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抹了虾茸慢慢把丝沾成了小绣球的样子?,上面再点上荸荠。
为?了突出鱼肚,鱼肚丝大,而其他丝小,而且上锅蒸熟的时候,浇的汤是鱼肚汤。
所以这盘小白菜垫在上面,而白黄橙三?色的绣球摆在其间,江盈知还用胡萝卜雕了几个镂空的绣球,这真是色香味俱全?。
反正她做的时候,可把旁边几个小吏都看得目瞪口呆,这昨日到今日的菜,简直跟平地蹬到二楼一样。
江盈知自己做好了,这才有心思分神看了眼旁边,默默睁大眼,旁边御厨后人做的还真是道名菜,蟹黄鱼肚。
他用的是水发?鱼肚直接下锅煮,切成大小适中的片,葱姜炒香蟹黄,鱼肚、冬笋、冬菇下锅煮熟,勾芡,再到装盘。
别看步骤不多?,但是光蒸蟹,拆出蟹黄,把蟹黄熬的如同融化?的黄油一般,不见丝毫水多?后褪成淡黄色,又要保证发?好的鱼肚,脆韧吸味。
装盘则要突出黄白两色,确保卖相是否好,勾芡要做到位,不然那?种感觉就是稀,而不是自然的稠。
江盈知光是闻味道,就知道他所言不虚,真有点底子?,她都不能保证,她的绣球鱼肚碰上蟹黄鱼肚,到底谁能获胜。
而且今日大家做的都是大菜,一个个使出了看家本事,下的重工,要抢夺这个第一。
什么二龙戏珠、鸳鸯鱼卷、香糟鲈鱼球、芙蓉鱼排、凤尾虾,雪花蟹汁等等。
等到小吏来端菜,灶房里仍旧只有锅碗瓢盆的声音,大家都还在琢磨别人的菜式。
直到有人张口说话,其他人才像活了一样,跺跺脚,哈哈气,相互吹捧。
“啊呀,我看到你那?个凤尾虾做得实在漂亮,浇的汁我可没闻到过。”
“不及你,那?个什么蟹汁,我知道的,你肯定不错。”
全?都在拍别人马屁,又猜测,“这把我倒是猜不出来了,小方那?个蟹黄鱼肚做的可真好,我就光闻他那?边的味了,说不准今日他能得头名呢。”
边上有人附和,御厨后人高高昂起下巴,然后说:“你真是抬举我了,旁边江小满也做的鱼肚,说不准还是她更?厉害点。”
“我赌今日她是头名。”
颇为?阴阳怪气的语气,尤其加上昨日江盈知的蓑衣虾仁,只有第十三?名的份上,显得格外刺耳,其他人哈哈干笑几声。
还不等江盈知反驳,门外报信的小吏满面笑容地跑过来,为?了表示郑重,他还拿了个卷轴,慢慢摊开。
在众人期待和瞩目中,声音洪亮地喊,“今日获得头名的是”
他喘了口气,众人的心高高提起,这次的结果比昨天?的还让人激动,要还是那?老师傅的话,压根就不用比了。
但他们都迫切地希望是自己,殷切的目光如同火焰一般,灼灼地落在小吏身?上,期盼他赶紧公布一个答案。
小吏又吸足了气,把这个答案喊得特别响亮,确保能够传到每个人的耳里,“今日头名是四时鲜食铺,江小满!”
一众的沉默,都在默默地震惊,啊,不是,昨日还在十名开外的,怎么一下跃到了第一,但他们知道,这个结果肯定是公平公正的。
每个票数后面,都列着详细的投票数。
那?御厨后人面色刷白,江盈知微笑,“借你吉言哦,你的嘴巴真的跟开了光一样。”
那?御厨后人转身?就走,实在丢不起这个脸,他已经在心里扇了自己几百个嘴巴了。
估计这一晚上要说上几百遍,他明日能得头名了。
江盈知还真没有想到自己能得头名,不过后来她知道了,本来就是一群人在蟹黄鱼肚、绣球鱼肚和蟹卷里犹疑不定。
但是她的绣球鱼肚巧思太过,最后大家倒戈,选了她这个菜。
江盈知虽然喜悦,但她知道外头等候她的人,比她更?欢喜。
所以她保持着相对冷静的表情?,迎接她的是一张张笑脸,还有一声声,小满我就知道你可以,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走走,回去吃涮羊肉去。”
今夜梦里都是涮羊肉的味道。
到了第三?日,连江盈知都忍不住紧张起来了,因为?终于到了超级不正常的题目。
这一场比的就是厨子?的手艺,能不能在这种烂食材里,依旧可以脱颖而出。
没看到连这群吃客都来看热闹了吗?就知道这些食材,没一个正常的。
第一个就开门红。
“啊啊啊,我不喜欢海螺啊,我压根就不吃这玩意的,”来自海螺重度嫌弃者的呐喊,“而且你说,你们说,现在哪里还有海螺好吃的,有肉吗,有肉吗?”
清明螺,赛肥鹅,但现在距离清明,正着数过去了七八个月,反着数还有五六个月,这海螺能好吃就见鬼了。
食行沉稳老大哥,刀功和炖煮最擅长,他甩了甩自己的签子?,“我的,呵,泽鱼鲓头,按老头子?准备的,那?肯定是最小的,就手指粗的,齁咸的那?种,这能做个啥?”
“哈,你这个都还好了,我的,”另一个手艺出众的大哥深呼一口气,“是三?眼蟹。”
还没有抽到的江盈知都瞧了他一眼,三?眼蟹虽然也是螃蟹,但是排不上名,只能叫作杂蟹。
吃的人不多?,因为?它肉特别散,而且水分很多?,不管是蒸还是煮,谁都不愿意吃一副空壳架子?,吃蟹不吃肉,没有膏又没有黄,难道吃壳。
另外个老大姐拍手笑了声,笑声疑似疯魔,“来了,食行每年必来的,老到把牙磕掉的望潮。”
她把签子?扔回去,不甘心地嘀咕,“我得去拜拜海神。”
“老天?,这望潮我把它掼死了,掼碎了,它也依旧是那?个味道啊!有没有人管管食行,别每年都出这个幺蛾子?了成不成。”
就在这样的呐喊声里,江盈知开始抽签,她屏着一口气,缓缓将视线下移,顿住,愣住,僵住。
作为?昨日头名,她的一举一动在今日颇受关注,就有一堆人凑上来看她的签子?,有个大姐念出了声,“黄、呼、鱼”
随着她最后一个鱼字落地,原本还撸起袖子?,跳脚叫嚣着要找食行算账的,在那?里大吵大嚷的,全?都偃旗息鼓。
没办法,太惨了,这手气太背了。
黄呼鱼,别看名字去掉个呼字,就是黄鱼了,它跟大小黄鱼半点不沾边。
它是鳐鱼一族的,身?子?扁,样子?长得跟魔鬼鱼差不多?,难看不说,还拖着个猪尾巴。
如果说难看还好,那?么跟蜜蜂一样的尾刺,会蜇人,能够让人中毒而死,都不算是它致命的缺点的话。
那?么,它死后有股浓重腥气,好似尿骚味,熏得人恶心,才是罪大恶极的缺点。
就是因为?死后越久,味道越重,而且压根处理不好,所以大家对它简直避之不及。
有人喊,“食行终于疯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把这该死的黄呼鱼给加上了!”
“啊啊啊,我不想闻那?个味道啊,救命!”
“小满,你,哎,”有个姑娘同情?地拍拍她,“没事的,大
不了再来一局。”
江盈知还处于大脑飞速运转中,这黄呼鱼她处理得不多?,因为?她也嫌弃这个味道啊,真的很恶心。
但是她又是那?种极度不服输的人,她要做!
“把鱼抬过来我闻闻,”她说得豪气。
等鱼抬了过来,周围其他人都开始哕了,她也没忍住,在心里呐喊,啊啊啊她要吐了。
最后她包着头,塞着鼻子?开始处理,其实黄呼鱼新鲜的时候还好,这个放了一晚上,味道就开始发?酵了。
要去除它的异味,就是拿滚水浇,把它底部那?根尾刺全?砍掉,当然这个过程,看其他人皱巴巴的脸就知道了。
弥漫着让人无法呼吸的味道,想吐又吐不出。
不过渐渐的,那?股味道随之飘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白菜帮子?的清新味道。
江盈知炖起了鱼羹,黄呼鱼虽然味道恶心,不过肉确实不错,拆皮去骨做鱼羹,尤其是放了白菜,霜降后的白菜很甜,能中和鱼肉的不足,她在炖鱼的时候,还放了豆腐吸味,再把豆腐给捞出来。
这样一份有着香味的鱼羹,要不是大家都是亲眼看着她做的,估计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条鱼。
当然要是有人这么问的话,江盈知会把手放到他们鼻子?底下,多?闻闻。
如果时间充裕,食材足够的话,她会把用毛豆或者干菜来炖,至少能把黄呼鱼的味道给吊出来。
而其他人,也是鼓足了劲去比的,拿到鱼皮的,挂一层面糊,做成酸辣鱼皮,至少保证了它的口感和滋味。
而海螺,虽然螺肉难吃,不过剪碎,酱汁多?浇一点,用壳来当容器,鸡蛋液摊平垫底,也是一道能看得过去的菜。
三?眼蟹固然水多?,只有一副空壳架子?,不过做的时候,保住了里头的水分,让壳变软,吃起来外头脆糊,里头一汪鲜汁。
有人抽到的鱼骨,即使涨发?后依旧不如意,不是正常鱼骨那?种有光泽的,柔软的,哪怕质地较差,却别出心裁,用了糖和银杏仁去熬的。
鱼骨胶多?,炖出来胶质多?,显得极为?透明,撒的芝麻,浮在上面,让这显得更?加剔透。
这最后一场,大家也是各显神通,哪怕开头嘴上抱怨得很起劲,夸张尽显,让人放松警惕,实则从抽到食材开始,大家就已经开始飞快琢磨起东西来了。
食材不行,那?就从雕花、摆盘、勾芡、味道来入手,腥气重的,不惜用各种鲜料来熬汤,以盖住这个味道,样子?难看的,那?就雕只凤凰出来,让它成为?陪衬。
这一局,江盈知很坦然,至少她做到了自己能做到最好的,没有放弃,哪怕输了,她也认了。
当然这一局,大家品鉴起菜来,也是格外细致,只有吃完,投出票来,旁边小吏才会告诉相应的食材。
“唔,这个螃蟹还成,水头很足啊,挂糊挂得也不错,一咬一包水,蘸这个酸梅酱,确实别出心裁,我投这个一票。”
“哎,那?个雕小凤凰的,确实很吸引人,一尝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肉,味道欠佳了点。”
“我倒是比较喜欢这道,”有人点了点望潮,“虽然老了些,不过这样烧,倒是把韧劲全?给烧了出来。”
这些菜各有各突出的点,大家也很难选,不过到了鱼羹上,倒是突然没了说话声,开始细细品尝。
该怎么形容黄呼鱼的味道,去除掉那?些难闻的腥气后,它的肉质是很独特的,那?种紧实的口感。
最为?特别的是,黄呼鱼最外层的那?条裙边,全?是软骨,这种裙边熬出来的,犹如上好的燕窝那?种胶质口感,鲜和糯,它占了两样。
当在鱼羹里的时候,乍然尝到是会让人惊喜的,忍不住细细品味,连尝过各种上好食材的酒楼师傅,也没忍住,再舀了一勺,放到嘴里,琢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此?一勺又一勺,鱼羹便很快见了底,而其他菜式,仍旧还剩着不少。
几乎尝过鱼羹里这种胶糯的裙边,都把票投给了它,并且有人嚷着,“快点公布下,这到底是用什么鱼做的?肯定不是啥好鱼,我刚吃的时候,真的是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小吏在这些人无比期待的眼神里,吐出一个让谁也没有想到的词,那?就是,“黄呼鱼。”
这个词一出,曾经被黄呼鱼味道熏晕过的人,皆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作为?靠海吃海的人来说,怎么可能在面对新奇事物的时候,没有征服它的好奇心,但是黄呼鱼实在是让人毫无欲望。
有收拾它的工夫,不如多?做几道菜。
大家不可置信的时候,又揣测,“这到底是谁的手笔,难不成是那?个方家传人?”
“哎,肯定是李老师傅啊,他那?手艺不用说的,一等一的好,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也不为?稀奇,我们跟他的差距还大得很呢。”
另一个酒楼的师傅说:“要我就猜,估计是陈大厨,别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手艺全?都藏着呢,这会儿才显现出来,实在是高,我等佩服。”
而在大家热烈讨论的时候,反正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全?又围在小吏旁边,积极追问。
小吏无情?地打?破了他们的结果,语气激昂地公布了,“做这道菜的,是来自四时鲜的江师傅。”
从一众的“啊?”“哈?”“什么?”“我不相信,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到后面,“哎,这年头,后浪可真比前浪强啊。”
“四时鲜,我还以为?小姑娘也就烧烧旁的菜能过的去,没想到啊,是我眼拙了!”
“她家那?个蟹黄汤包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马后炮少来,刚才你还说的是老方后人。”
不管他们讨论得如何激烈,比赛结果已经成了定局,毕竟只有鱼羹是全?部被吃完了。
最后这一场比赛,毫无疑问。
小吏面朝众人报信,“恭喜,四时鲜的江小满师傅,获得了最多?的票数,总共是六十三?票。”
要知道,这在场的也就是七十二个人,她能获得六十三?票。
实在叫人哗然,又格外心服口服。
江盈知内心充满了茫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在大家看来,又多?了一层世外高人的安定如山。
老行长捧着金勺子?过来,当着所有同行,所有参赛者的面说:“我们每年都有这么个传统,拿这些看似不怎样的东西来比。”
“虽说比的就是处理食材,但其实是想看看,大家能不能把东西给做好,有没有这份心,手艺如何。”
他简短说了几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铿锵有力?地说:“我宣布,今年这把金勺子?,归江小满所有!”
在众目睽睽中,江盈知郑重接过勺子?,很沉很重,金灿灿的,她想咬一口。
老行长说:““江小满,实至名归!””
底下有人喊,“实至名归!”
随着呼声慢慢变大,大家的语气也变得真诚很多?,不再是吃鱼宴的时候,她获得做鱼第一鲜牌匾时的反复否定,和极度不认可。
她已经确实凭本事,靠实力?,走到了一众同行的前头。
迎来的不是嘘声,而是掌声,认可她确实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