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寄沐隔日回了一次家里, 没让方逾拾跟着。
之后梁青就完全消失在了方逾拾眼前。
他问过梁寄沐怎么办的,那人只说谈了谈经济问题,其他什么也没有。
方逾拾以为他是限制了梁青的经济, 也没刨根问底, 反正梁老师那么冷静一个人,处理事情肯定很稳妥。
渡盛的展会办得很成功, 不出意外, 下半年就可以进军西方市场,产业规模扩大, 来钱的快活更是数不胜数。
枫御借了渡盛的光,转型过程虽然艰难,至少资金方面不用发愁,还算顺利。
“老板你这个婚结的啊, 我操,真值!”老安汇报完工作,发自内心地夸奖,“梁总真是比财神爷都灵光!”
“家门有幸,家门有幸。”方逾拾谦虚应下他的奉承, “这个季度忙完,让财务那边拨款团建资金, 你们几个领班带大家出去放松一下。”
老安惊呼出声, 就差上手抱人了:“方总, 我爱您!”
方逾拾警告道:“少贫, 还有一个月, 这期间要出岔子了, 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保证完成任务!”老安像模像样敬了个礼,又贼眉鼠眼地问, “说起来,过段时间就是梁总生日了,你要不要翘班啊?
提到这个,方逾拾就很郁闷:“他不跟我一起过。”
他回国之前就把梁寄沐查得一清二楚,当然清楚生日这些时间。
梁寄沐说自己每年生日都必须回家,跟梁青那一大家子走流程节日,感谢这个感谢那个,非常枯燥无聊。
那家人也不待见方逾拾,他没必要上赶着找不自在,便没要求跟着一起。
但理智上理解归理解,感情上还是很难完全不在意,幸好梁寄沐保证晚上会早点回来跟他一起分蛋糕。
方逾拾安慰了一下自己,很快就释然地去挑礼物了。
梁寄沐家里不缺奢侈品,手表背包腰带之类的几十万到几百几千万放了一整个衣帽间,送这些确实太没意思。
方逾拾在商场逛了一圈,最终只买了一个高奢品牌的限量款领带夹,配了三百多万的货,还去裁缝店定制了两套衣服。
一切搞定后,他闲了下来,上网打游戏的次数日益增多。
六月五日是周六,梁寄沐早早就去了郊区,方逾拾一个人闲着无聊,果断选择游戏度日。
今天爱老婆不在线,金主哥在线。
他熟练地邀请人,好奇地在对话框里发消息。
【海城第一喷子:哥们,你最近工作很轻松啊?每次上线都能看到你,另一个人呢?】
【有金主别拉我:他忙,不用管他。】
【有金主别拉我:今天想玩什么?我给你打辅助。】
方逾拾看着聊天框,歪了歪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那天跟这人“争论”之后,对方的态度软和不少。
难道是认同他的爱情了?
算了,不重要,反正这是好事。
【海城第一喷子:我今天打法可能比较凶残。】
【海城第一喷子:要是不小心坑到你,提前给你道个歉。】
【有金主别拉我:没关系。】
【有金主别拉我:心情不好?】
【海城第一喷子:说不上不好吧,但确实是很不爽。】
金主哥没再多问,开局直接选了个最能奶的奶妈,勤勤恳恳跟在他身后。
方逾拾自认杀红了眼,但两次围剿下来愣是一次没死,只有他的辅助被坑死了几次。
队友实在是看不下去,在聊天框发话。
【有1吗:喷哥我承认你技术不错,但你才前期啊,能不能考虑一下你家小辅助的感觉?!】
方逾拾抿了下唇,难得愧疚。
【海城第一喷子:哥我下局给你打辅助吧。】
【有金主别拉我:不用,你今天玩得开心就好。】
【有金主别拉我:还有,在游戏里不用随便喊哥,你对象知道可能会不开心。】
方逾拾撇撇嘴。
【海城第一喷子:我今天不想care他的感受。】
【有1吗:哎哟,你是不是跟对象分手了所以打得那么凶?发泄怒火?】
【海城第一喷子:没分手。就是遇到点事,不是我们的错,你懂吗?那种没地方说理的感觉。】
【有1吗:我懂我懂,我女朋友因为工作鸽我的时候我就这个心情!让我想想怎么描述啊……】
【海城第一喷子:把人四肢砍断绑在小黑屋里用铁链子锁一个月的感觉,对吧?】
【有1吗:……倒是还不至于,哥们你赢了。】
【有金主别拉我:。】
聊天屏沉寂之时,迟迟未发言的打野忽然冒了出来。
【野哥不喜欢刺激:kun绑?这个我熟,需要道具推荐吗?】
方逾拾:“?”
他看着这人id,喉结滚了一下,颤抖着手指敲键盘。
【海城第一喷子:这把结束加我,多谢!】
【有金主别拉我:?】
这局队友间气氛不错,很快配合默契推了塔。
金主哥后面一句话都没说,方逾拾猜测可能是被他们的聊天内容震惊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隔着网络,谁知道对面是什么人?
就算在网络上给人留下变态的印象也无所谓。
在这个游戏里遇到配合默契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方逾拾刚想拉着人再玩几把,金主忽然下了线。
临走前留下一句:【有点事,下次约。玩开心点,别生气了。】
语气听着亲昵,怪怪的。
方逾拾拧了下眉,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不等细想,野哥和1就加入队伍,开了下局游戏。
方逾拾只好暂时放下金主哥,火力十足地陪他们上分。
男人玩起游戏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赢赢输输上了三颗星,再抬头时,外面天都黑了。
方逾拾迅速跟游戏搭子们告别。
这个点某人再不回来,他脾气再好也会不开心的!
方逾拾躺在沙发上,中途还拿到了裁缝定制店送来的衣服,但不管是手机短信还是门铃声,都安静如鸡,甚至发出去的信息都没收到回复。
就在他忍不住要打电话的时候,翟楠的名字忽然亮在屏幕上。
方逾拾猛地坐起,脸色微沉:“……楠哥?”
“小拾你在家里吗?”翟楠语速很快,“梁寄沐在医院,你现在要不要过来?”
……
海城换季多雨水,方逾拾一天没出门,这会儿下楼才发现阴雨绵绵,地上积了不少水洼,公路变得泥泞不平。
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梁寄沐那么谨慎的人,会在骑摩托车的时候出车祸。
按那人的作风,雨天骑摩托纯属自虐,应该开车才对,怎么会骑摩托车回来呢?
方逾拾心里着急得快要冒火,绕小路走还差点闯了个红灯,只用一半时间就赶到了市中心医院。
他直奔手术楼层,一把抓住翟楠的胳膊:“到底什么情况?要紧吗?还做手术了?车祸怎么回事?”
翟楠被他问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缓过来,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水雾,以及单薄的衣服,眼睫了然地眨了两下。
“别急别急,头盔护具都戴着呢,没出大事,就是回来路上被一个不带头盔的傻逼骑手违规超车,不小心侧翻到旁边绿化带了。现在好胳膊好腿,腰上划了个大口子,正在里面止血做清创。”
方逾拾听得骂了句脏话,差点把嘴唇咬破:“那傻逼人呢?”
“警察带走了。”翟楠把手上的大衣披他身上,方逾拾刚要拒绝,就听他说,“梁寄沐的。”
方逾拾“哦”了声,老老实实套上外套:“他今天怎么会骑摩托车回来?走的时候不是开的车吗?”
“你说那辆奔驰?”翟楠叹了口气,“被他一个亲戚给砸了。”
方逾拾愣了下:“你说什么?!”
翟楠压低声音:“梁寄沐今天跟他妈那边闹掰了。”
今天的梁家不可谓不热闹。
梁青那边一大堆人在家有说有笑,等了半天,梁寄沐一进门,就拿出了两份协议。
“今天开始,渡盛不会再给周家的艺术馆任何经济和政治方面的支持。”
在一众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梁寄沐异常淡定,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咬字清晰地给他们下发通知:“艺术馆占有的土地租金渡盛目前只支付了十年,合同上还有二十年,需要你们自己家负责,如果支付不起,违约金也需要你们自己解决。”
这些说完,屋里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梁青不可置信地推他:“梁寄沐!你在说什么?”
梁寄沐抓住她手腕,眼神冷得和看陌生人无二:“我之前警告过您,不要招惹方逾拾。”
梁青质问道:“那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个外人,要跟所有亲人决裂吗?”
“对你们来说他是外人,对我来说不是。”梁寄沐视线散漫地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再也没有之前的尊敬和本分,“不能提供亲情的亲人,我不认为有存在的必要。”
“你翻天了!”梁青说着就抬起手,朝梁寄沐挥过去。
梁寄沐轻而易举避开,眼尾垂了下去,漠然看着她的美甲:“原来他眼角的伤口是这么划的。”
梁青呆滞片刻,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对上那双不含一丝感情的灰色曈孔时,一阵莫大的恐慌忽然卷上她的心头。
前几天梁寄沐说要重新规定她的开销额度,她还没当回事,直到这一刻,梁青才意识到,梁寄沐没有开玩笑。
他是真的要跟家里划清界限。
显然,意识到这点的不止她。
整个周家都因为梁寄沐这一份合同乱成一团,吵得不可开交。
和他关系好的几个叔叔和小辈有眼力见地去二楼避险,把战场留给了当事人。
梁寄沐淡定地看它们把文件撕成碎片,无所谓道:“这是复印件,还有很多份,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让助手送来。”
“梁寄沐,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吗?”年长一点的还端着架子,试图跟他讲道理。
梁寄沐这些年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合,已经厌倦了。
梁青身体已经很健康,他没必要再委屈自己迎合这些人。
“大逆不道,然后呢?”他拧了下眉,朝指着自己的那个人轻瞥过去,“手,放下。”
那人面色一僵,下意识收回了指头。
梁寄沐这才看向保持沉默的周家家主:“不用在道德方面谴责我,如果我真想做的绝,你们家之前以亲人名义找我要的钱,我完全可以走法律程序向你们索要。现在的情况只是因为你家有人惹我的人不开心,我不乐意伺候了,可以明白吗?”
周家自恃清高,混迹艺术圈,从来不屑于和企业家来往。
但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些所谓的地位和话语权都是因为他们后面有渡盛,有梁寄沐。
尤其近些年梁寄沐势头大盛,就算是外面的人,也得顾及渡盛给他们面子。
现在梁寄沐说要划清关系界限,且不说那些钱和支出该怎么解决,单说他们以后在圈内的名声地位,都岌岌可危。
家主能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谴责地瞪了眼脸色惨白的梁青,吐出口浊气,好声好气跟梁寄沐打商量:“我会管教好家里人,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不用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梁寄沐声音很淡,“您当然要管好家里人,但这份文件也不是假的,马后炮的道歉我不需要,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您年纪这么大了,道理不会不懂吧?不管是违约金还是租金,我知道周家能承担得起,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
梁青不是注重家庭规矩和尊卑吗?
那他就给周家人一个必须管制她的理由。
话说得不客气,周家家主的脸色也难看起来:“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梁寄沐手指点了点桌面,毫不避讳道,“如果您以后再管不好您家里人,就不只是这样了。您知道的,一个周家而已,渡盛说没也就没了。”
此言一出,剩下一点谴责和辱骂声也消失了。
始终保持沉默的梁父看不过去,咳了两声试图打圆场:“梁寄沐,你……”
“爸,”梁寄沐抬起眸子,“我不希望下次开董事会,没有您的位置。”
梁父哽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子连自己都威胁。
但威胁有用。
他老实闭嘴,不再吭声。
“我话就说到这儿,以后怎么办,诸位应该心里有数。”梁寄沐说完就朝二楼走,路过梁青的时候,步伐稍一停顿,轻声道,“您有两百万的购物清单我还没还,截止下周,我希望我家小拾能收到一个道歉。”
说完,对一旁悄悄看热闹的周奕歌招手,去二楼帮忙收拾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地方他不会再回来了。
梁寄沐要带走的东西不多,那些奖状他这些年看腻了,以后也不会缺这点,干脆一个都没带。
整理下来,真正要带走的,也不过几本相册。
周奕歌自告奋勇帮他拿东西,顺便借口开溜,梁寄沐便随他去了。
等自己去车库开车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谁把他的车窗后视镜还有车前盖全砸了。
他“啧”了声,一边联系保安调监控,一边回屋拿摩托车钥匙。
之前接方逾拾的川崎回来停这儿就没开走,这会儿正好骑回去,省得下次再来。
临走前,梁青劝了他一句:“能不能别骑车?”
梁寄沐平静地问道:“您到底是希望我好,还是在满足您自己的成就感?”
梁青不说话了,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地看着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