着肉可心疼的紧,推开门就吆喝:“这可是怎么了,我上次回来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了。”

“大姐,你可算是回来了,郎中说了,当家的这是累病了。”刘桂花和江顺德眼神一交换,心照不宣开始诉苦。

那两条腊肉实在是香,江顺德看的直咽口水,差点没装下去,被刘桂花在被子里一掐才老实。

一听说弟弟是劳累所至,江玉珍叉着腰脸一横,冲柴房方向大声喊道:“云哥儿呢,地里的活不都是他做吗,莫不是又学他那死了的娘在我们家白吃白喝偷懒?”

说着就要去柴房找人,好好摆摆她长辈的威风。

刘桂花是一副愁苦受委屈的模样,赶紧拉住江玉珍的手道:“大姐还不知道呢,云哥儿早嫁出去了,眼下是村西顾家的人了,怎么好劳烦他呢。”

关于江云嫁人这件事,江玉珍半点不知情,毕竟当初江云本就是被刘桂花卖去配阴魂的,说了也不光彩不占理。

江玉珍也是愣了一下,她嫁去镇上,不知道村里还有个顾家,只当是什么穷酸泥腿子。当即气的不行,拿足了长辈的款:“就是嫁了人那也是从咱家出去的,自家爹病了还能不管?我倒要瞧瞧,他那夫家还能容得下这么个不孝顺的哥儿?”

放下腊肉,沈玉珍气势汹汹就要往村西走。

刘桂花要拦不拦道:“算了大姐,咱都是做爹娘的,不好总麻烦嫁出去的哥儿,我和你弟弟受点委屈没什么的,”说完捏着帕子哭的伤心。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才纵着那小蹄子目无长辈,”江玉珍拍拍刘桂花的手道:“就要让他知道,该怎么好好孝顺长辈,一个哥儿还想爬到长辈头上不成,反了天了。”

无论在乡下还是镇上,谁家要娶了一个不孝的哥儿,说出去那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更甚者被休弃的都有。

江玉珍就是仗着孝顺的名头,狠狠拿捏住大儿媳妇,这才有了足够的当家权。再说了,他男人可是给薛典史大老爷手底下做事的,说出去都能吓死乡下的泥腿子,难道江云的夫家还能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哥儿和她作对?

若不叫她拿住场子,以后还怎么在江家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