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是要收费的,情绪和艺术也需要明码标价。
主唱点了支烟:“你觉得哪辆会赢?我赌那个红色的铃木。”
方逾拾问:“因为他现在跑第一吗?”
“不,那个车手我认识。”主唱笑道,“职业级别,很厉害的,没想到他会来这个场子虐菜。”
“不见得。”方逾拾将额前浅蓝灰色的头发全撩到后面,抬手的时候,露出了一半腰,“我赌那辆黑色宝马。”
现在位列第二的宝马,是全场唯一一辆没有多余装饰的赛车。
黑色的车身只有尾部一道鲜红的标。
够闷骚。
方逾拾下意识偏爱这辆。
主唱刚想说什么,就见那辆黑色的宝马在拐弯处,以一个几乎和地面平行的角度,压着地面和红色铃木擦了过去。
震耳的轰鸣和尾烟划破了空气,看不出车的弧度究竟是极限操作还是打滑。
他猛地瞪大双眼,上前一步,手指撑在栏杆上,仿佛抓住了那个疯狂的赛车手。
“我操!”
“我靠我靠!绝对超过50°了!”
身后人群忽然嘈杂了起来。
有懂行的人说:“60°压弯。”
这个角度及以上的压弯,挑战的不是人的极限,是车的极限。
方逾拾对摩托不是很了解,也不常看摩托车的比赛。
但他清楚这个角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稍有失误,这个不要命的选手就要被拖去ICU住几晚。
主唱也咂舌:“……好吧,我承认,你的眼光更好。”
玩摩托车的人对第一总有执拗的向往,但到这种不要命程度的,还真不多。
方逾拾紧张地咬住唇,唇色比涂了口红更要鲜艳,心跳的速度比刚才聚光灯下只快不慢,还多出几分被掐住的窒息感。
直到那辆车逐渐恢复正常角度,以绝对的碾压速度冲破终点。
“我操!!太他妈刺激了!”
“这人是真的会玩吧?专业级别的?”
“牛逼啊我靠,谁认识?介绍一下?”
人群欢呼之际,方逾拾的神经却像忽然被断了电流,倏然松下来,长出一口气。
疯。
太疯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偏爱极限运动了。
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当事人应该比旁观者更能体会到全身都在颤栗感觉。
这是享受生命完全掌握在自己和运气手里的赌徒。
方逾拾撑到目送那位宝马车的选手离场,才头晕目眩的松开扶手。
“我下去喝一杯。”
主唱的心情也没能恢复:“要一起吗?”
“好啊。”方逾拾送了他支烟,“不过我喝的酒比较烈。”
主唱也不逞强:“那我少喝两口。”
方逾拾笑笑:“随你。”
度数很高的酒往往烧嗓子。
方逾拾人在外面,知道节制,一开始并没有点那列最刺激的。
他拍了张照给林北谦。
【F>10:如果我今天喝醉了,林医生可以来接我吗?】
林北谦过了会儿才回。
【林北谦:不接。】
【林北谦:不是每天都有一个梁总给我打钱。】
方逾拾愣了一下。
汲取了酒精的胃像是被什么抓住,狠狠拧了一把,疼得人后脑勺发麻。
“方逾拾。”主唱忽然出声,“你的酒好像上错了。”
方逾拾垂眸看去,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菜单上含酒精度数的top1。
他张了张口:“好像,没上错。”
因为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在了那杯酒的名字上。
现在为时尚早,方逾拾还有把酒扔掉的选择。
可是他抬了抬手,最终,用五指托住玻璃壁,将满满一杯一口饮尽。
主唱都看愣了:“你……”
一阵喧嚣,把他后面的关心盖了过去。
方逾拾接着五杯下肚,终于用酒精盖过了胃部绵密的疼痛。
他视线没了刚来的清明,倦怠地靠在台子上,耳根发红,宽大的领口把锁骨完□□露,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主唱皱了皱眉,替他遮住一部分视线:“你醉了。”
“没有。”方逾拾摇摇头,“我喝酒上脸。”
他的酒量是真的很好。
看上去醉的时候,往往神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主唱便没再说话。
他们关系还没好到喝酒谈心的程度。
方逾拾闭了闭眼。
主唱的进退有度让他很舒服,如果对方多问一句,他可能就失去了交友的想法。
但如果是梁寄沐多问几句,他应该不会不耐烦。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方逾拾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最近大概是魔怔了。
不管什么场合,都能想起梁寄沐。
他感到有些闷,恹恹掀起眼皮,企图找到一个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人选。
人的视线总是向着最热闹的视觉中心倾泻。
方逾拾不受控地将目光放在欢呼声最大的那块场地。
他看到有人站起来,单手开了一瓶酒。
方逾拾饶有兴致挑了下眉。
从背影看,应该是前不久跟他撞到的那个黄金比例机车服男。
黄金比例话似乎不多,举手投足有种不属于夜店的沉稳美。
但办起事儿来倒无比利索。
开酒一口闷,前后不过两分钟。
方逾拾眯起眼睛。
啊。
腰也好细。
大概……
77?
机车服的腰带会阻碍判断,方逾拾不太确定。
不过这个数值,和梁寄沐倒是撞了。
他不想冒犯梁寄沐,但酒精上头,忍不住把梁寄沐的脸安在这种衣服上。
好像还挺好看。
方逾拾“啧”了一声,再次喝空一杯特调酒。
他没有转头,只是将手往后一送:“麻烦再来——”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黄金比例放下酒瓶,侧过了头,听旁边人说话。
方逾拾看见了他的侧脸。
玻璃杯从指尖滑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方逾拾?”
主唱察觉动静,问道:“你没事吧?”
“我……”
方逾拾发现自己声音卡在喉咙里了,无法发出。
他的大脑在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你说得对,我喝猛了,喝出幻觉了。”
“害,我就说吧,这酒不是这个喝法。”主唱叹气,看他冲某个方向一眨不眨的盯,也顺势看过去,“咦?梁寄沐?”
方逾拾猛地抓住他手腕:“你认识?”
“不算认识。”主唱意外于他的反应,“不过我不是给你说我认识刚刚那个铃木的车主吗?这人跟铃木的车主认识,四年前Y国的摩托比赛,他们分别占了第一和第二,梁寄沐是第一。”
方逾拾听到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问:“你朋友叫什么?”
主唱说:“唐倾。”
方逾拾脑袋轰的一下炸开。
再看过去,唐倾已经换了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熟稔地跟那群人打招呼,然后伸出手,嬉笑着和梁寄沐碰了个拳。
梁寄沐神情懒散,嘴角挂着心不在焉的笑意,手上动作却不含糊,赢了不少人一瓶又一瓶酒。
一看就是老手了。
直到有主持人喊了声娱乐赛准备开始。
梁寄沐松开酒瓶起身,紧了紧手套,和唐倾并肩朝赛场走去。
方逾拾鬼使神差暂别主唱跟上他们,亲眼看着梁寄沐走到了那辆黑色宝马前,长腿一迈,跨上座椅。
唐倾就靠着车头跟他说话。
这一瞬间,方逾拾觉得自己真醉了。
……
这种非正式的娱乐赛唐倾没兴趣。
梁寄沐对耍帅也没兴趣。
他参加,纯粹是为了发泄。
唐倾靠在车头,今晚第N次对他说:“我让你来喝酒,不是让你来灌死自己的。”
他算好的,以梁寄沐的技术,今晚最多喝两杯,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但这家伙今晚像疯了。
就算没输,也一瓶一瓶直接往胃里灌。
梁寄沐冷声道:“你今晚不是来工作的。”
唐倾白眼狂翻:“梁总,刚刚那个压弯我就不说了,你现在是在折磨自己的身体知道吗?就算你不想好,也该为了方逾拾想想吧?”
“他又不管我。”
梁寄沐说得平静,唐倾却无端品出一抹委屈。
要了命了。
梁大总裁竟然他妈的在委屈?
唐倾恍了神,没把人看住,眨眼间,对方就去了赛场。
他气得锤墙,但比赛已经开始,根本没办法上场拉人,除非不要命了。
唐倾只能一遍遍看老板用不要命的速度发泄,最后还是里程数到了,车子需要下场检修,梁寄沐才满头是汗地摘下头盔,去休息室洗漱。
唐倾试图跟上给他量血压和检查身体状态。
梁寄沐忍无可忍:“再跟着我,你就回老宅专门伺候梁青吧。”
唐倾:“……你够狠。”
他无奈地驻足,目送梁寄沐离开。
正要骂骂咧咧,肩膀忽然被搭上一只手。
唐倾吓了一跳,想给对方来个过肩摔,不料对方察觉到意图,先发制人把他压在了墙上。
“哎哟哟哟疼疼疼!”唐倾直叫唤,“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人这才松开手。
唐倾黑着脸转过身:“我说你——嗝?”
话收得太急促,他打了个嗝:“方、方逾拾?”
唐倾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副打扮的人。
方逾拾神情淡漠,看着他脖子上还没消下去的吻痕,声音冻得吓人:“梁寄沐呢?”
唐倾已经彻底凌乱了。
“等等,你这什么情况?你不会是那个弹吉他的吧?”
方逾拾不耐道:“唐先生,梁寄沐呢?”
唐倾挠挠头:“里面,204休息室。”
方逾拾半句废话不留:“谢谢。”
唐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咯噔一声。
我操。
梁寄沐完了!
而休息室的梁寄沐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他仰靠在椅子上,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小幅度起伏。
有侍者进来给他送换洗衣服,他接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对方的手机。
“抱歉。”梁寄沐先一步弯腰替他捡起,“你看一下,没坏……”
手机屏不小心被碰亮了。
没坏,很清晰。
所以屏保上露着半边腰的方逾拾格外醒目。
梁寄沐的手指僵在半空,灰色的眸子里仿佛酝酿着失控的风暴,冷声问:“哪儿来的?”
侍者被吓了一跳:“就、就刚刚拍的啊,很多人都有的!”
“刚刚?”梁寄沐忽然感到了莫大的荒谬,“你说刚刚,很多人都拍了这个人的照片?”
“是啊。”侍者硬着头皮道,“今天乐队临时请的吉他手嘛,真的挺好看的,好多人都问他要微信了。”
梁寄沐抓着他的手机,力气大地快要把屏幕捏碎。
这种荒唐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仿佛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所以,方逾拾一直都在骗他?图什么呢?图钱?图名?
梁寄沐忽然很想笑。
他有必要装吗?只要那人一句话,渡盛都能送给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委屈自己?装得那么辛苦?
至于另一种可能……
雨曦正狸——
他可悲地发现,自己甚至可以接受方逾拾为了钱骗他,也不想面对方逾拾为了不想跟他产生任何瓜葛选择伪装。
梁寄沐认识方逾拾五年来,第一次,从心到神经都在隐隐作痛。
痛得人四肢发麻,有种怎么做都没有结果的无力感。
良久的沉寂后,他手指卸了力:“抱歉。可以麻烦你删掉吗?我可以支付赔偿,价格你随意开。”
有钱不赚王八蛋,侍者虽然可惜,但还是选择了金钱。
梁寄沐打开手机,扫码支付。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的。
还不等他质问哪个没规矩的服务生,就被一只手卡住脖子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梁寄沐一时间无法做出正确的表情。
他茫然地坐在椅子里,看着一脸阴沉的方逾拾。
半晌,温声来了句:“别生气。”
方逾拾闭了闭眼,不想搭理他,转头对一脑袋问号的侍者道:“你在加他微信?”
侍者死都没想到前不久还yy的人此刻会出现在面前。
他结结巴巴说:“不、不是,我就是……”
“算了,你出去。”方逾拾把视线重新放在梁寄沐脸上,咬牙切齿道,“出去,关门。”
没有人可以面对盛怒的方逾拾。
除了梁寄沐。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梁寄沐迟疑着伸出手,捂住方逾拾裸露在外的腰腹:“是你先解释,还是我先?”
他多想听方逾拾说:我先。
只要这人说一句“不是有意的”,他都可以选择视而不见。
只要不是……
“没必要解释了。”
方逾拾回答了第三种答案。
梁寄沐放在他腰腹上的手落回腿上,靠着椅背,微仰起头,无声跟他对望。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或许最好的方法是用成熟的语气说“没关系”,然后送对方回家,告诉他,自己不会管这些。
但梁寄沐做不到。
活了将近三十年,用尽一辈子的忍耐也做不到在这种时候装作若无其事。
所以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下。
方逾拾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蹙起眉,强硬地用小腿顶开他的膝盖,站在他两腿中间,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梁寄沐依旧不看他。
方逾拾“啧”了一下,揉着他耳朵,抬起他下巴:“梁老师。”
“怎么了?”就算心里跟刀割的一样,梁寄沐还是尽量平静地跟他对话。
如果方逾拾现在要质问他,他也会认真给出回答。
但方逾拾现在不想去听更多的解释。
他只在意一个点:“经常来吗?”
梁寄沐以为他问开摩托车的事,不想说谎,答道:“嗯。”
方逾拾忽然笑了:“早知道你这样,我他妈装什么啊。”
“梁老师,接过吻吗?”
梁寄沐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跨越如此之大,摇摇头:“没有。”
“那我就不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方逾拾卡住他的下颚,轻轻俯下身。
察觉到要发生什么的梁寄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然后。
Duang。
门又一次被打开。
“梁——”
唐倾的话被面前这副景象噎住了。
梁寄沐下意识想让他滚。
头还没转过去,被捏住的下颌倏然一痛。
“不许看他。”方逾拾俯下身,封住他灼热的呼吸,含糊道,“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