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亚男快步走向教学楼,卫校的面积不大,只有两栋用来教学的大楼,一栋三层小楼外层剥落了漆面,这里就是老师们的办公室。
许亚男跑上二楼,心一寸寸的沉下去。脑子里纷乱的全是各种想法,一时想的是学校是不是弄错了,等会儿自己走进办公室,只要自己一说,老师就会懊恼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解释说马上改。
一时又想到室友的讥讽,会不会自己进去,老师只会咬死她不够优秀,所以名额不是给她的。
去不了省医,下面的县城的待遇会直线下降,之前往届的学生都说过,县里很多医院都是刚建成没多少年,现在都还不能提供住宿,去了需要自己租房,再加上还要吃饭……
许亚男的存款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的未来有任何超出预计的情况发生。
此时此刻,许亚男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大手,这双大手就是让她不得安生。
她这一辈子,每次都是在即将遇到好事的时候,瞬间就被打入谷底。
一种宿命的悲哀涌上心头,许亚男突然心生疲累。
为什么旁人轻轻松松就可以顺利的事情,到了她这里,就永远要吊着一口气?
这种悬而未决,这种随时都可能会掉入未知的焦虑,伴随了她的大半生。
良久,她才咬着牙去敲门。
门里传来老师的声音:“进来。”
许亚男推开门,她的班主任看到她,似乎就早有预料她会来。
许亚男:“老师,我想问下布告栏贴的分配通知……”
班主任:“你先坐下。”
许亚男不想坐。
这是关乎她未来的事情,她不想听到老师这样平静,仿佛平静下面藏着巨大的礁石。
班主任看着这个执拗的女孩,只觉得脑子发疼。
“你先坐下,咱们再慢慢说。”
许亚男盯着老师。
老师无奈道:“亚男,这件事是学校的决定,每年的实习分配,都是学生处定的……你能听明白这件事吗?”
许亚男紧紧抿着嘴。
班主任试图说服她:“其实县城也不错,就像是附近的桃县,都说过几年就要并到市里来,你先去,你这个能力,到了任何地方都会得到重用的。几年过后,你资历也熬上来了,到时候再赶上撤县划区,不是挺好的吗?”
许亚男依旧不发一言。
班主任只能继续说道:“老师真的是为你争取过了,可是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人这一辈子,最主要就是信命。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非常刺耳,但是你相信老师,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每一件事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别这样看着老师,我难道不希望给你找个好出路?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行了,该解释的我也跟你解释了,你现在就回去吧,好好准备实习。”
许亚男不走。
班主任带上了一点怒火:“你到底要怎么办?一哭二闹三上吊吗?我跟你说,就算你这样也没用,我都说了给你争取过了,你怎么还这么不知好歹?”
许亚男:“老师,我要我的名额。”
她两年时间,每天刻苦读书,在学校需要的时候出去撑面子,到了最后,学校却要拿走她唯一的希望?
她不服!
班主任气急败坏:“要我怎么跟你说你才能听得懂?我都说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学生处决定的!咱们学校多少个领导你知道吗?你跟我撒气有什么用?你只能怪你自己没个好爹妈!”
“还有,什么你的名额,学校没给你的,不算你的东西!你不要觉得自己光读书好就一通百通了,出了社会,最重要的是做人。你看看你现在,除了成绩还有什么?”
许亚男:“那刘娟她们呢?她们有什么?这几年她们天天出去玩,每次都垫底,考试靠着抄答案,她们连成绩也没有。凭什么她们能去省医。”
“凭她们有个好爹妈!”
班主任恼怒道:“你怨天怨地,不如怨你自己没托生在一个好家庭里。怨你爸早死,怨你妈不要你。你怨不了别人!”
许亚男以为自己不会因为这样的话而伤心,毕竟她的事迹,在一次次的学校表彰中说了无数次,每次只要来领导,学校都会在记者面前重复一次。
可真当曾经对她不错的班主任说出这几句话,许亚男还是忍不住汹涌的泪水。
班主任似乎也晓得自己说的过分了,他铁青着脸色,既懊恼自己因为许亚男的不受训而破功,也怨许亚男为什么这么犟。
这死丫头,怎么能说不听呢!
“……老师说话是重了,但许亚男,你应该清楚自己的问题。这世界上没有人是单个存在的,谁都有父母来处。你命不好,有时候就不要老是较劲。县城也很好,你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你看你现在还有书读,未来也会成为一名护士。这难道还不能让你满足吗?”
许亚男的眼泪掉在鞋面上。
她想说我凭什么要满足?
我应该得到的没有得到,我有什么值得满足的?
她活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每天算着钱花,两年时间长高了也没买过裤子,自己的旧裤子买了两个布条在下面缝长,春天的秋衣起球扎的她每天晚上回宿舍都要挠很久,鞋子张口她自己买502回来粘起来。
每天每夜,她都在心里算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不用为钱发愁,什么时候可以挣到一点钱,什么时候可以换一身好一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