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峰几人轮流嘱咐,方子晨看着他们,道:“五年后我就回来了啊!你们这么搞,弄得我好像一去不复返了一样,这不太好啊!实在不放心,就给两小钱吧,我如今也就缺这个了。”
赵云峰几人直接噎了。
饭吃到一半,丫鬟进来说郑佩瑶来了。
她自瘫了后就被郑家送到了城外的庙里,日日在里头‘反省’,郑家派过去的丫鬟受不了庙里清苦,早跑了。
郑佩瑶虽说是对不住赵哥儿,但对前头三个儿子没有亏欠过半分,赵嵩狠了心不许她回来,赵云峰几人也不敢帮着求情,若是真把郑佩瑶接回来,面对赵哥儿,也难免的心虚,三兄弟私下商量后,在外头置了间宅院,把郑佩瑶从庙里接了回来,偶尔的过去看看。
这事瞒不过赵嵩,他眉头拧起来,筷子啪的搁桌子上:“她回来干什么?”
“小旭······”郑佩瑶坐轮椅上被丫鬟推了进来,她口齿不清,一个劲儿的喊着赵哥儿,说求他原谅。
如今她是真的后悔,特别是在知晓方子晨被外放的时候。
先头她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只觉得赵哥儿和赵嵩都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她不是不晓得方子晨六元及第文采出众,可都是状元,往年那些个状元入了翰林,有往上爬了的,十几年,升到了四品,这是好的。可也有大多是‘泯然众人矣’。皇上日理万机,没人帮衬着时常的提两句,三年一过,又有新状元出锅,前头那些个儿,就无人晓得了。
她只当方子晨比那些状元厉害一些罢了,赵嵩在朝上人言微轻,且为人耿直,从不屑得用关系帮孩子谋出路,总说孩子能爬到什么地儿,要靠孩子自己,他帮了,孩子没本事,那位儿也做不久守不住,赵嵩对自个孩子都这般,方子晨本家无人帮衬,岳家也靠不住,要爬起来难啊!
朝中事儿她不懂,她住京城几十年,只晓得没点背景是寸步难行。
后头秦家派人来,京城那些人看在秦家的面子上,对着方子晨多有忍让和讨好,郑佩瑶听完下人回报,也只觉得秦家是因为喜欢乖仔才会如此,赵哥儿若是同李志城在一起,孩子也带过去,这份殊荣落在李志城头上,加上有李原和孟家,李志城往后官途定是一路顺畅,他如今年纪轻轻的,便是四品的官儿,人有家世,自个也有本事,放眼整个京城的世家子弟中少有这般出息的。
她死不悔改,赵云峰去看她,她总拉着赵云峰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娘一心为着我们赵家,一心为你四弟,为什么到最后,他们都不晓得我良苦用心,还这般对我!他们没良心啊!”
赵云峰终于受不住。
“娘,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自我感动。”
郑佩瑶都顿了:“云峰,你在说什么?”
“你之前怨爹不帮我,说我三十多岁还只一六品小官儿,但你知道吗?不是爹不帮我,是我自己不想往上走了,我不喜官场的尔虞我诈,你根本就不知道,爬得越高,在那种位置有多受限,说错一句话,行错一步路,都有可能让我们赵家满门抄斩,我自己什么本事我知道,我也不想过那种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生活。”
赵云峰冷静着:“你瞧不上方子晨,可你知道吗?六元及第,我们大夏几十年都未出过这么一个人了,你不晓得皇上有多看重他,你眼里只有侯府的李志城。可李志城算什么?他若跟方小子一样的出生,他能三年内从一无所有走到这个位置吗?没有他,四弟还能回京吗?你知道四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想过吗?啊?有想过吗?”
他一连串的厉声质问让郑佩瑶哑口无言,愣在当场。
“你想要赵家成名门,想四弟做那侯府夫人,但终于到底,这都是你在想,四弟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个家,你根本就不懂,你擅做主张,耍那些肮脏手段,如今竟还埋怨我们不理解你,娘,”赵云峰沉着声反问:“那你有理解过我们吗?”
“云峰,娘······”
赵云峰打断她:“你瞧不起方子晨,不过你知道吗?人被皇上下放去涸洲镀金了,涸洲知府正三品。”
郑佩瑶猛然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置信。
“这位儿没什么人敢去,因为涸洲穷,去了难出政绩。”
政绩难出,就意味着再想往上走就难了。
没人敢往涸洲走,调过去的几官员还都被打了,加上先头被蒙蔽多年,涸洲民不聊生,皇上怕了,想安排自己人上,诸多原因下,方子晨白捡了个便宜,但这便宜为什么不落别人家?
皇上的人,也不只方子晨一个。
究其原因只一个······
“皇上答应他,五年后不管如何都会调他回来,子晨今年多少岁?人不到二十二,二十二的正三品官,娘您之前见过吗?皇上这份宠李志城有吗?李志城快三十了吧,如今废了不说,即使好好的,他也才几品?方子晨若是没点本事,能得皇上这般看重?”赵云峰说。
郑佩瑶好像一下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赵云峰什么时候离开她也不晓得,只满脑子都是方子晨的事。
不过一年啊!
六品直接跳到了三品,赵嵩努力了大半辈子,有多辛苦才走到这个位置郑佩瑶都看在眼里,可如今方子晨只一晃眼,就跟他平起平坐了。
没准的五年后回来,赵嵩见了他,还得喊他一声大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何必啊!!!
郑佩瑶悔得肠子发青,心肝绞疼。
如今过来就是想求原谅。
滚滚蛋蛋正被唐阿叔和冯嬷嬷抱在一旁,两孩子呀呀叫,郑佩瑶眼眶一酸,就想让丫鬟推过去抱,唐阿叔却先一步躲开了。
方子晨没说话,见人如今说话口水横流,心虚得要命,菜都不敢夹。
当初真是没想到郑佩瑶这么不经气的,这老虔婆怕是恨死他了,刚这么想,郑佩瑶猝不及防喊他名。
“方小子。”她朝方子晨看过去:“当初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吧!当父母的都这样,只想着为孩子好,我······”
方子晨看了她半响,笑了:“你说的‘都这样’,除了你还有谁?”
赵嵩眼见他说话开始阴阳怪气要发火了,赶忙让人将郑佩瑶推下去。
“谁让她进来的?以后没我允许,不许放她进来。”
方子晨感觉有些扫兴了,吃了饭,又聊了一会儿,一家人才回了
隔天又去左相府吃了一顿。
左相夫人全程抱着乖仔一个劲儿的哭,乖仔要是没坐着横躺在她怀里,方子晨都以为自家儿砸凉了她才哭成这样,左相和他大儿子在一旁叮嘱着方子晨,让他到了地方上踏实些,不要飘,尽量给皇上守好涸洲。
隔天的,同僚又请了,月底都是忙着吃离别饭,三十号那天,方子晨带着夫郎儿子正式上路了。
带的东西多,足足装了八辆马车,夏景宏给了一辆大的,宽敞得紧,方子晨自己做了大轮胎换上去,因为橡胶不多,就做了六个。
这车轮抗震好,黎师傅冯嬷嬷这几都是老骨头的,一路颠簸过去,方子晨怕人到了地儿直接得残了,于是给黎师傅那辆和冯嬷嬷那辆也给换了。
方子晨不会赶车,黎艺盛也不会,只得雇佣镖局的人护送一趟。
到了城门,有人在喊乖仔,是几个皇子,还有尚书家和右相家的小子。
赵哥儿让人停了马车,乖仔跳下去,几小伙伴一起同流合污了几月,在皇宫出生入死,感情铁得很,这会儿抱头痛哭,鼻涕横流。
“乖仔,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我父亲说涸洲那边很危险,乖仔,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人打残了。”
“我们等你回来再一起骑单车。”
四皇子拉着乖仔,声音带着沮丧:“乖仔,你能不去吗?我不想你去。”
乖仔吸了吸鼻子,也是万分不舍:“乖仔要去保护父亲,父亲没有仁照顾,不得行哟!”
右相家的小子跟乖仔在一起混久了,懂了很多事儿,这会也道:“乖仔说的没错,方叔叔一副小白脸的样子,看着确实是不太行,他们说读书人,除了读书做文章,刀都提不起来,乖仔厉害,没有乖仔的话,方叔叔一去,到了涸洲,被人一拳头过来,我们怕是得赶着去吃席了。”
方子晨在马车里听了几耳朵,是想立刻下马过去揍他们一顿,展现一下风采,打得他们嗷嗷叫,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厉害,他妈的,说他啥子不好,竟把他说成小白脸。
赵哥儿拉住他,笑得肚子都要痛。
几个皇子身后跟着一队骑兵,前头那个下马到方子晨的马车外,抱拳喊了一声:
“方大人。”
声音有些熟悉,方子晨撩开车帘探出个脑袋:“哎呀,你不是皇上跟前那个,那个啥吗?”
这人乃皇上跟前的带刀侍卫,常守在御书房外。
“回大人,卑职姓张,单名泉。”
“皇上派你来有事啊?”
“皇上派我等同方大人一起前往涸洲,期间全权听命于方大人。”
方子晨想起这么一回事儿了。
夏景宏派了三十人来,骑着马,瞧着皆是像练家子。
方子晨安心了。
他妈的,这会看谁还敢打他。
赵家昨儿就来送别了,这会没见着人,京城常有走商的来来往往,车队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乖仔回了车上闷闷不乐,赵哥儿抱过他,拿了包子出来,乖仔吸了吸鼻子,吃了两个包子,心情才算好点。
车队彻底从城门口消失,赵云越和赵云澜几人才从拐角出来。
“老四走了。”
“嗯!我们回去吧!”
方子晨和黎艺盛两人一走,赵云越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赵哥儿撩开车帘回头看,城门慢慢变远,方子晨靠过来,没说话,只揽住他的肩。
他家不在这儿,因此去哪里他都觉得无所谓。可赵哥儿不一样,他盼着回家盼了十几年,赵家人待他不错,后头两车的东西就是史念祈和赵二嫂给准备的,涸洲的穷是人尽皆知,她们没去过,总怕着那地儿跟村里一样,啥子都没有,吃喝穿的,一应都给备上,另外两车是孟家给的。
“赵哥儿,你若是······”
赵哥儿知道他想说什么,立马打断他:“你去哪我去哪,我舍不得爹和哥哥嫂子们,但你最重要。”
方子晨没再说话,只用力抱紧他。
车子全封闭,里头也不敢烧碳火,烧了就得把车帘撩开一些,但马车跑得快,风大得紧,大家只能在车里头铺上被子,盖得厚了倒也暖和。
一开始赵哥儿还怕两孩子不适应,会闹,但有乖仔和小风在,一直逗着,倒是没有哭过,官道地面不是很平坦,但换了大车胎,铺的又厚,也不怎么颠簸。
黎师傅坐得舒服:“方小子做的这轮子好啊!我一把老骨头,走两天了都不觉得难受。”
上次他去城外庄子给个贵人看病,来返一趟,回去后他是哪哪都疼,因此才想着赶紧回乡,不然后头年纪越大,路上怕是要遭罪。
之前就请了几个镖师,他们几大马车打眼得紧,黎师傅还担心被人盯上,这会看着前头开道的夏景宏派来的禁卫军——高大结实,神色威寒,顿时是啥子都不怕了。
先头请的那两奶娘是京城人,自是不会跟来,赵哥儿没办法,只能带了奶粉。
这玩意儿,根据历史记载,好像是成吉思汗做出来的,方子晨没想到大夏也有,但没现代那么‘精致’,这儿的奶粉很是粗糙,就是简单的把水分烘干了而已。
队里还带了两只母牛,一些米糊糊,给孩子轮着来。
河道冰冻,只能一路马车过去。
方子晨跟着张泉他们一起骑的马,夏景宏送的那马车大,两匹马儿拉,稳稳当当的,谢肖宇常蹿到这边来逗孩子,有时候逗着逗着,就落寞着不说话。
赵哥儿知道他在想什么。
黎艺盛是独子,他自个不急,但黎父黎母却是急的。
谢家门楣高,两老不敢明着催,但来信写得再含蓄,也有催促之意,两人成婚快三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黎母觉得他是身子没养好,话里话外都是劝他在家里歇息,不要折腾了,黎艺盛赚的银子够他吃,可谢肖宇是个呆不住了,一来二去,为了这事儿也烦了。
赵哥儿把滚滚递他怀里:“多抱抱,以前在村里她们说小孩子带着运,抱多了,没准来年你就能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