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

棉纺厂内，到处都是散落一地的鞭炮碎屑，新年刚过，厂子里年味还没散去，大人们却已经开始上班，孩子们倒是享福，学校开学还要几天，所以在家属院周围，总能看见一群小孩呼啦拉的跑过去，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衣，手里捏着鞭炮。

各家过年放的鞭炮有些哑的，小孩子们就趴在地上找还没炸过的鞭炮，找到一个就赶紧收起来，有的手快的，兜里已经攒了一大堆。

大人们陆陆续续的经过，对这些孩子们都格外熟悉，一个个的叮嘱不要扔马葫芦。

“也别去河边！”

今年冬天暖和，有那不听话的小崽子跑去河上玩，结果那河没冻结实，人就掉里面去了。

幸好附近有人经过，脱了棉袄就下去救人，这才没出事。

那孩子的家里人当天晚上就拎着吃的喝的跪恩人家门口去了，说什么都要认个干亲。

有了一桩事在，最近整个大院的人都使劲叮嘱自家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不让上河边。

就算是去，也不准下河。

尤其是现在气温逐渐升高，河面就算是看着冻结实了，下面说不好已经在化了。

小孩子们嘟嘟囔囔的应下来，巴不得大人们都走远点。

管东管西，真是烦人。

“走啊，咱们去食堂，小豆子，你一会儿进去，偷个铁盆子出来。”

小豆子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可小心点，别叫王大手抓着你！”

小豆子：“没得事，王大手今天不上工！”

“你咋知道？”

小豆子神气起来：“我妈说了，王大手今天去车站接人呢。”

一说王大手不在，一群小破孩就抖起来了。

“那别拿一个了，你去拿猪油盆，多拿两个。”

“对啊，趁着王大手不在，咱们玩了再给他放回去。”

“哈哈哈哈，我老早就想试试猪油盆能不能崩起来了！”

……

王大手，是棉纺厂食堂的一尊大佛。

平日里就三大爱好。

骂人，喝酒，买肉。

一群小孩子别人不怕，就怕王大手，这家伙忒损，抓住人也不找爹妈，都是先给扣下来干活。

洗菜，扫地，揉面……

王大手就站在旁边骂。

“不好好学习就知道玩，好好干！干不完不放你回去吃饭！”

整个家属院，大部分的小孩子都被王大手逮住训斥过。

家长来了也不好使，活没干完，王大手可是能把家长也留下来的人。

有些护短的想要吵架，王大手也不让着。

用他的话说，那叫小树不修不直溜。现在他帮着管，这些家长还得记他的恩呢。

王大手一张巧嘴，又会吃又会骂，最后愣是谁也吵不过他。

今天王大手不在，这群小孩子偷偷潜入了后厨，棉纺厂的大食堂后面有两个小门，一个走材料的，一个接着小仓库。

小孩子们偷偷摸仓库，门口堆着两麻袋的芋头，打头的摸了两个塞兜里，准备等下找个地方烤烤吃。

结果东西还没放好，就被人提起了后脖子。

后面的几个一看不好，蹭的一下就跑了，留下第一个被抓住的倒霉鬼，吓得哭起来。

“师叔，我逮了一个小贼。”

清亮的女声，让哭泣的小豆子透过泪眼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棉袄，头发梳成两个麻花辫的年轻小姑娘正好奇的看着他。

“师叔，你瞅，这小子不哭了。”

小豆子：“……呜！”

王梦梅觉得好笑：“师叔，你过来啊！”

王大手提着两条肉，一脸晦气的站在小门口。

“给他提进来！”

王梦梅看着瘦，力气却不小，她两只手掐着小豆子的腋下，把人抱在手上。

“师叔，你该不是要打人吧？别打了，这小子一看就脑子不好使，刚才一群人，就他一个被抓了。”

一提起朋友们的不讲义气，小豆子更伤心了，小声啜泣变成了大声哭泣。

“我知道错了……”

王大手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你知道错了个屁！你就是后悔被抓了！过来，老实交代，你们又摸进来准备干啥？”

小豆子眼上还挂着眼泪珠：“我们……想要个铁盆。”

王大手：“要啥铁盆？你们该不会想要拿老子的铁盆去炸你们的炮吧？我说最近这盆子怎么都歪七扭八的！”

王梦梅吃吃笑起来，低下头看小豆子：“你们傻啊，炸盆子有什么好玩的。我教你们一个好玩的，你们把炮塞到雪球里，炸出来比这个好玩。”

王大手：“……你教点好的吧！”

王梦梅：“本来就是，炸雪球比炸牛粪好玩，炸盆子炸坏了还得找人来锔。”

小豆子可怜巴巴的看着王梦梅。

王梦梅笑了，跟王大手说道：“算了吧师叔，我往后给你看着门，下回再逮住，我一定帮你收拾他。”

小豆子又可怜兮兮的看着王大手。

王大手：“……滚滚滚，跟那几个也说，往后再来，先吊起来打一顿！”

把小豆子放走，王梦梅捡起地上的芋头。

“师叔，这芋头你买的啊？瞅着就不咋样。”

王大手烦躁道：“我跟你说，你来食堂干，趁早改改你那个毛病，别跟你师父学，他那是以前给地主老财做饭的法子，臭讲究！咱们这是食堂，棉纺厂你知道多少人吧？大几千人！这么多的人，你还指望能做多细致？差不多就行了！”

王梦梅觉得自己无辜：“我就说一句这个芋头不咋样……我知道啊师叔，我肯定听你的。我师父也说了，你比他强。”

王大手更烦了：“我比他强个屁！”

王梦梅：“……”

王大手看着糟心师兄带出来的糟心徒弟，挥挥手让她也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