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孔雀(6)(2 / 2)

麒麟 桔子树 10753 字 24天前

“我妈在她手上。她回家的机会比我多了。”

“大不了把你妈接出来住!”蓝田热血上头,脑残了。

徐知着终于转过头来,愣了半晌,莞尔笑道:“她不会跟我继父离婚的。”

蓝田这才想起来,有后姐就有后爹,登时怒哼一声:“能纵容女儿这样欺负老婆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了算了!”

“其实我继父人还不错。”徐知着心想,你不能拿自己当参照物。

蓝田沉着脸。

“我姐她……她一直觉得我继父应该为她生母终生不娶,至少也不能娶一个像我妈那样名声不太好的女人。”徐知着试着向蓝田解释那些藏在背后的隐秘:“而且当时她母辈上的亲戚一直在提醒她注意,她觉得我会分走我继父的财产。我妈也拿她没什么办法,而当时我的年纪也小,一家人都拿她没什么办法……”

蓝田知道按徐知着的个性,这个“没办法”不知道藏了多少血泪史,他也了解像章云靓那种女孩子,少时被骄纵,会有多么不可理喻。

“你继父和你妈这不是爱她,这是在害她。”蓝田肃然道:“用半生的委屈求全,保了她一世脑残!”

徐知着漠然道:“也许吧。”

番外:

老流氓的生日番外,很黄很暴力!慎!

(鱼片儿说,你对流氓可真好啊,正经人过生日的时候从来不见你发过什么红包给他。我说那是因为正经人的生活总是千篇一律的,只有流氓,才能不断推陈出新。)

博大精深

某天,陆臻心满意足地睡过去,又心满意足地醒过来。晨光铺了半张床,夏明朗睡得正香甜,呼呼的。

陆臻凑过去咬他的肩,口齿含糊:“队长,我昨儿晚上做了一梦。”

夏明朗嗯了一声,表示听着呢。

“我梦到,我就在基地那大操场的主席台上干你,所有的兵都在下面看着,你喊的特响。”

“你妹的。”夏明朗嘴角轻扯。

“干完了,你问台下,说陆臻干得好不好啊?大家说好。你又问,大家看得爽不爽。大家说爽。你就乐了,说我也挺爽的。”

夏明朗一爪子拍在陆臻脸上:“神经!”

陆臻嘿嘿直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春梦嘛,哪有不神经的,不神经还做什么梦啊!

半年后,陆臻带领“铁甲”工程的各路工程师、技师进驻麒麟,夏明朗在大操场上给他们开欢迎会,所有的兵都在下面看着。台上,麒麟的老大讲话,大家瓜即瓜即鼓掌;铁甲的老大讲话,大家也瓜即瓜即鼓掌。

最后夏明朗拉着陆臻站起来,一脸的严肃:“同志们,你们别看这位陆上校长得斯斯文文,正经像个文官,但人家,也是咱麒麟出来的,而且是行动队出来的!”

底下的新人一片哗然,旧人点头含笑。

“所以,今天!就让陆上校给你们亮亮功夫。”夏明朗拍着陆臻的肩:“来,走一个,咱俩干一场。”

陆臻猝不及防,在战士们的欢呼中木木然地解开正装外套的扣子。两人走过主席台拐角的时候,陆臻压低了嗓子气急败坏地骂:“你个混蛋,老子半年没见你了,现在看着你都能硬!”

夏明朗没吭声,满脸是笑。

“打,打屁,回头裆里硬了怎么办?”陆臻巨怒。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陆臻拉开架式,首先甩腿,抢攻。夏明朗接着挡,下手也不轻。一拳拳到肉砸到身上,就指着那一瞬间的剧痛,好压下心头翻涌的滔天欲火。

台下的小伙子们掌声如雷。

夏明朗是谁,他就是麒麟正庙的一尊主神,不在人间久已,身后全是传说,现在虽说是腿脚有些不太好使了,但大家不这么看啊。换你,你能带着一只金属关节,跟硬点子对打?你能?你能?他能!这就是夏明朗。

小伙子们激动透了!

陆臻对他老婆哪舍得下狠手啊,一招招看着猛辣,全往夏明朗手底下喂,一不跑,二不攻地板,生怕累着夏明朗那条腿。最后,夏明朗一个抱摔,带着他一起倒了,平手,和局。

应该的,待客嘛,占到即止,哪能真干个死去活来的?

陆臻一面敷衍的笑,一面偷偷看自己裤档,行,没撑起来就是万幸。

夏明朗拉着陆臻站到主席台边上去,扯着嗓子吼道:“大家说,陆上校干得好不好啊?”

“好!”台下欢声如雷。

“大家看得爽不爽?”

“爽!”

夏明朗撸了撸刺硬的短发,绽出满脸得意的笑:“我也挺爽的。”

陆臻目瞪口呆。

第二天早上,陆臻抱着夏明朗腻歪:“队长,我昨儿晚上做了一梦。”

嗯,夏明朗哼了一声,表示听着呢。

“我梦到,你被我操得直哭,说爽死了,让我再用力。”

夏明朗睁开眼,伸手在陆臻跟前晃了晃,温柔地哄着:“乖,再睡睡,还没醒。”

“队长……”陆臻不甘心地被人抱着翻过去。

夏明朗那一双手,从光溜溜地脊背一直摸到精瘦的胯,最后捏住两瓣手感绝佳的结实屁股,就着晨勃顶进去,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唔?队长?”陆臻待要挣扎,被夏明朗一把攥住了命根子。

“来,给爷哭一个看看。”夏明朗一手勒住陆臻的腰,把人填进怀里。

春梦无限好,现实很骨感。

另外,汉语言文学真是博大精深。

28

“你真的不生气?”蓝田索性停下车,紧盯着徐知着的双眼。

徐知着摇头,无奈地看着他:“我不是脾气好,只是犯不着。”

蓝田琢磨了一会儿,说道:“你不在乎她。”

“换了你,你也不会……跟这种人计较,对吗?”徐知着放低了声音:“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我就不想见她们。我解决不了那些事,反正也没人在乎我,索性就……”

“不想见她们太正常了,我要是你,我根本连见都不会见。”蓝田冷然。

徐知着无所谓的笑笑。

“难怪你从来不跟家里联络。”

“我每个月会打一两次电话给我妈。”徐知着低声说道:“但我没告诉她最近发生的事,和她解释不清。”

蓝田看着徐知着的脸,视线上上下下的梭巡,有些怜悯,也有些佩服的……徐知着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家事是很让他羞耻的一个存在,他虽然已经不再会为此受伤,却也并不那么愿意让人知晓。

蓝田用力拍着徐知着的肩膀:“还好你长大了!”说完,收回视线发动车子起步。

其实蓝田对章云靓等人的兴趣完全是源于徐知着,现在见徐知着自己也不在意,也就放下不提。只是暗暗佩服,很多人受童年阴影的困扰,或爱或恨,最后生怨,终生不得解脱。徐知着从这样惨淡的家庭环境里成长起来,却从来不迁怒,不生怨,实在难得。

在回去的路上,徐知着一直看着蓝田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义愤填膺的蓝田很可爱,犹如赤子,有不经人世的单纯与热血。有时候想想,结婚又怎样,老妈和继父也是夫妻,姐姐和姐夫也是夫妻……彼此之间的感情,没准还不如他跟蓝田。

“你最近晚上都不出去了。”徐知着忽然说道。

“干嘛?”蓝田恶狠狠地挑起眉毛:“又想看我笑话?”

徐知着笑着摇头,他一直有个很古怪的念头,已经生了很久,渐渐掩藏不住。他越来越觉得,只要蓝田不难受,他就可以一直不结婚,也用不找别的姑娘,就这样跟蓝田一起过下去。比起找个不太爱的女人,凑合一桩婚姻,然后彼此怨恨……这种日子要美好得多。

“干嘛一直看着我?”蓝田笑道。

“就是在想,结婚也没什么好的。”

“胡说,结婚当然好,随便结婚才不好,只是哪有那么多真心相爱,佳偶天成。”

“所以我不想结婚。”

蓝田转过头,探究似的看一眼,悠然道:“这种事哪儿由得你想不想,真遇上了,拼了命也要去结的。”

“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结婚。”徐知着脱口而出。

蓝田一脚刹车到底,把车停了在路边,他转过头盯着徐知着看了好一会儿,眉毛竖起,严肃地问道:“真的?”

“真的。”徐知着说得诚恳干脆。

蓝田忽然一笑,有些嘲弄地:“等你遇上了真正让你心动的人,再来说这句话。放心,我不会不愿意的。”

徐知着没有再吭声,但并不以为然,他并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姑娘可以让他瞬间心动,甚至心动到不惜让蓝田难受的地步。

在后来的路程里,蓝田一直沉默,直到回家坐了很久,他才严肃地把徐知着叫到房里,让他坐在茶桌对面,然后端端正正地推过去一杯茶。

徐知着满怀忐忑。

“有件事,我们需要谈一谈。”蓝田捧着茶盏。

“嗯!”徐知着有些紧张。

“我希望你爱我,然后我们在一起。也可以接受你不爱我,而我们只是住在一起。但我不能忍受,你不爱我,却因为某些原因,强迫自己和我在一起。同样的,如果你爱上别的姑娘,或者你只是单纯的不愿再和我相处,都请第一时间告诉我,给我一个机会体面的离开,我不会在你结婚生子以后也仍然这样爱你。”蓝田看着徐知着的眼睛,轻声问道:“明白吗?”

“明白。”徐知着点头:“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

“我以真心待你,也希望你能以真心待我。”蓝田微微一笑,手指轻推,薄瓷撞在一起,两只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以茶代酒。”

徐知着把茶水一口喝干,轻轻呼一口气,遍室茶香。

这就是和蓝田一起生活的好处,他从不会让你迷茫。他不会任由你猜测,犹豫,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他会把自己活成一个道理,逻辑自恰,条理分明,然后明明白白的摊开来说给你听:我希望这样,或者这样,或者这样,我不喜欢那样,和那样,还有那样……

他不会反复无常,也不会怨天尤人,他不会问: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不爱我?

第二天上午,徐知着翘了语言学校的课,一大早送母亲去医院,有了蓝田的事先安排,果然一切顺利,虽然也要跑上跑下的折腾,但至少有人指引,省了不少冤枉路。徐知着办理好住院手续,把昨天晚上蓝田整理好病历资料交给主治医生,医生看了一会儿,抽出一张纸来书写,随口问道:“腰穿做过没有?”

“啊?”徐知着茫然:“之前在老家不是我陪的。”

“哦。”医生理解地点了点头:“这样吧,先住下,我们再做几个检查。你要有点心理准备,老太太的病……很可能,有点麻烦。”

“那是良性的吗?”徐知着的医学知识十分淡薄,只知道肿瘤分良性恶性,一个好一个坏。

医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还不能确诊,你看,有时候找不出病因比癌症还可怕,至少后者还能治。”

徐知着骤然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点着头说道:“明白了。”他忽觉有些心慌,蓝田怎么还不到?可细想想这种情绪十分不应该,毕竟是自己老妈,蓝田已经出力不少。

离了章云靓那头母狮口边,王颢的心情明显松泛了不少。徐知着陪着她输完血,做完检查,又从外面买了水果回来。王颢似乎也没指望这次能刚好享到儿孙福,居然连绝症的阴影都抛到了一边,只顾拉着徐知着说东问西。徐知着削好一枚苹果递过去,王颢接到手咬了一口问道:“小梁呢?我昨天让你姐打电话,其实是想托你找小梁帮帮忙……”

“我和她已经分了。”徐知着埋头收拾零落的苹果皮。

“怎么回事?”王颢登时色变:“怎么,怎么会分了?”

“性格不合。”徐知着八百年前就想好了这最烂大街的台词。

“这怎么?不说一声就分了呢?”王颢气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手劈头盖脸地打过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妈怎么跟你说的?小梁家世好,模样好,这么好的闺女你上哪儿找去?这样的闺女能跟你好,那得是你几辈子高香烧来的。你怎么把她给气跑了的?你自己说说……”

徐知着实在无从解释,又不忍心把黑锅往梁一冰头上扣,只能乖乖站着任打任骂。

然而,儿子与将军闺女分手这件事给王颢带来的打击远远超出了徐知着的想象,王颢连骂带打地数落了半天,终于呜呜哭了起来,几近绝望地喊道:“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就指望着你能给我争口气。将来,我在他们章家那群势利眼跟前也长长脸,你这样,你这样……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我不看病了,这病不看了,让我死了吧……”

徐知着无可奈何,木然苦忍,只盼着蓝田千万别在这时候闯进来。不过,蓝田倒是没来,医生来了,满脸错愕地站在门口,转而像是悟了,又理解错了方向,径直走过来劝慰说:“老太太,别这样,要对自己有信心,”

王颢要寻死觅活也不过是出口气,这口气得撒在儿子身上才成立,到医生那里就没意义了,当下,也不说什么,只是埋头哭。徐知着站在床边看着她,看得出来她是真悲痛。

徐知着木然地想:她并没有问一问,与恋人分手,我难不难过,一句也没有问。

29

蓝田这天是真的有事,下午紧赶慢赶地脱身出来,打了辆车直扑医院,总算是赶在医生交班之前截住了人。主治医生与蓝田本有过数面之缘,蓝田托得那条“路子”也跟着过来打招呼,三个人相互敷衍吹捧了几句,两位医生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往徐知着脸上瞄。

蓝田直觉敏锐,尤其在这种事上就更是敏感,知道对方是误会了,然而托人办事,自然关系越亲密越好。这是我七大姑的八大姨的干侄子和这是我男朋友,在别人眼里的地位迥然不同。

蓝田有心招人误会,便抬手把徐知着揽进怀里,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家知着的事,就是我的事儿。人命关天,这次全靠各位费心了。”

对方连忙摆手,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

蓝田知道徐知着关心病况,废话略说了几句,四个人便坐在医生办公室里讨论了起来。然而徐知着的内科医学知识几乎为零,医生说话在他耳朵里根本就是天书,一个一个字拆看认识,合起来完全不懂。蓝田见徐知着的神色越来越茫然,顿时心头柔软,握住他的手说道:“你信我的话,就交给我。”

徐知着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连忙说好。

医生和蓝田沟通起来显然要比跟徐知着省力得多,很快,徐知着就像是被忘在了一边,只能呆呆地看他们说得热火朝天,口中不断地蹦出他完全听不懂的新名词,直到拍案定论,方才齐齐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家老太太的病,初步怀疑是别的脏器有原发性癌发生了肠转移,但目前还不能确诊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最好还是能请专家来会诊一下。”主治医生说道。

“那就请吧!”徐知着茫然道。

两位医生又看了蓝田一眼,蓝田点点头,三个人又开始讨论起请谁不请谁,那些名字徐知着一个都没听说过。蓝田像是查觉到他的心情,转头看他笑了笑:“别怕,有我在。”

徐知着连连点头。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蓝田把徐知着拉到一边细问:“你一共有多少积蓄?”

“三十多万吧。”徐知着见蓝田脸色沉重,下意识地补充道:“我一直,给我妈寄了一些钱,还有……”

“那你妈手上还有多少钱?”

“大概……”徐知着迟疑。

“没了?”蓝田试探道。

“不好说。”徐知着叹气:“不能指望她。”

王颢前半生靠老公养,活得憋屈,后来得儿子养,在急欲翻身的心理之下,自然活得得瑟了一些。徐知着原本倒是不在意的,毕竟养妈是应该的,他也有心用这笔钱偿还章非这么些年来的养育之情,家里那笔烂帐他无心去管,也管不了,只能用钱还债。

蓝田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这样,你把卡给我。反正医院这边我来管,看能不能再打点折。”

徐知着完全不疑有他,当场就把银行卡交了出去。

“别担心。”蓝田把手按在徐知着头顶上:“我来想办法。”

徐知着心事重重地点头说好。

虽然感情有隔膜,也毕竟是自己亲妈,骤然遇上这种事,饶是徐知着的个性再坚韧也不免心慌。徐知着对蓝田有盲目信任,觉得他神通广大什么都搞得定,连夏明朗的手术都是他一把统筹。现在蓝田说他来想办法,徐知着就相信他一定会有好办法,后来才发现,居然是最笨最直接的那种办法。

章云靓把麻烦扔走,简直就像出了一口恶气那样畅快,连着个把月都没有再见人。医院里只有徐知着和章非顶着,偶尔蓝田有空也会来帮帮忙。当然,徐知着是主要劳动力,推了几乎所有事专门在医院里顶着,章非算个打下手的。毕竟章非还得在女儿家里住,出入多少都有些不方便。

徐知着一直觉得老妈在章家有如女仆,可现在退后一步看看,或者真是相处日久没有爱情也有感情,彼此之间毕竟还是有些情份在,便越发为王颢感到难过。她吃了一辈子苦,老来终于熬出来一些,却又得了重病;儿子又不争气,大好的前途没了,女朋友也丢了,站在她的角度想想,还真是挺悲凉的。然而就连这种难过也终究隔了一层,有如隔岸观火,或者水中望月。

徐知着发现,似乎在他从没发觉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地原谅了他的母亲,生父,继父甚至姐姐。他不再祈求什么,也不再有怨恨。他妈妈可能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但她也只是个可怜人,她养他长大,终究是有恩的。徐知着一直默默希望事情可以简单的结束,即使他耗尽积蓄,只要能换回母亲一条命也是值得,他对她没有更多的期待,只愿她晚年能多过几天好日子。

专家会诊来了两拨,第一拨是北京的,意见不统一,又从上海请了一批人,最后确诊下来,说是肝的原发性癌转移到结肠。徐知着听完都愣了,感觉这病生得简直玄幻,这两个器官有关系吗?

一听说是肝癌,章非呆若木鸡,哆哆索索地揪着自己女儿的衣服。

章云靓不阴不阳地笑了两声:“孝顺儿子,这还治不治啊?”

徐知着没看医生,也没看别人,就只看着蓝田,蓝田温柔而平静地回望他。

最后徐知着拍了板:治!

绝症不能追求治好,但求活着,五年成活率,十年成活率……徐知着看这字眼就觉得不太舒服,把人活得像畜生一样。但也没办法,可能在老天爷面前,人跟畜生也没两样。

徐知着对王颢生出很多温柔,他原谅了她所有曾经做过的错事,曾经的忽略与错待,只记得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徐知着决定了要治以后,后面的事又不归他管了。按医生的说法,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癌细胞扩散不明显,只要好好治,五年的成活率会很高。

但……好好治,是个什么意思,徐知着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领悟好。

这年月,新药开发难度巨大,各大药厂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肿瘤类新型特效药的定价惊人。毕竟,那都是针对全球发达国家富人市场的,根本就没考虑过中国人的承受能力。

徐知着本以为卡里那三十多万怎么着都够了,也就没再操心这事。一个多月以后突发奇想,找医方打了单子出来看,竟直接吓傻在医院的走廊里。那些看不懂名字的针剂贵得让人匪夷所思,一个疗程接近十万人民币,仅仅两个疗程连带辅助治疗就基本干掉了他所有的存款,此刻还在流水一样花出去的,不用说都知道是谁的钱。

徐知着只觉得四肢冰凉,心口一团暗火,烧得他浑身作痛,缓了好久终于缓过一口气。他左思右想,觉得事情绝不能这样办,百般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找陆臻。

陆臻的电话有保密监听,转接漫长,徐知着听着那一声又一声机械的女音询问,心里越发焦躁,好不容易等到电话接起,也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多少?”陆臻微微一愣。

徐知着陡然犹豫起来,迟疑不决地说道:“十万?”可是……十万够吗?多少才是个头呢?

“行,没问题。”陆臻连个咯噔都没打,便爽快同意了。

徐知着呼出一口气,有种虚脱的茫然。

“出什么事了?”陆臻这才问道。

“我妈病了。”

“现在在北京吗?哪家医院?我有空过来看看?”陆臻关切地问道。

徐知着下意识地想说在,可话到嘴边又有犹豫,慌乱间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急匆匆找了个借口挂断。他急着去找蓝田询问,但逼到这一步,潜意识里连蓝田的车都不愿意开,硬生生倒了两班地铁赶过去。

30

蓝田正在办公室里守着学生,一句一句地指导着给他改文章,冷不丁看到徐知着站在门口,顿时诧异:“你怎么来了?”

徐知着经过之前那事已经在学生面前混了个脸熟,小徒弟马上心领神会的一缩头,笑嘻嘻地跑了。

蓝田见徐知着一脸凝重地锁好门走过来,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下来:“怎么了?”

徐知着把漫长的医药费单据从口袋里拿出来,轻轻放在桌面上。

蓝田连碰都没碰就笑了:“你没事查什么帐啊,还怕我讹你的钱吗?”

“你至少应该告诉我的。”徐知着在蓝田办公桌前面坐下。

“我就是怕你现在这个样子。”蓝田把单子拉开匆匆一瞥,忽然说道:“别找陆臻借钱。”

??徐知着登时愣住,这也太料事如神了。

“他没钱了。”蓝田被徐知着的神情逗笑:“你不会已经借了吧?借了多少?”

“十万。”徐知着迟疑道。

“别再借了。”蓝田柔声道。

“为什么?”

“他真的没钱了。夏明朗的伤估计要花掉他们一百五十多万,我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已经弹尽粮绝了。”

“队长看病的钱应该是部队出啊!”徐知着不相信。

“部队只出国内医院能搞定的东西。我给你算一下吧。”蓝田交插着手指,双手撑到桌上:“夏明朗不能出国,两次飞行医疗,请人从美国过来开刀。第一次我想办法搞成了科研项目,打了点折扣,来回机票加食宿,4万美金;第二次是原价,6万。夏明朗脚上装的那个关节是最新的产品,全球最好的,全套材料加辅料接近10万。还有些药品需要从外面带进来,我虽然想了点办法,但成本价还是要出的。你自己算算看,大概需要多少?而且,按夏明朗的个性,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还用我想方设法地给他省?你现在还想让陆臻帮你出十万,估计他就只能回家找妈要了。”

徐知着这下是真慌了。

“而且,还有一点。我不知道陆臻到底欠了你什么,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让你还钱的。”蓝田最后补充一句,彻底把徐知着砸趴下。

“这样吧,现在银行的存款利率好像是3点多,我占你点便宜,我给你算4%。这钱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你要是信不过我呢,就立个字据。”蓝田低头到抽屉里拿纸。

徐知着凝视了他一会儿,低声说道:“你早就想好了,对吗?”

蓝田把纸和笔推到他面前:“我本来是指望你一直不发现的。”

“你总是考虑得这么周道。”徐知着发现刚刚的心火已经全散了,他气势汹汹跑过来的样子显得多么虚张声势而可笑。他怎么可以质疑蓝田?蓝田总是为他考虑的,蓝田总是有最体贴的办法。

蓝田微微一笑,躬起身伸手过去按住徐知着的头顶:“别担心。”

徐知着手里握着笔,反而写不下去,他知道蓝田在调侃,哪有借钱的不放心债主,所以要立字据的道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徐知着不敢抬头。

“我想你欠我情,欠上很多很多,这样你就不好意思离开我了。”蓝田满不在乎地笑道。

“你不用这样,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欠你钱……”徐知着很着急。

“开个玩笑。”蓝田双手按住徐知着的肩膀:“我不相信一文钱真的能难倒英雄汉,我相信你总有办法把钱还给我的!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徐知着与蓝田对视了片刻,蓦然升起一股豪气,按住桌子大声说好:“我会加倍还给你的。”

“加倍就算了。”蓝田莞尔:“说得我像个放高利贷的。”

晚上,陆臻追了电话过来问情况,徐知着受蓝田提醒,哪里还敢报帐号。两个人僵持了半天,陆臻忽然柔声说道:“难得你开了口,我怎么也不能不表示一下。是不是蓝田跟你说什么了?你放心,我手上有钱,你就收了吧!”

徐知着脸涨得通红。蓝田在他面前竖起一张纸,上面写着:回头我帮你把钱还给他妈。

“好吧!”徐知着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钱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天命与时间了。徐知着没跟王颢说她的天价药费,他怕把他妈吓到不敢再看病。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已是隆冬。章云靓终于过来探望了一眼,王颢有儿子撑腰,态度自然也硬气了不少。徐知着微皱着眉听她吹嘘蓝田的能力,仿佛整间医院都要卖他的面子,内科主任都得帮他提鞋。

徐知着心里异常反感,却又无可奈何,知道插入到这两个女人的对掐中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只能哑忍。

章云靓显然被这位莫名其妙杀出来当保护神的蓝教授十分不满,临走时重重冷哼了一声,脸上阴云密布。徐知着发现果然看人不开心是会开心的,心情又莫名其妙的好了很多。只可惜,他的好心情甚至没能维持到24个小时。

当天晚上是章非守的夜,第二早上,徐知着送完蓝田去医院,发现他妈正直挺挺地坐在床头。

徐知着吃了一惊,王颢虽然现在身体好了一些,但这样坐着还是很不舒服的。他隐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印象中,这正是王颢要发怒的标志,她总是喜欢用自虐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愿,仿佛她的痛苦是一种威胁,她已经这么惨了,你怎么还可以让她不顺心?

果然,王颢满脸悲愤地看着他,小声又严肃地问道:“你过来,你跟妈老实交待,那个叫蓝田,是不是个变态?”

徐知着脑子里嗡的一响,缓了片刻才回过神,装作不耐烦地说道:“你听谁胡说八道呢?”

“你少哄我,妈不是小孩子。你姐都给我看了,网上说得真真的,照片拍得清清楚楚的,我还看到他跟老外……那个,那个了……”

“哪个啊?”徐知着寒毛倒竖。

“就是那个嘛,亲嘴。”王颢尴尬的小声怒斥,紧张地看向临床的病人。

“妈,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徐知着耐下性子,试图跟老妈讲道理:“他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他的私事。就算他喜欢男人,那叫同性恋,那不叫变态。”

“怎么没关系。”王颢怒火冲天:“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让他糟蹋了,所以他才这么惦记咱们家的事?”

“没有的事,你别乱想。”徐知着只觉得屈辱。

“那就是还没上手,所以才这么献殷勤。”王颢兀自胡思乱想:“我跟你说,那种人坏着呢,他就是看你好欺负,不知道防人。表面笑嘻嘻,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在想什么坏事。是不是他害得你跟小梁分了?一定是!你这个傻孩子!”王颢伸长了指头要去戳徐知着的脑袋:“你脑子里装得都是稻草吗?你跟那种变态搅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名声都要坏掉的,以后还有什么好女人肯跟你!”

“妈,你说话要讲良心,蓝田是怎么对我们的……”

“你这个臭小子,你要气死妈吗?”王颢够了半天,怎么都戳不上手,急怒之下一把捞起桌边的水杯砸了过去。

徐知着侧身闪过,然而到底距离太近,还是被泼了一脸水。他本来就不是有辩才的人,情急之下根本无话可说,最后只能退了出去。

“哟!”章云靓拿张作致地靠在走廊地墙上。

“是你?”徐知着瞬间醒悟。

“是我,怎么了?”章云靓显然心情极好:“你自己做了那烂事儿就别怕人说。我说呢,你怎么又攀上这门富贵,原来是卖屁股来的。”章云靓伸手要去撩徐知着的脸,被退了一步闪开,一手挥空,停在半道上:“哟,还害羞了?怕什么呀!从小到大你不就是这点本事嘛?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装可怜招人疼。梁一冰好歹还是个女的,你现在连男人卖上了。真出息啊,你……比你妈还有本事……”

“你够了你!”徐知着知道跟她吵起来绝对没完没了,还是忍不住动了一些怒气,大约是扯上蓝田的缘故。

“干嘛,你敢做还不让说了?”章云靓万没想到徐知着在如此证据确凿的“罪行”面前还敢顶嘴,扬手一个耳光甩过去。

徐知着从小被她打惯,根本懒得反抗,只是顺势侧过头去,让指尖擦着他的脸颊掠过。章云靓又是一击不中,正要发飚。

然而一声怒吼从他们身后响起:“你干什么?!”

徐知着大吃一惊。蓝田已经三步并做两步直冲了过来,一把把人拉到身后,指着章云靓呵斥:“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不敢揍你。你这个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