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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多木木多 17850 字 12小时前

第281章 做事的苏纯钧

令人瞠目结舌,叫人匪夷所思。

“苏先生真是能干啊。”

“苏先生果然是大家子弟,家传的本事!”

“苏先生……”

苏先生太厉害了。

他不但好像是冯市长的私生子,还好像是蒋要员的私生子。

别人与蒋要员谈话战战兢兢,他与蒋要员谈话,谈完竟然还被留下用饭,第二天就成了蒋要员的心腹。

蒋要员将他们所有人一通大骂,只对苏先生和颜悦色。

连蒋要员身边的秘书都对苏先生一副笑脸。

不服不行。

蒋要员既然来了,蔡文华的葬礼就可以办了。

苏纯钧一力承担,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让蒋要员毫无后顾之忧。他安然出席了葬礼,与蔡文华的遗孀亲切交谈,并给出了完全合适的补偿——就是没有补偿。

蒋哲平之前还担心这位蔡太太狮子大开口,提一些“严惩凶手”“将凶手抓捕归案”之类叫人头疼的要求,不料有苏纯钧的引见,蔡太太十分的懂事,言称不需要任何补偿,她没有任何要求,道蔡文华为了民族事业献出生命必定会含笑九泉。

蒋哲平坐上汽车,就对秘书讲:“我看这都是那个小苏安排好的。”

赵秘书点点头:“您说是就必定是这样了。”

蒋哲平叹气:“好一个官油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少。”

赵秘书:“听说他家里祖辈都在官场打滚,其父还曾是袁总统的心腹。”

蒋哲平抽起一支烟,吞烟吐雾:“后生可畏啊。”他指示赵秘书,“办舞会的时候给他和他的未婚妻下一张帖子。”

赵秘书记下来,说:“安排在哪一桌呢?”

蒋哲平:“就安排在第三桌吧。”

赵秘书:“那我就记下了。那个蔡太太呢?她既然什么要求都没提,要不要也给她安排个位子?”

蒋哲平:“给她安排位子干什么?”

赵秘书笑道:“她给咱们省事,咱们也给她行个方便,让她有机会来找下一位丈夫嘛。”

蒋哲平大笑,指着他骂:“蔡文华才埋下去,你就要替他妻子保媒拉纤不成?小心他在地底下睡不安稳上来找你。”

赵秘书:“娶这样的老婆,他就是还活着时也该睡不安稳。”

蒋哲平:“那就听你的,给她个位子,看哪里有空位子就插进去吧。”

赵秘书就把这位蔡太太安排在了第三十九桌。

蔡文华下葬后,大家也不必再如地洞里的老鼠躲躲藏藏,终于可以出来走动。

头一个要被人围追堵截‘宾客盈门的地方就是祝家楼,也就是苏纯钧现在暂住的地方。

苏纯钧在蒋要员到来之后就暂时搬回了祝家楼,为的就是给这些人机会来拜访他打听消息。

他现在不必侍候冯市长,但也忙得脚不沾地,客人们来了就扑空,只好命下人在祝家楼前街人,有时他坐车回来,楼前能站上四五个下人听差,一见到他的车来,纷纷鞠躬哈腰上前问好,争先恐后的讲他们的主人早早就备下重礼要来拜访苏大人了。

苏先生荣升苏大人也不过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自从他成了蒋要员的跟屁虫之后,再见旧朋友,人人都称呼他“苏大人”,好像他要升堂问案似的。

苏纯钧当然要辞谢这等过分的称呼,只是辞来辞却也无人听他的。

他听说有重礼,就施舍般从汽车里伸出头来,道:“明天下午我有空闲,那时过来吧。”

到了第二天下午,客似云来。

幸好祝家楼够大,虽然看起来是破了一些,但门前停上七八辆汽车也不觉得堵,门厅里站上十几个人也不觉得站不下,就是椅子实在是不够多,沙发实在是不够大。

大家只好站着。

苏纯钧以前自己住,有的用就行,何况祝家的旧家具再旧也是好东西,红木天鹅绒的沙发一个虫蛀都没有,弹簧依旧充满弹性,就是有些声音也不妨。

可是落在这些客人的眼里,都震惊起来。

这也太破了。

这也太穷了。

这也太不像……

他们当面夸苏纯钧“简朴”“清廉”,后脚就跑去找蒋要员告状说苏纯钧是共党间谍!因为他太节省了!

蒋哲平马上紧张起来,主要是最近共党对他们的渗透加大了,他马上问赵秘书:“咱们在他身边有没有放人?”

赵秘书说:“有的。跟着他的那个司机,陈方,那就是咱们的人。”

蒋哲平:“你叫他来,我问一问。”

陈司机进来后,蒋哲平严肃的问他:“你对苏纯钧这个人怎么看?”

陈司机笑着说:“苏先生自然是个能干的人,头脑灵活,手段也灵活,上上下下骂他的人不少,可也没妨碍他升官发财。”

蒋哲平:“他平时有什么爱好没有?”

陈司机想了想,说:“他不好赌,也不好女人。”

蒋哲平:“那你觉得他平时在什么事情上最上心?”

这个陈司机就能肯定了,他答道:“升官。”他说,“他总能把事办到冯市长的心里,虽然蔡先生总在外面说他的坏话,可他比蔡先生还能办事,冯市长就一直重用他。”

蒋哲平让陈司机出去,他有点拿不准,问赵秘书:“你觉得这苏纯钧有没有可疑之处?”

赵秘书笑道:“您问我,我哪里知道?”

蒋哲平说:“我来之前,他就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这份心思确实巧妙。”

赵秘书:“我看他不是了解您,而是知道此时政府派人来,只能是为了收拾这里的烂摊子。”

蒋哲平回头看他:“那其他人怎么不知道?”

他站起来,走到桌前说:“这里所有的人都想升官,怎么没有别的人看出来我是来干什么的?”

他拍着桌子说:“就这一个用心做事的人,他们还要来告他的状!”

赵秘书笑着说:“这也不怪他们。没有别人会做事,把会做事的给打倒,他们照样可以升官。”

蒋哲平叹了口气:“先让人盯着苏纯钧,我要再看看他。至于那些蠢才,该用还要接着用,唉。”

陈司机接到命令要更加严密的监视苏纯钧,他就把每日苏纯钧与人见面说的话都记下来,写个报告递到蒋哲平的案头。

蒋哲平每天都会看到苏纯钧收下许多黄金、珠宝、名画的礼物。

第一天去祝家楼发现里面没有好家具,第二天就有人送家具去了。来自法国的地毯从进门处的门处一直铺到楼梯上。崭新的水晶吊灯送来了,一人高的花瓶送来了,底部还有内务府的印,内务府都没了,也不知真假。

还有人看到祝家楼没下人,要送侍女给苏纯钧使唤的,被苏纯钧当即拒绝。

旁边有人替他解释:“苏先生家有河东狮,不敢犯忌讳。”

苏纯钧端着酒杯笑,不说话——酒柜和红酒也是别人送的。

蒋哲平看着这报告跟赵秘书聊天,“瞧瞧,又是一个畏妻如虎的。”

赵秘书:“尊重女性是现在的风潮。爱妻就会畏妻。何况畏妻也不妨碍纳妾。”

蒋哲平:“这个小苏倒是没有纳妾的意思,好多人给他送妾,他都不答应。”

赵秘书:“我看看。”他接过报告看了一遍,放下说:“现在是没结婚,等结了婚再看。结婚一年还不算,十年后还不纳妾,我才信他真的是爱妻如命。”

陈司机写报告十分的简练。

有人问起冯市长“失踪”一事,蒋要员有没有追究的意思呢?

苏答:“冯市长既是失踪,必是有心人士暗害,只等凶徒归案,水落石出,方能洗涮冯市长身上的污名。”

蒋哲平就笑了:“瞧瞧,总这么说,老冯就真成个好人了。”

赵秘书:“人死了自然是好人,活着才麻烦。”

冯市长要是死在哪个不知道的角落里就好了,他要是有一天突然从哪里冒出来,才是大麻烦。

蒋哲平皱眉:“提醒小苏一下,要是发现不知名的尸体,怀疑是冯市长的,要立刻上报,不能拖延。”

赵秘书:“是。”

有这句话,相信小苏一定会善体上意,明白该怎么做事。

又有人担心蔡文华的事会牵连他人。

陈司机写:苏答:“蔡先生英灵未远,必定不会乐意看到我们沉溺在伤痛之中,你我都要为了党国的事业加倍努力,不可懈怠。”

底下众人忙答:“有理,有理。”

“共勉,共勉。”

然后集体乐陶陶的把蔡文华被刺杀一事扔进了故纸堆。

还有人担心之前在蒋要员面前说蔡文华和冯市长的坏话会被记下来日后清算。

陈司机写:苏答:“各位实在是多心了。蒋要员多少大事忙不完,又怎么会在意鞋底踩了几只蚂蚁的小事?何况诸位也是小心谨慎,哪怕多讲了两句出格的话,也不是大错。若是实在担心,不妨在蒋要员面前自陈其错,蒋要员必不会与诸位见怪。”

底下人都不敢见蒋要员,生怕被抓进特务科吃刑,都七嘴八舌的推苏先生救大家一命。

苏先生看在收下的黄金的份上,大方的答应了下来。

苏纯钧笑道:“我必会在蒋要员面前为各位美言。”

蒋哲平放下报告,又点了一支烟,笑着问赵秘书:“小苏刚才来的时候替他们美言过几句?”

赵秘书笑着摇头:“一句也没有。”

蒋哲平:“白收钱,不做事。”他掐了烟,大笑起来。

这样奸诈狡猾的家伙,怎么会是共党呢?

第282章 秋风瑟瑟

临近寒冬,学校里就停了课,唐校长高兴的在学校里张贴告示,告诉大家放假的时间,还让学校里仅剩的学生天天去围观,制造学校里仍有很多学生的假像来麻痹日本人。

日本的新年跟中国的新年在时间上是重合的,风俗也差不多,而且日本一向贫瘠,对过年的饭菜也没有太多的奢望。

祝玉燕这段时间花了大量的精力在日本学生这里,得知他们只打算在新年时做两道特殊的饭菜。

一个是年糕,这个他们要自己打。

一个是放在新年面碗里的白肉鱼糕。

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都认为,身在异国他乡,新年时只要有这两样食物,这个新年就完美了。

这有什么难的?

祝玉燕马上表示愿意与日本学生一起为新年而努力。

年糕的器具学校里有,祝玉燕主动去厨房帮忙借了过来。所需要的大米,也由日本学生去日本商会那里买来的。

祝玉燕装扮成日本女生跟着一起去,没有被发现。而且因为日本学生把她围在当中,甚至还被当成是日本贵族小姐。

……日本人对于贵族小姐自己一个人走路来买米的事一点都不意外呢。

祝玉燕亲手接过那半袋米时都有点心虚。什么大小姐会连车也不坐啊。

不过,日本学生是真的穷。日本老师也是真的穷。日本那个大官叫什么山本的来了几回,可是他没有给这些日本学生和日本老师一分钱。

买米的钱都是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按人头份子凑的,穷的让人可怜,让人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是带着任务来的。

真是叫人白给他们干活啊。

买回米后,洗干净蒸熟,日本男学生就在大冬天只穿一条兜档布站在庭院里喊着号子开始锤年糕,酒井老师那么大的年纪了,也把和服的袖子绑起来,抱着一盆水,和着节奏在年糕里加水。

日本学生全都围在旁边看,都觉得这一幕很有年味。

祝玉燕觉得日本百姓都挺乐天的,穷也有穷的过法。

做出来的年糕全都摊在阳光底下的窗下晒着,看起来也是切成了好几十上百块,可按学生加老师的人头来分,一人最多两块。

至于鱼糕,这个也要用一种专门的海鱼。

现在码头已经没有百姓驾着小船出海去捞鱼了,近海的渔民全都被抓了,船支也全都被收剿了。

码头已经完全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日本兵哪怕是对着日本学生都会再三盘查。

祝玉燕想跟着一起去码头转一转,趁机看一看情况,被酒井老师拦住了。

酒井老师说:“女生们都不要去。燕姬,你也不要去,那些士兵不像你以前见过的男人,他们都是恶魔。”

祝玉燕很惊讶,酒井老师这个日本人却好像对日本兵没有好感。

酒井老师拉着她的手轻声说:“不要去。任何一个国家的士兵,哪怕对着自己的国民,也不会是无害的老虎,你很像日本女学生,可那也不能保护你。”

酒井老师害怕女学生偷偷跑去码头,特意在课堂上讲了好几个花娘的故事。

花娘不是艺伎,她们就是被父母或丈夫卖进去的,住在栏杆里的妓女。

酒井老师:“我就住在花街后面,等到军队集结快要出发的时候,士兵们会排着长长的队伍来花街,那队伍像河一样长,他们会排到清晨才散去。”

“所有的妓女都要不停的接客,她们逃不掉也躲不开,非常痛苦。”酒井老师摇摇头,叹了口气。

甚至连妓院的老板也不敢得罪这些士兵,不敢不开门,哪怕老板心疼花娘,担心她们接客太多受伤,也不敢把这些士兵赶走。

酒井老师说:“不管是年轻的妓女,还是年纪大的妓女,她们都没办法躲开。那段时间的夜晚会格外的漫长。”

战争会把人变成野兽,变成疯子。

酒井老师再三警告:“不要去码头,不要去那些士兵聚集的地方。”

最后是由日本男学生去了几次码头才买回了他们要的鱼。

这些鱼一点都没有浪费。

鱼肉被剃下来做鱼糕,内脏被做成了腌菜,鱼头、鱼尾、鱼骨被炸成了天妇罗,装饰在盘子里,好像是一道了不起的大菜,当天吃饭的老师们都很高兴。

新年的大餐就是清汤面条,加葱花,加年糕,加鱼糕。

日本学生和老师非说面条汤是高汤,她是不明白为什么加了酱油和海带的汤就能叫高汤了。

总之,日本人很满意堆得满满的面碗,认为这一餐很丰盛。

被邀请而来的祝玉燕也认为这一餐比小红楼的餐桌稍稍丰盛一点,不过那是因为日本人可以去码头买鱼,还可以买得来白米和白面。

小红楼只有红薯吃。

她还是觉得代教授亲手做的红薯饼更好吃。

小红楼里乱七八糟的。

张妈忙着给所有东西打包,老太太连一片布都不舍得留下。

她说:“到了外面衣服破了拿什么去补?你以为现在外面还有裁缝铺子开吗?”

外面当然没有裁缝铺子了,什么铺子都没有了。

许多条街空的像坟场,静哑哑的没有一丝人烟。

但是,这座城并不是空了。

在一些狭小的巷子里,一到黄昏时,不早也不晚,就是天还没有黑也没有亮的时间里,巷子里就会冒出人来。他们出来捡垃圾,想方设法买一些东西,或是开张做一点生意,赚一些钱,替自己家人找些口粮。

百姓们都是很精明的,他们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智慧。

虽然并没有人什么人这么讲过,但是一个耳语在静静的流传起来。

——他们说日本人要抓人做壮丁,抓人去当兵。

祝玉燕在听到这个流言时还特意询问苏纯钧,可是他说日本人现在还没有光明正大的出来,所以并没有开始抓丁。

“或许以后会抓,不过现在还没开始。”他说。

祝玉燕:“可是外面的人都在传说日本人要抓丁了。”

代教授替她解惑:“并不是日本人开始抓了百姓们才知道,而是历来战胜者都要在当地补充兵力,抓丁是惯例。百姓们虽然没见过日本人,但他们都经历过战争,古来有之的事。”

哦,她懂了。

并不是日本人现在就开始抓了,而是百姓们已经发觉,日本人打赢了这场仗,他们根据经验,猜出日本人要开始抓丁了,于是他们提前放出流言来——提醒大家,要小心啊。

城里再次出现了流民潮。

百姓们三三两两,或是一家一户,拖家带口,抱着包袱推着车,车上坐着老娘与还在吃奶的孩子,开始漫无目的的逃走。

往外是出洋。

码头上的船已经越来越明目张胆。

以前还假模假式的写一份合同,言讲是请中国人出海去工作。现在已经省了这一步,递上来的就是一份欠条,要你自己写上名字,写上欠款数额,按上手印才许你登船。

因为你肯定是没有钱买船票的啊,船运公司做好事,允许你欠着船费上船,还要替你包找工作,是不是个大好人呢?不过大好人也是在做生意,所以需要你先写个欠条,把船费还清,再赚的钱就是你自己的了,就可以寄回来给家人老小买米买盐吃了。

像这种欠条上都会有一条,言明假如此人登上船后因为水土不服,痢疾或意外等其他原因死在了外面,船运公司是不会赔钱的。简称死了也白死。

这些合同上的花招普通百姓可能看不明白,他们或许大字都不识一个,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能按手印,当然不可能看得懂合同上的条款,但这座城里的有识之士却不会看不懂。

之前由于政府扫黄而倒闭的报社,有几个已经偷偷又开了门,悄悄写一些警醒的文章售卖。

其中就有对这样的合同的批讲和大加斥责。

代教授看了也拍案叫绝,趁着学校里的油墨机器还没收起来,自己也写了几篇小文章,偷偷印出来,跟几个男同学上街散发,天黑出门,天亮才回来,好像做贼。

祝女士胆大包天,悄悄跟着一起去,没两回就被张妈发现了。

张妈不敢声张,裹着毛线衣站在小红楼后门那里等,等到天蒙蒙亮,才看到代教授和祝女士两个人手牵着手跑回来,像两个出去偷情的少年少女,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明亮有神。

张妈攒了一肚皮的责骂都咽了回去,还替这两个人煮姜水喝好驱寒。

因为这个,张妈好几天都说:“快走吧,快走吧,走远了就不用老替他们担心了。”

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走的张妈也改变了态度。

可能是某种预示,一切都顺利了起来。

一部分老师和家眷装成流民,跟在流民堆里混出了城。

流民不出洋的,都往内陆跑。

代教授假装是英国人、法国人、俄国人,留出了一下巴的胡子,伪造了许多个国家的文件和证明,在火车站买到了车票,用美金包下了好几节车厢,成功的将一部分学校的物资送了出去。

码头的玉米也借机取了回来。苏纯钧帮着开了条子和通行证。代教授又伪造了好几份通行证,英国的法国的俄国的都有。祝玉燕想方设法从酒井老师和小林老师那里看到了日本的通行证长什么样,回来画了下来,代教授也伪造了一个,以防万一也带上了。

祝玉燕在酒井老师那里学会的做和服技术也派上了用场,她跟张妈一起做了好几条和服裙子,男式的女式的都有,这也全都给祝女士带上。

以防万一。

似乎东风已到,只欠出发了。

日本学生还没有发现,但也瞒不了太久了。

唐校长认为到了春天,日本人一定会要求学生们都回校上课,这时他们就会发现大部分的学生不是回家过年,而是逃走了。

“必须要走了。”唐校长站在校长室的窗户前,窗前的这棵树已经掉光了叶子,那叶子还是绿的,就在寒风中僵直的掉下去了。

唐夫人在身后叫他:“你看我这么穿行不行?”

唐校长回头一看,见表姐没有再穿旗袍,而是换了一身旧棉布做的短袄,下面是一条肥肥的裤子,为求逼真,衣服上还有几块补丁。

唐夫人不好意思的摸了一把头发,说:“唉,这么穿太显老了,我都快像你妈了。”

唐校长笑嘻嘻的过去搂住唐夫人说:“那我就叫你妈吧,妈,儿子扶着你。”

唐夫人气得打了他一下,多少离愁都被他给闹没了。

“你这个坏东西。”唐夫人笑着说。

第283章 打在儿身,疼在众心

祝玉燕现在每天都来日本楼这里,日本学生问她,她都说“同学们都回家过年了,我自己好无聊就来找你们玩了。”

日本的学生和老师们就都知道中国人过年,中国的老师和学生都回老家了,学校已成空城。

本来许多日本学生早就发现学校里的人渐渐减少,祝玉燕也一直用“没粮食吃,大家跑了”、“食堂没粮食不开了,学生和老师都跑了”这样的理由来解释,他们也就没有怀疑空荡荡的学校和锁起来的教室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本来不可能瞒得这么完美,但日本老师比她更害怕日本学生逃走,就连日本老师自己都在互相监督彼此,这样一来,再加上她的解释,还真没有日本学生跑到学校里去四处查看。

祝玉燕对苏纯钧说:“我看那些日本学生好像也不喜欢日本兵啊。”

苏纯钧:“这是怎么回事?”

上一回为了买鱼,好几个日本男学生去码头,结果就被日本兵给拦住,几乎当场就要把几个个子高大的日本男学生给留下,要给他发军服,让他这就入伍为天皇效力,那些日本男学生回来后都吓哭了。

她才知道原来日本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被洗了脑愿意当兵打仗,多的是不愿意上战场的。

毕竟,打仗是会丢命的。

一腔热血被煽动了愿意报效天皇的是不少,可是贪生怕死的也很多啊。

挺好挺好,继续加油。

二子现在已经从小屋里出来了,但她还是跟大家格格不入。所有人都知道二子前一段时间躲起来生孩子了,现在孩子已经生了,也被送走了,按说二子还是他们的同学,可是一股无形的屏障出现在了二子与其他人之间。

女同学们都回避着二子,不跟她说话。男同学中有的也回避她,但也有人对她开始动手动脚。

最奇特的是日本的那三个男老师,他们竟然开始自然而然的吩咐二子做杂事,好像她突然变成了下人。

祝玉燕来了两次都看到二子在擦地板、劈柴,等到众人一起吃新年的面条时,二子虽然也坐在这里,却是坐在最角落的地方,距离门最近的地方,把面盆端起来,给大家分饭,到最后收拾碗筷都是她一个人做。

以前这种工作都是好几个人一起做的,现在二子去做,竟然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帮她,所有人都视而不见,理所当然。

这是怎么回事?

祝玉燕发现这些事就是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变成这样的,无声无息,事先也没有任何征兆。等她发现的时候,她才醒悟过来:二子这是被欺负了。

她马上去找二子,问她:“你怎么不来找我呢?为什么不告诉我?”

最让她奇怪的是酒井老师没有对此说什么。

“酒井老师没有帮你吗?”她一直以为酒井老师是要保护这些女学生的。

二子坐在那里时身形都躬着,像一个问号。她低着头,半天才轻声说:“没关系,我做这些也可以……”

祝玉燕轻声问:“那你……还想走吗?”

二子马上抬起头,双眼闪出光彩来,她激动又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问她:“我想走!燕姬,你找到办法送我走了吗?”

苏纯钧去查过二子提的那几个可以帮人偷渡的日本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日本兵抓了。

只能再另外找人。

祝玉燕已经想到了在什么时候送二子离开。

就在学校里最后一批人撤退后,可以用二子来引开日本人的视线。

现在代教授正一批批的往外运学校里的大件财产,一些实验器具和一些书籍文献,甚至还有文物——她才知道学校里竟然还有个博物馆,里面还有化石和盖这所学校里挖出来的葬器。

这些当然不能留给日本人啊,肯定是要都带走的。

代教授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他要先送一些东西出去。

小红楼里只剩下了她们母女和张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相依为命的时候。

晚上,她在小红楼里对祝颜舒说:“妈,你看呢?”

祝颜舒在跟张妈学针线做活,手里正是一个奇奇怪怪的袜子。袜子算是最普通的手工活了,还不怕做丑了,只要能穿,穿在鞋里也不怕被人看到。

“可以。你想好要怎么送那个日本女学生离开了吗?”祝颜舒问她。

祝玉燕:“我还没有想好,到时再跟苏老师商量。”

船到桥头自然直。

祝玉燕觉得这应该是个好主意,她道:“幸亏我知道了日本人也会抓自己人,不然到时你们走了,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替你们转移视线。”

谁能想得到呢?

都以为日本人是铁板一块,结果原来日本普通百姓和日本军人之间的矛盾这么深,那不利用一下就可惜了。

祝颜舒咬掉线头,把袜子在膝上展平,说:“我想了想,在临走前该给你和纯钧办一个婚礼才对,未婚夫妻还是没有夫妻可靠。”

现在只有她们母女,许多话都可以摊开来讲。

祝颜舒看着祝玉燕,她小小的人,面容还依旧青涩,却已经不肯再赖在妈妈的怀里了。

“你既然立志要留下跟他在一起,那我就不能不替你打算。你正式嫁给他,做他的老婆,日后你的立场才稳固。”

这话讲起来有点太冰冷,好像不相信苏纯钧对祝玉燕的心意。但她是个母亲,女儿可以感情用事,她肯定要替她打算的更好些才能放心走。

祝玉燕一听就直起身,笑着说:“太好了!妈,我早就想跟你提了,我觉得我还是尽早跟苏老师成亲的好。”

祝颜舒眉毛一挑,“哦?你这么想吗?我们母女俩倒是想到一块去了。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想跟苏老师早点结婚啊?”

祝玉燕就把日本人一直想劝说她去日本留学的事说了,皱眉道:“我总觉得不能不小心这一点。日本人的很多心思都很阴暗狭隘,有时不是我这个人太好,而是他们为了完成一个任务才一定要把我带走。幸好日本人也有处女崇拜,一旦我嫁人了,他们自然而然也会觉得我没有那么值钱了。”

张妈在厨房烧水,现在施无为走了,代教授不在,家里只剩下她们三个女人,她总不能盼着祝颜舒和祝玉燕会烧水吧?这俩母女倒是都有心想帮忙,可是张妈看不下去祝颜舒大小姐出身,尊贵了一辈子,现在穿布衣布鞋不说,还要蹲在灶头前烧柴。

至于祝玉燕,她真怕祝二小姐把房子点了。

三天前,祝玉燕积极的要帮她烧灶,让她只管做饭。张妈想了又想,觉得有她在旁边应该不会有事,何况只是把柴往灶里填,这又能有多难呢?一时心软就点了头。

结果等她去外面揪蒜头的功夫,回来厨房里全都是烟!祝二小姐咳得面无人色,两手各举着一大枝烧着火的柴头在那里转圈,吓得张妈都要犯心脏病了。

等事情结束,祝二小姐嘴里还振振有辞的说她就是一时把柴填得太多,想抽出来些,说这火烧好了需要灶里有空气,没有空气就会冒烟,她化学学得很好,是懂这个道理的,再给她一次机会肯定能成功。

张妈哪敢再给她一次机会哟。

把这小祖宗连推带搡的轰出去了。

张妈烧水、烙饼、做晚饭。

虽然现在家里人口少了,但是也省粮食了啊。

虽然每顿饭还是只能做一勺子面,但加点菜混进去,好歹三个人都能吃饱了。祝颜舒和祝玉燕的肚子都小,一人两个饼就饱了,她也吃得不多,就是要给苏老师多留点。

张妈哼着昆曲小调,坐在灶前,一手铲子一手筷子,利落的给饼翻面,另一个灶上的锅里的水已经烧得冒起了烟,一会儿盛出来灌进暖水瓶里,晚上一家人洗漱的水就有了。

恰在这时,她就听到客厅里那两母女吵起来了。

张妈伸着耳朵听一听,想了想这对母女也不是能打能杀的人,就是打也打不起来,索性也省些力气,不去劝架,继续坐着烙饼。

客厅里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都传到厨房来了。

张妈也不哼曲了,跟听相声似的听这对母女吵架。

祝颜舒:“好啊你!你这心是越来越大了,这种事你都不告诉我!”

祝玉燕:“我告诉你有什么用呢……”

祝颜舒:“你还有理了?!”

祝玉燕:“妈?妈!啊呀呀呀!呀~~疼疼疼疼!”

祝玉燕捂着胳膊上的肉躲着祝颜舒转圈:“我也想好主意了啊,我只要跟苏老师结个婚就行了啊……别拧我别拧我!”

祝颜舒追着这死孩子,拧不到胳膊就拿巴掌拍背,拍不到就拧耳朵打屁股,两母女在客厅里上演追逐战。

苏纯钧提着从以前冯家宅子现在的蒋要员官邸的厨房里要来的两袋米,推开小红楼厨房的后门,看到厨房的灯亮着,但是里面没人。锅里有才烙好的红薯咸菜饼,香的很。

他把米放下,沿着走廊走过去,看到张妈悄悄躲在走廊尽头,伸着头往客厅那里看。

此时,他也听到了客厅的动静。

祝二小姐哭着求饶:“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气坏了您的身体可怎么办呢?”

苏纯钧本来听到她哭心都提起来了,再一听这话音就知道是装哭。他站住再听。

祝女士显然是生大气了,喝道:“别拿迷汤灌我!你玩的这都是我玩剩下的!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谁说都不好使!”一边说,祝女士显然是一边准备道具去了,听得是又是棍子又是皮带的,声音十分的吓人。

祝女士阴森道:“现在也没人能护着你了!张妈耳背,在厨房听不到。你代爸爸不在,你苏老师还没回来,我看谁还能护着你!”

祝二小姐的哭腔瞬间高了八度,惨烈得很。

张妈筒着手躲着看,十分的淡然。

她看到苏纯钧,还吓了一跳:“哟,你回来了。别过去,别看燕燕哭的响,她妈一根手指头还没挨上去呢她已经哭了小一刻钟了。”

苏纯钧小声问:“这是为什么啊?”他也看出来了,祝二小姐并未吃亏,只是哭得早了点,祝女士不是个爱打孩子的人,经验不足,现在仍在选择衬手的工具。

张妈:“我听着是燕燕说要嫁你,她妈嫌她女孩子家家的不矜持……你过去干什么?”她话没说完,苏老师已经毅然冲进战场。

干什么?

当然是替打。

苏纯钧冲过去双膝跪地,对着祝女士就道:“妈,你打我吧,燕燕还小,挨不得打,打我,我替她挨打。”

张妈见此,转身回厨房去端饭菜了。

打不成喽,开饭吧。

第284章 手段高妙的苏纯钧

祝二小姐到底没挨成打。

祝女士气得肝疼,一直到吃饭时仍喋喋不休。苏老师倒是愿意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可是无人相信他早就知情。

祝女士拿筷子敲祝二小姐的脑门,骂道:“你好威风啊!全城的名流都不如你威风,竟然叫日本人千方百计的要拉你去日本留学,你是什么大人物吗?”

祝玉燕挨着打缩着头,说:“他们是真的叫我去留学嘛,我也是一直在拒绝啊。谁知道小日本心里在想什么?他们的脑袋都有病的。”

苏纯钧不好挡着亲妈教训女儿,坐在祝二小姐旁边拼命伸着脖子插话:“日本国内人才不足,他们一直很喜欢中国的人才。燕燕在他们的眼中,想必也是一个人才。她又年轻又漂亮,出身又好,祝家也是有名气的大家族,所以才会看上她吧。”

祝颜舒大声叹气:“我哪里是不信她的话!我是气她怎么这么能惹事。那么多去上学的中国学生,怎么就她偏偏被日本人看上了。”

席上众人都看向祝二小姐,齐齐叹气。

要说这学校里只有祝二小姐一个人才就太过分了,但偏偏是她被日本人递来了橄榄枝,这其中不得不说有一些原因。

祝颜舒后悔不已。她早知道祝玉燕跳得高,也知道她性格偏激爱耍小聪明,以前她与日本人交往过深,她虽然觉得不好,可也没有阻止,万万想不到她竟然被日本人看上了。

祝颜舒叹气:“日本人看中她,必定是觉得可以拉拢得了她。”

换句话说,就是祝二小姐看起来是个好拉拢的人,不像是那些坚定的爱国人士。

张妈不解:“我瞧燕燕没少给日本人找事啊。”

要说站在学校里反日前锋第一名的不是燕燕,可是前十名里绝对有她一席之地。她跟日本人再怎么好,学校里也没人反对她就是因为她在课堂上老跟日本老师怼着干。

学校里也不乏精明之徒愿意与日本人为伍的,可都不如祝玉燕显眼出众。

祝颜舒:“她跳得高,自然招人惹眼。”说罢又瞪了祝二小姐一眼。

祝二小姐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安静的像个淑女。

苏纯钧是站在未婚妻这边的,不敢明着替她说话,暗中也要帮忙。

他说:“日本人哪里懂怎么挑选人才呢?他们看燕燕,一是看她年轻,二是看她漂亮,,三是看她聪明,最后则是看她家世好。这在他们眼中就是上等的人才了。”他停了一下,摸着祝二小姐的脑袋,疼爱的说:“燕燕的年轻让日本人觉得可以轻易的给她洗脑,她又是个女孩子,他们又天生看不起女人,就更看轻她了。他们都认为可以轻轻松松的将燕燕说动,让她投向日本,这才一直纠缠她,却也没有下狠手。”

这就讲得通了。

祝颜舒松了一口气。她就奇怪为什么日本人会看中燕燕,既然看中了,又为什么好像没什么动作。原因人家将她当成了不入流的小人物,随随便便就可以带走,这才没认真对付她。

张妈也听懂了,拍桌骂道:“原来他们是想拐孩子啊!这些王八糕子!”

市井之上这种人多得很,拐骗好人家的漂亮小姑娘卖到脏地方去。

张妈骂日本人:“我还当他们是个大国家,做事也是讲道理的,原来他们跟那些混混流氓一样!”

张妈问:“那要是结了婚,他们就不拐了?那流氓可都是不讲究的,多的是骗小媳妇的。”

苏纯钧一愣,发现自己还真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真把日本人当成了仁人君子,以为他们会讲道义——确实无法保证办婚礼之后他们就对祝玉燕失去兴趣了。

祝颜舒也是一怔,果断道:“不行,燕燕不能再住在学校了,现在学校里人太少了,很不安全。反正现在也不上课了,你搬回祝家楼去,那边是市中心,日本人暂时还没办法过去。”

苏纯钧点点头:“这样也好,我可以调一队宪兵去祝家楼守门。”

他早就可以这么干了,只是一直住在学校里,还没有来得及整治他的“府邸”。先后成为冯市长和蒋要员的心腹,苏府早就可以出现在人前了。

张妈一听就说:“那我是不是也要过去啊?燕燕不会干家务,她连水都不会烧。”

祝颜舒想了想,说:“也好,我们先搬过去。等玉书回来,从祝家楼那边出发更方便。”

祝二小姐一语未发,事情就这么商量好了。

她倒是想发言,可是苏老师给她使眼色,张妈也给她使眼色,她就把话都憋回去了。

第二天,苏纯钧早上出门前问:“要不要我叫几个人来帮你们搬家?”

祝颜舒说不用:“东西不必都搬过去,只有燕燕的东西要搬,我跟张妈的只带几件随身的东西就行。”

小红楼里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书全都打包装箱,衣服被褥等也全都带上了,倒是代教授从英国带回来的茶具要留下,一些装饰品、画作,这些都留下了,只带走了家人的照片。

张妈将锅碗瓢盆都装上了,厨房里哪怕是一块抹布都没落下,她还要把窗帘都拆下来。

“到了外面去哪里找布店?到时要补个衣服裤子怎么办?”张妈说,“你们要带书,说一本都不能丢,我也没说什么啊。”

大家只好随她。

东西都已经收拾到箱子里,堆在了空房间里。

之前从银行取出来的珠宝有一半都让施无为和代玉蝉带走了,剩下的祝颜舒是想都留给祝玉燕和苏纯钧。

祝颜舒:“我们是逃命,路上都要靠两条腿走路,这些东西带着也没地方花,当然是给你们藏着更方便。”

祝玉燕让她带上用来当买路钱:“你们这一路肯定要过的关卡多,哪个地方没有山大王占地虎呢?到时说不定就要靠这些珠宝买命了。我这里有苏老师呢,有他在还怕没人送礼吗?有送礼的还怕缺钱吗?”

最后只好将大个的珠宝都留给祝玉燕,黄金都让祝颜舒带上。

趁着这次往祝家楼搬,祝颜舒将两箱珠宝都给祝玉燕塞了进去。

苏纯钧没送人过来,他是自己亲自回来了。

他们这些冯市长的旧人勉强还算是处在监视之下,他现在去上班,更像是去受监视,不过蒋要员还会使唤他做些事,显得他特别的受重用。

他要临时出来,还要特意去找蒋要员请假。

蒋要员笑着问他去做什么。他就诚实的说大学要办不下去了,他跟岳家商量先把岳母和未婚妻接回祝家楼,然后就等着办婚礼。

苏纯钧:“婚礼办完以后,我岳母就要跟代先生回老家了。代先生老家在江苏徐县,家里听说是个地主。”

蒋要员看过苏纯钧的报告,对他那传奇的未婚妻一家也是有所耳闻,最传奇的是据说苏纯钧对未婚妻情根深种。

“哦,我记得你岳母是再嫁了吧?嫁的还是你的大学老师?是你做的媒吗?”蒋要员笑着问。

苏纯钧:“不是我做的媒也差不多了。当时我未婚妻要去大学念书,祝女士就请代教授到家里来做客,请他多加关照。代教授起意要借书,后来他们就发生了爱情。我也是乐见其成。”

蒋要员:“你还有一个妻姐,对吗?你妻姐呢?”

苏纯钧:“大姐已经嫁了人,早就跟着丈夫回老家了。”

蒋要员想了想,说:“这样一来,等你岳母也跟着她的新婚丈夫离开之后,岂不是等于祝家就归你们小两口了?”

苏纯钧笑着说:“目前是这么商量的。”

等苏纯钧离开后,蒋要员与赵秘书闲谈。

赵秘书啧啧:“这苏纯钧好厉害的手段啊,我记得祝家就剩下一幢楼了,他不动声色就占了!那可是祝家母女最后安身立命的东西了。”

蒋要员挟着烟:“不如此也不像他了。你看他升官升得那么快,哪里像个好人呢?何况那是一幢楼,又不能劈成三份。祝家就剩下三个女人,那两个都嫁了人,丈夫又都不及苏纯钧,只能跟着丈夫走,把房子让给小女儿这对夫妻。”

不过半天,苏纯钧手段高妙,嫁了岳母占了岳家财产的事就传遍了,各个都佩服他的手段,怜惜祝家母女受这种豺狼的哄骗。

祝家楼里,祝二小姐正在啧啧称奇。

“不得了,不得了啊。”她站在光辉明亮的门厅,看到织着金花的红色地毯从门厅一路铺上了楼梯。

以前黯淡的壁纸都换成了新的,白色暗纹织花。门框、门槛、楼梯扶手全都换成新的了。

头顶是巨大的水晶吊灯,是通电的。

所有的客厅、房间、舞厅,不管大的小的,都是顶上吊大水晶灯,墙上装崭新的水晶壁灯。

她以前觉得祝家楼昏昏暗暗的,现在灯全打开了,才发现这真是个漂亮至极的房子。

房间里全是新家具。

而且还通了壁炉。

以前祝家楼也有壁炉,而且不是烧柴,而是烧煤气。所有的卧室和大的房间都有,为的就是取暖和除湿。

不过后来祝颜舒改建,把许多煤气管道给关了,结果就变成了所有的壁炉都不能用了。

苏纯钧请那拍马屁的人来翻新祝家楼,那人发现祝家当年还装了煤气管道,就把管道又给复通了。

现在一进房间,到处都是暖融融的。

祝玉燕转了一圈就把厚衣服给脱了,回房间换了衬衣和羊毛背心。

就连祝颜舒看到这样的祝家楼都不禁感叹,她打开每一个房间,一一点评,总觉得不如以前家里用的东西好。

干活的只有张妈和苏纯钧。

张妈年纪大了,只能做一些叠衣服这样的轻松活计,剩下的全是苏纯钧来干,他脱下西装外套和羊毛裤子,换了一身旧衣服,抱着大箱子汗流浃背。祝二小姐的东西还真不少。

张妈伸头听一听那对母女上上下下的参观,对苏纯钧小声说:“我说什么来着?就不能指望这对娘俩干活,她们这眼里都没活儿!”

苏纯钧累得脸蛋通红,额发湿淋淋的,他笑着说:“我干就行。”

张妈斜眼看他,火眼金睛:“你那手指是怎么回事?”

苏纯钧看看红了一块的手指,“没事,刚才擦了一下。”

张妈叹气:“你们俩会把自己饿死的。我以前就说过,谁娶了燕燕,别想喝上一口她烧的水。这孩子是真的连水都不会烧的。你看着也不像是能干活的。这可怎么办哟,现在外面连餐厅都不开了,你们去哪里吃饭呢?”

苏纯钧也想到这个问题了,他说:“我会请佣人的。”

张妈:“那可要赶紧请。我在这里还能帮你调教几天。”

苏纯钧点点头:“我会抓紧的。”

第285章 安家

回到小红楼让祝女士与祝二小姐这对母女过于兴奋,当天晚上折腾到三更半夜,早上便有些起不来。

苏纯钧是家里最辛苦的一位,必须要早起奔波。

他守在楼梯下等了许久不见未婚妻下楼,只得上楼敲门。

祝家母女三人没有分房,而是按照原来的习惯照旧住在原先的房子里。

那个房间原本就是主卧,有两间大卧室,一间是先生的,一间是夫人的,中间有一道门分隔。

祝家母女原先住在这里时将一边当做客厅使用,另一边当做餐厅,一些小功能室则处理成了家人的卧室,只有原本给女佣管家使用的房间给了张妈。

现在回来,祝二小姐原来的房间改成了书房或小客厅,幸好原来的餐厅重新变成了卧室,给她留了一张床。她便在此处安歇。

祝女士则是住进了先生的卧室里,在大家都回屋睡觉之后,她把珠宝全都藏进了主卧的保险箱里,算是又辛苦了半晚上。

苏纯钧敲门,来开门的只有张妈。

张妈正在改成茶房的厨房里烧水,抱怨东西都改了地方,连原来用惯的水池都拆了,很不方便。

苏先生敲门来问早安,顺便告辞,他要去上班了,说着,他的头往屋里伸去。

张妈挡住他:“别看了,两人都没起来呢。你这就要走了?”张妈看了一眼钟表,“哎哟,都这个时间了?我也起晚了。”

苏纯钧:“没事,昨天大家都累了,今天您也多休息休息。”

张妈推开他往外走:“我怎么能休息呢?这俩一会儿起来了吃什么?再说,也不能叫您空着肚子走啊。”

张妈下楼去厨房,一路抱怨:“这也太不方便了。唉,以前在屋里就能做饭了,现在这一改,我可不知道该去哪里做饭了。这做个饭还要下楼,那我一会儿不是还要给她们端上去?等她们吃完再端下来?这是要累死我。”

苏纯钧跟了一路,一边指路一边安慰:“您别急,我下午就把佣人带回来,必不让您累着。”

幸好这里放着许多罐头和应急食品,都是发给苏纯钧的军需物。

张妈看到有鸡蛋,松了口气,又看到了奶粉,更加高兴。

“委屈您了,今天早上就先吃煮鸡蛋吧。”张妈说。

厨房的煤气已经通了,煤气炉子也是崭新的。

张妈打开总开关,先点着火捻子,再拧开煤气炉子,再点火,一通操作如行云流水,让在旁边想要指点她一二的苏纯钧没了用武之地。

“您真厉害,煤气炉子都会用,我头一回见时都不会用它。”他恭维道。

张妈斜眼看他:“你小瞧谁呢?我出来做佣人的时候,还没你呢!”

她做的可都是富贵人家的佣人,这些西洋东西,她当然都会用。

“我还会用烤炉呢。”张妈看到旁边还有一架煤气烤炉,方方正正的,可以烤整只鸡那么大的烤炉,叹道:“要是以前,我哪里用去外面买饼干给燕燕?我自己就会做给她吃了。”

可惜搬到楼上来后,这间厨房一锁,这烤炉也就没人用了。

张妈叮嘱他:“你可要看着燕燕!千万不能叫她用这煤气炉子。那非要把房子炸了不可!”

苏纯钧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一定看住她。”

张妈看了他一眼,叹气摇头:“唉,算了,我也不能指望你管得住她。”

说话间,鸡蛋已经煮好了。张妈又去楼上把烧好的水提下来冲了咖啡粉,她把奶粉罐子放好,说:“这个等燕燕醒了给她冲着喝,你就不要喝了,喝咖啡吧。”

苏纯钧肯定答应,就着咖啡吃鸡蛋——张妈很实在,一口气煮了一锅。

他说:“我今天就去订牛奶,以后每天送鲜奶来。您还要什么,一并说了,我都让军需部的人送来。”

张妈一愣,坐下盯着他看:“哟,这么说,什么都能送?那我要是想要小黄鱼呢?”

苏纯钧:“都有。新鲜的鱼和菜都有。只是以前我住在学校,不敢让他们往学校里送,担心引来非议,只好委屈大家吃得不好,现在搬到这边来了,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张妈恍然大悟,指着他骂道:“好你个鬼东西!瞒骗了所有人!你宁可跟着我们一起吃咸菜都不说啊。”

苏纯钧低头认骂。

以他的本领、身份、地位,早就可以凭特权支取一些财物。以前身在小红楼,人多眼杂,他才不肯动用特权。现在家里只剩下了自己人,他才说了实话。

张妈骂完叹气,“唉,也不怪你。代先生和大头都有些不开窍,真叫他们知道了,未必不会看低你几分。”

苏纯钧笑一笑,说:“我知道您心里是疼我的。”

张妈拍拍他的手:“放心,在我心里,你跟燕燕是一样的。张妈不骂你,这样也好,燕燕跟着你是不会吃苦喽。”

她一拍大腿,站起来说:“你等一等,我看一看家里缺什么,你都让人送来!”

苏纯钧以前住在这里时还有马家一家在,所以他也只当是一个落脚的地方,暂住而已。现在这里终于住进了他心目中的家人,他也可以认认真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张妈不会跟他客气,生怕有权不用过期做废,一口气数出来一百多样东西,连茶叶都要了四五种。

苏纯钧一一记下来,保证一到办公室就给军需部打电话。

张妈说:“对了,还有燕燕爱吃的瑞士巧克力,美国的汽水。”

苏纯钧:“我都记得,一定让他们送来。”

张妈:“你妈还爱喝法国的香槟。”

苏纯钧:“行,都有,都有。您有没有爱吃的?”

张妈想了想:“我也没什么爱吃的。多让人送两斤火腿吧。”

苏纯钧:“好。”

一通交待完,张妈送苏纯钧出门,汽车已经等在了门外。

苏纯钧上了车,让张妈记一记陈司机的脸,说:“一会儿就是他来送东西,您记着人,不是他不要开门。”

张妈盯着陈司机认真看了看,点点头:“行,我记着人了。”

陈司机开车离开,在车里问:“苏先生,一会儿要我回来送什么?”

苏纯钧哼着小曲,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着说:“我昨天才接了太座回来,今日太座就替我找了许多事做。家里样样都缺,东西都不齐全,只能赶紧置办好了才行啊。”

陈司机笑着说:“太太们都是如此,不然怎么显得出来先生们的本事呢?”

苏纯钧:“所以我自然不能叫太太失望啊。”

果然苏纯钧一到办公室,先去给蒋要员问了声好,回来就打电话给军需部,叫来一个办事员,列出了长长的一个清单,叫他们加紧办理,今天务必要全都备齐了送到他家去。

他指着陈司机说:“东西有点多,我让小陈跟你去帮帮忙。”

办事员只是个坐办公室的,被叫到苏大人这里已经很紧张了,又被陈司机这带枪的煞星跟着,回去的路上腿都是软的,他半点不敢拖延,先把东西都点齐了装上车,让陈司机把东西带走,他自己再把这些东西东拼西凑的塞进别的单子里把账做平,然后才颠颠的跑去找苏纯钧邀功。

苏纯钧勉励了他两句,夸他是党国精英,把人送走,才去见蒋要员。

这短短一点功夫,他“假公济私”,为难军需部的事已经报到了蒋要员的桌上,连清单都有。

他敲门进去,蒋要员正跟赵秘书两人对着清单边说边笑。

蒋要员指着清单说:“……每日新鲜小黄鱼四条、鲜鲍鱼六只、乌鸡一只、三黄鸡一只、猪里脊二斤、牛里脊二斤……”

赵秘书跟着往下念:“新鲜牛奶四斤、新鲜羊奶两斤。”

“新米五十斤、糯米二十斤、紫米二十斤、黑米二十斤。”

“每日爪菜两斤、青菜两斤、其余新鲜蔬菜五种。”

“瑞士巧克力……”

“法国路易王妃香槟……”

“大红袍、老君眉、六安瓜片……”

苏纯钧在蒋要员面前站定,笑着问:“要员在看什么这么有意思?”

蒋要员放下清单,笑着说:“看某人受贿的证据。”

苏纯钧笑道:“要员可千万饶了我,看在我马上就要结婚的份上,好歹容我过了洞房花烛夜再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