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随意受宠若惊:“了解我?我有什么好了解的, 以前的事?王爷不都知道。”
关承酒道:“跟我说说你的事?。”
宋随意:?
你有病!
“自己查去!”宋随意无语。
关承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宋随意被看得莫名其妙,但看关承酒没说话了, 便不再搭理他, 继续指挥野竹去帮苗叔捣鼓他的花。
移栽完这株绿的, 宋随意又带着人去移那?几株别的颜色的。
关承酒依旧没说话, 但就?像块橡皮糖似的粘着他,也不说话,他们走到哪他跟到哪,搞得苗叔移栽的手都在抖,生怕王爷是来监工的,自己只要做错一点就?会被扫地?出门。
“啊!”野竹忽然叫了一声。
“啊?!”苗叔也跟着叫了一声, 手上一抖, 一铲子把花的根须给铲断了几根,他顿时?冷汗都下?来, 看向野竹, “你叫什么?!”
“我这不是看您不小心铲到了……”野竹无辜且委屈。
“那?是草!不是根!”苗叔说着, 痛心又担心地?看着被铲断根的花。
宋随意看着这根,也跟着“啊”了一声:“不会死了吧?”
“不会不会,缓一缓就?好了。”苗叔说着小心地?把花移进盆里。
宋随意见?状,皱眉转头看向关承酒:“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关承酒抿着唇看他,没说话。
宋随意上手推着他走:“去去, 别在这碍事?,没看苗叔都被你吓到了。”
苗叔手一抖, 差点把盆砸了, 连忙道:“没有没有,王爷能来, 是小人的福气!”
宋随意:“……叔,这福气咱还是别要了,王爷这么忙,还是让他回去做事?吧。”
苗叔闻言连忙道:“那?是那?是。”说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看得出是真怕了。
“王爷走吧。”宋随意赶着关承酒到一边,但关承酒还是不走,背着手远远站着,看着,好像花园新来的石雕,继续吓唬苗叔。
宋随意忍无可忍:“关承酒!你几岁了?有话就?说,站在那?看能看出什么?”
关承酒默然不语。
宋随意:“……”
他叹了口?气,交代苗叔把剩下?的花移好送去西苑,自己抱着移好的一盆走到关承酒面前,往他怀里一塞,说:“我让厨房弄点吃的。”
关承酒没说话,抱着花盆跟他一起回了西苑。
宋随意平日里吃东西比较简单粗暴,尤其夜宵大多时?候都是下?碗面,上头再堆一堆小料,但今天厨房听说王爷也要吃,把小料精心摆盘。肉堆成小山,山顶放着一朵小花,腌黄瓜绕着盘子连成一片漂亮的花纹,再在中间放上虾仁跟鸡蛋,连面条上都放了几片新鲜又妖娆的香菜。
宋随意:“……”心梗。
他只是想?在睡前吃个路边摊,并不想?吃这么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无语地?端起盘子,拨了一半进碗里,剩下?的两星半推到关承酒面前,说:“王爷请。”
关承酒微微颔首:“说说吧。”
宋随意:?
“说什么?”宋随意吸溜了一口?面条,满目疑惑。
“你。”关承酒道。
宋随意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关承酒是指刚刚说想?了解他那?句,一时?无言:“你这是要跟我谈心?”
关承酒:“嗯。”
宋随意:?
“谁谈心像你这么嚣张?”宋随意气笑了,“不想?跟你谈,没心情。”
关承酒蹙眉:“为什么?”
“因为你是块木头。”宋随意塞了几块腌黄瓜进嘴里,咬得咔咔响,“跟你谈心我不如跟花园那?棵老槐树谈,它起码还会响。”
关承酒依旧皱着眉,但也没说话了。
宋随意看他这样就?来气,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说:“吃完回去了。”
关承酒道:“今晚我留在西苑。”
“随你。”宋随意低着头,呼哧呼哧吃着自己的面,吃饱了洗完澡便爬上床睡觉了。
过了一会,关承酒也带着一身热气躺了下?来,屋内烛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一豆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跳着,冯桂安点起一小块香料放进香炉里,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屋内很快飘起一阵暖暖的木质香气,成分闻着有点像是安眠香,但宋随意以前没有闻过,他愣了愣,问道:“你最近睡得不好?”
关承酒道:“你闻得出来。”
很平淡的陈述句,是对?宋随意问题的回答,也是提问。
“我都能分出福寿教的毒了,知道这点东西很奇怪吗?”宋随意有些无语,“你嘴上说要了解我,结果这么简单的东西还要问,我看你就?是不想?思考吧?”
这回关承酒倒是没有沉默,他很轻地?摇了摇头,说:“查过,也想?过,没用,像这样一闻就?能闻出来的,要么是专门学过,要么是长时?间闻过,据我所知你之前没有特地?去学过,也没有这种?长期和?药材打交道的机会。”
宋随意心说那?当然,毕竟他闻到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还记得最大的原因是因为闻了太多。
他皱着眉,犹豫着要不要跟关承酒说。
关承酒愿意主动了解他,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征兆,毕竟当初他们两个就?是这么开始的,但有些事?本身就?很荒唐,说出来关承酒要不信也就?罢了,要是以为自己在耍他怎么办?
还是当谜语人好,就?要当谜语人!
宋随意幽幽叹了口?气,说:“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知道我可以就?行。”
关承酒闻言道:“那?就?说些我能明?白的。”
宋随意默了。
好像大部分都不能说。
想?了想?,他道:“你就?当我做的梦。”
“那?就?说说你的梦。”关承酒道。
宋随意:“……”
他为什么有种?在被采访的感觉?
“不是说过了,梦见?自己进邪\教了。”宋随意道,“其实福寿教除了洗脑,也会用药,那?些药大多是杜熙配的,和?寒食散有些像,只是不用来吃,而是当作香料点在屋里,那?些信徒去参拜的时?候闻见?了心情会很好,感到内心安宁,跟安神香有一点像,闻多还会上瘾。”
这件事?关承酒倒是第一次听说,微微皱起眉:“有解药吗?”
“不用解药,别闻就?行了。”宋随意解释道,“房间通风了味道也会散,所以效果一般,他们只是作为辅助手段去用的。”
关承酒微微颔首:“还有呢?”
“还有什么?”宋随意不解。
“跟福寿教有关的所有。”
“不记得了。”宋随意道,“我能想?起来的都跟你说了,这事?也是闻到这香我才想?起来的。”
关承酒“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好像他们之间除了这种?正?经事?就?没别的事?可以说了。
宋随意对?他这闷罐性子着实无语,但又有那?么一点点想?知道关承酒现在的进度,犹豫了一下?,问道:“要牵着手睡吗?”
关承酒一僵,拒绝了:“不用。”
宋随意:“哦。”
屋内又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关承酒问道:“你想?牵着吗?”
宋随意道:“不想?。”
关承酒:“哦。”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又过了一会,关承酒又开口?道:“你想?牵就?牵着。”
宋随意:“……#”
“关承酒!”宋随意叫他,“想?牵就?开口?,别拿我当借口?。”
于?是关承酒又默了。
宋随意被气得肝疼,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当初关承酒还没明?晰心意的时?候也是这样,想?做什么又不想?主动,扭扭捏捏地?找一大堆借口?,非要他给递个台阶才肯过来。
当时?他递了,下?场就?是把这家伙惯得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甚至有时?候他主动这家伙都要扭扭捏捏的,京城那?些大家闺秀都没他讲究!
这次他绝对?绝对?不会再顺着他了!
宋随意狠狠闭眼?,不去理会旁边的人。
关承酒也没再开口?,只是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宋随意。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难道要说,你跟我梦里的人很像,你真的不是他吗?
如果真的是,那?宋随意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不是……那?听起来像是在找一个替代品。
他安静地?看了很久,久到原本只是装睡的宋随意呼吸都变得绵长起来,他才慢慢伸出手起来,握住了宋随意藏在被子里的手。
又热,又柔软。
这时?宋随意手指忽然动了动,在关承酒反应过来之前恰到好处地?收紧了,和?他十指相扣。
关承酒呼吸一滞,整个人僵硬又戒备地?凝着宋随意,动都不敢动。
片刻后,他见?宋随意没有要醒的痕迹,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应该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在那?一瞬间狠狠揪住了关承酒的心,他在战场上面对?最难缠的敌人时?也没那?么紧张过。
要是让宋随意知道自己偷偷牵他的手……
关承酒皱了皱眉,有些不敢想?象会有多尴尬,于?是慢慢松开手指的力道,轻轻一抽。
没抽动。
他愣了愣,又加了点力气一抽,一下?就?把躺在旁边的宋随意弄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鼻音浓重:“想?跑?”
关承酒:“……”
宋随意嗤了他一声:“对?付你的小手段,我很有经验。”
关承酒:“……”
宋随意说着,把手收紧了一点,含糊道:“想?牵手就?说,陛下?都明?白的道理,还得我教。”
关承酒沉默着没说话。
宋随意打个哈欠,手指在他手心挠了挠,说:“睡吧,明?天还要上朝。”
关承酒依旧没说话,但听话地?闭上了眼?。
屋内只剩下?两人呼吸的声音和?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响动,合着安神香催眠效果一流。
关承酒很快便睡着了,连梦里也在睡觉。
只是梦里似乎不是秋天,而是有些炎热的夏季,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泄进来,模糊又恍惚。
“王爷?”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他揉着眉心坐起来,就?看见?宋随意端着一盘葡萄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了一件浅蓝的纱衣,走动时?轻轻摆动,水似的看着心里都凉快舒坦,袖子挽起露出一截手臂在日光下?白得好像会发光。
“怎么在这睡着了,要是热出病来怎么办。”宋随意走近了,轻声细语道,“不舒服?”
关承酒皱着眉,很轻地?“嗯”了一声:“头有些痛。”
宋随意闻言面露担忧:“要叫太医来吗?”
“不用,歇会就?好。”关承酒揉了揉眉心,抬眼?看着宋随意。
宋随意见?状笑了,转头吩咐道:“野竹,打些凉水来。”
野竹应了一声,很快便端了一盆水过来,里头飘着几块冰。
宋随意拿了块帕子打湿,拧了半干递给关承酒:“王爷擦擦吧,会舒服些。”
关承酒依旧皱着眉,走神似的默了好一会才道:“不必。”
“擦擦吧,不然怪难受的。”宋随意说着试探地?伸出手,将?帕子贴到关承酒脸侧,见?他没说什么,这才轻轻地?给他擦去额上的汗水,指腹也随着动作一下?一下?地?落在他脸上。
浸过冷水的帕子贴在脸上很是舒服,只是宋随意的手很烫,像是冰上生起的一堆火,烫得关承酒太阳穴突突直跳。
“舒服些了吗?”宋随意收回手,重新将?帕子浸湿,再拧掉水给他擦脸。
“不用了。”关承酒按住他的手,“进屋去吧。”
“好。”宋随意应了一声,把帕子丢回水里,端着葡萄跟关承酒进了屋。
屋里有冰,其实比外头要凉快不少,关承酒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出去了,他问宋随意:“还难受吗?”
“本来也没什么,是我不注意才会中了暑气,喝了药就?好了。”
后面自己又说了什么,关承酒又恍惚了,再回神时?他已经站在床边。
宋随意躺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寝衣,领口?微微散开能看见?漂亮的锁骨,长发披散着,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不睡?”关承酒问道。
“等你。”宋随意往里让了让。
关承酒在床边坐下?,目光看向他搭在背面上的手,问道:“就?这么放着,容易着凉。”
“睡了就?放进去了。”宋随意说着把手缩进薄被里,闭眼?睡了。
关承酒在床边坐了许久,久到宋随意完全睡熟了,他才慢慢爬上床,在宋随意身旁躺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柔软的,温暖的,在这炎热的季节里逐渐升温,变得滚烫,烫得宋随意忍不住皱起眉,似要转醒。
关承酒一僵,却舍不得抽回手,只是松了松力道。
半晌,他见?宋随意没有醒,暗暗松了口?气,又重新握住了他。
“王爷。”温柔的男声打破寂静。
关承酒再次僵住,看向宋随意,就?见?他依旧闭着眼?,只是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两瓣唇一张一合地?说着话:“这里没有别人,王爷也要这样吗?”
关承酒看着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下?一刻,他的手就?空了。
宋随意抽回手翻了个身,瓮声瓮气道:“王爷,我也是会委屈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惊雷“轰隆”在关承酒脑海中炸开,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几乎是下?意识转过身去看身旁的人。
就?见?宋随意面对?着他,睡得很沉,手依旧和?他交握着,只是掌心微微出了汗,大概是他的。
关承酒重重松了口?气。
好像只要跟宋随意在一起,他就?很容易做梦,不像他以前那?样隔着一层美化的纸,而是更为真实的,像是扎到他心上的一根刺,微微地?疼,但更多的是痒。
没办法缓解的痒。
“王爷?”冯桂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影子落在帐子上,随着烛光晃动。
关承酒闭了闭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敲过四更。”冯桂安道,“下?了雨,夜里怕是会凉,可要添床被子?”
关承酒一愣:“下?雨了?”
“是啊,方才好大的雷声。”冯桂安道。
关承酒又仔细听了听,这才注意到外头的确很大的雨声。
“花……”
冯桂安:“什么?”
“王妃的花。”关承酒道,“出去看看,别淋坏了。”
这回轮到冯桂安愣住了,他默了几息才应了声“是”,表情魔幻地?出去了。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也不见?小,天一下?冷了下?来,好像冬天伴随着这场雨一起来了。
宋随意醒时?已经近午,他疑惑地?看着身上两床被子,结果一坐起来就?被凉了个激灵,“刷”地?又钻了回去。
难怪多了床被子!
他裹着被子,跟只蚕宝宝似的咕涌到床边,从帐子缝探了个脑袋出去,问道:“野竹,我的花怎么样了?”
野竹估摸着王妃差不多要醒了,正?在给他拿衣服,一听这话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神色复杂道:“王妃放心,王爷昨晚让人搬进来了,淋不着。”
宋随意一愣:“王爷?”
野竹点头:“昨晚忽然下?雨,还打雷,王爷被吵醒了,醒来就?问王妃的花,还让人搬好,您说怪不怪?”
“是、是挺怪……”宋随意愣愣道,“王爷呢?”
“上朝去啦!”野竹道,“雨这么大,中午肯定不回来了,王妃有事??”
宋随意摇摇头,从床上爬起来,说:“出去看看。”
“先换衣服!”野竹把人拉住,推着宋随意去换衣服。
屋里都凉,外头只会更冷。
野竹给他换了身厚实的衣服,还想?给他披件大氅,被宋随意拒绝了,让他拿着伞跟上。
就?像野竹说的,那?几盆花被搬到了屋檐下?,不过风太大,花被吹得有些歪了,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宋随意看着这花,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