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巍然:“为什么是两碗?你和张湛在一起啊?”
许言俞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想吃什么,盯着手机看群里几个人飞快刷屏。
“我受够了,明明之前都是我们五个人一起逃课出来吃饭的,现在他不逃课还要我们给他和他对象带东西。”
“从张湛第一天跟着我们逃课出来吃火锅,我们就应该意识到还有这么一天的。”
“我们不知道小馄饨店在哪儿,张湛知道啊。”
“许言俞你真的重色轻友。”
孙巍然艾特许言俞:“怎么还不说想吃什么啊?”
许言俞还没想到,刚要打字回复,又看到郑志新的消息:“是不是没看手机?他不是和张湛在一起吗,问问张湛。”
郝宇星:“你问去,我觉得他不会回我消息。”
“吃火锅那次是不是建了个我们六个人的群?在那个群里问问。”
之后,一个很久没用过的群聊跳出来。
孙巍然艾特张湛:“我们现在在外面,你们中午想吃什么?”
许言俞还在想要吃什么,看到这条消息弹出来,登时松了口气。
他理直气壮把问题抛给张湛:“群里他们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张湛低头看手机。
许言俞看他低头时落下来的发丝,眼皮半垂着,伸手在群里发消息:“没人讨厌张湛吧?”
范子晋不知道窥屏多久,现在第一个出来回复:“没人!许哥的对象就是最牛的!”
郝宇星:“……”
“我有话要说,他之前嘲讽我耶。”
孙巍然:“问你了?有人在意你吗?”
郑志新:“郝狗你自己调整一下,还不是因为他们神仙恋爱你非得掺和一脚?他就从来不嘲讽我。”
郝宇星:“……”
许言俞努力回想张湛嘲讽郝宇星的那次,解释:“他其实没说什么,默认你们会掉队的话是另一个人说的。”
“我想以后大家有事可以在哪个群里说。”
“不过你讨厌他的话就算了。”
郝宇星看这消息就知道许言俞又开始刀子嘴豆腐心了。
张湛刚转过来他还没认出人呢,就担心和自己做同桌会让张湛觉得被孤立,放弃自己和张湛坐一起。现在和张湛恋爱了,肯定更不喜欢这种把张湛排除在外的感觉。
体育课那不识相的男同学说张湛人缘不好。许言俞说不定更憋了一肚子火,不然也不会顶着太阳陪张湛打二十分钟的羽毛球。
许言俞高中后跟个吸血鬼似的见不着一点太阳。初中时候还练拳击游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爱运动了,现在能在太阳底下运动这么久,一定是真爱啊!
郝宇星别别扭扭:“也不是讨厌吧。”
“发在哪儿都一样,反正他从来不回我。”
许言俞:“……”
自己脸盲认不清人还有几个认识的人呢,张湛经常转学怎么就没朋友了。
现在答案不就出来了吗?
张湛好好的为什么不回人家消息?
他拒绝打球邀请,不和人说话还不回消息,怎么还好意思说他人缘有点差的?
能不差才有鬼了。
退出这个群,再点开张湛在的那个群。
张湛还是没回复。
他催促:“想吃什么就说,总比食堂好吃。”
说完,又在群里发了两个五十二的红包:“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来两杯。”
消息刚发出去,系统提示。
张湛领取了自己的红包。
许言俞:“?”
“收红包干嘛?”
“让他给我们带饭的钱。”
“嗯。”
张湛轻声应,又在手机上点了点。
群里,两百块的转账出现。
张湛并不解释刚刚为什么收红包,只点了中午要吃的饭,礼貌:“谢谢。”
许言俞看了他一眼,说:“以后有事可以在群里说。”
想了想,不确定的问:“群里其他四个人,没有你不喜欢的人吧?”
张湛摇头。
“可以试着做朋友,以后有新朋友也可以拉群里。”
张湛应:“好。”
郝宇星收了钱,发了个“等我”的表情包。
许言俞把手机收起来:“走吧,等他们回来。”
张湛跟他往外走。
回到教室坐下,许言俞把校服翻出来团成一团,抱着趴下去。
身边张湛窸窸窣窣的,也翻出来件校服,轻轻搭在他身上。
那股说不出来的好闻气味再次包裹许言俞。
他想到张湛,也想到张湛温柔优雅的妈妈。总觉得这个味道和自己的洗衣液味道不同,想问张湛要洗衣液品牌,以后让阿姨给自己洗衣服时用相同的洗衣液。
手指不自觉捏紧胳膊底下的校服。
没一会儿,又微微仰头,睁眼看张湛。
趴在桌子上,只能看到张湛的侧脸。
他问:“群里其他四个人没有讨厌的,剩下那个呢?”
张湛偏头看他。
许言俞一直都是懒洋洋的,现在趴在桌子上,枕着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校服,脸颊被挤出来圆滑弧度,冲淡了原本锋利的线条。凤眼微眯,困极了似的。
张湛控制不住伸手,轻轻摸他的脑袋。
手掌扣住后脑揉一下,再顺着滑到后颈。
“很喜欢。”
许言俞的头发一直很短。
他脸小又窄,眼睛细长眉毛浓黑,一旦被遮住眉眼就显得阴郁邪气,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同年龄所有男生都想尽办法让头发长一寸时,他每月雷打不动把头发剪短。
现在被张湛这么从上到下揉,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小动物被撸。
偏偏有点舒服,酥酥麻麻的,一直蔓延到脊椎位置。
他挣了一下躲开头上的手,慢吞吞把校服往上拽,蒙住整个脑袋,这才又重新趴回去。
张湛真豁得出去啊。都和自己杠了这么久了,还能面不改色说喜欢。
真希望自己有天也能这么厚脸皮说喜欢。
不对。
张湛都已经说了,自己为什么要推到不知道什么哪天的“有天”?
在校服构建而成的小空间,许言俞捏紧校服领口。
终于,他做足心理准备,狠狠拉下脑袋上的校服。
正对上张湛看自己的眼睛,还有微微抬起来的手。
这是干嘛?
他来不及细想,先把自己酝酿这么久的话说出来:“我也是。”
“很喜欢你。”
张湛的手伸过来,又放在他脑袋上,从后脑勺一路揉到后颈,最后干脆放在那里。
掌心整个贴在后颈上,温度蒸得许言俞整个人都热起来了。
张湛声音很哑。
“嗯。”
=
撑着许久没运动的身体打羽毛球的下场就是浑身难受。
当时没打过张湛,被张湛明里暗里放水才没输得很丢脸。
许言俞已经很不爽了。
没想到过了两小时,等他吃完饭睡了一觉后,肌肉还开始酸了。
从大臂为源头的酸胀,蔓延到后背和小臂,就连握球拍的手都被磨得有点疼。
午休结束,其他人陆陆续续起来做事,后门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许言俞抱着校服外套趴在桌子上,感受着胳膊的酸疼,内心骂骂咧咧异常不爽。
太难受。
他想不到办法,忍不住动了动胳膊,把头枕上去,试图用这点重量缓解酸胀。
没效果。反而弄得胳膊麻麻的,更不舒服了。
只好又把头抬起来,轻轻把僵直的胳膊移到桌下,反复握拳促进血液循环。
耳边窸窣声响,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指尖微微用力,轻捏住酸胀肌肉。
张湛声音轻得好像在吹气:“不舒服吗?”
不是不喜欢肢体接触吗?怎么现在还动手动脚的?
“没。”
许言俞扣了扣肩膀。
但张湛没看出他的挣扎似的,依旧没收手。
许言俞被弄得有点痒,忍不住按住他的手。
张湛的手指微蜷,没怎么用力,刚刚好缓解了肌肉的酸胀。
许言俞胳膊一酸,手就擦着张湛的手背滑下去。
张湛又捏了一下。
细微的痉挛被阻断,好像气球被戳开了小口子,让人怎么都忍不住的酸胀一点点溜走。
许言俞鸵鸟似的把头埋在校服里,不吱声了。
胳膊上的那只手还在动,顺着肌肉轻轻按摩,从肩膀一路到大臂。
张湛也跟着越靠越近,许言俞感觉到他的胳膊圈住自己整个后背,而自己的另一侧肩膀,已经撑到张湛胸膛上。
这个姿势太别扭了。
他又缩了缩肩膀。
耳边张湛声音低沉,和他商量:“换下座位吧。”
鸵鸟从沙坑里露出一直眼,斜斜看他。
声音被校服一闷,轻轻的:“干嘛?”
“给你按一下。”
张湛揉着手里纤瘦的胳膊,坚硬的骨骼上只薄薄一层肌肉,摸上去还没有校服厚,他一寸寸揉过去,问,“是不是很难受?”
胳膊上的酸胀被缓解,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酥麻感,从被胳膊横过去的后颈到尾椎,好像有蚂蚁在爬。
他嘴硬:“就打了那么一会儿羽毛球,有什么难受的?”
张湛嘴角翘了翘。
许言俞眯眼,再也忍不住:“你笑什么?”
张湛看他眯起来更显细长的眼睛,被压得凌乱的眉睫,还有抵在校服上的高挺鼻梁。目光巡视过去,怎么都移不开。
许言俞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跟被蚂蚁叮了一样,心烦意乱:“看什么?”
后门大开,来来往往一直有人。
张湛凑近了,放低声音。
在别人面前一句话不说,现在却有问必答:“没笑。看你。”
“换一下吧,我想试试。”
许言俞:“……”
=
范子晋午休刷题,有道物理题怎么都没头绪。
艰难把其他题都做完,趁还没有上课,拿着卷子转身:“许哥,这有道题……”
以为许言俞可能还在睡,或者已经醒来不在座位上了。
怎么也没想到,一转身对上个坐得笔挺的人。
张湛坐在许言俞位置上,微微侧身。
他顺着张湛侧身的方向看向张湛的位置。
许言俞趴在桌子上,一只手臂搭在桌子中间,被张湛牵着。
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没起来,就那么趴着,抬眼看过去。
跟晒着太阳被rua的猫一样,懒洋洋异常惬意。
范子晋咽下没说完的话,默默转回去了。
第37章第37章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
午休没睡好,现在酸胀胳膊被轻柔按着,耳边再传来数学老师念经似的声音,许言俞就有点困了。
一开始还想强撑着不睡,右手被张湛轻轻按着,他就用左手拿着笔,随着老师的讲解在课本上画重点,笨手笨脚记笔记。
但讲课声音实在是太催眠了,胳膊上的酸胀一点点消失,那种过电似的感觉一阵阵传过来越来越舒服。再加上没休息好的身体叫嚣着疲倦,他脑袋一栽,还是睡着了。
一觉睡到下课。他听到数学老师放大声音布置课下作业,也听到打铃声,甚至感觉到同学进进出出时带着的气流。
然后被一嗓子“朱志明你对象来找”吵醒了。
也不知道谁喊的,声音格外有穿透力。
许言俞一个激灵,再也睡不着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男生红着耳根给另一个男生一拳,然后飞快出了教室,站在走廊女生面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他懵了一会儿,轻轻打了个哈欠,又眨去眼里的生理泪水。
再偏头,他对象坐在窗边,嘴角抿着,认真看他。
一只手还放在他胳膊上,另一只手伸过来。
许言俞下意识要躲。
没躲开,看那只手伸到他面前,指节轻轻刮去眼角水痕。不知道是门缝钻进来的凉风,还是手指动作时细微气流,被擦过的那片水痕湿凉。
许言俞清醒了。
窗外走廊里小情侣在小声说话,隔着窗听不真切,只嘀嘀咕咕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
许言俞无声看张湛,看他收了手,手指修长,指节一片湿润。
那只手搭在桌子上,旁边就是写满字迹的笔记本……
好眼熟的笔记本。
他仔细看过去,可不就是自己的笔记本吗。
这一页最上面就是自己睡前做的笔记,用左手写出来的,字迹飘忽潦草。
后半页是截然不同的工整字体,框架清晰一目了然。
张湛顺着他的目光,把本子递过来:“你的。”
笔记直直铺在面前,扫一眼,都是重点知识。
许言俞心情复杂:“谢谢。”
张湛又捏了捏他的手:“没关系。”
明明就是胳膊酸帮忙按摩,但他这么一捏,许言俞总觉得跟调情似的。
=
上了节物理课,但老师没讲范子晋不会的那道题,甚至又留了很多作业。
范子晋实在没办法,再次拿着卷子转身。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这次直接朝张湛位置的方向转身。
但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位置换过来了,现在张湛位置上还是张湛。
他默默偏头看许言俞。
许言俞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笔,狭长凤眼都没完全睁开,懒洋洋的刷题。
手指一勾就在空白处写上答案,刚好就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一道。
范子晋拧着身仔细看他写上的答案,问:“怎么算出来的?”
许言俞眼皮微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了个公式。
范子晋转过去代入公式算了算,算出来的结果和许言俞的不一样。
他又转过来:“没算出来。”
许言俞放下托下巴的手,随便拽了张纸打算写具体步骤,还没落笔想到什么,把纸递到范子晋手里,目光看张湛:“你问他。”
范子晋之前也问过张湛问题,现在也不扭捏,转向张湛:“湛哥!能给我讲道题吗?”
他转过身去拿卷子。
而张湛偏头看许言俞。
许言俞和他对视,眼尾稍稍挑一下,没等张湛看清楚,又托着下巴接着懒洋洋做题了。
范子晋把卷子拿过来,指着那道题给张湛看,告诉他许言俞算出来的答案,又把自己刚刚做题的步骤拿给张湛看:“我算出来的结果是这样的。你看错在哪儿了。”
许言俞拿着笔,目光落在卷子上,但耳朵却听到身边的声音。
张湛拿笔在草稿纸上划了一道,又写了大致步骤。
握笔的手指修长,手背上青筋蜿蜒。
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平淡得泛着冷意,他言简意赅:“这样。”
范子晋拿着草稿纸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谢谢湛哥。”
张湛微微摇头,并不说话。
许言俞:“……”
被看着的人转头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对上。
张湛:“怎么了?”
许言俞:“他说谢谢你。”
张湛:“听到了。”
许言俞缓缓闭眼。
原来自己还觉得张湛木讷,现在才发现,张湛在自己面前,还算是话多了。
他忍不住:“那回答啊。”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张湛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就翘起来了。
他听话:“好。”
又看已经转过去的范子晋,问:“现在回答吗?”
许言俞:“……”
前排范子晋捧着张湛写给他的步骤,没来得及看就听到身后两人说起自己,于是竖着耳朵偷听。现在听到这一句,犹豫要不要转身。
许言俞忍住动手的欲望,耐心:“下一次。”
范子晋没有转身,依旧偷听。
张湛点头。
又回答:“好。”
许言俞看他,声音危险:“笑什么?”
张湛轻咳:“没笑。”
“我……会和你的朋友好好相处的。”
什么叫会和自己的朋友好好相处的?
许言俞觉得自己有点不懂了,他问:“什么意思?你不能也和他们当朋友吗?”
“以你男朋友的名义吗?”
许言俞:“……”
他突然就懂了。
和着自己想让他交朋友打那些说他人缘不好的人脸,他一点都不在意,还在这儿和自己攀比谁最恋爱脑呢?
他配合:“当然。”
“他们是我好朋友,你又是我最喜欢的人,如果你们相处不好,我会很苦恼的。”
张湛喉结滚了滚,听话:“我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下次他们说话你尽量回答。”
“好。”
许言俞想到什么:“为什么郝宇星总说你从来不回复他的消息?”
张湛嘴角噙着的笑拉下去一点,不说话。
许言俞追问:“嗯?”
“不太喜欢他。”?
中午问不还说群里没有他讨厌的人吗?怎么现在又说不喜欢郝宇星?
张湛嘴角崩得很直,声音冷淡:“他总粘着你。”
许言俞:“……”
“你不记得我,但记得他。”
许言俞:“……”
张湛眸光微垂,又想到什么,语气和缓一点:“但还好,现在不那么讨厌了。”
许言俞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什么?”
张湛:“你也不记得他,他换个发型你就认不出来了。”
明明声音那么平淡,但怎么听怎么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许言俞一时间分不清张湛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郝宇星,他缓缓闭眼,深呼吸,夹着声音说好听话:“但我记得你啊。毕竟你可是我那么喜欢的人啊。”
张湛勾起嘴角,但眼里也没什么笑意,只是应:“嗯。”
=
上次视频的时候胡说八道非说觉得一周就上学的那段时间能在一起,觉得呆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不满足。
后果就是这周要么一起留在学校上晚自习,要么回家也要开视频。
晚上,郝宇星在群里挨个艾特询问有没有人要一起打游戏。
许言俞当时正把手机立在面前和张湛开视频,私底下用平板刷题。
明明在做学习这么正经的事情,却显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他没看到群里的消息,还是张湛提醒他:“郝宇星问你,要不要一起打游戏。”
许言俞:“不……”
说完愣了一下,看视频里的张湛。
张湛可能是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了,现在拍摄视角非常猎奇,从下巴那边照过去,但下颌线条清晰,一点儿不难看。
许言俞把手机拿过来,顺便问:“他问你了吗?”
“问了。”
许言俞已经看到了。
郝宇星是真的一个个艾特,刚刚郑志新和孙巍然已经答应了他,范子晋说自己现在在外面和家里人一起吃饭,没法打游戏。
郝宇星就再三艾特他和张湛:“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都不回消息?是不是又背着我们约会去了?!快来一起打游戏!就差你俩了。明天不上课,我们通宵打一晚上。”
许言俞:“……”
他问张湛,“你玩游戏吗?”
张湛听出言外之意:“我不会。”
许言俞飞快:“我带你。”
他不会打自己带他,首先能在游戏水平方面超过他,其次自己耐心点带飞他,这是多合格的男朋友啊!
而且……一起打游戏,和其他人的关系也会更进一步,之后在学校再一起吃饭打球,怎么会交不到朋友。
张湛点头:“好。”
许言俞在群里回复郝宇星:“打。”
郝宇星激动:“上号!我们再找一个队友。”
许言俞:“张湛也来。”
他一边打字,一边问张湛:“你有游戏账号吧?”
“没有。”
张湛说,“我正在下载游戏。”
许言俞:“……”
群里郝宇星从许言俞的回答里察觉到什么,激动:“好兄弟!在一起约会都抽时间带飞!”
许言俞:“我现在在家。”
郝宇星:“在谁家?”
许言俞:“……”
视频里张湛还低着头,离得太近,五官放得很大,嘴角的那一丝弧度也跟着异常明显。
许言俞:“我家。”
“张湛也在你家?”
视频里张湛嘴角弧度更是压不下去了。
许言俞缓缓闭眼:“没。别问了,上号。”
郝宇星:“已经上了,就等你俩了。对了,张湛你账号叫什么?我们加个好友,我拉你。”
许言俞看着群里的消息,再看小框里的张湛,提醒:“郝宇星问你账号叫什么。”
“你回他一下。”
张湛:“游戏还在下载,没有账号。”
许言俞:“……”
“那你也回复一下。”
一秒后,群里张湛回复郝宇星:“等等,还没有注册。”
游戏下载、更新插件、注册账号……这些事说难也不难,就是游戏内存太大,下载需要些时间。
郝宇星急得不得了,一分钟就要催一下,询问好了没有。
张湛不复一开始打招呼都不理的冷漠,异常听话热情,郝宇星没问一句他就要回复一句:“还没有,再等等,麻烦了。”
回复完还要看视频里的许言俞,卖乖:“回复他了。”
许言俞被他俩这一唱一和似的消息弄得烦不胜烦,终于在郝宇星再问起时率先回复:“别问了,你们先玩。”
“等他弄好我拉你们。”
郝宇星:“那好,我们就先去玩其他游戏练练手,等你俩!”
许言俞敷衍过去,问视频里的张湛:“弄到哪一步了?”
“更新插件。”
又过了一会儿,许言俞看视频里眉头微蹙看上去很为难的人,问:“怎么了?”
“在注册账号。”
张湛解释,“我想要的名字不能用了。”
“已经有人用过了。没关系,你再想一个。”
张湛蹙眉不说话。
“什么名字这么喜欢,非要用?”
“XYZ。”
好熟悉的三个字母。
许言俞点击张湛头像,自己给他的备注底下,他的微信名字就叫“XYZ”。再点进企鹅的灰色头像,张湛还叫“XYZ”
“这三个字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张湛看视频里的他,抿嘴不说话。
许言俞:“大小写混着试一下?或者换个名字。”
“你叫什么?”
许言俞一顿,忍住羞耻尽量装作不在意:“小鱿鱼。”
张湛微微偏头:“嗯?”
“名字首字母是XYY,打出来第一个词是小鱿鱼,就用了。”
许言俞解释,顺手在聊天页面打出两个Z,“按照这个逻辑,你可以叫……”
张湛洗耳恭听。
许言俞看着打出来的两个字,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笑意:“智障。”
张湛:“……”
他看视频里笑得开朗的人,拒绝:“不。”
许言俞自顾自乐了一会儿,心情不错,找补:“当然不能让我男朋友用这个名字了。我们换一个。”
“蜘蛛?猪猪?渣渣?”
“珍珠?”
张湛一一尝试:“都有人在用。”
“试试英语。pearl。”
张湛输入。
“好了。”
许言俞松了口气:“行,我上号,叫上他们一起。”
许言俞就叫小鱿鱼。他这个名字被郝宇星嘲笑好几天,头像也是郝宇星给他找的,纯黑背景里泛着蓝色荧光的小鱿鱼。
他登上号,找到张湛,点击添加好友。
等郝宇星记人也上线后,他把几个人拉到一队。
选英雄时,他才发现张湛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默认头像换成了纯白背景里暖粉色泛荧光的大颗珍珠照片。
头像还挺粉嫩的……
他艾特张湛:“你打辅助,跟着我就好。”
粉珍珠头像:“好。”
队伍一阵沉默,反而是微信弹出来好几条消息。
郝宇星:“不是和张湛一起玩的?”
郑志新:“你带妹?”
孙巍然:“这短短一段时间你就把张湛踢了还找了个妹?”
许言俞:“……”
他点开游戏语音:“小珍珠,你开麦给他们听个声。”
队伍里其他三个人屏息以待,看pearl的麦被打开,代表声线的弧度亮起来。
“嗯,我在。”
隔着网线,张湛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不复平时的冷淡,他选了英雄,又问许言俞,“小鱿鱼,珍珠很小吗?”
相比于黑色背景下的鱿鱼,那颗粉珍珠显得圆润硕大。
但许言俞不肯认输:“我这是飞鱿,大型鱿鱼。肯定是比珍珠大的。”
张湛语气柔和:“好吧。”
许言俞:“飞鱿可以长到一米,珍珠就小太多了。”
郝宇星的麦也打开,他暴躁:“好了好了知道了!”
看大家都选好了英雄,他指挥:“张湛你一会儿直接骑许言俞他头上就行了。”
“你俩可以闭麦了!”
=
凭心而论,张湛是个非常不错的游戏搭子。
可能是之前没玩过的缘故,他一开始操作跟不熟练,但非常听话,跟着许言俞,听许言俞的指挥。
然后飞快熟悉技能,掌握游戏技巧。
等第二局的时候,他就玩的很不错,并想尽办法帮许言俞抢人头了。
几局下来,两人缠缠绵绵大杀四方。要不是张湛新号有匹配限制,可能就一直玩下去了。
郝宇星一开始还存着张湛这种学霸没玩过游戏一定很菜,能对比一下衬出自己的优秀。
没想到张湛上手这么快,他反而成了那个对比衬出对方优秀的人。现在听张湛说没法打了,意犹未尽:“我去给你借个号?菜菜,带带。”
郑志新:“郝狗你也是赶上好时候了,之前有许言俞带,现在许言俞谈了个对象,还是带你。”
郝宇星:“嘻嘻,羡慕吧。”
孙巍然听他这小人得志的语气,再想想他之前义正辞严说张湛瞧不起自己自己也看不惯张湛的样子,很想问他这么没出息,以后许言俞和张湛分手他跟谁。
但求生的本能又让他把话咽回去了。
许言俞和张湛恋爱后都开始迁怒他们吐槽役了。自己在他俩面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一准被两个人一起怼。
张湛没说话。
在微信里问许言俞:“还玩吗?”
许言俞瞥了眼时间。
已经十点了,之前几次视频的时候张湛都十一点之前和他说晚安,他睡觉的点应该快到了。
“不打了。”
他回复张湛。
张湛回复他:“好。”
又去游戏里回复郝宇星:“不玩了。”
郝宇星:“你玩的很好,真的不玩了吗?”
“是许言俞带飞。”
许言俞:“……”
自己是想带飞他的,但没想到他第一次打游戏上手这么快。也就是游戏体验很不错,才勉强压住了没能成功带飞新人的挫败感。
现在被张湛这么一夸,自觉受不起:“没,你玩得挺好的。”
“那下次打游戏还能带我吗?”
“我还给你打辅助。”
“你试试打其他的呗,第一次打就这么秀,多练练能拿MVP。”
“我想给你打辅助。”
郝宇星跟趴在路边晒太阳却无端被踹了一脚的狗似的,发出惊天惨叫。
许言俞觉得自己好像被蚂蚁叮了一口,骨缝里泛出来的酸麻。他自顾自退了游戏。
把手机按灭了屏幕放在桌上,没等一分钟,手机亮了。
张湛的消息弹出来:“那下次还带我吗?”
许言俞看着消息,手比脑子快:“带带带。”
张湛没忍住笑一下,又缓缓打字:“那我们下次周末出去玩可以不去图书馆了。我陪你玩游戏。”
怎么这么堕落呢。大把时间不用来学习,要打游戏。
许言俞缓缓打字:“你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
蚂蚁又叮了许言俞一口。
第38章第38章
厚重窗帘遮住所有光线,房间寂静昏暗。
许言俞缓缓睁眼,清醒的同时感觉到太阳穴的刺痛。
头沉得几乎抬不起来,他忍不住在枕头上蹭了蹭,伸手摸手机。
也没听到闹钟,现在不会还是半夜吧?
按了指纹,手机没一点动静。许言俞这才想到自己昨晚把手机关机了。
他长按开机键,手机还是没一点动静。
头疼得更厉害了。
他懒得起身,趴在床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等了两分钟,手机开机。
屏幕光在漆黑房间格外明亮,刺得他眼疼。
但一眼也足够他看出现在的时间了。
八点二十。
……
已经迟到了。
在想到这点时,手机刷新一下,弹出无数未接听电话和未读消息。
许言俞懒得看,长按试图一键删除。把未接来电和消息拖进垃圾桶前一秒想到什么,松了手扫了一眼。
八点之后,李俊蕊给他打了两个电话,确定他迟到后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也没再威胁什么,就告诉他张湛给他补了个请假条,早上还是还来的话就联系张湛让张湛拿着请假条去接,不然保安记名字影响他平时分。
除了李俊蕊,就是张湛。
张湛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他没接到。张湛就换了微信给他发消息:“还没醒吗?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关机了,等看到消息回复我一下吧。”
过了一会儿,又问:“醒了吗?”
“是不是昨天睡晚了?”
就许言俞看手机的这会儿功夫,消息又发过来了。
是一张照片,清晰了然的课堂笔记。
“没找到你的笔记本,先写在这里了。”
“还没醒吗?”
许言俞点开照片仔细看了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打字:“醒了。”
“昨天没休息好吗?”
昨天没休息好吗?
许言俞退出和张湛的聊天页面,点去未接通话那一栏,把除了李俊蕊和张湛的其他记录一键删除。
“可能有点。头疼。”
“怎么了?要去医院吗?”
躺了这么一会儿,头疼缓解很多。
许言俞摸了摸额头,没觉得有发热迹象。既然不是发烧,大概就是昨天晚上睡前情绪原因。他也没太在意,深呼吸打字:“不去,我去学校。”
“花姐说你给我补了请假条,下课你放到门卫那边吧。”
还是有点不舒服,看手机上的字都有点飘。
把消息发出去后他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充电,慢吞吞爬起来去洗漱。
客厅不复往日的干净空荡,乱七八糟堆着很多东西。
许言俞光是看一眼又觉得心火四起。
沙发上放着对拳击手套,黑红配色,看上去炫酷十足。
许言俞把客厅地上堆着的东西踢到一边,趟过去把拳击手套拿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抱着放到自己房间里了。
洗漱没花太长时间,他换上校服拿起手机下楼。
昨天晚上下了雨,今天的气温就骤然冷下去。在家里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下楼被风一吹,薄薄的校服外套根本挡不住什么。
许言俞把手揣到口袋里,吸吸鼻子,忍住轻微眩晕感,慢吞吞往前走。
走到一中门口前面那条街,听到乱糟糟的声音。
没听到打铃声,现在第一节还没下课,张湛应该还没给自己送请假条。闲着也是闲着,他顺着声音走了走。
小巷子尽头,一群人正在打架。巷子里的居民探头看,嘟嘟囔囔走过来。
经过许言俞时噤了声,用警惕的目光看他,再飞快离开。
许言俞目送拎着菜篮的大妈飞快往一中门口走。
——一个育人环境优良、治安管理有限、安保措施精良的优秀学校。
毕竟是重点高中,为了更好保护学生,附近的治安管理一向严格,大妈只要跟保安一告状,一中的保安马上就赶过来。
被钢叉叉出的淤青明明早就好了,此刻却好像还在隐隐作痛。
许言俞清嗓,提醒:“大妈叫人去了。”
尽头打架的人闻言停下来,许言俞这才发现他们是一群人正在打一个人。
而被围在中间双拳难敌四手的人也看过来,一头卷发凌乱如杂草,看清他后大声呼叫:“许言俞!”?
他认识自己?
巷口风大,许言俞缩缩肩膀,忍住眩晕慢吞吞往前走:“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打架的那群人左右看看,不确定:“许言俞?”
许言俞应:“嗯?”
“我听说过你,知道你能打。但今天别来多管闲事。这小子抢我女朋友,这几天还堂而皇之每天送我女朋友上学,我得给他一个教训。”
被围在中间的小卷毛闻言忍不住挥手给对方一拳:“谁是你女朋友?!婧婧都拒绝你多少次了?!我还说你骚扰我女朋友呢!就是因为你每天跟着她我不放心,这才送她上学的!”
“今天要不是我来送她,你这一群人就去围婧婧了吧?!”
这一拳火上浇油般,刚刚停下来的战场再次剑拔弩张起来。
“我追她那么久,还送了她玫瑰花,你凭什么说她拒绝我了?”
“她根本没收!”
“那我是不是送了?!”
许言俞原本就难受,现在被吵得太阳穴突突疼。
他讥讽:“没人收的东西就不是礼物,是垃圾。”
男生挂不住面子,凶狠看过来:“你懂个屁。”
“我不懂也懒得管。”
许言俞转了转手腕,眼睛耷拉着,用下巴点了点中间的小卷毛,“放开他,赶紧滚。”
“凭什么听你的?”
男生握拳挥过来。
手肘被拉住,一拉一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掰住肩膀摔到在地。
他茫然躺在地上,看许言俞来一个打一个,切菜似的撂倒了他一半小弟。
可能是动作幅度太大,许言俞更难受了。
他缓缓闭眼再睁开,勉强站稳,声音冷漠:“不想打了,赶紧滚。”
这次没人再问凭什么,一溜烟的爬起来走了。
小卷毛鬼哭狼嚎朝许言俞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来回晃,眼含热泪:“兄弟!你真的!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神!”
许言俞被晃得难受。他抵了抵眉心:“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我都不知道。”
小卷毛拉着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语气带着谴责:“我不是郝宇星!”
许言俞扫过他,收回自己的手,自然转身:“不好意思认错了。”
小卷毛悲愤:“你能认出谁啊?我真服了。”
这一回头,发现那边巷口有人正走过来。
黑色卫衣外裹着一中蓝白校服,他走得很快,刘海被风吹得翘起来一缕。
昨夜下了雨,他表情比今天的天色还要沉,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许言俞盯着他的脸,隐隐觉得他有点像张湛。
但张湛这时候不应该在学校上课吗?
他拿不准,一时没敢喊,又朝那边走了两步。
身后小卷毛跟上他,看着来人,小声:“认不出吧?”
许言俞头晕,懒得理他。
小卷毛:“救你一回。”
夏青朝来人招手:“张湛!”
话音刚落,张湛就走到许言俞面前,揽住许言俞挡在他面前挤走夏青一条龙。
夏青:“……”
他看张湛挡在许言俞面前,拉着许言俞胳膊,上下把许言俞看一遍,又眉头微蹙目光冰冷看向自己:“他打你?”
夏青:“?”
他指自己,“我吗?我之前带六个人都围不住他,现在一个人打他吗?”
张湛眼神更冷了。
许言俞看他:“你怎么来了?”
张湛表情和缓些许:“你不舒服,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很担心。”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张湛还没说话,那边巷口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一中保安、教导主任、刚刚过去告状的大妈姗姗来迟。
张湛:“我听门口大妈说这边有人打架,害怕是你。”
许言俞眨了眨眼,心想就算是自己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怕自己被欺负吗?
但嗓子一哑,什么都没说出来。
巷口教导主任看着巷子里的人,气震山河:“许言俞!又是你!”
拉在许言俞胳膊上的手一路往下,拉住那只纤细冰凉的手。张湛握紧,往前一步挡住许言俞。
许言俞头疼,眼前的东西都有点模糊了,被这么一挡,吹在身上的风消失殆尽,他的力气跟着卸了些,自己没注意的,就倚在张湛后背上。
握在手背上的那只手宽大,手心干燥滚烫,把他整个手都裹住,密不透风。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从手背蒸到手心,好像能把他整个人都捂热了。
许言俞有点不习惯的捏紧了手指。
他听到张湛的声音,非常冷静:“不是许言俞。”
张湛看教导主任,目光冰冷扫过夏青:“他带了六个人围许言俞。”
夏青被一群人这么看着,吓结巴了:“不,不是,那是之前!”
张湛:“他之前带六个人围许言俞。”
夏青:“但今天我是被欺负的!是十中的人来围我的!”
教导主任:“你几中的?”
夏青:“二十六。”
教导主任大声斥责:“十中的人来一中门口围你一个二十六中的,你猜我信不信?!”
“你之前就经常来一中跟许言俞打架,这次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直接报警了。”
夏青百口莫辩:“但这次真的不是。”
他着急的看许言俞。
但张湛牢牢把许言俞挡在身后,看也看不到。
这种被维护被解释的感觉很奇怪。
许言俞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滋味,只重心越来越往张湛身上靠。
他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真的,是其他学校的人在打他。”
教导主任严厉:“那你为什么在这儿?”
“见义勇为,弘扬一中优良传统,展示一中学生的优秀品德。”
教导主任嘴角控制不住翘起,颇有些骄傲的瞥了眼身边的大妈,在看到大妈眼里的赞扬后,更加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严苛装不下去了,他犹疑:“但他都和你打架这么多次,你不怀恨在心吗?”
夏青崩溃:“怀恨在心?谁?他吗?!他根本不认人啊!你以为没有教导主任的那个牌子,他能认出你吗?!他以为我是路人甲!行了吧!”
教导主任被说服了,他把夏青塞给保安调节。又朝张湛和许言俞摆手:“快回去上课吧。”
许言俞懒得应声,抬脚就要往前走。
被张湛捞了一下。
张湛:“他不舒服,我带他去医院。”
“怎么了?”
许言俞:“我没事。”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贴在他额头上,张湛脸上满满的担心:“很凉。”
掌心热度一丝一缕钻到肌肤深处,许言俞失去语言能力,被张湛带上出租车。
“很不舒服吗?”
一向平静冷淡的声音现在带着着急担忧,张湛摸他的额头,又揉着他的胳膊,“今天降温,穿太少了。”
许言俞任人摆布的木偶娃娃般任他翻来看去。
张湛又捏了捏他的手,脱掉身上的校服外套。
猜出他想做什么,许言俞阻止:“我有外套。”
但张湛还是把校服外套脱下来,认真把许言俞身上的外套拉链拉好,又给他套上自己的外套。
许言俞挣扎:“很丑。”
“而且看上去很蠢。”
张湛没办法,只好把外套搭在他身上。
又实在很不放心的,仔细把领口盖在他肩膀上,尽量多盖些地方。
许言俞病恹恹歪在座位上,嗅着鼻尖张湛衣服上的香味。目光触到张湛身上的灰色圆领卫衣,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卫衣下摆:“你穿得也薄。”
张湛不说话,牵着他的手腕,塞到校服底下。
许言俞被他弄得心里乱乱的,索性闭上眼只当不知道。
出租车很快到了医院。
许言俞实在不肯穿两件校服外套,张湛只好穿上外套,紧紧牵着他的手。
贴在一起的地方都是张湛身上的温度,许言俞觉得比穿两件外套还要奇怪。
奈何刚刚是自己一再坚持,现在也没法再改变什么。他挣了挣,看张湛没有松开的迹象,也就随他牵着了。
医院里人不少,张湛带他挂号检查,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看到医生。
许言俞等了这么久,头晕得厉害,他坐在椅子上,蔫哒哒垂着眼皮介绍病情:“有点头疼。”
“是不是发烧了?”
“没,额头不热,应该没生病。”
医生拿出体温枪量了一下,确实没发烧。
许言俞:“呐。可能就是晚上没睡好吧。”
医生:“不是只有发烧才会难受的,受凉感冒也会。你们小孩一点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许言俞一噎,无话可说。
医生给开了药,又看着许言俞身上薄薄的校服外套:“春捂秋冻,但也不能穿这么少啊。现在流行性感冒厉害,多注意点。”
许言俞乖巧点头:“好。”
“吃饭不恶心吧?还能自主吃饭就不挂水了,开个药每天按时吃。”
“开药吧。”
医生飞快写好病例单,给他们开了药。
张湛接过药单,带他到外面长椅上坐着,跟和小孩子说话一样,事无巨细叮嘱:“你坐着,我去给你拿药。”
又给他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并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给他,“穿好衣服。”
上次有人这么和自己说话已经是……
许言俞把自己这么多年想了个遍,也没想到还有谁这么说过。
反倒是小时候在少年班经常听到来接孩子的家长这么说。
他一阵恍惚,莫名听话把校服穿好。
拿了药,张湛又接了水给许言俞吃药。看许言俞吃完药又把杯子里的热水喝光,原本苍白干燥的嘴唇终于湿润,被热气蒸出一点血色,这才带他出去。
出租车停在小区楼下,两人下车。
张湛伸手给许言俞整理校服外套,又把装药的袋子递给他,认真叮嘱他回去好好睡觉多喝水,中午自己给他点外卖,他吃完饭也要吃药。
许言俞鲜少被这么絮絮叨叨,恍惚点头。
却发现张湛说完也没放开他,抬头看过去,张湛眉头微蹙,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满是担忧。
他神使鬼差般开口:“去我家坐一会儿?”
话音刚落,张湛就点头:“好。”
第39章第39章
家里还和他早上离开时一样,客厅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张湛扫了一眼,大多是些玩具。
许言俞带张湛往房间走,有气无力告诉他:“冰箱里有水。”
“要喝热水的话我现在烧。”
张湛拉住他:“不用。你快去休息吧。”
家里窗帘还拉着,光线昏暗,再加上在医院吃的药药效上来,许言俞睁不开眼,眼神涣散脚步虚浮。
张湛扶他到房间。
相比于空荡的客厅,房间依旧很大,但有人气多了。
床上的被子凌乱,床头堆了好几个枕头。门口的架子上挂着衣服和挎包,旁边的柜子上摆满了书,桌上电脑边还放着剩一半的可乐。
床头柜上东西更多,张湛看到双拳击手套,还有自己送的棒球帽和香薰。
张湛扫一眼就仓促移开视线,把目光钉在许言俞身上,帮他脱掉校服外套。
外面那件被脱掉,他又去拉里面那件外套的拉链。
许言俞脑子都没法转了,目光虚虚看张湛放在拉链上的手,听到拉链拉开时的刺啦声,才稍稍回神。
多大的人了,衣服还要别人帮忙脱。
他伸手按住张湛的手。
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太凉还是张湛太热,一瞬间好像被火燎了一下,他动作迟缓:“我自己来。”
张湛松手。
也没有后退,就紧贴着许言俞,看他苍白冰凉的手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
里面是薄薄的校服短袖,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歪了,露出锁骨和小片胸脯,依旧是苍白的。
许言俞蹬掉鞋袜,倒头躺在床上,胡乱扯出被子盖住自己。
可能是难受太久,真躺到床上反而没有多少睡着,被柔软床垫包裹没有重点,飘飘忽忽更不舒服。
他翻了个身,把头埋到枕头里,慢吞吞说:“家里的wifi密码在路由器上,你自己连。电脑密码是0369,你可以玩。”
“外面东西多,你就在我房间里坐着吧。如果累了……”
他摸索着往床边移动,空出半张床:“一起躺一会儿。”
他听到张湛起身的声音,以后是非常细微的脚步声。
张湛走过来,没有躺下,俯身把被子给他盖好。
认真整理被边,露出被子底下的人,张湛轻声:“我去烧水,等会儿好吃药。”
“客厅的玩具,收起来?”
“不用,放着那里,我过两天丢掉”
许言俞闭眼,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好像灵魂飘在天上,眼睁睁看着张湛在床边弯腰和自己说话的样子。他的手还捞着被子,现在就在自己下巴那里,每次呼吸间,鼻息洒在他手指上,又反过来散着热气。
“不喜欢了吗?”
“嗯……喜欢。”
“那为什么丢掉。”
张湛声音很轻,低沉,沙沙的响在耳边。好像有羽毛轻轻扫着耳膜,许言俞后背酥酥发麻。
“我都没玩过……阿姨说看我不玩以为我不要,就偷偷把玩具都拿回家给她孙子玩了。”
张湛没说话,手指轻轻在他下巴上划了一下。
许言俞无意识蹭了蹭,声音发涩。
“喜欢,但不要了。”
“我给你买新的。”
“不用,买回来也就放着,我多大了,早就不玩那些东西了。”
也不知道是说服张湛还是说服自己,许言俞接着说,“一直也没发现,是昨天想找拳击手套,周末不去图书馆去拳击馆玩。没找到,查了监控才知道是她拿走了。以后不要了,也不要她再来家里了。”
“昨天晚上去要的吗?”
张湛喉咙有点干,“凌晨下雨了。”
“很小,头发都没湿。”
张湛摸了摸他的头发:“昨天淋雨,所以感冒了。”
许言俞不吭声了。
张湛又看床头柜上的拳击手套:“手套也不要了?”
“要。手套是别人送的,我很喜欢,就不丢了。”
张湛喉结滚了滚:“谁送的?”
“忘了……好像是初二那年过生日,别人送的生日礼物。”
“不想要就丢掉,再给你买新的。”
“放着就放着,不玩也没关系,你喜欢就好。”
许言俞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近在咫尺的张湛,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很快,他仓促移开视线看床头柜上的手套:“应该没用过,阿姨孙子才五岁,戴不上。”
“就是……已经过去两年多了,我怕我也戴不上了。戴不上周末就没法陪你了。”
“不去也行,只要和你在一起干什么都好……”
许言俞哑声:“好。”
张湛摸了摸手套,看到手套底下的手机。
他摸了摸手机:“这个手机不用了吗?”
“cup烧了,没法开机了。”
“CUP烧了,手机里的东西是不是都找不到了?”
“也没什么东西好找的。”
张湛的声音很飘渺,隔了很远才传过来一样:“聊天记录也找不到了?”
听张湛轻声在耳边说话,每一声都像羽毛轻扫,许言俞整个人放松下来,意识渐渐模糊:“嗯。”
他想到那天刚摸到手机时弹出的消息提醒,在他点开提醒后彻底黑下去的手机屏幕。
“那天还有人给我发消息,还没看到手机就坏了,我一直都不知道是谁发的什么。”
“太不巧了,可能是没缘分吧。”
“没缘分吗?”
张湛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嗓子传来腥甜,几乎要出血。
艰难整理好头绪,他声音干涩:“是,哪天坏的?”
“初二暑假,就七月初。太阳太晒没注意就晒坏了。”
张湛狼狈低头:“那天啊。”
声音轻得像叹息,不知道是说给许言俞还是说给自己:“那个人怎么就没再发一遍呢。”
“可能是不重要的事情吧。”
许言俞实在分不出清醒意识再说话了,他把脸埋到被子里,含糊说:“我要睡了。”
张湛把卡在被子上的手拿走:“睡吧。”
许言俞想回应一声,但意识和身体双双断线,仅存的一点感官察觉到张湛摸了摸他的头。
以后很窸窣的声响,张湛把捂住鼻尖的被子拉下去,凑得很近。
可能是病糊涂了,许言俞那一瞬间觉得张湛可能会亲上来。
但张湛只是用指节蹭了蹭他的下颔,久久凝视着他。
许言俞稀里糊涂,下一刻就撑不住的彻底睡过去,失去所有意识。
=
可能是睡前提起手机的缘故,许言俞梦到那天。
依旧是回去的出租车上,他随意拿起手机,发现新消息提示。
明明没看到消息手机就完全坏了的,但梦里他看到新消息提醒。
“来自xyz的新消息”
xyz。
张湛。
张湛给自己发了什么消息?
他连忙点进去。
手机屏幕黑了。
他醒了。
房间依旧是一片昏暗,他沉浸在刚刚的梦里,一边疑惑自己怎么会梦到张湛那天给自己发消息,一边又止不住怅然没看到消息梦就醒了。
深呼一口气,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睡前的记忆一一回笼,他喊:“张湛?”
声音一出来自己先愣住了。
嗓子干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房间里窸窣声响,他的脸被摸一下。
手指擦着他的鼻梁划过去,在眼角停了一下,这才收回去。
张湛问:“喝点水?”
头已经不疼了,就是晕乎乎的。许言俞眯着眼,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张湛把杯子递过来,晾凉的白开水,刚好入口的温度。
他抿了两口,在一片黑暗里看张湛。
房间没一丝光亮,电脑没开,张湛也没玩手机。
他问:“几点了?”
“一点多。”
许言俞震惊到破音:“几点?”
“一点多。”
张湛说,“饿不饿,我点了外卖。”
被这么一提醒,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些水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许言俞无声压了压肚子上的被子,问张湛:“你吃了吗?”
“在等你。”
“这也太晚了。”
许言俞翻身起来,“你就这么干等着啊。”
刚刚躺下时直接把外穿的运动鞋穿过来了,现在沿着床边找了找没找到拖鞋,他索性不穿了,一脚就要踩到地上——没踩实,张湛握住他的脚踝:“地上凉,我去拿拖鞋。”
睡了这么一会儿,身上早就热起来。
但张湛的手还是那么热,有力的握住他的脚踝,几乎要把那处皮肉烫化。
他微微愣神,腿就被张湛放到床上,眼看着张湛推开门出去了。
感冒迹象初露端倪,他呼吸不畅,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嗅到空气里淡淡香味。
是张湛送给自己的香薰,平时就和棒球帽一起放在床头柜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提醒张湛挑衅自己的屈辱。
他没用过,但香味还是散逸出来,盈满整个房间。
这点习以为常的香味外,是张湛校服上的香味。
若有所思看过去,两件同样尺码的校服外套被叠得整整齐齐,摞在床尾,也分不清哪件是张湛的,哪件是自己的。
他愣愣看了一会儿,从床头拿起自己的手机。
按亮屏幕,手机飞快弹出好多消息提醒。
莫名和梦里那个场景重回,他眼前浮现出那句“来自xyz的新消息。”
……
房间门又被打开,张湛拎着拖鞋走过来。
他看张湛那双漂亮的眼睛,凌厉的轮廓和帅气的五官,努力想从记忆中找出这张脸。
但想到的全是高中再见后的场景。
最早,是张湛转学过来那天。
班主任说他和自己初中是同学,自己说“好有缘啊老同学”,而他说,他记得自己。
张湛走到床边,俯身把拖鞋放下。之后就站直了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姿态很高傲,眼神却很温和:“走吧。”
许言俞踩着拖鞋,手指攥紧了手机,他微微偏头,疑惑:“我们之前……是不是聊过天?”
自己有张湛微信和企鹅的好友,用手机点进去没有聊天记录。
可能之前聊过天,但换手机后聊天记录也消失了。
张湛看他,没说是不是,而是问:“怎么问这个?”
许言俞也觉得自己问得莫名其妙,现在面对这个问题,总不能说自己做梦梦到他给自己发消息了吧。
于是他说:“随便问问。”
张湛巡视他的眉眼,后退一步:“走吧,去吃饭。”
许言俞起身跟上,看张湛肩宽腿长的背影,第一次对自己这该死的记忆产生怨怼。
忍不住又问:“到底有没有?”
张湛脚步没停,声音很平很轻:“没。”
=
张湛给了明确的答案,许言俞却总觉得有点不可信。
偏偏他手机上也没什么聊天记录,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所以只能琢磨着这点不对劲,跟张湛
走到客厅。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多了个人的缘故,他觉得客厅变得陌生起来。
他仔细看过去。
客厅桌子上放着两份外卖,清淡的小粥和散着香味的蒸包。原本堆放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两个巨大的纸箱子,堆在客厅角落里。
自己今天都在睡觉,是谁做得一目了然。
这是什么事无巨细任劳任怨的小田螺。
许言俞有些惊讶,来不及再想聊天记录那些有的没的了。
他打量客厅的功夫,张湛洗了手坐到他对面,把粥和包子推过来,姜丝鸡肉粥和雪菜包子,都是他爱吃的。
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但看到喜欢的东西,还是多吃了一些。
吃完饭又吃了药已经两点了,李俊蕊打电话给张湛,询问他许言俞好一点没有,又提醒他记得回学校上课。
都高三了,许言俞也不好意思让张湛逃了一天的课来照顾自己,让张湛赶紧回学校。
张湛确认他没太不舒服了,这才离开。
虽然家里空荡荡没水没吃的自己作为主人干脆睡着让客人干等自己很久,但许言俞还是维持最后一点礼貌,把人送到门口。
张湛回头:“放学我过来看你。”
许言俞心不在焉点头。
又猛然想到什么,“我把密码发给你,你到了直接来就行。我怕下午我又睡着了。”
张湛看他:“好。”
许言俞目送他离开,非常优雅的挥手告别。看电梯下到一楼,马上回房间打开电脑。
他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那个手机坏了找不到聊天记录,但之前他用电脑登账号,消息漫游是有记录保存的。也就是手机坏掉的头一天,自己在父亲家里登录了陌生电脑,把自己电脑上的账号挤掉,导致那两天的记录找不到。
可除了那两天,这几年的记录应该都有。
他搜索张湛,点开聊天页面一直往上翻。
他和张湛的聊天记录很少,更多的是视频通话,没翻几下就到了最上面。
最远的一条消息,是那天自己给张湛拍照片,说背包到了。
他滑动鼠标接着往上。
代表刷新的小圆圈幽幽转着,许言俞紧紧盯着那个小圆圈,好像等待揭秘的读者,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终于,小圆圈消失。
张湛刚刚那么平静的告诉他,他们没有聊过天。
但电脑上,他和张湛过去的聊天记录已经弹出来了。
第一条是张湛的“我是张湛”
系统提示这是打招呼内容。
接下来是自己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系统消息。
然后张湛给自己发了个红包。
自己没收。
之后就没有别的消息了。
许言俞仔细看这少得可怜的消息,恨不得把脑袋伸进屏幕里看出更多蛛丝马迹。
张湛为什么给自己转账?这笔钱一定有个前因后果吧?
但他没印象,那笔转账过期太久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记住张湛加自己好友的那天。
是初二上学期的圣诞节。
他没有气馁,点开许久没用的企鹅,搜索张湛,上翻聊天记录。
太久没登企鹅,他刷新了很久才刷出些过去的聊天记录。
上学期十一月,系统提示自己和张湛已经是好友。
张湛发消息说“我是张湛”
自己回了条“许言俞”
再就是十天后,自己询问张湛物理竞赛报名表是不是交到他那里。
张湛说交给他他一起拿给班主任。
但隔了一天又告诉自己报名表里有个地方填错了,他帮自己打印了报名表填了正确的信息,自己明天再给他张一寸白底照片。
以后零零碎碎聊过一些,大概三五天发一次消息,说的都是学校的事情,似乎也看不出什么。
其中有一次,自己问他面包在哪儿买的。
张湛给了自己一个蛋糕店名称,后面细心附上地址。
许言俞不知道自己当时有没有去找这家店,也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有什么特别爱吃的蛋糕。他在美团上搜了搜,没找到这个蛋糕店。又点开地图搜索地址,那里现在是一家麻辣烫店。
似乎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聊天记录也算不上多。
但对许言俞来说,这些记录已经不算少了。
他随便从初中同学这一好友分组里找了个人,点开和对方的聊天记录,基本上除了第一天加上时的自我介绍,都没有别的对话。还有些是后面问过自己什么,但自己没回。
所以其实相较来说,自己和张湛在初中时,有联系。
甚至对自己来说,算是很多的联系。
只是自己不记得了。
可张湛记得,他刚刚为什么说没有?
许言俞异常不满,随便截了张过去的图片,发给张湛:“这不是聊过吗,你为什么说没有。”
他以为张湛这时候在学校,应该在好好好学习没时间看手机,要过很久才能看到并回复。
没想到下一刻,张湛的状态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他揣着胳膊看屏幕,想看张湛怎么解释他的欺骗隐瞒。
电脑上弹出新消息。
张湛:“你不记得,就和没有没区别。”
许言俞一顿。
偏偏他没有分辩的余地,因为他确实不记得。
他都不记得,好像也没有资格去指责张湛的隐瞒。
张湛又问:“你找到之前的聊天记录了?”
“大部分,手机坏掉的那几天找不到了。”
许言俞想到什么,问,“那几天你发消息给我了?”
张湛:“没。”
“是真没有,还是因为我不记得,所以觉得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张湛:“不重要了。”
这怎么会不重要?
也或许不重要吧,但今天自己真的很想知道。
许言俞忍气吞声说违心话:“万一我记得呢。”
张湛:“初二的同学,你还记得几个?”
记得一个。
那个自己想要和他做朋友,但后来找不到了,记不清脸也不记得名字的人。
对他们正常人来说,不记得脸也不记得名字,就是不记得。
许言俞不想再把这个人说出来,让张湛觉得自己不记得。
他绞尽脑汁继续想,不确定:“有个女生,名字里有带颜色的字,总考第一。”
“她叫魏绿柏。”
张湛告诉他,“她也喜欢你。”
许言俞被这句话劈头砸懵了:“?”
“每次考试前她都会找你,和你打赌谁会考第一。一开始是争第一,后来那学期末,你为了送受伤的人去医院,缺考了。她才意识到她喜欢你。后来她和你表白过,但你现在只记得她总考第一,甚至记不清她的名字。”
送受伤的人去医院……
他说的是那次,那个自己记不清脸也不知道名字的人受伤,自己送他去了医院,因此缺考了一门。自己自暴自弃,一整天都没去学校,就留在医院陪那个人。
原来还有另一种视角吗?
许言俞哽住,好一会儿才缓缓打字:“你和她不一样啊,现在在说我们的事。”
张湛:“没什么不一样,我也喜欢你,你也不记得我。”
许言俞也哽住了。
电脑屏幕上弹出新的信息。
“我们知道。”
“但是你很好,非常好。所以还是喜欢你。”
许言俞心一跳。
“不用想这些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聊天记录的,费心思想这些不重要的对你不礼貌。”
张湛重复他说过的话,像是为了冲淡严肃氛围似的,还难得发了个可爱表情包。
“好好休息。”
许言俞一点没觉得严肃氛围被表情包冲淡,反而觉得那个可爱的表情包在对话里格格不入,让他如鲠在喉心烦意乱。
张湛凭什么能这么毫不犹豫坚定不移说自己记不得他?虽然自己确实无话可说不知道从何辩解,但张湛就一点错都没用吗?
明明在一起都是为了攀比,他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说喜欢?还倒打一耙弄得好像自己多敷衍而他多难过失落。
脑海里一个声音疯狂跳脚提醒他不要上当张湛在演自己。
不管是自己迟到打不通电话他就帮自己补请假条,自己说不舒服他逃课找自己,在老师面前维护自己,带自己去医院帮自己收拾家里。还是现在还装可怜好像被自己不记得他有多难过。
最佳男友的攀比,自己被甩下太多了。
现在正是弯道超车的时候,说句好听话表演深情,让张湛知道自己也不是毫无反手之力。
但同时又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小声说话。
原本被人喜欢着是这样的吗?
自己又不是没逃过课,也不是打不过别人,更不是没生过病。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的。但今天真的多了个人无条件偏向自己迁就自己,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有点陌生,但光是想想,心脏好像都软下去了。
就算张湛只是在演自己——
光是想到这里,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吹气球似的充满许言俞的心脏,弄得他整个人都酸酸涨涨的。
他缓缓打字:“但你又不是不重要的人。”
“之前是我不对,之后我会记得你的。一定会。”
第40章第40章
许言俞一下午都在想这件事。
原本看到聊天记录就已经很懵了,跟张湛聊了这么一会儿,越发没有头绪。
他觉得现在就只剩两种可能了。
一是这就是全部了,自己和张湛只是最普通的同学,联系不多也没有任何冲突。
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如果只是这样,今天自己问起时张湛为什么不直接回答自己?张湛转过来后专盯着自己挑衅,自己和张湛之前应该发生过点什么。
二就是,自己和张湛有点什么。那两天因为手机cpu烧掉而没保留下来的信息里,有一些,是张湛发给自己,或者是和张湛有关的。
但手机坏了,电脑也没有备份,唯一能再找到那些记录的,只有张湛的手机。可张湛说自己不记得所有不重要,自己能从他那里入手的可能性有点小。
许言俞陷入长久思考。
手机坏掉那两天已经是暑假了,自己去另一个城市参加同父异母弟弟的生日宴会,能发生什么事让还是自己同班同学的张湛给自己发消息?
自己因为送受伤的人去医院缺考而骤降的成绩?
还是……
他口中,因为自己缺考意识到喜欢自己的……那个名字里有带颜色的字的女生?
想到这里,好像一切都顺畅起来了。
非常恶俗的三角恋。
可能自己和张湛之前关系也不错,但他喜欢的女生喜欢自己,在女生对自己表白后,他黑化讨厌自己,并给自己发消息提出决斗。但自己手机坏了没看到消息,进一步加重了他的黑化。
然后就像之前谁说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经过三年的忍辱负重,张湛终于修炼出能超过自己的成绩和绝佳演技,归来复仇立誓夺走自己的一切。
许言俞躺在床上刷了一下午的凶杀案件解说——这倒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是想到张湛和自己这么恶俗的三角恋就很难受,比最开始误以为于静宁给张湛送情书时还要难受。难受得他呼吸都泛着酸,更好奇那时候发生什么了,所有点开搜索软件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找到过去所有聊天记录。
其中有个词条显示,如果是刑事案件,警察可以调取对方手机的聊天记录。
他点进这个词条。
大数据自动给他推送昔日好友反目成仇痛下杀手的刑事案件。
他忍不住又点进去。
大数据搜集他可能感兴趣的内容,自动推送更多。
这个是当事人高高在上看不起同班成绩不好的同学,几次为难后同学奋起反抗,杀人抛尸。
这个是年轻时抢了对方女朋友,忍了十几年还是没忍住这口气,一次醉酒后开车千里杀人分尸。
因为利益分配,因为感情纠纷,或者仅仅是一次拌嘴……
许言俞看得后背发麻,又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张湛……应该不会吧。
他没有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单论行为举止的话,对自己真挺好的。
也就是夺走自己的第一,在各个维度和自己攀比——他还挺懂自己的,这样做比杀了自己还让自己难受,单是想想都寝食难安。
自己刚刚说一定会记得他也不完全是演的。如果张湛真的一直像现在这样,和自己各种攀比,不用太久,只要到高考,之后就算他完全消失,自己也能记他一辈子。
周围一片安宁,许言俞躺在床上刷凶杀案件解说。
楼上突然传来剁馅的声音,钝刀大力剁东西的声音隔着楼层传过来,和解说视频里诡吊悬疑的bgm相合,许言俞呼吸一滞,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直到嗅到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饭菜香味,他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四点多了。
一中学生五点四十放学,这里陪读的家长已经在张罗着做饭了。
阴冷空寂的氛围被人间烟火气冲淡。
但好像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许言俞坐起来,左右看看空荡荡的房间,伸手把房间的灯打开。
明亮灯光照亮整个房间。
包括床头柜上一眼就能看到的棒球帽和香薰。
张湛送的。
他突然想到,张湛走之前说,晚上下课了再来看自己。
……
他又默默躺回去,点开外卖软件。
放学铃声响起,郝宇星拿出手机,热心关怀自己生病了的好兄弟许言俞:“还活着吗?”
许言俞:“。”
郝宇星大发慈悲:“终于放学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没人照顾你,我去看看你顺便给你带点吃的吧。”
许言俞:“。”
郝宇星自顾自:“想吃什么?”
许言俞发过来一张照片。
巨大的木桌子上摆满了外卖盒,金黄流油的蟹粉面,汤底清澈的椰子鸡,砂锅里好像还冒着热气的火腿老鸭汤,还有牛排煎虾咖喱鸡饭,两杯奶茶甚至一小块草莓蛋糕。
这一桌子中西合璧甜咸兼具丰盛得能比别人家年夜饭了。
郝宇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你平时不都一碗小馄饨凑合过去的吗?现在一生病直接化身饕餮了?不用忌口吗?!”
“一个人吃不完吧?我现在马上过去帮你分担!”
许言俞:“张湛过来。”
郝宇星:“……”
许言俞又丢了张外卖订单截图过来:“你看还有没有什么推荐的菜系,我一定要摸出来张湛的吃饭口味。”
郝宇星点开截图。
好家伙,那么长的一张截图,一眼扫过去十几家外卖。从快餐到小炒慢炖,从路边摊烧烤到人均五百的西餐,他都点了个遍。
郝宇星:“你俩能吃完吗?”
“他中午陪我吃的粥,不顶饱。”
郝宇星看着许言俞发过来的消息,又急急忙忙回头看。
刚放学,班里还有一半的同学留在教室,但往常总气定神闲坐在最后一排做作业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张湛都走了,许言俞家离学校这么近,最多二十分钟,他就要吃上了。
郝宇星着急暗示:“但这也太多了,都够十几个人吃了,你们俩指定吃不完。多浪费啊。”
许言俞:“吃不完放冰箱慢慢吃。”
“剩菜当然没有新鲜的好吃啊!而且放冰箱也只能留一两天,还是浪费。”
看许言俞重色轻友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干脆明示:“不如多叫几个人去吃。”
自己一个人去是电灯泡,但多叫几个人,就是给小情侣的聚光灯、气氛组、爱情保镖大部队。
许言俞看着这一桌子东西,短暂沉思。
确实是多了。
他现在也不怎么有胃口,张湛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但让其他人一起来?
他拿起手机,再次给郝宇星发消息。
=
鲜少这么期待放学。
张湛背着装满新发下来的卷子和写完下午课堂笔记的本子,大步越过一个又一个人。
口袋里的手机一下午看了很多次,那串密码倒背如流。
他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步子更快了。
出了校门往东走,第一个巷口转过去……
身后有人叫他:“张湛!”?
他没回头。
但郝宇星已经跑过来,还非常自来熟的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嘿嘿,你走好快啊。我和你一起去。”
郝宇星开开心心宣布:“许言俞买了好多东西在家里等我们。我们三个也吃不完,我还叫了群里他们几个。但范子晋要回家吃饭来不了,只有我们五个有这个口福了。”
他说完,又看张湛,疑惑:“咦,你怎么走这么慢了?”
张湛又不理他了。
郝宇星已经习惯了,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忍了兄弟对象的阴晴不定。
他观察着附近的店铺,计划:“上门吃饭不好空着手,我买点水果带过去吧。顺便在水果店等等孙子他们。”
他带张湛走进水果店,挑挑拣拣:“许言俞也不怎么爱吃水果,随便买一点吧。”
张湛不说话。
郝宇星看拳头大的圆滚雪梨:“雪梨来几个?”
“他不吃。”
郝宇星奇异的看着冷不丁说话的张湛,尚且有几分犹疑:“会吗?而且他感冒,吃点梨对嗓子好吧?”
张湛不说话。
1
郝宇星挑了几个梨。
“正是沙糖桔的季节,一口一个清甜爆汁,多买点。”
“他不吃。”
“会吗?”
郝宇星不信,“上次花姐分橘子,他还吃了呢,没道理不吃更甜的沙糖桔。”
张湛不说话。
郝宇星买了一大兜沙糖桔。
“猕猴桃补维c,多买点。”
“他不吃。”
“会吗?”
郝宇星一点都不信,“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也没听他说不吃什么东西啊。可能是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水果吧,但不喜欢不代表讨厌,他多少会吃一点的吧?”
张湛面无表情,越过他去挑了个西柚。
郝宇星着急:“欸,我都买了沙糖桔了,你别拿柚子了。”
“而且西柚发苦,他指定不爱吃。”
张湛没理他,自顾自拿了个西柚。
郝宇星买了一大堆水果,等孙巍然和郑志新都到了,三个人拎着能再开家水果店的水果,雄赳赳气昂昂到了许言俞小区楼下。
到了小区楼下,郝宇星愣了一下,回头看张湛:“许言俞家在哪一栋来着?”
张湛没说话,只步调不变,越过他们往前走。
郝宇星告诫孙巍然和郑志新:“我也没怎么来过,不记得单元楼和具体位置,咱们跟着张湛。”
跟着进了单元楼,上电梯。
又跟着出电梯,走到其中一户门前。
郝宇星把水果放到地上,艰难寻找门铃。
就看张湛面无表情动作熟练,飞快输入密码。
门开了。
郝宇星,孙巍然,郑志新:“……”
连家里密码都知道了?
张湛开了门,后退一步让拎了大包小包的人先进去。
郝宇星拎着东西,大声:“皇上驾到,速来接见。”
没人应他,声音在空荡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走了两步,猛然回头问张湛:“他家餐厅在哪儿?”
张湛面无表情指了个方向。
郝宇星拎着东西过去:“嘻嘻,我来蹭饭。”
张湛跟着进去。
餐桌上依旧摆满东西。不再是各家餐厅各式各样的外卖盒,而是统一有漂亮花纹的白瓷盘和小碗。
许言俞正俯身,摆弄着地上的保温箱。
郝宇星看盘子里一点点的食物,疑惑:“咦,份量这么少吗?”
许言俞看他,动作优雅把保温箱合上:“这里是你们的。”
郝宇星瞥了一眼。
满满的外卖盒,里面的食物只剩一半。
……
许言俞看他,又越过他看他身后面无表情的人。
“我买了点东西,晚上一起吃饭吧。”
张湛脸色松动了些,点头。
郝宇星:“那我们呢?”
许言俞:“东西在这儿,我用干净餐具分的,你们拿去找地方吃吧。”
此话一出,郝宇星,还有刚进来的孙巍然,郑志新都满脸不可置信。
手里拎着的水果也掉到地上,沙糖桔咕噜噜滚了一地。
许言俞看郝宇星脚下一地的沙糖桔,眉尾微挑。
郝宇星蹲下,飞快把橘子都捡起来装好。
郑志新:“这和郝狗说的不一样啊!”
孙巍然:“我都说了让你别听他的降低期待,人家小情侣现在恋爱呢,哪能容忍我们三个电灯泡。现在好了,被打发了吧。”
郝宇星:“那我们去哪儿吃啊?我都和我妈说了晚上不回去吃饭,现在带这么多外卖回去她能撕了我。但也不能就让我们蹲在街头吃这些啊,灌风了多难受。”
许言俞摸出手机:“给你发了红包,你们开个酒店去。”
郝宇星大为震撼:“不是,你这么狠心吗?我还特地给你买了水果。”
“这么多这么重,都是我们之间的情谊啊!你这么轻易就丢掉了吗?!”
许言俞看他手里拎着的水果,隐忍:“辛苦你挑了这么多这么重的水果,你都带走吧。”
“没一个我愿意吃的。”
郝宇星:“?什么叫没一个你愿意吃的。”
他把雪梨举起来:“雪梨不甜吗?生病了不吃点雪梨润嗓子吗?”
“雪梨颗粒剌嗓子,我从来不吃。”
“沙糖桔呢?不甜吗?一口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太甜了嗓子疼。”
“猕猴桃呢?酸甜软糯的猕猴桃。”
许言俞嫌弃:“不仅有颗粒还全是毛。”
和张湛说得一样。
郝宇星大为震撼:“那这些蜜瓜冬枣大橙子……”
“你拿走自己吃吧。”
许言俞把保温箱一起递过去,“还有这些。”
郑志新和孙巍然飞快接受安排,拎着水果,又分出一只手来提着保温箱,齐齐转身。
看到一边站着的张湛,又盯上他手里的西柚:“柚子不吃的话我们也拿走了。”
许言俞跟着看张湛。
张湛脸色不知何时松散下来,看上去也没那么冷了。
他微微抬手给许言俞看袋子里的西柚:“我买的。”
“留着吧。”
“为什么?它一点都不甜还非常苦,我之前都没见你吃过。”
郝宇星想到自己在水果店对张湛说的话,脸生疼。
“它难剥,我平时懒得吃。”
张湛:“我给你剥。”
许言俞心一跳。
他飞快转移视线,看郝宇星:“我爱吃。”
郝宇星:“……”
他泫然欲泣:“我跟你认识十多年都不知道,他才和你恋爱几天,怎么就这么清楚?”
孙巍然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拎着保温箱,实在腾不出手拽郝宇星。
他幽幽叹气:“走吧,别自取其辱了。”
许言俞忍不住又看张湛。
对啊,他怎么就这么清楚?
嘴上却是对郝宇星说:“忍忍吧,朋友和男朋友还是有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