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的客厅里,台灯罩子罩着昏黄的光,墙上的老钟咔嗒咔嗒走得急。
我窝在爸爸臂弯里,后颈还沾着他刚才跑回来时的冷汗,小拳头攥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那是我安全感的锚点。
"咔"。
门被推开的刹那,老钟正好敲了七下。
老爷佝偻着背跨进来,手里攥着半本泛黄的日记本,封皮上的霉斑像团化不开的墨。
他身后跟着韩立,小伙子额角还挂着道红印子,估摸着是刚才翻墙时刮的。
赵薇跟在最后,怀里抱着个布包,我闻到了檀香味——是从苏婉故居带回来的?
"都到齐了。"老爷把日记本往茶几上一放,木纹被压得吱呀响,"韩立和赵薇在苏婉那间老房子的房梁上,翻出了这个。"他指节叩了叩日记本,"还有半本在老宅,被那东西压着。"
我打了个寒颤。
爸爸胳膊立刻收紧些,下巴蹭着我发顶:"小涵不怕,爸爸在。"他声音发哑,我能感觉到他喉结动了动,像在咽什么烫东西。
晓月靠在门框上,指尖抵着太阳穴。
她是上个月搬来巷口的租客,搬来那天就说"这巷子里有股沉水香的怨气",现在她眼皮跳得厉害:"我试试。"话音未落就闭了眼,睫毛抖得像被风吹的蝶。
姥爷凑过去看日记本,桃木剑还别在腰上——他说"邪祟怕响",可刚才跑的时候剑鞘撞在台阶上,现在剑柄还晃荡着。
奶奶坐在沙发角,镇魂砂袋子在膝盖上揉成了团,金粉簌簌往下掉,在蓝布椅套上撒出条细河。
"苏婉......"晓月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她在哭。"她睫毛猛地睁开,眼白里血丝缠成网,"我能摸到她的手,指甲缝里全是墙灰,是在老宅那面青石板墙上抓的。
她说......"她喉结动了动,"她说那东西骗了她三回。
前两个孩子,都是被它吃了魂魄,磨成了养鬼的引子。"
奶奶的砂袋"啪"地掉在地上。
金粉溅起来,在台灯下像片碎星子。
她嘴唇抖得厉害:"那...那小涵?"
"所以她要烧日记。"老爷翻开日记本,纸页脆得像秋天的梧桐叶,"这是那东西的命簿,记着每回养鬼的时辰、地点、替死鬼的生辰八字。
苏婉的名字在第三页,旁边画着个叉——她本该是第三个替死鬼,可她女儿......"他声音哽了下,"被那东西吞了魂,现在成了它的眼。"
爸爸突然站起来。
我被颠得晃了晃,赶紧揪住他领口。
他低头看我,眼眶红得像浸了血:"所以苏婉要我们烧了这个,就能断了它的根?"他指节捏得发白,"可小涵呢?
它会不会......"
"它要的不是三个孩子。"赵薇突然插话。
她解开布包,露出半本沾着血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还在渗红,"苏婉的眼泪泡开了墨迹,我们才看清。"她把本子推过来,血字像条吐信的蛇:"它要的是——"
"是血脉。"晓月突然截住话头。
她踉跄两步扶住墙,额角全是汗,"我看见...看见苏婉跪在那东西面前,它说'你替我养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就能见你女儿'。
可她不知道,那三个孩子必须是同宗同源,才能养出最纯的阴魂。"她突然看向我,目光烫得我缩脖子,"小涵的八字......和苏婉女儿的八字,只差一个时辰。"
爸爸的腿突然软了。
他跌坐在沙发上,我被颠得"哇"地哭出声。
他手忙脚乱拍我后背,可自己肩膀抖得厉害:"所以...所以那天老宅后窗被撬,是它想......"
"是佛店那对夫妻。"韩立突然开口。
他摸出个银链子,坠子是块缺角的玉锁——和苏婉木箱里的那块一模一样,"我在佛店后巷的垃圾堆里翻到的。
那男的昨天半夜去了老宅,怀里揣着这个。"他把玉锁扔在茶几上,"苏婉的玉锁,和佛店的玉锁,能拼成个完整的八卦。"
姥爷的桃木剑"当啷"掉在地上。
他蹲下去捡,手却抖得握不住剑柄:"怪不得他们老说要收养小涵...原来......"
"所以现在有两个选择。"老爷把两本日记并在一起,纸页发出细碎的响,"要么带着小涵远走高飞,可那东西能顺着血脉追,除非断了根;要么信苏婉,烧了日记,毁了它的命簿。"他抬头扫过我们每个人,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三秒,"但烧日记的时候,那东西会拼命。"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我抽鼻子的声音。
奶奶捡起砂袋,抖得金粉落了满腿:"要...要怎么做?"
晓月突然走到我面前。
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我手背。
凉的,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苏婉的怨气里裹着奶水味。"她轻声说,"她女儿死的时候才三个月,和小涵现在一般大。"她抬头看爸爸,"她不是要我们冒险,是要我们帮她做母亲该做的事——护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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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低头看我。
我哭累了,正抽抽搭搭啃他拇指。
他突然笑了,可那笑比哭还让我心慌。
他用下巴蹭了蹭我额头:"小涵最怕打雷,上次雷雨天哭了整宿。"他吸了吸鼻子,"要是烧日记那天打雷...你可得把耳朵捂紧了。"
"你决定了?"老爷问。
爸爸把我往怀里又拢了拢。
我能感觉到他心跳慢慢稳了,像敲在老榆树上的梆子:"它要的是血脉,可血脉里不止有怨气。"他摸了摸我后颈的胎毛,"小涵哭的时候,奶奶煮艾草水;小涵饿的时候,姥爷熬小米粥;小涵害怕的时候......"他声音低下来,"有这么多人护着,它碰不着她。"
老钟又敲了八下。
窗外起风了,吹得纱帘晃了晃,漏进道月光,正好照在茶几上的玉锁上。
两半玉锁拼在一起,八卦中心的圆孔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抱着个襁褓。
晓月突然抬头看向窗户。她瞳孔缩成针尖:"温度降了三度。"
奶奶的砂袋"当"地砸在地上。
姥爷抄起桃木剑,可这次剑尖没往下垂。
韩立摸出短刃,刀锋在月光下闪了道冷光。
赵薇把两本日记收进布包,系绳子的手稳得像钉了秤砣。
爸爸抱着我站起来。
他低头亲了亲我额头,温热的:"小涵,等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许闭眼。"
就在这时——
后窗的纱帘突然鼓得像面帆。
有股沉水香飘进来,混着奶腥气,像极了妈妈生前用的香粉味。
老钟的指针突然停住了。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我贴着爸爸胸口,听见他心跳又快了,可这次不是害怕。
他低头看我,眼睛亮得像星子:"别怕,是客人来了。"
后颈的凉意在苏婉出现的刹那凝成霜。
我缩了缩脖子往爸爸怀里钻,却撞进一团比月光更淡的影子里。
沉水香裹着奶腥气突然浓得呛人,像妈妈生前把我贴在她心口时,香粉混着乳汁的味道。
"小涵别怕。"爸爸的手掌覆在我后颈,体温透过薄衫渗进来,"是苏阿姨。"
我偷偷抬眼。
蓝布衫的影子正慢慢凝实,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墙灰,怀里抱着团更淡的雾气——那该是她的女儿。
她的脸半隐在纱帘漏进的月光里,眼尾还挂着没干透的泪,可嘴角却翘着,像奶奶哄我时的模样。
"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老槐树梢,可每个字都撞在我耳膜上,"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我会尽全力协助你们对抗那个邪恶的力量。"
姥爷的桃木剑"当"地磕在茶几角。
他盯着苏婉怀里的雾气,喉结动了动:"你...你女儿?"
苏婉低头摸了摸那团雾,指甲缝里的墙灰簌簌往下掉:"它吞了她的魂,可我总能摸到她的小脑袋。"她抬头时,眼里的光比晓月的瞳孔还亮,"所以我要烧了那本命簿,让它连渣都剩不下。"
老爷把日记本往布包里塞,动作比刚才快了一倍:"我们信你。
现在要去老宅后的地窖——那东西的祭坛在底下,得赶在子时前烧了日记。"他指节敲了敲赵薇怀里的布包,"你带着本子,韩立护着;晓月走前面探路,苏婉..."他顿了顿,"你引它的注意力。"
爸爸突然把我往臂弯里托了托:"我抱着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