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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老二介绍对象,我们专门开了一次会。会议地点定在后街的“豪都”美食城,负责掏钱的毋庸置疑必须是老二,而负责喊人的是单纯到缺心眼儿的柯依伊,她连老二暗恋的王佳都叫上了,以至于老二一进屋差点儿背过气去,而我们几个男的则幸灾乐祸、胃口大开。
在这次会议上,大家把自己能想到的姑娘都搬出来了,几位女生都分别介绍了自己身边的单身女同学,王佳对老二说他和自己的舍友孙淑艳很般配的时候,老二都快哭了。男生们的表现相对不太积极,毕竟当着自己女朋友的面,说自己还认识什么优秀单身女青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只有魏星趁着自己本校女友上厕所的机会,偷偷告诉老二,他愿意贡献出自己的前前前任女友,并表示只要老二不介意,他就不介意。但是显然,老二很介意。
这顿饭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于是经举手投票表决,这回不算,下回接着吃,还是老二埋单。
不过,第二顿饭还没来得及吃,老二就找到女朋友了。
这事还得感谢魏星,他最近新加了一个湖南商学院女网友,聊了没多久,魏星就死乞白赖要和姑娘见面。那时候见网友还是一件很流行的事,姑娘大多也不介意,只是会拉上一个朋友陪着,俗称“垫背的”,魏星听说姑娘还带了一个人,就把老二也拖上了,四人见面吃了一餐火锅,魏星回来大骂火锅钱花得不值,那女网友竟然是个正经人,吃完火锅擦了嘴就要回宿舍,连碟都不看。而老二有意外收获,因为“垫背的”姑娘对老二一见钟情,饭后第二天竟然发短信跟魏星打听老二的手机号。魏星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人,一边给垫背姑娘发去了老二的手机号、宿舍号以及QQ号码,一边第一时间跑到我们寝室来通报好消息。老二本来就是情场省略号,哪儿享受过这“倒贴”的待遇,经过我们一忽悠,只觉得垫背女孩也算清秀善良有情趣,虽然比不上王佳,但是聊胜于无,大二都快过去了,初恋还没开始,说出去太丢人,要不然试着接触一下看看也好。
所以,第二天,老二和魏星又去了商学院。
走过路过不能错过,随同老二前往的还有方鹏、鲍哥、小马、许宁以及柯依伊、徐徐、齐娜、刘萌萌,一行人打了三辆的。
垫背姑娘大名叫……什么来着?反正网名叫毛毛,很好记,所以我们都管她叫毛毛。毛毛学国际经贸,和我们一届,湖南岳阳人,个子不高,身材瘦弱,长相普通,最大的优点就是一张小嘴能说会道,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挺讨喜的。毛毛是个比较独立的姑娘,虽然老二告诉她,说他“会和朋友一起来”,但毛毛还是选择了独自赴约,只不过她没想到老二带了九个朋友一起来……当然啦,一般人也都不会这么干,可老二是一般人吗?不,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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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h3>
11个人的约会很HAPPY,吵吵嚷嚷又吃了一餐火锅,佐餐的话题是对老二的无耻吹捧。起初只是单纯地夸老二而已,后来为了拔高老二的形象,就开始拿虚构的完美老二与同席的其他男人做对比,比着比着场面就演变成为男人之间的人身攻击,我嘲笑鲍哥的普通话,鲍哥嘲笑许宁的爱装X,许宁嘲笑小马的野蛮粗暴,小马嘲笑魏星的用情不专,魏星嘲笑我的学习成绩……一来二去,男人们快打起来了,幸亏有女人们拦着,只是互相灌酒而已。可我们这一番折腾,反倒无意中在毛毛心里树立了老二“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形象,这顿火锅吃完,俩人就确立了恋爱关系。
老二牵着毛毛的手走出饭店,我们九位亲友团成员也吵够了灌饱了,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老二没走出多远,突然转身问道:“哎,你们就准备一直跟着?”
“有吗?”许宁左右看看,“没有啊!”
“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老二这孙子,是个标准的重色轻友的货。
“扯淡!”魏星骂道,“九个人怎么打车啊,他们都是一对一对的,就我没带女朋友,最后肯定剩下我啊!滚滚滚,你和毛毛约你们的会,我们玩自己的,等你。”
“也行,那你们别跟着我啊!”老二用怀疑的眼神扫视了我们一圈,“说正经的呢!”
“走吧,傻X才跟着你呢!”鲍哥一脸不耐烦。
“公啊,我们真的不跟着看看啊?”小伊凑到我耳边悄悄问道,我低头一看,小丫头俩眼放光,充满了兴奋。我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尖,“你认为呢?”这时候小马已经骂上了,“鲍哥你傻X啊!骂自己用得着那么狠吗?”
“嘘……”鲍哥竖起食指抵在嘴边,“别吵吵,悄悄地跟着,说话的不要。”
一行人就这么缩着腰,蹑手蹑脚地跟踪起前方的那对小情侣,也亏得老二一直往没灯的地方钻,俩人竟然真的没有发现我们九个人就一直藏在他们身后不到十米的地方。
“搂上了,搂上了……”鲍哥压低嗓门报告。
“闭嘴,看得见!”魏星骂道,“我何苦来的呢,你们都有的搂有的抱的,老子快冻死了。”
老二和毛毛在夜色中走了大半个小时,绕着商学院的体育场走了五六圈,终于在操场边上坐下来了,我们小心翼翼地跟着绕了五六个圈,终于可以停下来,远远地观望着这场无声电影,我发誓这是这世上最无趣的影片,老二这人这么长时间连姿势都没变过,就是老老实实地把右手扶在毛毛的腰间,连毛毛笑的时候都不松开。“这孙子的手是焊上了吧?”魏星发出这声抱怨的时候,我们大多数人已经在玩自己的了:许宁在指着夜空给刘萌萌讲星座,小马和齐娜在联机玩手机游戏,我和小伊趴在操场边的草地上咬来咬去,简单地说就是我咬她一口,她咬我一口,咬得俩人脸上胳膊上全是口水,在月光下莹莹发亮,只有鲍哥夫妇和魏星在关注着老二初次约会的实时动态,鲍哥和魏星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边评论,还给老二毛毛配音,听得徐徐捂着嘴止不住地笑……
“哎哎哎,亲了!亲了!”
我们连忙起身,都凑到鲍哥身边,只见老二搂住毛毛的那只手已经扶在了她的肩上,一对男女在商学院操场最黑的地方,脸对脸凑在一起,虽然看不清楚,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他俩吻上了。我由衷地在心里对老二说了一声“恭喜”。
可是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老二突然站了起来,而毛毛似乎还歪靠在老二身上,老二在使劲儿摇晃毛毛的身体,嘴里大声喊着:“毛毛,毛毛……”
“什么情况?”小马低声问我。
“我哪儿知道。”
“咱过去吗?”魏星问。
“等等,再看一下。”许宁说。
我们于是保持静默,死死盯着老二那边。只见毛毛倒在老二怀里,一只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松垮垮地垂着,老二似乎有点儿手足无措,想干点儿什么又腾不出手,终于他大喊一声:“有人吗?救命啊!”
我们就像一群猎狗一样冲了过去,瞬间就出现在老二面前,把丫吓了一跳。我凑近看了看毛毛,夜色太黑看不清脸色,只感觉她的呼吸又急又浅。
“怎么搞的?”许宁问。
“不知道,突然一下就这样了,”老二已经六神无主了,只是不停摇晃毛毛的身体,“毛毛,你怎么了?”
“你先别动。”许宁拉住老二,“打120!”
“嗯……”毛毛表情痛苦地摆了摆手,还是说不出话来。
“她说不用……”
“她说不用就不用啊,你看她都什么样了!”许宁掏出手机,按下了三个按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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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h3>
救护车到的时候,毛毛已经好了。
毛毛告诉我们,她有先天性心脏病,紧张激动的时候就会发病,这次是她的初吻,她没想到,接吻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反应。我看了一眼老二,他强作的淡定根本掩盖不住他的沮丧,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毛毛,这也是他的初吻。
回学校之前,老二小心翼翼地把毛毛送回了寝室,分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除了没有吻别以外,基本尽到了一个男友全部的责任和义务。回到学校,我们把各自的女朋友送回住的地方,告别之前,小伊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安慰老二一下。我回到宿舍大门口,看见他们几个已经蹲在路边抽烟了。我也走过去蹲下,大伙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就拼命抽烟,我的半包散给大家,很快抽完了,小马又接着散,我们又接着抽,抽得口干舌燥。保安室里的保安警惕地盯着我们,我们就和他们对视打发时间。过了很久,老二把最后一根烟屁股丢在面前,站起身来狠狠踩灭,一挥手,迈步就走,我们也都起身,默默地走向宿舍。走到宿舍门口,回头发现鲍哥还在原地蹲着,丫已经睡着了。
此后一个晚上,老二只说了一句话:“这是我的初恋。”
“我知道。”我说。然后,老二就不说话了,期间他的手机来了几条短信,老二也回了,他们之间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我知道的是,老二和毛毛就此分手了,距离他们初吻的时间绝不超过24个小时。我问老二:“你这算不算一夜情?”老二没搭理我,只是给了我一个曾经沧海的微笑。那个男孩,一夜长大,一夜长大……
老二和毛毛的故事还有一段很扯淡的续集,那是大半年之后,老二过21岁生日,那天中午毛毛买了个六寸的生日蛋糕送到寝室,老二虽然收下了毛毛的礼物,但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个蛋糕里被毛毛下了毒药,至少是泻药,因为当年自己曾经如此无情地在刚刚吻了毛毛之后就抛弃了她,毛毛应该恨死自己才对,而不是记住自己的生日,并送上一份精美的蛋糕,所以老二研究了这个蛋糕一中午,就是不敢吃。就在他最纠结的时候,我推门进来了……于是老二说:“方鹏,来吃蛋糕啊!”
毫无戒心的我,毫无顾忌地吃下了一大块疑似有毒的蛋糕,最可气的是我还为此感谢了老二。老二观察了我五分钟,见我没有异样没有死,便也开始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告诉我他之前的顾虑。你们可想而知,当我得知内情之后气炸了,而柯依伊知道这件事后,甚至都被气哭了。她说:“赵国勇,你怎么这么狠啊!要是方鹏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说实话,老二当时纯属一时糊涂,就算把我毒死了也顶多算个激情杀人,谁叫我点儿背,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呢?但我依然耿耿于怀,虽然老二后来请我和柯依伊吃了一顿肯德基赎罪,但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原谅他。这件事告诉我们——
老二没碰过的东西不能吃;老二在甩了毛毛这件事上,是有极大的负罪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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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h3>
相比较而言,话剧专场这件事就顺利很多。
自从我宣布话剧团要搞专场,并且征集剧本以来,大家的创作热情都很高。很多平时看着挺白丁的同学,都拿出了自己的原创作品。这些作品大多数都是校园题材,描写的是我们自己的生活,风格上以自恋和矫情为主,但是那时我们的审美情趣就在那个水平线上,所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最后经过集体审议,入选的五个剧本分别是——
许宁写的剧本叫《初恋音乐盒》,故事的原型是他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故事非常琼瑶,大概意思就是男的爱女的,女的也爱男的,但是俩人纠结着都不明说,互相传递各种暗语和信物,可惜不知是智力不够用,还是压根儿心无灵犀,总之男人的暗语女人没看懂,女人的暗语男人没明白,最后毕业了,错过了,死都没在一起。许宁觉得这个剧本可以断人肝肠,事实也证明,这是话剧专场当晚最催泪的作品,但我觉得鲍哥说得对:“这俩孙子连说人话都不会,真要在一块儿了,肯定得互相折磨死!”
鲍哥写的剧本叫《We are F4》,关注的是现在的流行文化。对这个剧本我其实一点儿意见都没有,但是鲍哥坚决要求自己来演道明寺,这就让我不能忍了……因为我也想演道明寺。后来小伊给我补了一课,说F4里最帅的其实是花泽类,而我可以演花泽类,我这才同意了鲍哥的要求,让他演道明寺,我演花泽类。但是魏星对此愤愤不平……因为他也想演花泽类,但是我对他说:“会计学院的别搅和,我们这是金融学院话剧团!”老二对此没什么意见,他能演上美作就已经很知足了。
老二写的剧本叫《我要过四级》,说的是学习的问题。老二说,这个男主角的原型是我,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个人崇拜,我起初非常得意,但读完剧本我还是决定先弄死他。以下是《我要过四级》的原文摘抄,那个叫“方鹏”的男生说:“这本英语词汇是大一买的,马上都大三了,从正面我才背到C,从反面我才背到ZEI(第四声)……什么?不念ZEI(第四声)?扯呢!不念ZEI难道念‘滋’吗?”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和人身攻击,汉语拼音和英文字母我还是可以分得清的!但出于对好剧本的尊重,我唯一的修改意见,就是把男主角的名字换成“魏星”。
还有两个剧本是其他人写的,一个是当代校园版的《梁祝》,一个是无耻地描写师生情的科幻煽情主旋律故事。其实这个本子我只瞄了一眼就丢进垃圾篓了,但是被许宁翻出来又递给我,说:“那天晚上唐书记肯定要来看,你把它留着,没错。”
好吧,这里就不得不先做一段简单的科普。
我们“金融话剧团”作为金融学院的艺术团分支,搞活动和一般的校园社团不一样。社团活动花的是会员交的会费,每年第一学期收钱,然后上交给社团联一半,社团联的白峰主席在第一次向全体社团征缴一半会费的时候说,这笔费用是担心社团挥霍无度,下学期没有资金搞活动,所以由社团联代为保管。但是年年缴年年缴,一直到我毕业,从没见那笔钱发下来过,想必是被社团联那几个主席副主席吃掉了。当然了,就算留在社团手里,也是会被社团的领导层吃掉的。
我们“金融话剧团”的活动经费,是由金融学院承担的,而审批这笔费用的权力差不多就在一个人手里,那就是我们的唐书记。唐书记姓唐,名少卿,字不详,男,时年四十左右,是我们学院的团委书记。此人性耿直,但是很招人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学期,老唐拿出前半生积蓄买了辆POLO车,在办公楼楼下一个礼拜就被人拿钥匙划了三次,后来成为唯一一辆不敢停在校园内的教职员工私家车。其实我觉得老唐除了太拿自己当回事以外,也没什么大毛病,你想想,堂堂一个大学团委书记,动不动就让人写检查,罚跑圈,官威是有了,但尽使这小学班主任的招,多跌份儿啊!
唐书记主管且热衷于主管我院各项文艺活动,也不知是他职责所在,还是想抓学习力不从心。反正他曾经喊我去他书记办公室,一进屋就看他对着一台“586”满头冒汗,“方鹏,我电脑坏了,怎么‘开会’的‘会’字打不出来啊?”我闭着眼睛就知道,丫肯定是汉语拼音没学好,被湖南方言闹的,过去一看,果然屏幕上全拼的打字框里写着“KAIFEI”……这是“开肺”好不好!我把“F”删了,给他打了个“H”,“开会”两个字随即被打了出来,老唐愉快地拍手喊道:“修好了!”当时我憋笑差点儿没憋出屁来。
就这么一位文化还没搞好的男人来主管文艺,还真别怪我们瞧不上他。对不起,我实在不想这么诋毁一位文艺爱好者,尤其他还是我的团委书记。但我实在无法容忍他对我们的排练指手画脚,何况那还是在我们本身就最自以为是的年纪,虽然老唐梳了个小马哥的油头,但并不能掩饰他油头里的迂腐,他虽然不能在技术上指导怎么唱、怎么跳、怎么走位,但人家主抓精神层面。老唐最爱说的两个词,一个是“积极向上”,这是褒奖,另一个是“低级趣味”,这是批评。我在当时那个年纪,对“积极向上”的理解还是很精确的,总之一切民族的、高雅的、歌颂的都是积极向上的,但是对“低级趣味”的把握就不太准确了,很多我觉得积极向上的东西,都被老唐扣上了“低级趣味”的帽子。而舞蹈队排的康康舞……就是那种踢大腿的舞蹈,我都替她们捏了把汗,这资本主义腐朽的文化糟粕多低级趣味啊,可是老唐赞不绝口,说这个节目非常积极向上。当然,我不太确定他的口音说的到底是“积极向上”还是“鸡鸡向上”,反正好多人看了以后鸡鸡是向上了的。当然,我必须声明,老唐的挚爱并不是这些露大腿的,最能博唐书记一笑的,是可以在各类比赛中为学院拿奖的,无论是全省高校文艺汇演,还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文化艺术节。
就这么一位先生,他批准了我们举办话剧团专场演出,并从团委支出一笔钱支付开销。我对此感恩戴德,却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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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h3>
我觉得目前入选的五个剧本都浮于表面,没有一个有深度的作品能让整个话剧专场显得厚重一点儿。鲍哥也认可我的看法,他说:“对!全在搞笑,我们还缺一个装X的。”
创作第六个剧本的任务毋庸置疑地落到了我这里,因为老二他们说我是金融学院数一数二的装X犯。我经过了一夜的思考,决定写一个《等待多哥》。说写就写,第二天睡醒,我就拿着一个软面笔记本去了自习室。
“错了,是《等待戈多》!”小伊纠正我。
“我知道。”
“知道还错。”
“《等待戈多》人家写过了,我写的就是《等待多哥》,是对《等待戈多》的重新解构。”
“多哥是谁?”
“一哥们儿,姓多。”
“姓多?还有人姓多?”
“多尔衮不就姓多吗?”
“啊?多尔衮姓多啊?”
“当然了!”
“哦,这样啊……”
其实,我既没看过《等待戈多》,也不知道什么叫“解构”,只不过“拉大旗作虎皮”是我等普通文艺青年常用的手段。我的《等待多哥》是一部独角戏,说的是男主角在白桦树下等待一位姓多的大哥,这时候碰巧上帝也在附近闲得无聊,就通过画外音和男主角唠起了家常。好吧,“上帝”是我等普通文艺青年创作时常用的另一元素,它既富有宗教色彩,又有一点儿超现实主义的感觉,总之听上去就很炫。说实话,这些肤浅的小把戏并不能掩盖这部戏核心内容的苍白,《等待多哥》说白了,就是我写给柯依伊的一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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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h3>
如果您不能容忍一个大二文青的矫揉造作,可以直接跳到下一章节去,丝毫不影响全篇的阅读。因为这一段无关情节,只是《等待多哥》的摘抄而已。但如果您要看,请先深呼吸,丢下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因为这一段,真的只是《等待多哥》的摘抄而已——
上帝:别等了,丫不会来了。
方鹏:不,他会,他会,多哥说过……
上帝:扯呢,我是上帝,你不信我,你信他?
方鹏:我谁都不信,我乐意等。
上帝:贱的!
方鹏:你走!
上帝:你就是贱的!
方鹏:你不懂。其实,独自等待是我最隐秘的快乐。
上帝:嗯?
方鹏:你知道吗?当我开始独自等待,渐渐地,我就可以进入一种人生的境界,这种境界叫作茫然。
上帝:茫然?
方鹏:21年前,一个叫方鹏的小孩子,也就是我,坐在从某地开往某地的顺风夜车里,看着车灯把黑夜推出一条勉强算是光亮的地方,持续飞奔。蚂蚱蜻蜓等能飞的活物纷纷撞死在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地炸开,化成黏糊糊的线。看着那条勉强算是光亮的地方,两侧不断倒开的树,在离开我视线以前留在空气里一点点不知名的味道,还有梦境一样的影子。他心里第一次有了这种怪怪的感觉,十多年后我在经历一段伪浪漫真单纯的青春期后知道了,这种感觉,叫作“茫然”,或者“畅游天空的寂寞感”,这样的感觉在男人被亲吻乳头的时候也会产生,安妮宝贝说的。
上帝:你想说什么?
方鹏:我经常茫然,就好像我经常莫名其妙地把Word打开,对自己说写点儿什么吧,然后就真的写了点儿什么,但这通常会等很久。如此长段的茫然让我很享受,倒一大杯热水,再点支烟,你知道,这是亲吻达不到的效果,没有人愿意一小时一小时地窝在一个男人平坦的胸部。我对着白惨惨的Word,我对着一万种可能,我对着也许好也许坏但都还没有敲出来的字,愣着。在茫然之前,我把自己带到一个起因;在茫然之后,我把自己带到了一个结果。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茫然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主体,茫然地工作,茫然地生活,茫然地吃饭,茫然地拉屎,茫然地上路,茫然地迷失,茫然地热爱口水歌,茫然地嗯嗯不戴套……好像是戴了。我一如既往地准备着下一次无可幸免的开始,承受着下一次千姿百态的后果,拼凑着下一篇看似陌生的文章。对,我对我写的东西也是挺陌生的,即使是在写完以后再去读时,我都会对着那篇署着九九名字的字符群发呆,这傻X东西是他妈我写的吗?不记得。我只记得写它前的茫然,和写完它后的畅快,对不起,我知道这听上去比较像一次嗯嗯。所以我也会笑,我也会嘘,甚至为里面一些情节和词句害羞脸红。就像我看待我的前半生,小半生。我女朋友说,我的文章里有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宝贝,你知道吗?在你吻我以后,我用这样的激素去爱你、去生活、去写字。它们在结果之前,茫然以后,都是一个味儿。
上帝:你带面巾纸了吗?
方鹏:我今年22岁,我活过一些生活,我写过一些文字,有些精彩,有些蠢蛋,但都发生了。我今年开始22岁,我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开始写一些新的故事,我点上一根烟,我倒上一杯水,我突然觉得,我的乳头麻木了。我想,我已经开始厌倦顺风顺水的生活,我开始讨厌过日子,我开始希望过可以记得日子的日子。我甚至完成了一篇命题作文,女朋友让我讲一个关于仙女的故事时,我说:从前我俩正在吃饭,你吃着吃着突然飘起来了,“咣”撞到吸顶灯上了;你继续飘,“咣”撞到阳台顶上了;你又继续飘,“咣”撞到飞机上了;你还继续飘,“咣”撞到月亮上了,结果月亮上有个大牌子——“这都能撞上来,你还真是个仙女”。听完这个现编的故事,我女朋友笑了。
上帝:说说你的女朋友吧。
方鹏:她,她笑的时候其实真的像个仙女,不笑的时候也挺像的,事实上,她就是个仙女,她看且憎恨琼瑶,极度臭屁,会拖地做饭,擅长和我对饮,模仿机器猫惟妙惟肖。她让我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也看且憎恨琼瑶,极度臭屁,会拖地做饭,擅长和她对饮,模仿机器猫惟妙惟肖。她可以给我下一段故事的题目,她可以给我下一段生活的目标,她可以让我无论怎么飘,最终都硬生生地撞到月亮上,遇见仙女。她让我讨厌下一个茫然,让我喜欢冲着那个固定着的结果移动。
上帝:我到点儿了,得回去了。
方鹏:回吧,我接着等。
上帝: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鹏:我?我想说的,刚才都说了,我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我要说的竟然是这个。我又茫然了一次,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也许只是最后一次的一部分。我用22岁的茫然做开始,向着那个可以确定的月亮奔去,那里有块牌子,写着“幸福”。对,幸福!
……就抄这么多。
大家对这个剧本的评价普遍都是“不予评价”,只有用声音出演该剧,替上帝说画外音的演员赵国勇因为通读了剧本,给出了一个非常客观且中肯的评论,老二说:“你这戏里的上帝吧,丫就是一捧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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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多哥》是话剧专场的第四个节目,演完下来,许宁已经迎过来了。我连忙问他:“柯依伊看哭了没?”
“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耶!”
“耶你个头,唐书记看到一半扭头就走了,脸色可难看了。”
“我靠,为什么啊?”
“大哥,你有数没数啊,你在台上在说什么啊?什么乳头啊,戴套啊?剧本上没有啊!”
“我又改过一稿啊,怎么了?”
“你这是作死啊!”
“切,管他。”
“管他?”许宁急了,掏出手机,“你自己看,老唐发的,让咱们明天中午去他办公室。”
“靠。”
就在我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时候,小伊抹着眼泪扑过来,紧紧搂住我,“公啊……”许宁叹了口气,转身钻进音控室,我再看看周围文艺部的几个人,大伙儿都是一副死了爹的郁闷表情,于是我也沮丧起来。
第二天,在唐书记的办公室,金融学院艺术团所有学生干部开会,给本次话剧专场定性为“集体低级趣味”,宣布开展为期一个月的艺术团整风运动,所有艺术团干部每天早晨7点半到学校操场跑圈,由学院学习部派人值班检查。我被免除“金融艺术团”的团长职务,由鲍哥接手。虽然我表面上满不在乎,其实心里非常难受,因为我知道许宁他们在这件事上对我是有意见的,因为我一个人要在柯依伊面前玩文艺范儿,害得所有人每天跑圈,而最扯淡的是……因为我被撤职,我这个肇事者竟然不需要每天去跑圈。
好吧,这也是我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好歹也算是从老唐手底下躲过一劫。可没想到,还没过多久,老唐的妖风还是扫到了我身上,而且这破事的经办人,竟然是我的兄弟——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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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h3>
那是一个礼拜五的下午,我下了两节小课出来,找小伊一起吃晚饭。到大二的时候,手机基本上已经普及了,功能简单价格昂贵,但至少可以不让情侣间的通话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电话打过去,小伊的手机关机了,联系不上,于是我收拾收拾自己回了蓝色公寓。
听完一盘游鸿明的精选集,小伊还没回来,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感觉胃已经要开始消化肠子了。我打电话给和柯依伊同寝室的张倩,电话通了一直没人接,再打,还通,还是没人接。我琢磨着事有点儿不对了,套了件T恤出门,准备去教学楼那边找找看。刚出公寓门,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鲍哥,刚一接通,听筒里的声音就传出来了,很显然,鲍哥已经怒不可遏:“方鹏,你知道这事了吗?”
“什么事?”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事不小。
“陪吃陪玩,我们老婆全他妈的当‘三陪’去了!”鲍哥的声音直刺耳膜,“都他妈当‘三陪’去了!”
挂了电话,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办公楼下的小花园,鲍哥、老二和魏星都到了,没多久,小马和齐娜也匆匆赶来,“怎么,怎么个情况?”
“都他妈当‘三陪’去了,都……”
“我来说,”老二伸手按住鲍哥,“今天建行全省的市行行长到我们金融学院开会,下午学院唐书记临时通知,把金融学院艺术团所有歌队、舞队、话剧团的漂亮女生都喊去陪行长们吃饭,吃完饭据说还要一起跳舞。”
“都他妈当‘三陪’……”鲍哥又跳了起来。
“别吵!”我接着问老二,“都他妈谁去了?”
“你老婆,鲍哥老婆,还有王佳、张倩、刘萌萌,都被拎去了。”老二眼里都要喷火了,王佳虽然不是他女朋友,但老二对她的在意程度,完全不输我对柯依伊。
“刘萌萌?对了,许宁呢?”
“我靠!”鲍哥骂道,“就他干的!”
“什么?”这个回答让我很惊讶。
“就是许宁组织的姑娘!”老二掐了烟头,啐了一口,“傻X老唐让他带漂亮姑娘,丫把咱媳妇都带走了!”
听完老二的话,我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心里怒火和醋意交织在一起,烧得我胸口又酸又疼,“你们觉得怎么办?”
“怎么办?听你们的,反正我老婆好好地在这里,”小马笑了笑,“要么打行长,要么打许宁,你们说动谁就动谁呗。”“好!搞搞搞,搞起来啊!”魏星这人没别的,就是讲义气,听老二说完,他已经气得满脸通红,手里也不知从哪儿摸来根棍子紧紧攥着。
“哎呀,你别搅和了。”齐娜看我们几个男人都快丧失理智了,赶紧灭火,“打有什么用啊,先把人弄出来啊!你们给她们打电话,让她们赶紧出来不就得了。”
“我老婆不接电话!”鲍哥说。
“我老婆关机了。”我说。
“我……王佳也不接电话。”老二说。
“那你们打给张倩啊?”齐娜说,“笨死了!”
“我打过,没人接。”我说。
“没人接再打!你打他老婆,你打他老婆,你打那谁谁……”
在齐娜的指挥下,我拨通了徐徐的号码,响了半天没人接,就在我准备挂掉的时候,电话竟然接通了,“喂……”电话那头是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方鹏,你咣咣打鲍哥老婆电话干吗?”
“谁?许宁?”我低声问道。话音刚落,鲍哥他们就围过来了,“许宁!你个大傻X!”鲍哥冲过来就要抢我的手机,“我他妈弄死你!”
“谁啊?什么情况?”许宁的声音听上去还很淡定。
“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你他妈的把我们媳妇带去陪酒?这么浑蛋的事你都做得出啊?”
“哎,你们别误会,都好好的呢!有兄弟在,她们吃不了亏。”
“别废话,你把电话给柯依伊!”
“你等会儿。柯依伊……柯依伊……”许宁喊小伊的时候,我听着电话对面还是一片嘈杂,这声音我太熟悉了,都是劝酒、推辞、鼓掌和欢笑。
“喂……公啊!”是小伊的声音。
“你怎么关手机了?”
“手机没电了,我不是让鲍哥跟你说了吗?”
“那徐徐她们怎么也不接电话啊?”
“都没带手机,手机在外套里,老师让我们把外套都放在一起了。你找我啊?”
“赶紧回家!”
“公啊,我早就想回去了,可是领导都在,唐书记也不许我们走啊!”
“你把电话给许宁。”
“哦!许宁……许宁……”一阵吵吵之后,电话交到了许宁的手上,“喂,方鹏,这回放心了吧?”
“别废话!”我恨恨地说,“别人我不管,你他妈让我们几个的媳妇赶紧回来,十分钟见不到人,别怪我们豁出去砸场子。”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
挂完电话想了想,我又补了一条信息过去,“我们在操场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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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从学校国际交流中心餐厅的方向蹦蹦跳跳地过来,是老婆们。后面跟着个男人,双手插兜,闷头走路,不用看就知道是许宁。
马海波扭头看了我一眼,“打吗?”
我看了看不远处向我们走来的许宁,想了想还真下不去手,叹了口气,“算了。”
“公啊!”小伊看见我,一路小跑地扑进我的怀里,“公啊,想死你了!”
我抱着小伊,摸着她的头发,仔细看着她的脸,就像检查一件失而复得的国宝,“你怎么脸红成这样?”“他们要我喝酒啊!我又不会喝,唐书记非要我喝,你看喝了两杯红酒,脸都变成猴子屁股了……”说完,小伊自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发誓,这个时候如果小马再问我一次要不要打许宁,我百分之二百会说打,打死这孙子!
“你们干吗啊?搞什么啊?”许宁走到我们中间。
“你搞什么?”鲍哥也是把徐徐紧紧抱着,听到许宁的话,回头冲了他一句。
“许宁,我也看不出你能干出这事来,”魏星坐在石墩子上阴阳怪气的,“朋友妻,带给别人欺,你牛啊!”
“哎,那些是行长,又不是流氓!大家坐下来吃吃饭,交流一下,这不是很正常吗?而且这是学院的接待任务,谁叫我是年级长,唐书记布置下来,我肯定要执行啊!”许宁急了,“我又不是只带了你们媳妇,我媳妇也在啊!”
许宁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刘萌萌没来,感情还在小餐厅里呢。我摇了摇头,拍拍许宁的肩膀,“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记住喽,你媳妇你随便,我媳妇不行!”
“哎,方鹏你装什么X啊?都是正常应酬交往,就你伟大,我们都贱骨头是吧?”许宁也急眼了,“我不信你以后也管着柯依伊!”
“我就管了怎么的吧!”我这一肚子火被许宁彻底激起来了。
“好啦好啦,都是朋友,都少说一句吧……”小伊和几个女生拉住了我们。
“什么鸟朋友,我没你这样的朋友。”我指着许宁的鼻子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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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蓝色公寓,小伊被酒精催得一直不肯睡,非要拉着我说话,从她不招人待见的舅舅,一直说到问自己借钱不还的女生。我费了好多吻才把这个小话唠给安抚睡了,我靠着床头坐着,小伊用婴儿的姿势抱着我的腰,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可这孩子睡出了一脸的毛毛汗。我随手摸了张CD放,一听,还是雪村的音乐评书,这歌不催眠,越听越清醒,我就这么被熟睡的小伊搂着坐着,窗帘没有拉,可以看见夜空,长沙的夜非常亮,吃夜宵的人到两三点都不会散尽,所以夜空里看不见星星,只有一片泛着荧光的深蓝,和海一样。
小伊轻轻地磨了几下牙,我笑了,明天必须取笑她一下。
十一二点时,有短信的铃声,是小伊的。我没忍住点开看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上面写着:“美女你好,我是今天来贵校的××市行熊行长,今天晚餐我们坐邻座,很高兴认识你,唐书记给了我你的号码,冒昧打扰,我明天还在长沙,不知能否请你共进午餐?”我低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小伊,决定代她回了这条短信:“熊行长,我是柯依伊的男朋友,这个号码目前是我在用,明天中午我们已经约了在五一广场后面的‘湘辣’餐厅吃饭,您要有空可以一起来,我不介意多双筷子。”
半小时之后,短信铃声响起,我打开一看,竟然换了个人:“你好,我是××市行的李升同,今晚我们见过面,很冒昧地想请你明晚在芙蓉华天一起吃个饭,不知柯小姐可否赏脸?”我真的快气炸了,许宁还说行长们不是流氓,他们不就比流氓多点儿文化、多点儿钱吗?我用小伊的手机回道:“我是柯依伊的男朋友,这个号码目前是我在用,明天中午我们已经约了在五一广场后面的‘湘辣’餐厅吃饭,您要有空可以一起来,刚才××行的熊行长也约过,你们可以一起来。”
第二天早晨,小伊睡到9点多才醒,她看了一眼闹钟,“哎呀”叫了起来:“不好了,迟到啦,今天上午会计课,要点名的……”她把手指插到厚厚的头发里面,光着两腿在床上跳来跳去,我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眯着眼看她的笑话,清晨的阳光从窗口好端端地直射进来,被这个叫着跳着的小姑娘撞得支离破碎。好半天,小伊终于找到了她的花袜子,一屁股坐在我的肚子上差点儿没把我压吐了,柯依伊嘟着小嘴,手忙脚乱地穿袜子,“哎呀,讨厌死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那一幕是发生在2002年的春夏之交,六年之后,小伊和别人结婚的前夜,我们同学在北京聚会。那是在北京一个叫“糖果”的KTV里,小伊张罗着大家坐下,熟练地去拿了几瓶伏特加,熟练地叫服务生把一半绿茶换成了橙汁,熟练地搀酒、分酒,熟练地给每个人倒上,熟练地在欢呼中碰杯,熟练地一饮而尽,熟练地若无其事和没喝过酒一样。
那天,我的心都碎了。我骂我自己,我就是个混蛋,我为什么不能从那天起就好好地守护着我的小伊,让她的后半生滴酒不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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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陪酒事件之后,许宁在我们的小圈子里消失了很长一段,甚至还连累了刘萌萌。为了挽回关系,许宁让刘萌萌出面请所有人吃饭,说是过生日。我们都去了,毕竟我们的关系曾经那么好,而且媳妇们也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那天的饭局上男人们都喝高了,许宁拉着小马的手一直不肯松,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对不起他,听着好像他和齐娜有一腿似的。总之,大家又好得和从前一样了。
为了庆祝破镜重圆,大家决定组织一场出游,商量来商量去,选在了长株潭三市之交的石雁湖。这是我们这个小圈子的第一次集体旅游,时间就定在了那一周的周末,两天一夜,野炊、露营、住帐篷……听着就让人兴奋,小伊在出发前的夜里竟然失眠了,把我们俩人的行李收拾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关于这次露营的过程,我们有两个版本的回忆。一个记载于柯依伊发表在校园BBS上的网帖,另一个是我写的,发表在柯依伊那篇网帖的回复栏里。下面我把这两个版本的回忆都粘贴过来——
一个美好的夜晚
作者:花火(这就是小伊的匿名)
6月2号,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们组织了一次野营活动!在定向越野协会的老师的指导下,我们12个人租了帐篷,买了烧烤用的东西,于下午到达石雁湖!
大坝的后面,有一块干涸的河床,我们把营地安在那里。一面临水,三面都是岩石,只有一条陡陡的小路通向山中!傍晚,安营之后,我们吃上了晚餐!
夕阳落去,夜晚来临!夜空上点点繁星,一条浅浅的银河,是我们这些城里人难以见到的!因为近水,周围有萤火虫在飞,小小的绿光,流动的美!山上,也不知什么动物在低低地叫唤,沉沉得像背景音乐一样!
大家背靠帐篷,在中间围成一圈坐定,喝着饮料,吃着零食!看着星空,辨认星座,说着古希腊的神话故事,聊着自己的生日、个性!没有用带来的电筒,因为怕打扰这样自然的美景!
夜越来越深,我们没有睡意。雾气渐渐上来,盖好帐篷的天窗,加上些衣服!玩起了游戏,输了的人要来真心话和大冒险。点子很多,又怪得很,笑声不断,偶尔的抽签,让我们又听到一段不同的心情故事。真实的我们,真实的感受!
很晚了,甚至听到了天明的鸡叫,钻进帐篷,准备安心地。
睡去!外面留下了轮流守夜的男生。CD机里,浅浅地传来无印良品的歌!
早晨,阳光透进来!离开温暖的睡袋,在晨光中伸个懒腰,又是新的一天了!不忍心去唤醒男生,毕竟他们守夜守得很累。丛林里,细碎的阳光,很美!秋天的郊外,空气清新!
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很难得,也值得记住!
一个美好的夜晚之真实情况版
作者:望风的鸟(也就是我啦)
6月2号,一个热得要人老命的日子!
因为旅行社违约,我们不得不自己把野营的活儿揽下来,我和鲍哥、老二、小马不辞辛苦累了两天几乎虚脱,花了2000多元租了帐篷,买了烧烤用的东西!在司机骂骂咧咧“耽误时间”的抱怨中,于下午到达石雁湖!
大坝的后面,有一块干涸的河床,我们把营地安在那里。一面临污水,三面都是牛粪和岩石,只有一条陡陡的小路通向山中!阴气很重,以至于回来几天都还随身带着辟邪的大蒜。傍晚,男生搭帐篷安营之后,女生们吃上了男生们做的晚餐!不是男生自愿,实在是没想到来了六个女生,竟然没有一个会做饭。
夕阳落去,夜晚来临!夜空中满是繁星,看得人眼晕,魏星喝多了啤酒,看着星星就吐了……因为近水,周围有萤火虫在飞,小小的绿光,流动的美!魏星问:“是鬼火吗?”鲍哥立马捏死一只。
山上,跑马场里的畜生作死地叫,沉沉得像《闪铃凶猛》的背景音乐一样,瘆得慌!
大家背靠帐篷,在中间围成一圈坐定在泥地上,喝着饮料,吃着零食,因为晚饭没吃饱,实在饿得不行。看着星空,许宁教女生辨认星座,说着他知道的寥寥几个古希腊神话故事,与此同时大家相互算命,讲一些折阳寿的猜测。没有用带来的电筒,因为充的电还撑不到后半夜。没有照明的自然的美景,阴森恐怖,小马去尿尿的时候,还差点儿掉到河里。
夜越来越深,少数人没有睡意,大多数人睡得像死猪一样。雾气渐渐上来,好几个姑娘开始鼾声如雷,魏星在对面帐篷里大叫:“赵国勇,你他娘的别摸我!”
玩游戏是几小时前的事情,输了的人要来真心话和大冒险。点子很多,又怪得很,笑声不断,我们起哄让老二和王佳隔着梳子接吻,事成之后,老二激动得快哭了,许诺我们好几顿饭。偶尔有人选择真心话,让我们又听到一段不同的八卦故事,魏星说:方鹏,其实你媳妇也是我喜欢的类型……很晚了,甚至听到了天明的鸡叫。聒噪了一晚上的男男女女纷纷钻进帐篷里,准备安心地睡去!某人和某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失眠到后半夜的人都听见了。我的CD机泡在露水里,基本报废。
中午,阳光铺天盖地。离开还没焐热的睡袋,几个男生都很郁闷,又是新的一天了,如果女生还不做事,大家不是要累死在长沙郊区!不忍心去埋怨女生,毕竟等她们梳洗打扮完,还要一两个小时。丛林里,细碎的阳光,照在拾荒大爷的背上很美!秋天的郊外,空气中弥漫着牛粪的味道!
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很难得,也值得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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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雁湖回来,柯依伊同学落下两个病根:一是随身带大蒜瓣,因为许宁说这东西可以驱鬼辟邪。那天夜里我也是闲的,跟她说了一夜鬼故事,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害怕了。小伊一直躲在我怀里认真听着,浑身冰冷,后来竟然听哭了。老婆哭了,我赶紧哄:“婆啊,你害怕就告诉我嘛,你告诉我你害怕,我就不说了!”小伊啜泣着说:“我当然怕啦,我最怕鬼啊怪啊的了,可是我看你那么想讲,我就听你讲呗,可是你说完一个又说一个,怎么听都听不完,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小伊越说越委屈,呜呜地哭了起来,“臭老公,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鬼故事啊?”
还有就是,小伊对我在网贴里写她们都不会做菜的事耿耿于怀,她坚定地认为,要做一个好老婆,必须要“上得了大床,下得了厨房”。从那之后,她逮着空就看菜谱,川湘鲁粤,什么都看,而且特别认真,拿着红黄蓝绿各色荧光笔在“酱油少许,味精少许”之类的文字上杠来杠去。最牛的是,在我买回电饭锅以后,柯依伊同学迫不及待地拿电饭锅做了一次西红柿炒鸡蛋。虽然我极力反对,说炒鸡蛋光靠电饭锅的温度是不够的,可小伊一口咬定“事在人为”,我也只能让她去做。柯依伊同学在电饭锅里倒了点儿油,接上电源把锅干烧了半个小时,直到锅底已经青烟直冒,再把八个鸡蛋打成的满满一大碗蛋液倒进锅里,只听“扑哧……嗞嗞嗞嗞……咝咝咝咝……咝咝……咝……咝……”,接下来就没有动静了。小伊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抄起炒勺拼命地搅拌,妄图用电饭锅底残余的一点儿温度把锅里水汪汪的一摊蛋液炒熟,15分钟以后,小伊心烦意乱地把四个西红柿切成的片统统倒进锅里,搅啊搅啊搅啊搅啊……
那天小伊哭得都快晕过去了,我哄了好久好久,“没事,乖,锅坏了就坏了呗,下个月咱再买一个……”
这些都是在2002年春天,我的大学时代即将过半时发生的。在那个时候,我有一个非常爱我的女朋友,有几个臭味相投的死党,有望麓桥边一间临河的出租屋,有一套小型组合音响和很多CD,有一辆能看不能骑的潇洒牌摩托车,有一份组织观众的肥差,有一些师弟师妹的崇拜,有大把可以挥霍的时间,有好身体,能踢球,不早泄。我什么都有了,我太满足了,我甚至已经满足到我可以在当时当下意识到自己有多满足。那天和老二他们吃完饭,对他们说完柯依伊用电饭锅炒蛋的故事,当我们从岳阳美食城走出来,沉浸在午饭后一片金黄色的阳光里,我走着走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幸福感油然而生,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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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很快就到了,我和小伊整天躲在我们的出租屋里埋头复习。复习的时候,我们俩人互不搭理,小伊喜欢坐在桌子前面,像正常的女大学生一样,摊开书,握着笔,旁边还有一只透明塑料水壶,里面灌着白开水。我的复习方法和她不一样,我喜欢抱着课本坐在床上,闷声不响一页页硬背,坐累了就蹲着,蹲累了就趴着,趴累了就躺着,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小伊知道我平时课缺得厉害,要想考试通过,只能指望临时抱佛脚,但是抱着佛脚也得念经才行,我现在这样抱着佛脚打呼噜,要是期末能及格,那才叫人神共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