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自沉梦中悠悠转醒，目色迷离地凝着头顶薄纱床幔，良久才徐徐回神，意欲支臂起身，却无力地趴伏被褥之间，胸前乳肉毫无防备地挤压身下，饶是衣料足够绵软，也叫他痛得肩头微颤，旋即彻底清醒。

他倏然坐起身来，披头散发的呆愣原处，怀间锦被乘势滑落，记忆由此逐渐回笼。

扶玉微仰面庞，望着拢于帐中乘光宛转的渺小尘埃，长睫不禁微微一颤，转而隔纱视往门窗。

条条框框圈锁不住日光，便如此由之倾泄入屋，铺盖在地犹如浅黄鹅绒。

他见此心神忽动，披起外裳艰难地拖身下榻，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行去，门扇应声而开，暖辉霎时氤氲眼前，轻悠悠地飘落睫上。

雨已霁了，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扶玉微微眯眼，意欲循光而去，却未留意足下门槛，猝不及防绊了个踉跄，随即重重跌倒在地，长发如水淌落肩头，凌乱地逶迤地面。

他想撑臂起身，却是徒劳，索性抱膝而坐，却在低头一刹骤然愣住。

扶玉颤巍巍地抬掌，将自己银如月华的长发拢入手心，他不可置信地张大眼，如捧清水般将发递往割裂于檐瓦之下的烁亮天光。

是白了，竟是一夜之间，全都白了。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发，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心感哀戚，他缓缓收掌，那湾掬于手心的昼光也彻底消失不见。

“大母亲怎地独自出来了？”千乘钺绕开莲花照壁大步行来，不多时便踏上台阶，将落于扶玉身上的薄光悉数挡去，又俯下腰来，将他囫囵横抱入怀，“虽说已入春了，但天到底还料峭，大母亲穿得这样单薄，又迎风坐在地上，可要当心着了凉。”

扶玉并未挣扎，只在彻底落入他臂弯之际，忽而自喉中挤出一线哽咽，银白长发簌簌而下，瀑布般滚落肩头，一半摇曳身后，一半窝进儿子怀间。

千乘钺将他抱上床铺，又侧身取来一只雨过天青色的小瓷瓶，随后便抬掌欲解他颈下盘扣。

扶玉见此大骇，连泪都顾不得擦，便匆忙捉住那只贴往自己胸前的宽厚手掌，抗拒道：“不要！”

千乘钺闻声停下动作，复又抬眸对上他的眼，温和道：“只是上药而已，大母亲胸前有伤，若不按时处理，恐怕这几日连穿衣都会觉得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