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麒麟 桔子树 9648 字 24天前

“陆臻来了……”

“陆臻!”

很舒服,也很痛苦,好像窒息一般的快感与苦痛,像水一样包裹着他,无处可逃。“嗯,陆臻……”夏明朗的嘴唇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陆臻却被他此刻的眼神骇住了,瞬间清醒过来,指尖轻颤着抚上夏明朗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低语:“是我,陆臻。”

夏明朗的眼睛里含着墨,黑潮涌动,贪婪而绝望。

陆臻从没见过这样的夏明朗。夏明朗永远是热情的,带着外放的气场,黑眼睛里闪闪发着光,好像怀着满腔的爱意,炽热火辣,迫不及待地要倾倒给你。他像洪水,像巨浪,喷薄欲出。

“队长,你怎么了?”陆臻感觉心疼到了极点,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疼。

“我很难受。”夏明朗嘴里说着难受,可眼底却看不到苦痛,只有一脉饥渴,这种饥渴让他的眼神看来无助而狂热,漆黑的眼珠子像两口看不到底的井。

陆臻熟悉这种眼神,这是濒死挣扎时的眼神!

他不止一次的在战场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那些人一口一口的咳着血,半个身子已经不知道去向。当军医官无声地摇一摇头,陆臻便会从他们眼中看到这种撕心裂肺的饥渴,那双眼睛里好像能出伸手来,抓住这世间的一切万物不肯放。

恐惧到了极点,最顶点,当神经被击穿时,仍然贪恋着不愿死,求生成了不顾一切的执念。那样的渴,拼了命的要多吸一口空气,多喝一口水,想要活着。

夏明朗终于低下头去,却没有吻他,硬挺的鼻梁擦过陆臻的脖颈与耳后,他很用力地嗅着,像一头孤狼遇到了同伴。

因为夏明朗一直语焉不详,陆臻就总觉得他在小题大做,在床上发疯能疯到哪里去,他又不是那种娇花一般的小男小女,实在不行一掌劈到后脖根,铁打的人也得晕过去。可陆臻并不打算这么干,夏明朗正在他耳边厮磨,混合着灼热的喘息一声一声地叫他的名字,那声

音低而暗哑,有如呻吟。这种呼唤让陆臻彻底软化,无论夏明朗想干什么,他都想让他如意。

夏明朗微微抬起头,一手握住陆臻的脖子,吞没似地吻上去,竭力地吮吸,仿佛连一丝氧气都不打算给陆臻留下。陆臻挑动舌尖迎合,手指虚虚地按在夏明朗的下颚关节处,准备好随时把自己的舌头救出来。对此夏明朗似乎全无知觉,只是一口一口地用力亲吻,火热的舌面碾过嘴唇,发出好像野兽舔食生肉一般的粘腻水声。

倒像是要吃了他!陆臻心里无奈,然而那无奈中含着莫大的怜惜,所以没有半点厌烦,只是轻声喘息着,蜷起双腿,绞到夏明朗背上。

夏明朗喜欢他这样,喜欢他热情一点,渴求一点;夏明朗还喜欢听他喊,无论是“快一点”或者“慢一点”都可以,求饶哀告或者不知饕足……都可以。夏明朗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他喜欢所有正常男人都会喜欢的那些事。

他们相处太久,陆臻就像熟知自己那样熟知对方的喜好。

夏明朗似乎被触动了,双手从陆臻的腋下穿过,紧紧地攥住了肩膀,开始缓慢地律动。

那动作起初是轻柔地,然而很快猛烈起来,近乎蛮干般地全进全出。陆臻被夏明朗攥在手心完全不得动弹,连撞床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小心吸气,顺着他那个势头调整,因为扩张充分,疼倒并不是很疼,只是不太舒服。

做那事儿当然也不是越粗越大越硬越好,否则拿根擀面杖捅捅岂不是更欲仙欲死?陆臻被这么毫无章法地一通狠顶,反而冷静下来,满腔欲火灭了个一干二净;一边缠绵地亲吻着夏明朗的肩膀与脖颈,一边留心观察他的动作,及时化解。

要让一个像陆臻那样训练有素的战士真正受伤毕竟是不那么容易的,夏明朗此刻一无智计,二无勇力,更没有半点杀机狠劲,只是单纯的犯浑,全不顾及对方的感受。陆臻见招拆招,虽然被顶得五脏六腑差点移位,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儿。这么激烈当然不可能持久,夏明朗很快就一泄如注。

然而,还没等陆臻喘均气息,嘴唇又被摄住。哎……陆臻在心里露出一个苦笑,打点精神准备持久战,当夏明朗憋了许久成心发力,的确不可能是一次就能打发了的。

几乎没有太多停顿,夏明朗提枪再战第二轮,可这一次陆臻却有点稳不太住了,他被换了一个体位从后背插入,却莫名其妙地顶对了位置,陆臻禁不住呻吟,连脚趾都缩了起来。

陆臻简直有点儿悲愤,这时候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快感,但是夏明朗双手握住他的腰,连一寸余地都不给。陆臻连声求饶,却被抱得更紧;他的反应激烈,夏明朗自然更激烈,很快的,快感就堆积到了让人难受的地步。陆臻咬牙切齿地忍着,转过身去勾住夏明朗的脖子与他亲吻,一边扣着他的脉门用力,好从那双铁钳下松脱出来。

你来我往,情事变成一场激烈缠斗,只是一个无知无觉一个小心应对。

反反复复不知道磨了多久,汗水和体液把床铺搞得一团乱。陆臻到最后心力交瘁,累得连一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要夏明朗别掐他脖子,他就懒得再动弹。

终于等到夏明朗脱力放手,陆臻也一头栽了下去,脑子里昏昏沉沉地,像煮开了一锅岩浆,所有的聪明灵俐就只剩下了一句话:让我睡一下。

训练都没累这么狠过,就像是连骨髓都被吸干,整个人空落落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关节不痛。不过,按夏明朗的体力和尺寸,如果放手横行的确也就是这么个结果,陆臻虽然难受,却一点也不后悔。夏明朗用那样饥渴的眼神看着他,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如果你饿了,那就喂饱你,你狼吞虎咽也只是因为饿得狠了,慢慢就会正常了,陆臻感觉这个逻辑很合理。更何况,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不会再让夏明朗独自面对任何困境。

陆臻模模糊糊地想了想,居然颇有些自得,心想也就是我了,换个别的……就算是男人都得死在这床上。

12.

夏明朗半夜惊醒,脑中一片空白,瞪着天花板长久地发呆,仿佛从一场痛醉中苏醒,头疼欲裂。海风从窗口灌进来,夏明朗过了好一阵才感觉出冷,身下的床单湿透,像蛇皮一样贴着皮肤。

灯一直没有关,房间里很明亮,陆臻背对着他侧卧,光洁的皮肤泛出柔和的光晕,只是从后背到大腿淤痕无数,青绿发紫,就像刚刚被人狠揍了一顿那么惨。

夏明朗慢慢眨着眼睛,记忆像潮水那样涌上来。之前都由陆臻主导,夏明朗虽然心惊肉跳,可多少还是能控制。而这次却不同,一切进退都握在他手里,陆臻乖得让人发疯,无论怎样索求都肯迎合,真正神魂颠倒。夏明朗越想越后悔,知道自己禽兽不如,心疼得要命。

夏明朗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按在一块红痕上,触手湿腻冰凉,没有一点热气。夏明朗心里一跳,马上翻身坐起,握住陆臻的手臂轻轻摇晃:“陆臻?”

陆臻就像没有知觉那样顺着他的力道仰面翻倒,夏明朗这才发现他身下浸了一摊血,从脖子到锁骨,雪白的床单上沾染了血色,触目惊心的红。

夏明朗顿时僵住,魂飞魄散。

如果夏明朗此时足够清醒,当然能看出来其实情况并不严重,只不过床单是湿的,血洇得特别开。可是他心心念念最怕的就是这种事,一觉醒来,陆臻已经死在他身边,他干的!

这种极致的惊恐一瞬间束缚了他的心脏,连呼吸都停止,所有的肌肉僵化成岩石,手指抖得停不住,居然没有能力伸过去摸一摸到底是不是真的,即使有九成九的把握可得平安无事,他仍然害怕那百分之一的可能。

陆臻被光线刺到眼睛,难耐地皱起眉,不过是眉心一点点隆起,看在夏明朗眼里就跟惊涛骇浪没有两样,周遭的空气好像忽然间又回来了,夏明朗屏息太久,居然被空气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陆臻微微睁眼,头皮猛然一痛,已经被人拎了起来。

“你让我相信你,你在搞什么?”夏明朗完全压抑不住那股怒气,几乎要爆,“你有病吗?我脑子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以为这就是对我好吗?我要是弄死你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陆臻下意识地扣住夏明朗的手腕把自己解救出来,他实在是累,又困又饿又冷……只想好好睡一觉,夏明朗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像雷鸣,一字一字都听得清,但是懒得想。

夏明朗一时脱手,见他又要往血泊里倒,反射性地伸手一推,陆臻这会儿晕头转向地连眼睛都没睁开,一头栽下去,后脑勺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

这下子,陆臻彻底醒了,不醒也得醒了。

夏明朗还在暴怒中,浓眉倒竖,全身都是火,他实在是被吓坏了,到现在心跳都是乱的,陆臻漫不经心的态度尤其激怒了他,好像自己面对的是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你这边心如刀绞,他冲你嘿嘿一乐。夏明朗气得大骂,连脏话都骂出来,一路问候十八辈儿祖宗。

陆臻按住后脑勺,大脑开动慢慢运转,怒气渐渐积聚。他虽然看着像个小白脸,但这辈子从没软弱过,更没有半分逆来顺受的个性。对夏明朗予取予求百依百顺,那也是因为夏明朗足够爱他。

陆臻并不着急发火,他躺在地板上前前后后慢慢地想,地上是干的,反而温暖。打起精神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陆臻仍然觉得自己没错,既然我这边没错,我就得教训你了。

陆臻向夏明朗伸出手,一双眸子清清亮亮地瞪着他,夏明朗毫无顾虑伸手去接,想把人拉起来,忽然手腕上一紧,整条手臂都被扭过去,陆臻从地上忽然暴起,一双长腿已经绞到他的脖子上。

在电光火石之际,两个人凭本能反应交换了一招,陆臻猝起发难抢到先手,把夏明朗从床上卷下。

“别动。”陆臻沉声警告,膝盖往下压住了夏明朗的喉结,夏明朗顿时窒息,脸胀得通红。

“你骂够了没有?”陆臻低头看下去,“看见了吗?我打得过你,你就算信不过自己,也不能瞧不起我。”

陆臻在夏明朗额头摸了一把,起身坐到床沿上,有些挑衅地抬起下巴:“还要再打吗?”

夏明朗当然摇头。

“为什么不相信我?”陆臻一步不放的逼问他,“我就那么不可靠吗?你当我是什么?”

陆臻是真生气,就算你夏明朗是个非凡人物,强悍到不正常,我陆臻难道就是正常人?

夏明朗一时语塞,其实他脑子里也乱,否则又怎么会失态?茫茫然正想坐起,没想到陆臻一脚踏在他的肩膀上,又把人踩了下去。夏明朗试着发力,发现陆臻并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踩得更紧。

“现在。”陆臻凶狠地瞪着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夏明朗的确是懵了,他从没见过陆臻这么凛利强势的样子,他知道他的宝贝儿很唬人,但那都是对外,对自己只有一笑两弯月牙,乖巧顺从,怎样都说好。

“可……”夏明朗张口结舌,发现所有的话都涌到了喉咙口,已经呼之欲出。他强硬了太久,心墙已经被磨成了一张纸,却因为知道没人有权利帮助他,也没人有资格听他倾述,所以咬牙切齿地全都忍着。

“夏明朗。”陆臻弯下腰去逼视他,“你说过你是信我的。”

夏明朗听到了什么东西在破碎的声音,横梗在心头张牙舞爪地戳着他所有皮肉的那些棱角在刹那间碎成了细粉,他直觉那样不好,可为什么不好,一时却想不透。但他是直觉为先的人,即使脑子里还糊涂着,眼神已经流露出渴望,他看到陆臻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脸,就像一面镜子。

这感觉似曾相识,他不自觉一愣,转而又恍悟!

是的,镜子,一面镜子,站在你的位置,映照出我的样子,这便是他对陆臻最初最初的期待。

虽然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而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总是不遗余力地想要把这个青年收拢到自己怀里。可陆臻还是那样倔强地按自己的方式在生长,他从没与他合为一体,他有自己的位置。

于是,在必要时,仍然可以冷静清晰地映照他,指引他,并且无比忠诚。

“好啊。”夏明朗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是一种全盘挫败的颤抖,但输在陆臻手里,又让他由衷地感觉到快意,飘飘然像在飞一样,无比地轻松。

他伸手握住陆臻的脚背,轻轻吻了吻那个精致的脚踝,这算是个臣服的姿态,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踏实。他赢了一辈子,一直想输一次,却无人背负得起。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从他还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幼鹰开始就一直念叨着要保护他。

陆臻说得没有错,他的确信不过他,虽然理智明白这是自己并肩而立的伴侣,但从没有真正放心依赖过。他渴求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渴求一份无所思虑的安全感,他渴望那双臂膀来自陆臻,却又舍不得他的宝贝儿受累,这就是矛盾,左右为难。

既然夏明朗说好,那陆臻这通火就算是发完了,最关键的共识已经达成,剩下的细节可以心平气和地慢慢商量。陆臻讨厌吵架,吵架是一种争斗,为了求胜而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可他和夏明朗荣辱与共,并没有输赢可争。

“行。”陆臻说道,“那你先洗个澡,我去买点吃的。”

陆臻如今也算是个体力劳动者,能忍痛不能挨饿,之前折腾了大半夜水米没打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刚才昏睡着还好,现在一时清醒了,胃里一把阴火烧得人坐立不安。

“不不,我去买。”夏明朗连忙拦住他,“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能出门。”

陆臻对跑腿这事儿没有执着,轻轻点了个头,夏明朗手忙脚乱地披上衣服狂奔而去。

陆臻走进浴室无意中看了一眼镜子,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血流披面沾了半张脸,半干涸的血迹一直蜿蜒到胸口,乍一眼看去,可不就是个重伤垂死的样子?

“怎么搞的?”陆臻疑惑地摸来摸去,把血迹冲净了才发现是耳垂上开撕了一个口子。那地方毛细血管丰富,陆臻的体质敏感,激动时必定双耳充血,血流一时止不住,不知不觉就流出了不少。这会儿把血痂冲开,裂口上又盈盈凝出一滴鲜红。陆臻疑心这口子得去医院缝两针,可是三更半夜实在懒得走,只能拿了一条毛巾暂时压住。

放热水草草冲了个澡,陆臻赤裸着身子站到镜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两圈。还不错,全是皮肉小伤,陆臻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对自己很满意。枪林弹雨都闯过,这点小伤他还不至于放在眼里,而且,现在身体无碍,也就更证明了夏明朗那番暴怒师出无名,他这场火发得有根有据。

陆臻刚刚披上浴袍,就听到玄关处一声大响,夏明朗两手拎着雪白的塑胶袋,就像是突击阵地那样撞进来。陆臻看着一乐,不自觉弯起了嘴角。夏明朗登时站住,期期艾艾地说道:“你笑了。”

陆臻一愣,心想老子啥时候都在笑啊,转念再一想,哦,不对,我正在发火呢,马上又把脸给绷了起来,不趁此机会狠狠地利用,怎么可能打开那个顽固的个人英雄主义分子的防火墙?

三更半夜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夏明朗只能在小区门口的夜宵摊子上买了四份炒饭,外加几十串羊肉和半箱啤酒。陆臻闻到饭香更是站不住,随手抢了一盒炒饭就往嘴里倒,双手捧着饭盒正想坐下去,屁股挨上硬凳面又站了起来。

还……真他妈挺疼的!陆臻咧了咧嘴。

夏明朗马上拍着自己的大腿说:“坐我这儿来吧。”

陆臻不屑地瞥了一眼:“你那儿还不如这凳子软呢。”一边说着又扒了两口饭,陆臻感觉到后背一热,夏明朗从背后拥住了他。

“那你靠着我。”夏明朗低声细语。他出门吹了一路风,把脑子吹清醒了,心里也凉了。方才醒过来时,夏明朗觉得自己禽兽不如,现在想想,这结论还是错了,太对不起禽兽了。他这会儿满心愧疚,只希望陆臻能多给他几个机会做小伏低。

但是陆臻抬手挣脱,用筷子尖指了指浴室说道:“去洗个澡吧,一身的味儿。”

夏明朗犹豫了两秒,再一次像打仗那样冲了过去。

陆臻鼓着腮帮子,一边大嚼一边乐,没想到他难得发一次火居然这么管用。看来以后还是要控制住少发火,物以稀为贵,用多了就不值钱了。

陆臻靠在墙上猛吃,饭粒儿吞猛了,一时噎住,夏明朗顶着一头湿发出来,极有眼色地给他开了一瓶啤酒。狼吞虎咽地倒下两份饭,陆臻摸着肚子灌下半瓶啤酒,终于满足了。夏明朗虽然也饿,但毕竟食不甘味,垂头丧气地靠在陆臻身边默默扒饭。

陆臻把羊肉串拿起来仔细查看,无比惋惜:“辣椒太多了。”

“你怕辣?”夏明朗诧异,心想,他还不至于粗心到连陆臻的口味都不记吧?

陆臻想了想,用了个比较隐讳的说法儿:“下面伤了。”

夏明朗一口饭粒喷出来,呛得直咳嗽。陆臻哭笑不得,一边帮忙顺气,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着了,你自己干的坏事儿,还听不得了?

夏明朗心神不宁地灌下几口啤酒,捏着酒瓶子低吼了一声,拦腰把陆臻抱起来按到了沙发上。

“喂,你这?”

“让我看看。”夏明朗声音发哑,粘粘腻腻的,便有了一些哀求的意思。陆臻是最受不了夏明朗求他的,反正也不算是什么出格的要求,也就把脸埋了下去。

夏明朗撩起陆臻浴袍的下摆,惴惴不安地看过去,白生生的屁股上印着好几个指痕,那地方虽然没见血,但是红肿透亮看着都疼。夏明朗不自觉探出指尖轻触,陆臻轻咝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疼!”陆臻实话实说。

夏明朗直勾勾地盯着他,脸色阴晴不定。

“你又想骂我了?”陆臻沉下脸。

夏明朗连忙摇头,半晌,憋出一句话:“你能不能揍我一顿。”

陆臻知道他什么心思,断然拒绝:“不揍。”

“我这么对你,你都受着,你怎么能这样!”夏明朗心里绞得难受,他是绝对看不得陆臻受半点儿委屈的。

“你当然不能老这么对我,你要老这么对我,我也得跟你急,但你现在不是生病吗?”陆臻把衣服理好,斜斜躺下,“不让你发作一次,我们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对不对?”

“你把问题想得……”夏明朗着急分辩,话还没说完,陆臻忽然出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唔?”夏明朗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双手握住陆臻的手腕,却没有反抗。陆臻俯身看向他,手上加力,虎门压住了夏明朗的喉管。时至今日,就凭陆臻这双手,拧断颈椎都是寻常事,夏明朗要害被制,又没有及时挣脱,眼前金星直冒。

陆臻很快松手:“你为什么不怕我?”

夏明朗咳得说不上话,气急败坏地喊道:“那,那不一,样!”

“一样的,都一样。”陆臻闭上眼睛,“你等会儿。”

夏明朗调均呼吸,一头雾水地坐到地上。过了好一会儿,陆臻忽然睁眼,只是极细微的一抬手,夏明朗已经条件反射式地往后仰,这个漂亮的战术动作做到一半时猛然顿住,夏明朗一手撑着地面,极度疑惑地看过来。

陆臻眼中渐渐涌上笑意:“你为什么又怕了?”

“有杀气。”夏明朗隐约有些明白,“你刚刚在想什么。”

“巴利维。”陆臻顿了一顿,伸手握住夏明朗的手臂:“你不想伤害我,我能感觉得到。夏明朗,你是很厉害,如果你有心要我的命,我可能斗不过你,但是……我还不至于无能到让你不过脑子就能干掉我的地步。”

“干不死你就不会心疼了吗?”夏明朗不满地嘀咕。

“那是另一码事。”陆臻温柔地抚摸着夏明朗的脸颊,“恐惧源于未知!我今天不是犯贱,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就算你不行了还有我,出事儿我给你兜着。所以别怕,没什么可怕的,最坏也就这样了。”陆臻脸上微红,隐约有些不好意思,“我最后太累了,懒得动弹,我要知道你这么担心,我一定会做得更好些。”

“够了。”夏明朗脱口而出,“够了。真的。”

“那么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陆臻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看进夏明朗眼底,“你心里那些事儿,我不是不想知道,也不是因为他妈的什么国家机密,我只是习惯了相信你,相信你什么都能扛得住。你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小玩意儿,锦上添花的那一朵花……”

“我没有。”

“你听我说完。”陆臻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两个怎么可能让这么点事儿就难成这样?夏明朗,你太习惯一个人扛着天转,我也太习惯听你的,这样不好。既然现在你自己都承认挺不住了,那么,告诉我!”

“你真的要听吗?”夏明朗露出惨淡的笑容,他轻轻吻了吻陆臻的手背说道,“宝贝儿,我舍不得。”

“相信我!”陆臻拍拍身边的空位,“坐上来慢慢说,从头开始……”

夏明朗刚刚回忆了一遍官方机密版,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在脑海里飞旋不去,印象深刻到想忘记都很难。他枕在陆臻腿上,仰面看着天花板,因为倾述地对象是陆臻,这让他感觉尴尬而又难耐。而陆臻一直神情平淡地听着,手指温柔地拨弄着夏明朗的头发。

陆臻是那种很上得了台面的人,这种特质意味着他在关键时刻很能撑,即使心中骇浪惊天,也可以不形于色。听到水刑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噫了一声,他知道夏明朗一定不会责怪自己不够关心他;所以他选择用另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来暗示夏明朗:没什么,即使那很可怕,也就是个很可怕而已。

夏明朗说完时天都快亮了,海面上翻起鱼肚白。夏明朗侧过脸偷看陆臻的神色,陆臻垂眸一笑,弯下腰去在他额头轻吻一记,口中喃喃道:“你受苦了。”他没有哀恸的神色,明亮的双眸里只有化不开的怜爱,即使他现在胃里顶得难受,很想找个地方去吐一吐,然后找块空地去喊一喊。

陆臻没有抱着他痛哭流涕,也没有悲痛得难以自抑,让这夏明朗感觉很意外,他甚至在最后完全彻底地说了实话,他所有的绝望与恐惧,所有的执念与挣扎。但是陆臻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好像那些事只是单纯的存在着。噢,听起来真可怕,你真可怜,然后……就没有了。

这种无止尽的从容让夏明朗的心防软化,他慢慢抬起身体把陆臻抱进怀里,埋头贴在陆臻胸口,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热乎乎的心跳。

陆臻飞快地用理智思考,他不能让自己的感情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否则彻骨的疼痛会在一瞬间吞没他。好在夏明朗只是单纯地抱着他,很依赖很放松,这样很好,让陆臻有时间去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因为他的确有些不知道怎么才好。

他知道夏明朗这段时间承受了很多,可现实仍然超出他的想象。有些灾难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更无法用语言化解,一切劝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如果这个人不是夏明朗,陆臻甚至会劝他算了,从现在开始一辈子呆在最安全的地方,忘记所有的一切。

可他是夏明朗,那个满腔热血,发誓要再活一次的夏明朗。

陆臻最终决定什么也不说,就像大恩无法言谢一样,大悲亦无法告慰。

“真奇怪。”陆臻摸了摸夏明朗的后脑勺:“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嗯,欲望。”

夏明朗困惑地抬头。

“你好像每次心情不好就想干我,以前跟我吵架是这样。每次出完任务回来,你都缠得我特别紧,在天琴岛那次也是,现在还是,甚至你刚刚说,连受刑的时候都……”陆臻脸上飞红,有些不好意思。

夏明朗慢慢变色:“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因为没想过。他一直对陆臻欲望强烈,但之前所有的行为都在正常范畴,而且散落在漫长的相处中,并不出格,现在串起来抖一抖才发现居然一脉相承。

“陆臻,你听我说,我不是……”夏明朗细看陆臻的脸色,生怕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厌弃。

“我就是奇怪了,以前你没我的时候,靠什么来解决你这些情绪?”陆臻微笑着,是一个好奇八卦的态度。

夏明朗稍稍放宽心,埋头苦思了一阵子,吐出两个字:“吃饭。”

陆臻愣住。

“洗个澡,烧完衣服,吃顿好的,睡个好觉,早上起来沿着基地跑一圈,跟兄弟们打两局牌……然后就缓过来了。”夏明朗揽住陆臻的脖子,把人搂进怀里,“以前都是这样。”

夏明朗感觉困惑,这些习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他并不知道,好像慢慢的,无知无觉的,想法就变了。

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就只想看到你对我笑,闻着你的味道,抚摸着你的身体,感觉一切都那么好,那些血淋淋的烂事儿眨眼就都过去了,滚得远远的。仿佛从最初时,你在背后拥抱我,告诉我你的手上也有血……从那时起我就不知不觉地开始依赖你,虽然我一点儿也没发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夏明朗更像一种动物,直觉永远比理智先行一步,身体总是比头脑更坦率。所以,无论理智有多茫然,他知道陆臻说的是真的,他对陆臻有不正常的执念,他的直觉反应比脑子更靠得住。

“原来我还有这么个用处。”陆臻微笑。

夏明朗像是被子弹打中了那样抬起头。

“你怎么又慌了,在怕什么?”陆臻极温柔地吻了吻夏明朗嘴角,“告诉我,说实话。”

“你不生气?”夏明朗感觉很别扭,他一直相信自己对陆臻所有的行为都是源于爱。可是刚刚理清的事实让他无地自容,他一直非常排斥那种心态:把陆臻变成一个物品,使用他,只为了满足自己单方面的需要。

“我为什么要生气?”陆臻笑了,“我觉得挺好啊,原来我这么重要。以前,你说我是你的奇迹,这话当时听了很高兴,可回头想想又不甘心。什么叫奇迹,那是奢侈品,有了很好,没了也行,可有可无的存在。我总是盼着,有一天我能成为你生命里的一部分,必不可少的那种。”

“你一直都很重要。”夏明朗急着强调。

“那不够,夏明朗,那不够……”陆臻捧住夏明朗的脸,在极近的距离凝视他,低声呓语,“看着我,你知道的,只要你看着我,我就什么都能做到。你以前无懈可击,什么都不需要,我根本找不到机会爱你,可现在不一样了。夏明朗,是我把你救出来,是我带你走,我就是你想要的那个陆臻,你一直念着的那个名字,你想象中期待的那个人。别害怕,把你想要给我的都给我,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受得起。”

夏明朗一直拧着眉头,那神情极度复杂,几乎看不出悲喜,眼眶却渐渐红了起来。

“别这样,宝贝儿。”他哽咽着说道。

陆臻看着他微笑,轻轻咬了咬下唇,说道:“别这样,宝贝儿。”

“他很害怕。

他受了很严重的惊吓。

他很依赖你!

你是他全部的安全感!”

陆臻在心里叹息,让我保护你,我的宝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