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委托已叫文侪能够得心应手地面对那些精神状态堪忧的常人和疯子,他朝柳未伸出手,也不顾掌心间的血是如何粘稠地附着在五指之上。
他伸手,却希望柳未不要握住。
柳未没握住。
“小柳啊,没事儿啊,疑难杂症之类复发是常态啊。”文侪见她眼神闪躲,好似在回避他掌心血色,于是收回手去,转而在她身侧坐下,“同我聊聊呗,怎么就觉着任怀那小子该死?”
“你知、知道、的……”柳未开始浑身哆嗦,“我也怕、怕他……不、不对,任怀是个好人……不对不对……他该死……”
文侪不置可否,兀自起身回到了那张底下倒生刺的桌前。
他在手中团了纸巾擦血,俯下身盯着几根顶端削得尖锐的竹棍看了好一会儿,待确定上头没有什么东西才上手去摸。
那玩意倒是硬实,文侪于是弯指敲了敲,清亮的声响却叫他的目光变得迟滞缓慢。他一寸寸沿着刺尖往上看,手也顺着那东西向上摸,直至停在顶端。
文侪握紧其中一根竹棍逆时针拧动,他手劲大,卸下那东西并不太费力,只是当他把那玩意倒过来磕去地上时,里头遽然泼出好些粗细不均的长条。
“呜——”光线太暗,文侪还没来得及俯身看清那些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先听见柳未的抽噎声。
“别担心,我在呢。”
文侪顺嘴回了一句,随即把手探进了那些个好似晒干发硬的死虫一般的长条中。他随机拿起一个,触感很不好,硬邦邦的,中间有两处明显的突起,活像是节肢动物的粗腿。他最先翻看的那一面要光滑些,可当他将那玩意翻到正面时,却骤然惊出了冷汗。
“我靠……”文侪撒开手去。
指甲。
——是手指。无数根大小不一的手指,僵青的、密密麻麻堆积在一块的手指。
他早该想到的,而不是在看见一片灰指甲才后知后觉。
实话说,被吓了那一跳,文侪并不是很乐意再度将那些东西拎起来,可是时间啊,时间不等人啊。于是眨眼间,他的手已抓上了三根。
很显然,根据粗细长短不一来判断,那些手指并非出自某个特定之人。
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文侪蹲身蹲得累了,干脆在那一堆手指旁坐下,翻起了抽屉。
“我知道你不是来找自己的东西的。”良久无言的柳未冷不丁冒不出这么一句。
可文侪并不惊慌:“难不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是照片吧。”
照片?什么照片?
文侪没理解,却是点头应答:“对啊,你知道在哪儿么?”
“你找不到的,找到了也没用啊……为什么要找呢?戚檐他一直在骗你,他绝对不会承认的……就像他偷我东西一样,他也不会承认……”柳未一面说,一面开始揉脸上的疤,直将几个脓包给揉出血来。
“姑奶奶!您可千万别乱揉了。”文侪又赔笑着套近乎,“你刚刚说戚檐骗我,为什么?那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我讨厌戚檐。”
“是是是,你不光讨厌戚檐,还讨厌任怀……那我呢?你也讨厌我吗?”文侪没有回首,自顾自拽出书柜的暗格。
“我怎么会讨厌你,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讨厌你,谁都不该讨厌你,可偏偏戚檐他就是……嗳……我不说了……”
柳未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文侪装着漫不经心,耳朵倒是一直竖着。
李策讨厌周宣?为何?
她又为何能说出其他人都该喜欢周宣这话?
文侪没有定论。
在先前的三局委托之中,他和戚檐所代理之人的人物关系有双重人格、理想、死去的旧友,皆是身心有极大依赖性或者存在极强羁绊的人物。
所以,对于李策而言,活生生的周宣会是什么人呢?
根据已知的线索,他们好似仅仅是同一个社团的成员,不是挚友,不是恋人,也不存在亲缘关系,那么周宣存在于这场阴梦中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文侪想不明白,于是他扭头冲柳未莞尔:“说吧,我们不是朋友么?”
“可你……咳咳咳……”柳未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然而在那紧张情况下,她的反应不是捂嘴顺气,而是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屋外跑去。
文侪被她的言行搞得一头雾水,可他也没想拦下柳未,起身关了门便又拉开了一层抽屉——适才柳未在场,他怕又叫她哭,便也没敢把那些玩意拿出来。
铛啷几声乱响后,无数闪光的金属锐器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