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2)

樊青 子鹿 3637 字 1个月前

今天太累了,洗漱完躺下的时候樊青觉得自己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但意识还是很清醒。

黑暗里隔壁床的栾也没什么没什么动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今天医院里和栾也的对话还在他脑子里,以及对方手上的伤疤。

如果说自己能猜到今天那个女孩是自杀,是因为向导当太久了对于一些不合理的东西的怀疑,那么栾也是怎么猜到的。

樊青没有问。

第二天一早两人返程,长途开车,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只有樊青放在一旁的手机隔一会儿震动两下,似乎有消息进来。

等手机震动到第四遍的时候,副驾驶的栾也问:“有人找?”

“不知道。”红灯间隙樊青看了一眼手机,愣一愣,转头看栾也。

“快递。”

“嗯?”栾也抬头。

“四五个快递。”绿灯亮了,樊青把手机递给栾也。“应该是你的。”

栾也盯着那几条取件码看了几秒:“我的吗?”

“……我没买过东西。”樊青有点无奈。

“那应该是我的。”栾也笑了笑,“好几天前买的了,这么慢啊,我都不记得了。”

“偏远地区都得五六天。”樊青问,“要去镇上拿吗?”

“拿吧,顺便吃个饭。这个时间木阿奶和小乔估计都吃完了。”栾也说。

转了个弯到了镇上,一路上又收到了三四个取件码。等樊青把所有快递都拿完,刚好塞满整个后排。

他还没说话,栾也看到那堆大大小小的箱子先震惊了:“这么多呢?”

“啊。”樊青叹了口气,“你自己买的不知道吗?”

“忘了。”栾也笑笑,“休息的时候睡不着刷手机,刷到什么买什么,买完就忘了。”

消费是缓解无意义空虚感的方式之一,但过了那一瞬间,栾也又会觉得这样买东西也挺无聊的。

樊青看他一眼:“那你……拆开看看吗?”

栾也关上车门:“回去再拆,先逛逛,找个店吃饭。”

两人就近找了家店,入座的时候,栾也开口问:“镇上有剪头发的地方吗?”

樊青一愣:“你要剪头发?”

“嗯。有点太长了。”

樊青看向栾也的头发,好像比第一次见面时确实长了一点,被对方随意扎在脑后。

“有,但镇上的理发店不太行,顶多就是推个平头烫个卷……去市里更好点。”

“懒得去,也用不着那么高端。”栾也听笑了,“剪短就行。你平时在哪剪?”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真的不太在乎。

买的东西能塞满后座,但买完就忘了。

休息的时候像失踪人口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出门徒步走三天两晚也不会掉队喊累。

较真的时候可以走十公里去买新的床单被套,随意的时候又不在乎自己的头发说剪就剪了。

看起来想一出是一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举动,但樊青直觉和对方的病有关系。

“我没去过理发店。”樊青回答,“都是我奶奶给我剪。”

栾也一愣,目光落在樊青头发上。

“就用她平时裁纸的剪刀。”樊青接着说,“头发长了就搬个凳子往院子里一坐,围两条旧毛巾,十分钟就剪完了。”

“真厉害。”栾也边听边乐,盯着樊青的头发。“奶奶手艺挺好。”

“小时候不行,十来年了练出来了。”樊青也笑了。

栾也一直乐到老板上菜了才止住:“那怎么办,去找奶奶剪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其实……不剪也行。”樊青抬眼看着栾也,“这样挺好看的。”

他说的是实话,栾也应该是他见过的,留长发最好看的男人。

栾也闻言看向樊青,没说话,只是嘴角弯了弯。

樊青突然就有点紧张,避开对方视线,随便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你要剪的话待会我陪你出去看看,这条街尾好像有一家,开了挺久了。”

“那就算了。”栾也笑笑,“先不剪了。”

樊青愣了一下:“不剪了?”

“不是好看吗?”栾也低下头,开始专心吃饭,“先这样吧。”

樊青盯了他几秒,跟着低下头。

吃完饭回到家,木阿奶还在茶室看着电视绣鞋垫,看见栾也和樊青抱着一大堆快递进门,老太太电视都不看了,语气里带着惊讶:“出去一趟,买了些什么啊?”

栾也抱着东西上楼,抽空把头从一堆箱子里偏出来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忘了。

等所有东西堆进栾也房间的客厅,栾也盯着那堆东西,眉头紧皱:“这都什么东西?”

樊青叹了口气:“拆开看看呗。”

刚从山里出来,衣服挺脏,他没坐沙发,选择坐到了地上。栾也学着他盘腿席地而坐,随便拿了一个最上面的袋子撕开。

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小方巾,还带着系扣。

栾也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买给来福的。”

“什么东西?”樊青一愣。

“小方巾,系在脖子上,然后这面翻到背上……”

栾也把方巾翻了个面,上面的字体挺大个,写着:减肥!请勿投喂!

“我靠。”樊青一下子笑出声了,“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免得它天天装可怜。”栾也笑道,“沿街乞讨招摇撞骗的。”

樊青接过那条方巾,越看上面的字越笑得停不下来:“来福要是认字得恨死你。”

“没办法,吃了没文化的亏。”栾也说,“我好像还买了一条蓝色的,让它换着穿。”

“太贴心了。”樊青笑道。

两人笑了半天,栾也放下方巾,开始拆其他盒子。

第二个盒子包装看起来挺高端,盒子上印着一个大牌的美妆品牌LOGO,是一个礼盒。栾也打开,里面放着一瓶香水,两支口红。

樊青一愣,飞快抬头去看栾也。

“给曲姐的。”栾也盯着看了一会儿,买东西跟回忆犯罪过程似的边想边说。

“上次拍照化妆,人家都是自己提供的。”栾也说,“虽然别人不在意,总得补偿点。”

樊青没想到他还记得,看了他挺久:“你……还会挑这个呢?”

“打开榜单,选择热销第一。”栾也回答。“相信群众的眼光。”

樊青又笑了好一会儿。

两人一个接着一个拆着盒子,接下来拆开的还有大姚的一套餐具,乔飞白的音响,木阿奶的按摩仪,甚至李哥都有一套摩卡壶……

最后一个包裹挺大,被压在了最底下。栾也拿起来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我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给你的。”栾也把包裹推给樊青。“自己拆吧。”

樊青看了他几秒才低下头。手里的包裹挺大。他把包装撕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藏青的冲锋衣。

衣服的品牌他认识,了解徒步的人应该都认识,很专业,也不便宜。

樊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除了收到礼物的那点开心,更多的是复杂。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休息那几天栾也应该是有点儿犯病了,才会疯狂买东西,买完又不记得买了什么。

他下意识逃避,不想记得的不是自己买了什么东西。而是自己生病时无所事事,疯狂购物的那种状态。

但现在把东西全拆开来看,即使生病的时候,对方挑的东西也全是给别人买的,自己的东西居然什么都没有。

“太贵了。”他把盒子重新盖上,抬眼看栾也。“我不能收。”

如果说每个月对方包车的费用还算是自己的劳动所得,上次的壁画是留作纪念,这件衣服已经超过了樊青能够心安理得接受的范畴。

“不光你有。”栾也指了指地上一大堆东西,“每个人我都买了。”

“我知道。”樊青回答。

哪怕栾也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也不能减轻他心里的那点负担。

因为他知道,那点负担甚至不全是因为礼物的价格,而是因为栾也每一次给自己送东西都是坦荡且毫无私心的,但自己却不能同样平等的回报给对方。

“我用不着这么贵的装备。”樊青说,“你留着下次进山的时候自己穿。”

“……如果是因为价格,没必要。”

栾也看了他一会儿,开口。

“我说过,认识你们,特别是认识你,这段时间我很开心。但我这个人……有时候挺让人讨厌的。”

樊青心里一紧。

“太久没交过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心情好的时候和别人聊天,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见人就烦。”

“有次摄影展,我上一秒和人好好说着话呢,下一秒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直接打车去了机场回加州,把主办方吓一跳。”

栾也说完,自己先笑了。

“是不是挺烦人的。”

“没有。”樊青立刻回答。“你来的这段时间……挺好的。”

栾也挑了下眉:“是吗,我记得我还吼过你呢。”

还是在樊青生着病给自己煮了碗面之后。

“但你还是出来找我了。”

“休息那几天木阿奶和乔飞白叫我吃饭,我有时候不想出声,也老装没听见。他们后来就开始给我留饭。还有我去店里懒得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非要和我聊几句的李哥,曲姐,大姚。”

“之前有人一直和我说……除了爱你的人,没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栾也停了停,说得有点艰难。“别人带给你的每一种……价值,哪怕是情绪上的,都是需要付出条件的。”

如果你不能接受这种社交的方式,就不要试图去和人构建联系。柏明川说。否则以你这样的状态,你的病会越来越严重。

樊青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但你们不是。”

“你们觉得我不烦人,不是因为我挺好的。是因为你们挺好的。”栾也说。“这种好让我有点……怎么说呢,受宠若惊坐立难安的。”

哟,一口气说了两个成语呢,真棒。

“这堆东西就是这个意思,和价格没关系。”

栾也笑了一下,“我就是太久没和人近距离相处了,不知道怎么能让你,你们感受到……我很感激。”

是那种终于用不着自己一遍一遍提醒自己,栾也,你有病所以你得离人远点的感激。

栾也说完自己先感慨了一下,太久没和人说这么多话,听起来颠三倒四的。

但樊青似乎听懂了,他注视着栾也,过了一会儿,把衣服往栾也那推了推。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就更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