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他是兄弟。”◎水川被楚玉兰告知, 上了中班升大班,上完大班, 还有学前班,之后的小学也在大院附属的那一家上。
这意味着,他们要和那群总是闹着玩家家酒的男孩子当很久的同班同学。
水川并不高兴。
院外叽叽喳喳的呼喊声又来了。
水川眼睁睁看着水鹊放下了蜡笔,跑到外面院子里给他们开门。
他失落地收好蜡笔和图画纸。
才在幼儿园上了一年中班,只到五岁的年纪,水川已经隐隐有了少年老成的趋势,他觉得幼儿园那群同学玩的游戏都太幼稚了, 尤其是家家酒。
他只喜欢在家里和哥哥玩绿皮火车模型,看连环画小人书,或者用蜡笔画小树。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还能听一听收音机里的寓言节目和成语故事。
有利于儿童身心健康成长。
收音机里是这么说的。
虽然还不太明白具体的意思,但是, 水川想,健康成长, 那什么时候他才能长大呢?
多听成语故事能长大吗?多吃饭呢?
他会长得很高吗?
他会很厉害吗?
最好像孙悟空一样有神通。
这样才能保护哥哥。
水鹊在院子里喊:“小川,出来一起玩!”
现在是冬天,腊月里,黄梅开。
水川更不高兴了。
因为大院里没来孙悟空,但是来了个姓梁的哥哥, 叫梁湛生,是跟着家人回来老家海城过年的。
比他们这群萝卜头高了好一节。
满十岁了,穿着笔挺的童军制服, 脑袋上戴的童军帽板正。
在他们这群五岁多六岁的孩子里, 显得鹤立鸡群。
一来就当了孩子王, 轻而易举就能在扮家家酒游戏中获得新郎的位置。
水鹊玩这个游戏有些玩腻了, 眉眼蔫蔫的,像是霜打了小茄子。
“我们不能玩别的吗?”
有人嘀咕:“可是一年了还没轮上我当新郎呢……”
水鹊头发比之前还要长了,细软的乌发能垂到肩胛骨,让楚玉兰在早上去棉纺厂之前扎起了小辫子。
五官没长开,人又瘦小,加上皮肤雪白雪白,离变声期远着,声音也幼嫩。
梁湛生以为他真是女孩儿,于是问:“那小鹊妹妹你想玩什么?”
水鹊看了看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对方口中的称呼,但是想到楚玉兰平时吓唬他的,怕阎罗王给他勾了魂去。
嘴巴紧了紧,才道:“玩捉迷藏吧?”
水川第一个举手支持,反正水鹊说什么他都说好。
既然是玩捉迷藏,石头剪刀布几局下来,决定了找人的孩子。
大院里的住户多,集体楼一排一排,独立的红砖小楼好几栋,屋里屋外摆放的东西杂,给他们提供了天然的躲藏地。
但是也不能躲得太远,毕竟大院这么大,门诊部、幼儿园、供销社什么都有,要是整个大院都能藏,不得一场躲猫猫找到晚上去?
大家商量着划定了躲藏的范围,只能在这边两栋红砖小楼的院子附近,最远不超过数到第八棵钻天杨那栋集体楼,躲藏范围呈现出一个大圆。
负责找人的孩子已经用手绢绑住眼睛,靠着树干开始大声倒数。
有的小伙伴躲到了门后,有的蹲在水缸旁边,最皮实的那个,已经翻身爬上了一楼的露台。
水川神神秘秘地牵着水鹊走。
他要哥哥和他躲在一起。
水川警觉地回头,“你不要跟着我们,自己去找地方躲藏。”
在他们身后的梁湛生挠了挠头,顶上的童军军帽歪了一角,又重新摆正,“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们,只是我才到这里,不熟悉。”
水鹊知道弟弟不喜欢生人,但是像梁湛生这样的,肯定很容易会被第一个抓到。
他凑过头去和弟弟讲悄悄话。
梁湛生想和其中那个瞧着小一点的漂亮小孩玩,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拉近关系。
脸上带着大孩子的腼腆,在另一边等着两个小孩唏哩咕噜地咬耳朵。
水川只用一个理由就堵住了水鹊的嘴巴。
“他长这么高个,像是长竹竿,我们带着他,很容易暴露。”水鹊抿住唇。
稚嫩婴儿肥的脸上,出现绞尽脑汁思考的神情。
纠结得小眉头打结。
“好吧……”
最终还是孩童比天大的好胜心占据了上风。
水鹊拒绝了梁湛生,“梁哥哥,你不能跟着我们,你长得比我们都高,小川会不高兴的。”
水川别扭,“……”
梁湛生满脸失落。
水鹊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角,指着远处院子的桑树,告诉他,“梁哥哥,你可以躲到那棵桑树上,旁边就是矮墙头,还可以趁人不注意,咻地溜走。”
“但是要当心,不要掉下来,我妈妈说爬树摔下来会摔出门牙豁子。”
又好奇地问:“你的那颗牙是不是磕掉了?”
梁湛生在换牙,他上颌第三颗牙的位置是空空的。
被水鹊一问,觉得换牙期难看,于是不好意思地捂住。
水鹊还没开始换牙,他两只拇指一左一右地挤着嘟嘟的脸颊,对梁湛生笑的时候露出白白糯米牙,软绵绵地说:“哥哥你要保护好剩下的牙,要像我的牙齿一样好,妈妈说我的是大院最整齐漂亮的。”
他唇边还有一个小梨涡,说着说着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水川赶紧扯了扯水鹊,“我们快走,要倒数完了。”
水鹊唔唔嗯嗯地跟着弟弟走。
快步走到家里的地窖口,水川艰难地拉开堵着木门的大水缸,回头望:“哥哥,我们躲到地下吧?”
水鹊面露犹豫,“但是他们会不会找不到?”
虽然地道还留着,但是地下的防空洞已经许多年不用了。
水川低声说:“找不到才好。”
水鹊误会了他的意思,高兴道:“小川你真聪明,他们都找不到,我们就赢了!然后我们再出去!”
水川点头,“……嗯。”
两个人就这样钻到地下去。
木门吱嘎地掩上了。
只是地道又狭窄又暗,水川让水鹊等一等,他从这边跑回通往房间的那块地板出口,拿了手电筒、蜡笔和图画本过来。
就在防空洞里寻了个干净角落,和水鹊一起画画。
或许是因为防空洞里没通电,太暗了。
没多久,两小只的脑袋歪倒在一起,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月亮从树梢头升起来,酿成了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