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西恩的回忆(下)(1 / 2)

二十九岁时,我成了帝国街头巷道热议一时的悲剧主人翁。

赢了战争,却输了自己。

怕没有比这更赔本的买卖。

我从高处狠狠摔落,砸进泥巴地里,被无数曾经只能仰视我的虫,讥讽嘲弄、踩踏侮辱。

我成了一名弃子,被萨洛提斯家族除名。

曾经至爱的父亲,也是第一只提议处决我的虫。

他曾说我是他最完美的作品,是他的骄傲。

我喜欢的雄子,成功解除和我的婚约,在同一年娶了那只平民雌虫。

科尔·舒尔西作为圣子雌君,成功挤入帝国的金字塔尖,开始四处交友社交。

那是我的位置,我在比任何雌虫都近的地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我领导的特殊作战部队,被打散整编,加入大量新鲜血液,调派了新的指挥官。

他们换了新的驻扎地、新的制服、新的LOGO,就连缩写也不一样了。

我脖子上的军牌,变成了该回收的历史垃圾。

一夜之间,我就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这是我虫生的第二幕的开端。

怎么样,充满你们最爱的戏剧元素,已然不无聊了吧?

从二十九岁到四十四岁,每况愈下,期间种种,暂且略去不提。

唯一一次心满意足,是阿尔托利为我落泪。

我那时离死只有一线之隔,被关在圣廷观测、用作研究。

没虫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我的虫态化已持续许久,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回退正常,显然随时都会彻底狂化。

与其死在圣廷执行者手里,不如最后再发挥点医用价值,也为后续战争做点贡献。

我同意了。

那会我热切地期盼痛苦,因为那是还活着的证明。

不管是谁都好、不管让我作什么都行,只要别再让我与那个寄生体单独待着。

我尽了最大努力,去与敌人抗争,却终是心力交瘁,只能彻底放弃我的精神域。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就算我撑了下来,我的处境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我在处处竞争的高压环境下成长,深知他们如何处理瑕疵及无用的废物,也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我早就预知了我的结局。

却还想着,能苟延残喘一天是一天。

因为还没有与他道别。

上次见面,是我去圣廷过新年。

阿尔托利难得有兴致说要出门赏雪游湖,我安排好了一切,却毁于狗仔们毫无界限感的偷拍。

没忍住,揍了虫。

阿尔托利就此和我冷战,指责我是暴力狂。

我回他,看在你面上已经很克制,否则就会不是擦破点皮断条胳膊这种程度。

他不再回我讯息。

我也没法对他解释,那会他逆光坐在船上,发丝轻轻飘舞,睫毛落下光点,整只虫都彷佛融于阳光,透明美丽得让虫无法呼吸。

雪花一朵朵落下,彷佛融进军服,落进我的心尖,让那里瘙痒难耐、涌上一股强烈冲动。

快门声响起时,我正准备吻阿尔托利。

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在我意识不清的那段日子里,这一幕总是会从黑暗中浮出,像一个久远模糊的、却无比温暖的梦。

我还欠他一句对不起。

不,是欠他很多对不起。

早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该更温柔地对他,更多听听他想说的话,给出他需要的支持和鼓励……

就,还是很舍不得。

很不甘心。

后面的发展,我始料未及。

在日复一日的煎熬折磨中,我知道自己命数将近。

而就在离那条线一指之隔时,阿尔托利,力排众议,接下了救治我的任务。

在我以为,我已被世界放弃之时,他拽住了我的手。

他很努力地救我,非常努力地救我。

如果让我评价,我会说,这十几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专注于某件事,像是要将拥有的一切都全盘投入,只为获得那个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的结果。

他每天都来。

从未迟到过一次,也从未早走过一天。

从一开始地观察、记录,到后面初步的试探性接触。

他放出的精神力足够温和无害,且有奇特的力量,让已被皇后占领统辖的精神域将其辨认为同类。

他被允许进入。

那天是个节点。

自从他的精神力开始进入我的精神域,我的虫化态也一日比一日减少。

他每每在我精神域中游荡时,我总是将脑袋趴伏在他腿上,偷偷享受他给与的每一次安抚性抚摸和拍打。

我将自己当成一只没有羞耻伦理观念的动物,让自己被本能支配,尽情跪在他脚下,嗅闻他如雪花般冰冷、幽香四溢的信息素。

许是碰到了他的痒处,阿尔托利会哈哈笑着揽起我的脖子,用哄小虫崽的软软声音唤我名字。

就算被我扑倒在地,也不生气,仍对我弯起眉眼,亲亲我的额头,摸摸我的脑袋,好像我真的是他豢养的宠物。

这段日子,是我晦暗无光虫生第二幕中,唯一被光眷恋的部分。

再后来一两个月,阿尔托利没再出现。

那会我的虫化态只剩四肢的尖刺和时不时会回收失败的翅膀。

我换了新的暂时居所,更大、更宽敞也更明亮。

虽然仍然接受二十四时监控,但总算不被虫时刻盯着,而是全交给了智脑。

我还被允许每日看一两小时的新闻和书籍。

这都是阿尔托利为我争取的。

我每次都将这个权利用得干干净净,可观看时长剩余数从来都不超过五分钟。

那一天,我依然延续了这个习惯。

我在最后的五分钟,看到了阿尔托利的婚礼消息,和一段动态视频。

他和那只化成灰我也认识的平民雌虫,一起从教堂中走出,阿尔托利将手中捧花高高扔出,笑得神采飞扬、无比灿烂。

之后半个月,我拒绝和阿尔托利见面。

他一次次地发出请求,我一次次地拒绝。

反正我现在是神智降低到幼崽时期的危险动物,有权利发点小脾气。

……说来可悲,我也只能发点小脾气了。

还无法说明个中理由。

再见面时,阿尔托利看起来很悲伤。

他手上拿着我的最新检查结果,对我说抱歉。

“我放出了大话……到头来却……”

他低下头,声音哽咽,疑有哭音。

初夏的天亮得早。

从玻璃窗外射进来的蒙蓝晨光像缥缈的雾,他站在那里,看起来下一刻就要消失在雾气里。

我哪能再同他生气,立刻上前一步将他抱到怀里,试图舔掉他的眼泪。

可无论我舔多少次,那里总有滚烫的泪珠一颗颗落下,像破碎的深海之心。

“西恩,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不想你死。”

“你愿意嫁给我吗?嫁给我,我可以……对你,做更……深入的治疗。”

“我便能救你了。”

我立刻明白他的所指。

更深入的治疗,是指他的生-殖器的进入我的身体。

是指我们会做伴侣之间最亲密的事。

是指我彻底将自己交出,不光肉-体,就连精神,都由任他主宰控制。

这曾一度是我深深渴求的,也为此做了长达多年的准备,但这一刻真的来临时,我却只感到一种荒谬的可笑,以及来自命运的深深嘲弄。

结婚,是为了合法的身体深度结合。

身体的结合,却是为了最大公无私的理由,即让我活下来。

我倒宁愿他不提婚约,不说得这么清楚,就直接强要了我。

那我还可以留存点小小希望,骗自己,阿尔托利也是有点喜欢我的。

他怕我受辱的小心翼翼,他给出自由抉择的尊重,只代表他对我毫无所图,只是将我当做朋友、亲人。

我以为我是竞争失败出局了。

但对比他给予舒尔茨的笑容,我根本连棋盘都没上过!!

狂暴的嫉妒,让我面目狰狞,连獠牙都阴森森地冒了出来。

阿尔托利被吓到了。

他在我怀里微微颤抖,肌肉绷得很紧,但仍然克制着自己,祈求似地看向我,小声询问:

“好吗?……西恩。”

我们的初夜是一场大型医疗手术现场。

一些知晓此事的主教带着护士们等候在隔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据说教宗也来了,但我没有看到。

阿尔托利那天穿了一件纯白苏色长袍,和他在婚礼上那件很像。

我冷冷地看着,一个念头忽然冒出:会不会就是同一件。

尔后被自己的恶意吓到。

他看起来也并不高兴。

眉宇间很沉重,面色苍白,就连扫向我的目光温度,也比往日冷上许多。

这很正常。

他做不到见死不救,因为他天性纯善,见不得他人受苦受难;

但他也很少委屈自己,因为教宗阁下和虫帝陛下将他捧在手心,他只要说不,便没虫可以说是。

他走进来,关上门。

所有照明灯光在一瞬间自动关闭,只留墙下的应急小灯,像蜡烛一样将整个卧室圈起。

我按照新下载的雌侍守则,服侍了我的雄主。

守则一:全程跪地,没有允许不得站起。

守则二:跪姿迎接雄主到来,奉上惩戒长鞭。

守则三:只能回答问题,回答须简短,最标准的答案为“是”“否”。

守则四:不得直呼雄主姓名,不得直视雄主面容,除非雄主主动,不能碰触雄主。

守则五:承欢标准姿势为后ru犬式。没有允许,不得改换。

守则六:用嘴先服侍唤起,吞J一次后,方可继续第二次。

守则七:用胸服侍第二次,再次吞J后,方可调转身体,请求雄主垂怜。

守则八:没有允许,不得在生Z腔内保留JY,须当面排出排净。

一条一条,我按序操作,没有一丝遗漏。

阿尔托利兴致不高,全程基本没怎么主动,因此很快就结束了。

我继续恶意地揣测,想他昨夜如何与他的雌君耳鬓厮磨,才会对我如此无动于衷。

越想越是生气,竟有些克制不住压制场,房间的精神力监测器一瞬全都闪出警告音。

“西恩、西恩!没事了!没事了!!已经都结束了——”

他急急跑来抱我,习惯性地就想揉我头发进行安抚,我歪头避过,一口咬上的肩膀,狠狠地,血都渗了出来。

阿尔托利嘶叫一声。

这时他腕上终端响起,是教宗打来的紧急通信:“阿尔托利,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西恩情绪波动值过大,我现在先安抚。您不用这么紧张,我可以的。”

他语调了含了一丝笑意,听起来十分轻松。

但我在他怀里,知道他全身肌肉绷得有多么紧、还有额上泌出的细细汗珠和眼里的惊慌。

这次治疗,一定很难。

我松开了犬齿,为自己感到羞愧。正在此时,阿尔托利略微侧了脸,吻了吻我的额头。

别以为这样就够!

我露出獠牙发出不满的恐吓声,下一刻,便被一只手摁住后脑勺,然后一条舌头就钻了进来。

阿尔托利的舌头非常灵活,吻技非常好,他很懂如何挑起雌虫的情欲。

亲吻间,他的手勾上我的肩,钻进刚给我披上的长袍里,抚摸我的背。

随后继续向下。

那一夜,我如愿以偿将我的初吻、初夜献给了我喜欢的雄虫。

我沉浸在被他点起的大火之中,僵硬、颤抖、笨拙的一塌糊涂,丢尽了我的脸。

中间稍作休息。

之后阿尔托利坚定、温柔、平静地继续。在我第五次攀上顶峰时,我的精神域在他的引导下,为他打开。

之后的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甜美愉悦变成了痛苦。我又听到那个久违的声音,普兰巴图的女王。

她临死前的凄厉尖叫,还有她分裂而出的精神体,被称为皇女的生物,在我精神域中幽幽说道。

我会回来的。很快。很快。

随后是强烈的怨、恨、憎、恶、愤怒、痛苦、绝望、恐惧。

它们在我精神海中汇成一道道惊天骇浪,不断翻滚、怒吼,永不平息。

精神域中的小岛及其他生物,早已不复存在,只有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疯狂卷动着大漩涡,势要吞噬一切。

我发出哀嚎!

不受控制的精神力在整间屋子里抽打淩虐。又因全部家具都特制加固过的原因,只有灯具摆设品全碎了。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四肢都被合金锁链固定在床上,精神力抑制器则卡着我的脖颈,更有一根又细又长、冷冰冰的尖锐刺针,从天花板上落下,闪着红光,正对着我的眉心。

本能感觉到危及生存的危险!

我奋力挣扎、将要进行虫态化时,阿尔托利一一亲吻我的脖颈、下巴,用手抚摸我的肩膀胸口。冰冰凉凉,彷佛水流将我包裹。那些狂躁痛苦瞬间平息,彷佛从未存在。

他开始为我治疗。

用了很久很久。

久到半途我意识清醒,发现他浑身都在颤抖,汗水糊住他的眼睫、嘴唇泛着白,紫色瞳孔里泪光婆娑。

我们被一圈明亮的光包围着,光是冰蓝色的,有无数小光点在周围飞来飞去,看上去祥和平静,我却从里面感受到了它们垂死前的哀鸣。

阿尔托利的精神力已然就要见底。我开始疯狂挣扎,试图让他停下来。

【安静。】

他那张毫无血色的唇说道,我瞬间变作一具尸体。

只能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