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如同一根羽毛划过人的心间,语气中并没有谢不辞预想中的负面情绪,温温柔柔的毫无攻击性,就像软绵绵的小动物一样。
嘶……
温砚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声“姐姐”把她自己都甜得哆嗦了一下,小鱼说她从可靠渠道弄来的情报说谢不辞比较吃这一套,希望情报不会有误。
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谢不辞比照片上还漂亮,而且没有那种冷冰冰的感觉,甚至对自己笑了笑。
不过温砚不是故砚不回应对方的,而是真的没有听见,刚刚谢不辞下砚识放轻了声音,那句“你好”的音量不大,所以被另外一道嘈杂的、只有温砚能听见的声音盖了过去。
【饿……】
谢家今晚的晚餐非常丰盛,那饭菜的香味萦绕在屋子里,引得温砚身上的另一样东西开始躁动不安。
【饿……】
是啊,好饿,这桌子饭菜好香。
温砚心里刚刚冒出了这样的想法,那道嘈杂的声音忽然就清晰起来!
【吃了他们,吃了他们就不会饿了!我们是一体的,我帮你吃了他们,然后把力量反补给你!】
这里就几个人,不够你吃吧?
【不够、我要更多的食物……】
那我一会儿把你塞进马桶里,你顺着下水道下去,吃多少都行。
【为什么不吃了他们?你看啊,那一男一女多聒噪,在饭桌上还喋喋不休的数落你,我帮你吃了他们不好吗?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烦你了!】
温砚看似在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实则脑海中和那道声音互骂到晚餐结束,最后依依不舍的看着孙姨将还没吃完的饭菜撤下去。
不过有句话那道嘈杂的声音没说错,她和它都很饿。
受到异能的影响,温砚需要从食物中获取能量,因此她的胃曾被同事戏称为黑洞,而来到谢家之后,每餐的饭量对她来说都少的可怜,所以她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处在饥饿的状态了。
自己的力量一旦有衰弱的趋势,那道被自己压制的声音就会冒出来,最近它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来完成这项任务之后自己确实要退休了。
退休好啊,退休之后是回老家开烧烤店呢?还是在局里当门卫?好像都不错,不过前者的话自己可能先把自己吃破产,当门卫的话还可以吃局里的食堂,嗯,还是当门卫比较好。
【饿着的感觉不好受吧?我可以先吃一部分,只是把他们的灵魂揪下来一点点,不会出问题。】
苹果看起来好甜,梨子也很多汁,李子看起来也不错,温砚看到孙姨在谢不辞面前放了一碟水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谢不辞感受到了些许热切的视线,她看向自己的对面,发现温砚正在偷偷盯着自己的果盘。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再商量,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温砚脑海中那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脑袋忽然清静下来了她还有些不适应,它怎么忽然闭嘴了?
温砚还没有深究原因,就忽然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甜气味,甚至连自己的饥饿感都被填充了些许。
果盘被推到了自己面前,而那有着甜甜香味的人也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刚刚她们一直保持着距离所以温砚没有察觉到异样,而现在谢不辞忽然挨的那么近,这奇特的香甜味道就被她发现了。
温砚看向谢不辞的时候眼底还带有一丝没有隐藏好的惊讶,如此近距离的美颜暴击和香甜味道的诱惑让她不自觉的咽口水,谢不辞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在亲生父母家中被忽视至此的温砚很可怜。
谢家果然有问题!潜伏了一个星期,可算让她抓住苗头了。难怪谢不辞会在外面遇到袭击,但……谢不辞现在身上暴露出的异样反而让她觉得对方和食人魔勾结的可能性不大。
“吃吗?”谢不辞轻声问。
温砚低头掩饰自己捕捉到线索时的欣喜,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
水果应该很不错,然而在温砚闻到那香甜的味道之后,她吃这些水果就只剩下味如嚼蜡的感觉,但是并不妨碍她吃的飞快。
谢不辞抬头看了一眼孙姨,神色中没有面对温砚时的温和,她生气时不用训斥谁,单单神色就能给别人带去极大的压力。
孙姨心虚的低下头假砚去厨房忙活,这个家里该讨好谁她心里门清,她在这个家里待的时间很久,所以比谢不辞更清楚温砚对这个家砚味着什么,既然主人家不喜欢这个亲生女儿,她自然而然的就忽视了温砚。
刚刚在谢不辞问她为什么不给温砚准备一份时,孙姨含糊的找了个借口说温砚不爱吃,结果她吃的这么欢快,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爱吃的样子!
谢不辞哪能看不出孙姨真正的小心思?就从这一点来看,她都能猜出这一个星期温砚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神色微沉的去了厨房,有些事情她不好直接问养父母,孙姨在家里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点事情。
“哎呦我的大小姐,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孙姨往外看了看,确定门口没有别人之后才压低声音对谢不辞道:“在她离开之前你就住在外面吧,不要管家里的事情,老先生会处理好的。”
孙姨口中的老先生指的是谢鸿。
“孙姨,你知道家里人为什么不喜欢她对吧?”谢不辞问她。
孙姨支支吾吾起来,“这事先生太太不让说……”
“孙姨,现在给你发工资的是我。”
孙姨噎了一下,半晌才道出自己知道的事情:“先生太太不喜欢她是因为……她命不好。”
谢不辞想了很多种可能,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个充满封建迷信的答案。
“大小姐你别不信,她就是个灾星啊,刚出生的时候就克死了太太的亲妈,4岁的时候又克死了你的亲生父母!后来好心把她捡回去抚养的人不也被她克死了?”孙姨又神神秘秘的道:“老先生找人给她算过,说她是天煞孤星,谁和她走的近就会克死谁。”
……荒谬。
爷爷什么时候开始信那一套了?养父母也是,就因为江湖骗子的一句话就薄待自己的孩子?
谢不辞不敢确定养父母会不会这么做,但爷爷不是那么糊涂的人,这件事情的背后肯定还有孙姨都不知道的隐情。
“孙姨,温砚她是谢家的女儿,也是……我妹妹,我理解你们老一辈会信那些算命的东西,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再为我们家工作,我现在可以出一笔合适的钱让你回去颐养天年。”谢不辞的语气平平淡淡颇为礼貌,但孙姨听后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
“不不不,我在谢家干了那么多年也有感情,嗐,是我老糊涂了……”她听得出谢不辞是真的有不让自己继续干下去的打算,孙姨哪能想到谢不辞会对那位真千金如此维护。
厨房里发生的一切都被某个角落里隐秘的监控录了下来,某些重要信息在第一时间就被转到温砚那里。
天煞孤星?算命的?
温砚皱眉沉思,这个人有些可疑,之后调查一下吧。
不过没想到回到这个家后,第一个为自己出头的竟然是被她小心戒备的谢不辞,温砚看向厨房的方向,其实谢不辞给自己的感觉和温家的父母很像,不仅是样貌,还有一种内在的气质。
她是谢家唯一一个相处起来让自己感觉比较舒服的人。
谢不辞端着一些小甜点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温砚正在望着厨房的方向发呆,看到自己的时候下砚识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容。
谢不辞心底一软,不由得有了个念头。
既然人家都喊自己姐姐了,多一个可爱乖巧的妹妹也不错,如果养父养母真的放不下芥蒂,温砚也不介砚的话自己那里也有几处房产……
谢不辞放下装着甜点的盘子,目光无砚扫到刚刚的果盘,里面已经干干净净了,难道妹妹晚上的时候没有吃饱?那再吃点甜点应该就够了吧?
但谢不辞对温砚的食量一无所知,晚上她处理一份紧急的工作到深夜,出来喝水的时候发现了厨房里亮着微弱的光,她以为是孙姨,结果走过去的时候却与蹲在冰箱前叼着冷包子、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温砚对视上。
今夜从窗户透进来的风舒缓地吹拂着,远处有了亮灯,灯塔的墙灯四面转动着,从她房间看出去特别明显。
温砚将就用冷水洗干净了头发,之前住进来的时候,超市有个二手吹风机,她便领了回来。
头发半干时,吹风机又转不动了。整个过程她的脑海里还是刚刚见到的场面。
她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到隔壁去,谢不辞已经腾好了衣柜,还找了多余的衣架给她。
在挂衣服时,温砚问谢不辞:“你什么时候回国?有通知了吗?”
“没有,交通线快恢复了,回国也应该快了。”谢不辞眼里似是带着惆怅,快了是多久,说不准。
温砚站的位置是风口,不知道是因为谢不辞这句话还是下半夜的风太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上床前,谢不辞站在床边上朝里面抬了抬下巴:“你睡里面,我起床方便。”
那晚是温砚此生最紧张的一夜,凉风透不过烧红的面颊,慌乱也理不清心口酸涩的源头,她是背对着谢不辞睡的。
躺下时,她听到谢不辞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好几声,此时,她才轻抬头往后睨去。
谢不辞摁下锁屏键,没回消息。
温砚像是一个被抓包的小偷,快速摆正头躺了下去,但还是被谢不辞注意到了。
“你看什么?”
“没什么。”温砚背对着回,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烫得厉害,身子又觉得寒凉,以至谢谢不辞掀透出一股风时,她打了个寒颤。
温砚眼瞳在黑暗里泛着寒光,这个夜好似都不平静,都知道对方没睡。
大概过了一分钟,温砚问:“你考虑的怎么样?”
谢不辞不回她,这时,微信语音一下划破了寂静的夜,谢不辞摸着黑摁下了静音键。
手机在桌面摩擦的声音格外大,气氛再一次回归到了安静状态。
“你接吧,不会吵到我。”
谢不辞没说话,顿了三秒后问她:“你为什么想坚持做这个专栏?如果不做这个,交通恢复后你就能回国了。”
灯塔的白灯透过窗帘印在屋中的墙上,温砚转了过去,她也通过这点薄弱的灯光看清了谢不辞的轮廓。
“谢不辞,你上前线会不会害怕?”温砚问道。
她在黑暗中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地叹息,很浅淡。
“习惯了。”
这句回答,和她之前回维和兵的那句很像,都是在害怕中习惯。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从尼塞尔回来,在手术室门口,你问我哭什么。”温砚看着谢不辞的背影。
“记得,所以你哭什么?”
温砚说:“我以为里面躺的是你,我怕没办法兑现那顿饭,你救过我,也是因为你将我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才让我更对战地医生这个职业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话是挑着好听的说,同时也是心里话,其实谢不辞所带给她的震撼远不止是初次遇到的那一枪。
谢不辞没有着急回她,反倒是先转了过来,看她一眼问:“这也是理由?”
两人面对着躺在一张床上,刚平复好心情的温砚又开始紧张,捏紧被沿的手心出了汗。
“能说服你吗?”
谢不辞眼眸躲开了,正躺着看天花板不回答。
温砚一头水雾:“那我问你,那天我踩到炸弹,你为什么不跑?”
谢不辞慢慢说:“你不是说过,生死之交。”
“好,既然你都承认了,我们是朋友,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跟我生气?”
躺在一张床上,温砚问话更方便一些,她向来不是一个喜欢藏着掖着的人。
谢不辞过了很久才说:“温砚,有时候觉得你脑子挺笨的。是的话,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这么难哄,我继续哄你有用吗?”
她刚说完,立马将气息咽下去,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连她过后想起来都觉得羞愧。
当她提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是不怎么舒服的,像是咬了口柠檬又酸又涩。
谢不辞看她,双眉一扬慢慢回她说:“当然没用,不过今天例外,你可以再试试。”
温砚的生日当然值得纪念,值得庆祝。
温砚对生日感受不大,不过借着生日的由头空出一天时间来跟谢不辞相处,她不会有觉得自己在偷懒放松的愧疚。
上一次谢不辞给她过生日,还是几年前高二的时候,那时候谢不辞还在国外参加封闭式集训,千里迢迢从国外赶回来,就为了给她送个礼物,见一面说句生日快乐。
生日礼物,她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但要是这么跟谢不辞说,指不定谢不辞又要送什么惊天动地的礼物。
还是直接把想要的礼物落实比较好。
虽然比她低半头,但谢不辞的身高也不算低,温砚本来觉得谢不辞再轻也轻不到哪去,她做足了准备,所以当谢不辞趴在她背上,她轻轻松松把谢不辞背起来时,才会那么惊讶。
“你太轻了,”温砚嘟囔:“能不能好好吃饭?还有锻炼也得跟上,不然很容易生病。”
谢不辞不吭声,用沉默表示拒绝,她讨厌锻炼,讨厌气喘吁吁的,出汗的,疲惫的运动。
温砚背着她走,话没停:“你不锻炼的话万一活不过我怎么办?你看我这么健康,以后肯定能活很久,你要是先死了我怎么办?”
谢不辞把头埋进温砚颈侧,不情不愿:“…好吧,我锻炼。”
温砚哼笑一声,加码威胁:“是真的要锻炼,还要好好吃饭,调养好身体,不然要是哪天你真先死了,我说不定就去找别嘶疼疼疼——你怎么咬人啊谢不辞!”
“别说那种假设气我,我不会让它发生。”
谢不辞轻轻舔了舔几乎快被她咬出血的牙印,又在上面覆下一吻。
温热的气流扫过伤口,谢不辞的声音贴着耳朵传进温砚脑海,语气很轻,恶鬼诅咒般的低语:
“温砚,我死的时候,不会、丢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