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长老心中憋着气,面对害他们受到小辈咄咄逼人的叛徒根本没有好脸色,更顾不上关注华穹尺眼中露出的几分哀求与期骥。
他们拿出法器,神情冷峻,周身灵力隐隐波动,一挥手,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冰棱法器,化作尖锐的冰刺刺进华穹尺的眼睛。
华穹尺惨叫着,眼周瞬间便凝结出一层薄霜。
“若你主动将唆使的真凶和盘托出,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并请求宗主准许你葬进沧浪派。”大长老语气淡淡的。
几位长老并肩而立,宛如巍峨高山,为首的大长老手上还握着一根缠绕着紫色电流的雷纹鞭。
他肃穆威严,等待华穹尺的选择。
华穹尺颤了颤,抬头,被蒙上冰雾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凭借直觉捕捉到长老所在的位置。
“若我不说呢?”他现在也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没有再保持妄想。
“那便只能启用魂鞭了。”毕竟对方曾经是沧浪派的优秀弟子,大长老眼中闪过几分不忍,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对华穹尺网开一面。
魂鞭,被鞭笞者不仅会感受剥皮拆骨的痛苦,意志力不坚定些甚至可能成为白痴。
往往一鞭就能打散筑基期以下弟子的神魂,而华穹尺现下的状态比筑基期还不如,根本承受不住。
大长老云淡风轻说出的话语,已经宣告了对方的死刑。
自知别无选择,说出真相还能死得痛快些,华穹尺苦笑着,口中说道:“好,那我……”
却在众人竖耳倾听之时猛地抬头,面上闪烁着疯狂与不屑,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下一刹那,华穹尺周身泛起诡异的血光,身体也迅速膨胀,血管根根暴起,仿佛随时都会炸裂开来:“嵇阿荼迫使沧浪城改名本就该死!而幕后之人,你们永远也别想知道——”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留影石也开始震颤。
“不好,阻止他自爆。”沧浪派长老脸色一变,磅礴的灵气倾泻。
他们动作飞快,却快不过始终凝望着华穹尺的嵇阿青。
金袍身影一闪而过,剑影带着呼啸的风声扎进华穹尺的丹田处,将他汹涌的气息遏止。
只一瞬,尚未被调动起来的灵气便戛然而止,想要自爆之人脸上还保持着张狂的笑容,场景却已经发生改变。
场面落针可闻。
“沧浪城……”嵇阿青站在华穹尺面前,脚尖抵着他的面庞,眼中情绪翻涌,面上却笑着:“怎么不笑了?”
自爆失败的华穹尺呆滞片刻,嵇阿青移开目光,对着大长老点头示意:“请继续。”
回过神来的大长老不得不高高扬起手中的鞭子,“噼里啪啦”的电光在其上闪烁。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他的语气发沉。
华穹尺被侧着脸踩在土里,却昂着下巴:“无可奉告。”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长老怒喝一声,忍无可忍地动了手。
刺目的雷光毫无征兆地在半空乍现,瞬间将整片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裹挟着狂暴雷光的魂鞭自上而下撕裂空气,紫色电芒如灵蛇游走。
魂鞭以雷霆万钧之势抽打在华穹尺身上,他整个人开始抽搐,浑身上下涌动血液,剧烈颤抖间肌肉扭曲痉挛,恍如倒在血泊间的厉鬼。
伴随着电流声,华穹尺发出凄厉的惨叫,穿透密林,阻止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上的弟子服在瞬间被电流化为灰烬。
嵇阿青冷眼旁观。
对方在极度痛苦之下剧烈挣扎,却仍旧没有悔意,直愣愣地朝着他看过来,满腔血液的嘴巴大张着,笑声尖锐:“嵇—阿—青!”
叫喊声惊动在场数人。
嵇阿青却仍旧淡定自若,无视猛然投来的诸多注目,对着华穹尺扬起唇瓣:“何事?”
他的态度轻蔑,似乎对于众目睽睽之下被揭穿身份毫不在意。
居高临下,像是看一只蝼蚁,又或者臭虫。
过分蔑视的目光终于刺激到华穹尺。
“你以为嵇阿荼是因为我的拖延才死的吗?”他声嘶力竭,在即将泯灭之际放下重磅炸弹,“她是为了求我不暴露你的极阴体质,在我面前主动自戕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嵇阿青猛地低头,手中无相禅棍挑起华穹尺的脑袋。
但是慢了一步,脚下之人已然气息断绝。
“嵇阿青?”沧浪派长老们将目光投注在嵇阿青身上,嵇阿青却没有反应。
片刻对峙以后,长老们一言不发,没再看地面上已经焦黑的尸体,甩袖离开。
华樊楼也走了,临行前看了一眼已经暴露身份的嵇阿青,又扫过呆若木鸡的千机阁诸位弟子,眉头拧的很紧。
见嵇阿青怔愣在原地,目光死死地落在华穹尺身上,他忍不住抿唇,通过破镜给嵇阿青留下一条讯息。
眼见大佬一个个走掉,深觉知道太多东西的千机阁弟子们恨不得自己失忆,生怕嵇阿青要杀人灭口。
他们胆战心惊地缩在一起,手中紧紧攥着留影石。
半晌的寂静以后,嵇阿青才从默然中回过神来,看向这群充满害怕的弟子。
与这群弟子想的不同,将沧浪派长老引来的嵇阿青已经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准备,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只是意外被暴露了特殊的体质问题,多少有些麻烦。
他退开一步让出道路。
“您放心,我们一定守口如瓶!”松了一口气,千机阁弟子们立刻表态,还当着嵇阿青的面立下血誓。
等这群弟子离开后,苍明放出一把火将华穹尺的尸体殆尽,而后走到嵇阿青身边。
他有心询问什么是极阴体质,但是看到嵇阿青有些苍白的面庞后便立刻抛之脑后,慌乱地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嵇阿青没有拒绝苍明的拥抱,后背倚靠男人宽阔的肩膀,眼中倒映着明明灭灭的火光。
余火慢慢消减,直到完全退却,天色都变得暗沉下来,嵇阿青这才推开苍明的手臂。
他的神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问题,和苍明一起将灵舟清洗了一遍。
但是直到灵舟再次升空,嵇阿青却仍然沉默着,等航行路线稳定以后,更是陷入了冥想修炼之中。
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察觉伴侣状态不对的神龙已经急得团团状。
盯着盘坐的嵇阿青看了半天,苍明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联系华樊楼问问情况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他的联络方式。
他又想起华穹尺死前说的那句话。
有关于阿姐的死因。
知道嵇阿青肯定陷入了自责与愧疚之中,苍明心中怒气腾升,怨恨自己怎么没有一开始就把这人杀掉。
如神龙所想,嵇阿青的确沉浸在华穹尺的话语之中,强行打坐静气也没能将对方声嘶力竭的那句话从脑海里驱散。
甚至因为对方的话语,陷入深埋记忆的过去。
……
中陆皆知嵇阿青出生之时引动异象,金系天灵根天赋极高,是不世出的天才。
却不知道引发异象的并非灵根,而是他特殊的体质。
——极阴体质。
大补,可以转炼灵气、滋养神魂。
为了隐瞒事实,宗主嵇长临将错就错,在嵇阿青满月宴上当众认下喜讯,并宣布嵇阿青为万剑林少主。
宗主夫人谷葵则将万剑林至宝天衣做成衣袍让嵇阿青日夜穿戴,遮挡气息,对外宣称遗失。
然而成年之后,天衣对于嵇阿青的作用已经不够。
他们便又咬牙,将嵇阿青送上寒山,拜入黎卧术门下,只为了他可以用淬炼池锻体。
因为常年隐居寒山,只在宗门大比之时露面,嵇阿青与家人聚少离多,说是万剑林少主,实际上阿姐嵇阿荼承担了更多责任。
但是世人却因为头衔身份,对于嵇阿青有更多追捧与目光,而鲜少投注在嵇阿荼身上。
以至于几乎无人知道嵇阿荼天赋并不比嵇阿青差。
也无人知晓,在嵇长临与谷葵的预想中,万剑林少主之位本该凭两位孩子的意愿公平争取。
可嵇阿荼对此却从无怨怼。
甚至因为嵇阿青的特殊,对他颇多爱护,甘之如饴地站在他身后,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嵇阿青有意改变现状。
在他看来,比起本性散漫不爱束缚,只是为了保命才拼命修炼的自己,温柔坚定的阿姐更适合万剑林少主的位置。
于是两人便约定好。
待嵇阿荼迎娶华樊楼过门。
待他修炼有成无需万剑林少主之位便能震慑宵小。
两人便更替位置,由嵇阿荼做少主,嵇阿青为阿姐护航掠阵,做阿姐的护盾……
……
苍明始终注意着嵇阿青的变化,看到他突然从入定状态中退出,正下意识扬起笑容。
下一刹,就见嵇阿青双眼通红,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阿青!”苍明连忙上前扶住嵇阿青的身体,就感觉到青年的身躯在自己怀里呛咳,瘦削的脊背不断颤抖。
他立刻摸上嵇阿青的脉搏,便感觉到对方体内的灵气疯狂涌动,毫无规律的乱窜几乎将青年的筋脉搅弄得一团糟。
他立刻注入灵气为对方进行疏导,同时一遍遍呼喊嵇阿青的名字,意图唤回他的神智。
然而效果却微乎其微,嵇阿青的双眼通红,整个人开始发烫起来。
尤其是抵在苍明肩膀上的面颊,热度是躯体的好几倍。
因为热痛,此时嵇阿青已经闭上双眼,红色的细线在他脸侧凝结。
苍明伸手去探嵇阿青的额头,极高的温度让他有些慌张,想也不想地就将自己的所有宝贝都从空间里掏出来。
一瞬间,灵舟内部就被堆积如山的宝贝堆满,苍明抱着嵇阿青,到处找可以用来降温的法宝。
他动作慌乱,怀里的身躯越发滚烫,血线从面颊已经蔓延到了耳侧、锁骨,还有一路向下的趋势。
眼见嵇阿青的状态越来越不好,苍明疯狂进行尝试,许多灵丹妙药都没有成效,却在无意中将安龙草放在嵇阿青身边时有了变化。
立刻意识到什么,他将之前为了割犄角准备的许多药草全都拿了出来,放在嵇阿青身边?*? 。
果不其然,在接触到这些草药的气息之后,疯狂蔓延的血线有了收敛,嵇阿青不断的颤抖也得到些许遏止。
苍明这才想起:与他双修之后,嵇阿青获得了一些神龙族的特质。
这些药材对对方来说会比普通的丹药更有效果。
精神瞬间振奋,苍明立刻将药草递到嵇阿青唇边,想让嵇阿青吃下去。
但是陷入呓语的青年此时并不清醒,薄唇紧抿,完全无法配合完成吞咽的动作。
想也不想地就把这些草药塞进自己的嘴里嚼碎,苦涩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苍明捧住嵇阿青的脸,将药汁哺给对方。
青色的药汁顺着两人得唇角淌落,少部分成功流入了嵇阿青的口中。
苍明顾不上浪费掉的大半药材,不断反复,咀嚼的嘴巴都快麻了,怀里的身躯终于平复下来。
他将嵇阿青的衣袍掀开进行检查,确认那些血线止于胸膛,而且开始变淡,这才慢慢地松了口气。
明明是火龙,急切后怕的苍明却是冷汗都快要冒出来了。
万分庆幸自己之前准备了这些药材,苍明紧紧地搂住怀里的伴侣,看着嵇阿青被汗水洇湿的鬓角以及发红的眼尾,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等嵇阿青从高热中清醒以后,看到的便是苍明一阵惶恐的模样。
他的心中发软,又有些抱歉。
明明在寒山书院锻体多年,他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气息,并压制体质带来的后遗症。
除了坠落南崖前天衣离体那一次,后面几乎就没有出过岔子。
却没想到今天却因为华穹尺的一番话轻易破了功。
嵇阿青推了推眼中蓄泪的苍明。
意识到伴侣终于清醒了,苍明抹了一把脸,连忙握住他的手,见嵇阿青唇瓣开合,以为是要喝水,连忙将水杯凑过来。
却没想到嵇阿青偏了偏头,避开水杯,伸手揽上他的脖颈。
知道青年身上还没什么力气,苍明便立刻将头低下,方便嵇阿青的动作。
蜷缩在对方宽阔的怀抱之中,熟悉的安全感贴着皮肤传递,仿佛一切梦魇和恐惧都远去,嵇阿青眼睫颤了颤,去亲吻苍明的嘴唇。
唇舌相依,他尝到了很浓烈的草药汁水的味道。
他帮为他哺药的神龙舔干净了药渍,还要再深入,苍明却偏过脸避开了他的嘴唇。
“不可以。”苍明说。
尽管很渴望对方,但是他却没有被嵇阿青的动作勾引到,反而还有几分义正言辞地推拒:“不行,你还在发热。”
嵇阿青愣了一下,回忆中残余的情绪涌动,让他眼眶又有些红了。
青年的声音带着委屈,因为发热而有鼻音:“没关系……苍明。”
“不行!”苍明猛地摇头,坚定地捍卫自己的牙关。
“苍明。”又一声。
苍明的心绪开始摇摆。
嵇阿青仰着头,乌发垂落在男人的脖颈,鼻息喷洒在苍明的耳畔,有些重,发烫的舌尖去舔咬苍明的耳垂。
苍明浑身一震。
“苍明。”嵇阿青轻软低哑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很难过。”
作为被呼喊的对象,苍明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年龙了,应该要成熟,要有坚强的意志力与原则。
他很想抑制住自己。
但是他的伴侣满眼难过,沙哑着声音说:“我需要你拥抱我。”
……
他放弃了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