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 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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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
来自:“露比”Young_Ruby_M@allisonspringsms.edu
日期:9月8日
回复:你的美国笔友,“朋友遍天下”笔友项目
亲爱的法蒂玛: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露比·米兰达·扬,今年十三岁,在艾力森泉中学读八年级。艾力森泉位于著名的松树之州——缅因州。印度尼西亚人吃龙虾吗?关于缅因州有个小道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据说美国的绝大多数龙虾都来自——你猜对了,缅因州!我喜欢吃龙虾,但是不至于离开它就活不了。妈妈说,我对龙虾不算热衷是因为我对它“司空见惯”了。“司空见惯”的意思就是,你对一种事物太过熟悉,导致对它完全提不起精神。我妈妈还说,要是你把新学到的词放在句子里用三次,就能把它牢牢记住:
1.“司空见惯”这个词对我来说不是“司空见惯”。
2.结识一个印度尼西亚笔友不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3.我对于在食堂独自吃午餐这件事“司空见惯”,我读八年级才刚刚一个星期,就已经对此“司空见惯”了。
4.额外奖励一句:我妈妈对龙虾的看法与“司空见惯”正好相反。
龙虾有很多种做法,我最喜欢的是龙虾杂烩汤和龙虾卷(“龙虾卷”是一种“三明治”)。我的社会学和世界文化课老师是里切小姐,也正是她为我们全班报名参加了“朋友遍天下”笔友项目。她管这个项目叫“FAW-PUH-PUH”。我有时候很反感别人用首字母造出缩略词,比如FAW-PUH-PUH。这是我的一个“小忌讳”。“忌讳”就是“让人格外别扭的事情”。我其他的“小忌讳”还包括学校食堂、假的Instagram账号,还有那些对“敬盼回复”视若无睹的人。我“忌讳中的忌讳”则是一个没有及时回复消息的人说:“不好意思,我忘了回复。”假如我有一只狗或者猫,我一定会给它取名叫“忌讳”,这样我就可以说:“这是我的小忌讳。”不过,我既不能养狗也不能养猫,因为我对狗和猫都过敏,我有可能还对其他毛茸茸的动物过敏,只是我从来没见过真的狮子或骆驼。我对其他东西也过敏,比如草莓、山羊奶酪和松子。我对花生倒不过敏,这真是太好了,因为我最喜欢的食物就是有机花生酱。即使让我每天都吃花生酱,我也不会对它司空见惯。印度尼西亚人也会用首字母造缩略词吗?我想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直到上学年结束时里切小姐还是一个“男人”。印度尼西亚也有“变性人”吗?我对印度尼西亚的了解不多,因此我觉得跟你成为笔友是一件好事!
我在谷歌搜索了你的名字。你知道吗?“法蒂玛”在阿拉伯语里的含义是“迷人”“闪闪发光的东西”。真巧,我的名字“露比”的含义是“珍贵的宝石”,跟“闪闪发光的东西”差不多,所以我们俩算得上是名义双胞胎(这个词是我刚刚发明的)!你是怎么得到“法蒂玛”这个名字的?唉,当然是你父母给你取的……请你想象一下我拍自己脑门的样子。其实我想说的是,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名字?还有,你有中间名吗?
我在谷歌搜索了印度尼西亚的照片。你经常去沙滩吗?我的一个特点就是,不管遇见什么东西我都要上谷歌搜一下。我妈妈常说我能当上奥运会的搜索冠军。
老师对我们的要求是写一封“大约250词”的邮件,可我已经超过了500字!希望你能尽快回信。
你的笔友
露比
又及:我知道这么说有点怪,而且可能有侵犯个人隐私的嫌疑,不过我必须先让里切小姐把邮件读一遍才能发给你,因为这是一份“作业”。我希望你不会介意,即便这不是作业,我也很想交个笔友。总之,里切小姐说我写得不错,不过既然我对龙虾不是“特别喜爱”,可能就不该在龙虾的问题上浪费太多笔墨。她说关于龙虾的那一段像是在“凑数”——就是额外加一些话,好达到“字数要求”。我并不是在“凑数”。我觉得这个项目的意义就是让人了解不同的文化,而龙虾对缅因州而言的确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不过,要是你觉得龙虾那一段超级司空见惯,那我很抱歉。
又又及:对了,里切小姐说我应该解释一下,她内心深处一直是个女人,她以前只是“外在表现”是个男人而已。“外在表现”的意思就是“长得像”或者“看上去是”(至少我觉得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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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
来自:“露比”Young_Ruby_M@allisonspringsms.edu
日期: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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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法蒂玛:
你的邮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无比有趣,而且没有一个词是我“司空见惯”的。你说自己英语不太好,其实你的英语非常好。你说你参加“朋友遍天下”是想扩大自己的词汇量,我真的超级激动,因为扩大词汇量就是我“生命的意义”。“生命的意义”就是“让你活下去的原因”。让我活下去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氧气,哈哈。你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以前不知道穆斯林不能吃龙虾!我也不知道你们只能吃有鳞的鱼。你是穆斯林,这真是太有趣了,因为我一个穆斯林也不认识,还有一点很特别,就是我们班的其他学生都没有穆斯林笔友。对了,你不能吃龙虾,可我还对这件事喋喋不休,如果这样让你觉得很不舒服的话,我很抱歉。捂脸!
我一边读你的信,一边在谷歌搜了很多东西。你戴“头巾”吗?要是戴“头巾”的话,假如你头上很热,可你又不在家,那怎么办呢?印度尼西亚的平均气温是82.4华氏度,也就是28摄氏度,不过你可能早就知道了。
里切小姐说我们的邮件应该在“介绍自己和了解对方之间保持平衡”。她说“笔友既是学生又是老师”。
关于我的一则趣闻是,我妈妈是一名活动策划人。尽管她策划的活动大都是婚礼,但她并不喜欢别人叫她“婚礼策划人”。我不上学的时候就给她做助手。她说我十分“可靠”,而且“跟同龄人相比很有主见”。我有很多职责:
1.在新娘和新郎即将宣誓的时候确保在场的人各就各位。其实,找不到新娘和新郎的情况比你想象中常见得多。我还要留意“戒指”和“婚礼参与者”所在的位置。
2.替我妈妈签名收货。
3.在办公室接电话。我把声音放得很低很低,从来没人识破我只有十三岁。
4.到花商那里取些小物件,比如新郎的襟花——花店跟我妈妈的办公室只隔三扇门。“襟花”的作用就是“为了避免男人觉得自己受了冷落,给他们也戴上花”。
5.帮我妈妈做网络或者其他形式的“调查”。有一次,我妈妈想知道能不能在十二月的婚礼上租到冰激凌车,不过这件事最终没办成。顺便说一句,只要你想,即便是在十二月的缅因州,依然可以租到冰激凌车(不过估计你不需要,毕竟你住在印度尼西亚!)。
6.往桌子上摆放“宾客座位卡”。我做这件事时,必须一丝不苟才行。要是坐在“错误”的位置上,人们往往会非常生气。有时候,即使坐在“正确”的位置上他们还是会生气。
7.诸如此类(意思就是“还有其他一些事”)。
我妈妈付给我工资,目前我已经攒了3998.93美元。我还有一张“业务专用”的美国运通卡。那张运通卡上印着露比·米兰达·扬,下面印着简的策划工作室,也就是我妈妈公司的名字,这张卡只能“专门用于工作”。我很喜欢用大拇指滑过卡面,假装自己会读盲文。有一则关于我的冷知识,不知是真是假:据我所知,我是唯一一个拥有美国运通商务卡的十三岁小孩。
还有一件关于我妈妈的趣事,她参加了艾力森泉的镇长竞选。
你的名义双胞胎
露比
又及:里切小姐说她不会再读我们的信了,只是会定期检查我们有没有坚持通信。我希望这样可以打消你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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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
来自:“露比”Young_Ruby_M@allisonspringsms.edu
日期: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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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法蒂玛:
你好!
真巧,你和你的姐姐也对政治感兴趣!印度尼西亚议会对参选的女性有人数限制,真是太惨了(我对印度尼西亚政治一无所知,所以在谷歌搜了一下)。顺便问一句,你几岁了?你也在上高中吗?我没几个跟自己同龄的朋友,我这个年纪的人大都很庸俗。
关于你的问题,下面是我的回答。
1.没错,美国的确有女镇长,不过艾力森泉还来从没有过,所以假如我妈妈当选,她就会是“头一位女镇长”,那可太棒了。我妈妈的“朋友”摩根夫人说,这是因为艾力森泉“男权至上到了丢人的程度”。“男权至上”的意思就是“男人掌控一切”。还有,我妈妈说她要竞选的“是镇长,而不是第一位女镇长”。
2.不,我并不认为活动策划人当镇长是一件常见的事,无论是在全美国还是在缅因州,不过我并没有“准确”的数据。我可以查一查再告诉你。
3.我妈妈之所以成为镇长候选人,是因为艾力森泉的居民都把我妈妈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不过其实我才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妈妈说,人们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是因为婚礼之类的活动给人营造出一种“亲密的假象”。“亲密的假象”的意思就是人们“抛开拘束”。“抛开拘束”的意思就是“人们话说得太多,酒喝得太多,拥抱得也太多”。
4.还有一个人也自认为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摩根夫人。我妈妈说摩根夫人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但绝对是她“最棒的客户”和“我的大学学费来源”。摩根夫人是一位“交际名流”。“交际名流”就是一个“有钱的老太太,爱喝红酒,爱举办慈善宴会,还爱管别人的闲事”。我们当地的报纸《艾力森泉报》也归摩根夫人所有。我妈妈说这份报纸越来越像是一份“通讯简报”。我特别喜欢摩根夫人,她讲话用词丰富多彩,衣橱也同样丰富多彩。
5.有一次,摩根夫人为男性乳腺癌患者举办了一场慈善“宴会”,摩根夫人的丈夫去年死于这种癌症。宴会结束后,摩根夫人“抛开拘束”,我们只好用我们的车把她送回到她的别墅。我妈妈帮摩根夫人脱了鞋,送她上了床。我妈妈说摩根夫人是个“多话的醉鬼”。“多话的醉鬼”就是“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喝晕过去的社交名流”。
我妈妈与摩根夫人之间的场景再现
摩根夫人:在我雇用过的活动策划人里,你遥遥领先,但我拖了你的后腿。我总想不再雇你,好让你腾出精力来做更有意义的事。你应该出书,像玛莎·斯图尔特那样主持自己的节目。简,你说实话,你小时候想过要当活动策划人吗?
妈妈:我喜欢我的工作,喜欢它充满变数,也喜欢跟你这样的人合作。人们让我走进他们的生活,参与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这是我的荣幸。
摩根夫人:你是个好女孩,简·扬。不好意思,我们这个岁数不应该彼此再以女孩相称了,但我没有别的意思。一个好女人。优秀的女人!要是我有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妈妈:谢谢你。
摩根夫人:你成为活动策划人以前想做什么,告诉我一件事就行。你从来不谈论自己,倒总由着我说自己的秘密。告诉我,你上学时学的什么专业。
妈妈:西班牙语文学和政治学。
摩根夫人:政治学。政治?你过去想要从政?
妈妈:对。不过我发现策划活动也要用到很多与政治相关的技能:舞台表演、组织力,还有让别人接受你的想法的能力。不过这些我以前就告诉过你。
摩根夫人:我一定要帮你,简·扬!
试听结束!
6.这件事过去几个月以后,镇长说他要辞职。他妻子得了肛门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必须得照顾她,所以不能再当镇长了。摩根夫人告诉我妈妈,如果她参加镇长竞选,她愿意“支持”她的竞选活动。“支持”的意思就是“为这个人付钱”。摩根夫人还说她要举办一场“肛门癌募捐活动”。
7.我妈妈问我“介不介意”她参加镇长竞选,我说:“介意?这简直超级无敌棒!”
8.然后,我妈妈说,人们参加政治选举时会说一些“别有用心的诽谤”,我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她说我应该:A.完全无视它;B.不要为这些话而难过。我说:“假如我做到第一点,就完全不用担心第二点了!”她说:“露比,我是认真的。”我说:“妈妈,我坚强着呢。”我的确很坚强。不知我和你说过没有,我在学校“不太受欢迎”。“不太受欢迎”的意思就是“吃午饭时没人想跟我坐在一起”。
9.这就是我妈妈决定参加镇长竞选的经过。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到任何“别有用心的诽谤”,不过距离选举日还有六个星期呢!
10.我妈妈的竞选对手是韦斯·韦斯特,她还为他策划了婚礼。我对他不了解。
11.提起他,有件事倒是值得一说,他就是那个不想在婚礼上租冰激凌车的人。什么样的人会不想要冰激凌车啊?
你的名义双胞胎
露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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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
来自:“露比”Young_Ruby_M@allisonspringsms.edu
日期: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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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法蒂玛:
太好了!我妈妈说绝对没问题,我们可以跟你在印度尼西亚女子商务及领导学院的班级视频通话!她说快选举了,她的日程安排得很紧,不过只要我们把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就没问题。我们终于能见面了,真是太——好——了!你能不能发给我一张照片,好让我知道哪个是你?我喜欢把“太好了”写成“太——好——了”。
真没想到“单身母亲”在印度尼西亚参加竞选会遇到这么多困难!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摩根夫人,她说这是“荡妇羞辱”。我问摩根夫人什么是“荡妇羞辱”,她说就是“一旦女人太自由,就有人气不打一处来”。
“单身母亲”这码事对我妈妈的竞选倒是没什么影响,不过这或许是因为:
1.每个人都认识我妈妈。
2.我爸爸去世了。
这件事对我来说算不上是伤心事,因为我并不记得他。而我妈妈不喜欢谈论过去的事,我猜是因为这样她会伤心。我对爸爸不了解。我的确很好奇,可我不想让她伤心。
换个角度说,我很庆幸自己没有爸爸,因为我很喜欢妈妈全心全意跟我相处。还有,摩根夫人说我比别人“更独立”“性格更坚强”,是因为我没有“受到男权主义的影响”。摩根夫人经常讨论“男权”,她非常反对“男权”。
我一直在帮妈妈“做功课”,为她与韦斯·韦斯特的公开辩论做准备。我对着手机给妈妈朗读问题。那些问题大都是:
1.假如镇上的经费出现盈余,你打算如何支配?
2.我们镇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你打算如何处理?
3.你计划怎样加强艾力森泉的治安防范,把恐怖分子拒之门外?
4.艾力森泉这样的小镇很容易成为恐怖分子的目标。我们该如何避免学校、公共游泳池、图书馆、邮局之类的公共建筑遭到恐怖主义的破坏?
5.去年冬天,艾力森船长的雕像被一辆汽车撞坏了。有人提议不再重建雕像,而是建一座农贸市场。我们如何防止恐怖分子进入农贸市场?
6.诸如此类。
与恐怖主义有关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我对妈妈说:“我应该为此担心吗?难道艾力森泉并不仅仅是缅因州的一个小镇,而是恐怖分子的重点目标吗?大家好像非常担心恐怖主义发展到这里来。”
我妈妈说:“事实是,露比,只要你和邻居们相互熟识,就不必像人们设想的那样担心恐怖主义。至少,在艾力森泉这样的地方你不用。不过还有另外一个事实,那就是人们在竞选期间并不想听见这样的说法。”
话虽如此……也许妈妈只是想减轻我的担忧。我有点“神经质”。
“神经质”的意思就是“我抓住一件事想个不停,直到自己钻进牛角尖”。
我在谷歌搜索了如何避免恐怖袭击,谷歌说你应该:(1)时刻留心周围的环境;(2)假如发现异常,应该及时通报;(3)牢记一点,恐怖袭击可能会发生在你最没有防备的地方,比如艾力森泉。
所以现在我出门时尽量少眨眼睛,留意各个方向的恐袭预兆。印度尼西亚也有很多恐怖袭击事件吗?
你的名义双胞胎
露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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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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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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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法蒂玛:
我知道了!我去了艾力森泉公共图书馆,让艾力森先生帮我查查有多少镇长曾经做过活动策划人。我在谷歌换了各种各样的搜索关键词(“镇长,职业”“镇长,过去的职业”“镇长——他们当上镇长以前是做什么的?”“从事过活动策划的镇长人数”诸如此类),但还是没能得出答案。艾力森先生说我们只能亲自统计,他说我们可以“以缅因州为样本”。我问他:“什么是样本?”他说:“有时候你没法面面俱到,就只关注一小部分,通过这部分推出总体的结论。这一小部分就是样本。”我说:“要是我们选错了部分呢?”他说:“的确有这种风险,露比。不过,这样我们至少能够了解缅因州的镇长。你准备好埋头苦干做统计了吗?”“埋头苦干”这个词很有趣。人们读成“埋头-苦干”,其实应该读成“埋头干-苦”,因为做这件事很辛苦。
我们查出缅因州共有432个镇,但是一个做过活动策划人的镇长也没有。所以,答案就是,缅因州的在职镇长中有零个具备活动策划的背景!我妈妈将会是头一个。艾力森先生说我们下次可以把样本扩大到全国,但是只能改天再统计,因为图书馆要关门了。
艾力森先生是镇上的图书管理员,也是历史学家,他是艾力森泉建立者艾力森船长的后代。他曾经跟我妈妈约过会。艾力森先生长得像一支铅笔,人非常瘦,头发红里带粉,就像铅笔的橡皮头。他的长睫毛是金红色的,喉结非常“抢眼”。“抢眼”的意思就是,“他说话的时候,我有时无法不去看它”。我妈妈说她不想再次跟他约会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铅笔。我特别喜欢艾力森先生,因为他查找信息的能力比我还强。我对男孩子没什么了解,不过我认为,高超的搜索技能一定是男朋友的巨大加分项。我问妈妈他究竟哪里不好,她说:“没感觉。”“没感觉”的意思就是“一个人不能让你从心脏到其他五脏六腑都充满激动的感觉”。不过我妈妈对每个人的评价都是“没感觉”。
我能告诉你一件事吗,法蒂玛?或许是你问我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我妈妈最近总是忙于竞选,总之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和我爸爸有关的事。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但我很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长得什么样,我的性格和他像不像,我长得像不像他?他像艾力森先生吗?还是像里切小姐“外在表现”还是男人时的样子?谁知道呢!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要是我知道他的名字,我一定会上谷歌搜索他的信息。我不想让妈妈伤心,可我还是很想弄清楚。我这样错了吗?
你的朋友和名义双胞胎
露比
又及:请不要在11月2日的视频电话中提起“私人”内容。我知道你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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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
来自:“露比”Young_Ruby_M@allisonspringsms.edu
日期:10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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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法蒂玛:
我可能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我还没做好准备向你坦白,因为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差劲的人。而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差劲的人。我会把最糟糕的那一部分写在结尾,这样我就不用现在马上讲出来。
非常感谢你的建议。我很难找到合适的时间跟妈妈谈心,因为她为竞选忙得团团转,并且总是跟摩根夫人和其他协助竞选的人(大多是志愿者)在一起。上星期五的晚上大家吃了比萨,花了很长时间。等他们终于离开以后,我就像你告诉我的那样说道:“妈妈,我们应该谈一谈,我想对我父亲了解得更多一点。”
她说:“露比,你为什么现在问这件事?”
我说:“因为我越来越大了。”
她说:“的确,你说得对。”
我说:“而且我很孤独。”直到这句话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很孤独。
她做了个“:(”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在尽量避免看见妈妈做这个表情,于是我赶紧说:“倒不是‘孤独’。只是有了竞选的事,我最近‘独处’的时间比平常更多。”
妈妈又把我早就知道的故事讲了一遍。她说她“爱过他”,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并不是很“了解他”(这在我看来根本说不通,你怎么可能爱上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她说他死于一场车祸,而且他不知道她当时已经怀孕了;她说她搬到缅因州是因为她受不了在曾经与他共处的环境里继续生活;她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早已变了一个人。
我说:“他叫什么名字?你从来没提起过他的名字,而且也没有任何照片。”
她说:“太痛苦了。”
“你只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就行。”我说。
“他叫……”她叹了口气,“这有什么要紧的?”
“这有什么可守口如瓶的?”
“不是守口如瓶,”她说,“是你从来没问过。他的名字叫马里亚诺·多纳泰罗。”
我把名字重复了一遍:“马里亚诺·多纳泰罗。”舌尖上的发音很美,像在夏天里舔奶油雪糕,我又说了一遍,“马里亚诺·多纳泰罗……妈妈,我是意大利人?”
“对,”她说,“我猜是的。”
“原来我是意大利人。”我说。法蒂玛,原来你的笔友既是意大利人,又是德裔犹太人,这几乎跟印度尼西亚穆斯林一样神气。
第二天早上,我在谷歌搜索了“马里亚诺·多纳泰罗”,可是没搜出多少结果,只找到几条跟意大利有关的消息,于是我加上了“迈阿密”,也就是我妈妈的老家,却还是没找到什么东西。于是我又搜“马里亚诺·多纳泰罗,讣告”,还是没结果。“讣告”就是“关于一名死者的总结报告”。
艾力森先生说这并不奇怪。艾力森先生说,考虑到马里亚诺·多纳泰罗去世的那一年(我出生在2003年,也就是说,他去世时是2003年或者2002年),他可能没多少时间建立“网络存在”。“网络存在”就是“互联网上关于一个人的全部事实和谎言”。我的“网络存在”非常凄惨,假如你在谷歌搜索我的名字“露比·扬”和“艾力森泉”,找到的最显眼的东西就是一个“假冒的”Instagram账号,叫作“露比·扬是个废物精神病”,那是我读六年级时别人建的,我妈妈想找到Instagram的工作人员封锁这个账号,但是没成功。
第二天,艾力森先生发给我一个族谱网站的地址,他说要是我想摸清“家族谱系”,可以试试这家网站。想要开始查询,首先要用信用卡向网站支付49.95美元,那件糟糕的事就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下楼问妈妈能不能用一下美国运通卡,不过跟业务没什么关系,她说“好的”,还向我挥了挥手。她当时正在打电话,我不确定她听清了我说的话没有。其实我也不希望她听清,因为我猜她很有可能会说“不行”。
可我还是用了那张信用卡!
这听起来也许很扯,可我担心得要命,最后甚至还吐了。我对自己说:“露比,别像个精神病一样。”学校里的孩子都这么叫我,不过你可能早就发现了。“废物精神病露比”或者“精神病露比”或者有时只叫我“精神病”。“精神病”的意思就是“很多东西都让我害怕,有时还会被吓得情绪失控”。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我想说,我会把钱还给她的。我有钱。
我是个很诚实的人。我尽量不说谎,一想到要向妈妈撒谎,我就感到非常内疚。
顺便说一句,那个族谱网站上一点儿跟马里亚诺·多纳泰罗有关的信息也没有。
你的笔友
骗子露比
7
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
来自:“露比”Young_Ruby_M@allisonspringsms.edu
日期:10月15日
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你的美国笔友,“朋友遍天下”笔友项目
亲爱的法蒂玛:
很抱歉这么长时间没有给你写信。我有个坏消息。恐怕我妈妈不能跟你视频电话了。真的很抱歉……
:(
:(
:(
再次谢谢你的建议。我照你说的办了一个PayPal账户,从自己的银行账户转了49.95美元给我妈妈。我向她解释了整件事,她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不该养成这样的习惯,用信用卡为“课外活动”买单。我想她可能把“课外”这个词用错了,但我明白她的意思。“课外活动”的意思就是“发生在上学之外的活动,比如运动、报纸、欺负同学和法语俱乐部”。
我猜,按理说我妈妈本该更生气的,不过我告诉她的那天下午恰好是公开辩论的前一天,她正忙着梳妆打扮——其实镇上的每个人都知道她长什么样。她做活动策划人时总是穿一件黑色无袖连衣裙。不过既然要参与政治,就必须穿得鲜艳些。所以我妈妈买了很多新衣服,并且修了头发。
辩论的地点在艾力森泉的市政厅,离我妈妈工作的地方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正常情况下我们会走过去,可是摩根夫人认为,我们应该坐着她的豪华林肯轿车出场。这样做实在没必要,我们坐车过去花的时间反倒是走路的两倍。
市政厅里的味道像图书馆,只是没那么重的霉味。里面闻起来像旧东西、纸、暖气和蜡,不过我还挺喜欢那种味道的。
摩根夫人跟我妈妈去了后台,我就在观众席上找了个位置。观众还没来,于是我决定坐在第二排。我不想坐在第一排是因为我不想分散妈妈的注意力。我一边等,一边读语文课要看的书。那本书讲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故事,她的父亲是律师,为一名遭到诬告的非裔美国人做辩护。达沃先生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但我并不怎么喜欢它。书里的女孩处事特别幼稚,而且事事都围着她爸爸转。我不喜欢这本书可能是因为我对它没有“切身体会”。举个例子,假如我写一本关于自己童年的书,我对马里亚诺·多纳泰罗就没什么好说的。我正在琢磨这件事,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弗兰妮·韦斯特——韦斯·韦斯特的妻子。
“你好,露比,”她说,“我很喜欢你的新眼镜。”
“我已经戴了六个月了。”我说。
“我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她说。
我很喜欢弗兰妮,但我不确定我应不应该和她说话,她丈夫毕竟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怎么了?”她说。
“没事。”我说。
她在我身边坐下来。我八成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拘谨起来,因为她说:“别担心,辩论开始前我会换个位置的。”
“你最近怎么样?”她说,“在学校怎么样?”
“我交了一个笔友。”我说。
“我很喜欢笔友,”她说,“你的笔友是哪里人?”
我们围绕着你聊了一阵。说的都是好话,所以你不必担心。观众陆续走进大厅,我希望弗兰妮能换个位置,可是她没动。我说:“你最近怎么样,弗兰妮?”
她说:“哦,选举真是太鼓舞人心了!我最近一直在跑前跑后。”
“我也是!”我说。
她说:“我很想你妈妈。我很怀念与她闲聊的感觉。我知道我们算不上是朋友……替我告诉她我很想她,行吗?”
“行。”我说。
“说实话,露比,我今年过得不太好,”她说着往四周看了看,想看有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谈话,“早些时候我怀孕了,”她说,“但现在没有了。”弗兰妮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那样子像一条闷闷不乐的金鱼。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妈妈说,要是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以说“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说“我很抱歉”,或者干脆一句话也不说,而是做个“安慰性的举动”。我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谢谢你,没有说‘都怪老天不公平’或者‘你还可以再试一次’之类的话。”弗兰妮说。
“我不会那么说的。”我说。
“我根本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要孩子,为什么还是会这么伤心呢?”弗兰妮说。
“我也不知道,”话刚出口,我忽然知道了,“因为我们缺少的东西比拥有的东西更让人遗憾。因为我们缺少的东西只存在于想象中,它们是完美的。”我明白这一点是因为我对马里亚诺·多纳泰罗就是这种感觉。
“对,”她说,“我觉得就是这样,露比,你真有见地。”
“谢谢。”我说。
“你怎么这么聪明?”
“读书,”我说,“而且我经常跟我妈妈在一起。”
“不要把我们的谈话告诉你妈妈。”她说。
“好的,”我说,“哪部分?”
“存在于我想象中的那部分,”她说,“不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只是希望能亲自告诉她。”
“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算了,”她说,“你想告诉她就告诉吧。我不在乎。”
“韦斯特太太,”有人大声喊,“韦斯找你。”
“再见,露比。”她说。
“我会替你向妈妈问好的。”我说。
我继续看书。只看了大约五页,辩论就开始了。
辩论起初非常无聊,我在想,假如我继续看书会不会显得太没礼貌。那些问题我事先就听过,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没开口我就知道她会说什么。临近结尾时,辩论变得稍微精彩了一些,因为韦斯·韦斯特准备得明显不如我妈妈充分。他说话结结巴巴,而且答辩结束也没人给他鼓掌,有时甚至还有人喝倒彩,他尴尬极了。我发现他变得气急败坏起来,因为有一次他说:“我真担心这个镇要完蛋了!”接着我看见他低声说了句话。我离得太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不过他的口型我很熟悉,是一个三音节的词。
第一个音节:嘴巴张开。
第二个音节:嘴唇收紧,牙齿咬在嘴唇上。
第三个音节:嘴巴张开,跟第一个一样。
我妈妈低声说“弗兰妮”,我也是通过她的口型判断的。尽管扯得有点远,但是“弗兰妮”说得通,因为弗兰妮是韦斯·韦斯特的妻子。
坐车回家的时候,我问妈妈,韦斯·韦斯特在台上对她说了什么。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是我说:“就是你回答‘弗兰妮’的时候。”
她说:“我不记得了。我好像问了他弗兰妮有没有来看辩论。”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在辩论过程中、在台上问呢?
我上床以后,模仿着韦斯的口型嘀咕,想猜出他到底说了什么。呃——哔——呃。咦——哔——嗒。哦——嘀——哦。呃——啤——呃。那个词好像就挂在我嘴边。
我睡不着,便转去想我妈妈说“弗兰妮”的那件事。
我想起了妈妈和我陪弗兰妮去纽约买婚纱的那一次。
我想起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我想起了在那里发生的一件怪事。有一对老夫妇走到我妈妈跟前,说:“你长得很像那个女孩,阿维娃·格罗斯曼。”
我一直记得这个名字,因为“格罗斯曼”这个姓很可笑。我还记得我很庆幸自己不姓这个,因为我在学校的经历已经够糟糕了。
就这样,我猜出韦斯说的是“呃——喂——哇”。
我马上起床,在谷歌搜索了“阿维娃·格罗斯曼”。
有关“阿维娃·格罗斯曼”,你应该知道的事情有:
她是个蠢丫头,跟一位已婚的国会众议员搞婚外恋。她写了一个“博客”,后来成了佛罗里达的大笑柄。
“阿维娃·格罗斯曼”比我妈妈更胖、更年轻,而且她的头发比我妈妈的更卷。
但是说实话,她长得和我妈妈一模一样。
“阿维娃·格罗斯曼”就是“我妈妈”。
我走进厕所,吐了。
“妈妈”来敲门,我让她走开。我说:“我好像染上了流感。你别进来,你现在不可以生病。”
她说:“你考虑得真周到,露比,但我宁愿冒这个险。”她把手放在门上,于是我把门锁上了。
我说:“说真的,你千万不能生病!我没事。我已经吐完了,洗把脸就睡觉了。”
第二天,我告诉她我得留在家,不能去上学了,她同意了,因为除了选举,她最近对什么事都心不在焉。辩论结束后,摩根夫人告诉妈妈,她很可能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选举已经过去五天了,我一直对她避而不见。想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因为她一直很忙,忙着对大家撒谎。
这就是我不想让她向你的同学作演讲的原因。她不是个好榜样,她是个大骗子,而且很丢人。
你的笔友
露比
又及:看来我真的姓“格罗斯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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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