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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多木木多 21313 字 6小时前

第21章 今日与明日,明日何其多

餐厅里一个热血沸腾的教,一个积极主动的学,学习气氛浓厚,家里其他人就不能去餐厅了。

张妈出来看了两次,着急道:“这还吃不吃饭了?占着餐厅让我怎么摆桌子啊。”

杨玉燕被挤回了自己的卧室学习,到了六点半,肚鸣如鼓,出来寻食,才发现餐厅被占的问题。

祝颜舒也肚子饿呢,画报都翻过三遍了。

张妈更发愁另一件事。

“这是又添了一个人吃饭?”她皱眉道。

杨玉燕:“她人小,吃不多呢。”肯定比苏老师吃得少得多。

张妈嫌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今天吃了,以后是不是每回都要留她吃饭?一节课才给一块钱,还要花五毛管她一顿饭!”

亏,太亏了,亏大了。

祝颜舒劝张妈:“人都来了,也不多她一双筷子,给她盛一碗粥吧。”

哄走张妈,祝颜舒使唤杨玉燕:“去,跟你姐说吃饭了,让她把餐厅让出来。”

这种事最适合没脸没皮的杨玉燕去做了,她不会尴尬啊。

杨玉燕果真就这么进去了,进去就说:“姐,该吃晚饭了。小萍一起吃吧。”

杨玉蝉嫌她打扰上课了,横眉冷对:“我们正上课呢,你不要随便进来!”

杨玉燕自己肚子正饿着,看眼色的功力本就没多少,此时更无限趋近于零,瞪回去:“你不吃我也要吃啊,妈也要吃啊,小萍也要吃啊,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吴小萍赶紧站起来说:“我我我先回家好了,我不吃饭!”

杨玉蝉赞赏的看了一眼吴小萍,转头再瞪杨玉燕:“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

杨玉燕还要继续顶,祝颜舒出来了,笑着说:“小萍啊,你不要走,你妈妈晚上下班会来接你的。只是一餐便饭,不要介意啊,随便吃吃而已。”然后她就拉着吴小萍去洗手了。

剩下杨氏两姐妹站在餐厅互不相让。

张妈端着碗和筷子快步进来,抱怨道:“那么大的姑娘了,看到我做事不帮忙也不知道让一让!哼!”

杨玉燕和杨玉蝉只得让开,收拾桌子,去洗手,再回来晚饭已经摆好了,吴小萍被祝颜舒按在椅子上。

祝颜舒对两姐妹说:“你们也快坐下吧。”

于是人人入座,开吃。

吴小萍吃得十分小心,只敢吃自己面前盘子的这一边。

祝颜舒给杨玉蝉使眼色,杨玉蝉才发现,赶紧用公筷给吴小萍挟了一碟子菜。

杨玉燕想起苏纯钧,他可从来不会客气。

张妈在厨房吃,吴小萍这顿饭吃得尚算安泰。一时饭毕,杨玉燕回屋继续用新钢笔写字,杨玉蝉继续占着餐厅给吴小萍上课。祝颜舒与张妈在客厅聊天。

祝颜舒小声说:“有吴小萍占着大姐的心神,她就没功夫想马天保了!你看她今天回来就没有在屋里藏着,也没提马天保一句。”

张妈摇头:“我看未必能这么容易,大姐平时话不多,心里可硬了,她拿定的主意,不好改!”

祝颜舒叹道:“只能先这么办了,说的多了,她心里逆反就更不好了。”

张妈小声说:“太太,家里的钱可要藏紧了。不能让大姐找到值钱的东西!”

祝颜舒点点头:“我晓得!我屋里的珠宝首饰都锁起来了,钱也锁着呢!”

张妈:“她没钱就跑不掉!马家那个样子,没钱寸步难行!他们要是真来了,十有八九是图大姐的钱!”

祝颜舒又是长叹一声。

养姑娘有什么好?怕她被人骗,她还就是会被人骗。

八点半,吴太太来接女儿了。

祝颜舒叫齐两个女儿一起送客,郑重得很。

杨玉蝉也十分有老师的样子了,与吴太太保证一定会好好教吴小萍。

杨玉燕也送了她的旧钢笔,勉励吴小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吴太太激动的立刻就拿出了五块钱,先预付了这一周的补习费。

宾主尽欢之后,祝颜舒亲自送吴太太和吴小萍出去,还偶遇了一楼的何太太,不知何太太是不是一直等着这场“偶遇”,几人又在楼下说了半晌的话,吴太太和吴小萍才终于脱身而去。

祝颜舒一上楼坐下就说,“那吴先生真不是个东西!他自己赌钱惹事,却天天打吴太太撒气!”

杨玉蝉更加震憾,她见过的最坏的男人就是杨虚鹤,以为已是人间恶人的顶锋,不想一山还有一山高。因为是认识的人,更加让她受惊吓,怎么突然之间周围多出这么多坏人了?她以前为什么都没有发现?

张妈骂道:“穷男人没本事最爱打老婆,别处他也没地方使威风呢!”

杨玉燕更是语出惊人:“有钱没钱都不妨碍男人打老婆,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力气大,更加暴力。”

杨玉蝉不想自己的小妹妹都有这份见识,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闭目塞耳良久,已经连妹妹都比不上了。

祝颜舒正想教一教杨玉蝉人心险恶的道理,借着吴先生与吴太太的事大说特说一番。

吴家没出事时,吴先生看着也是个好人,出事以后才露出真面目,令人瞠目。

杨玉蝉喃喃道:“是啊,没有事的时候,人人都是好人。有事以后才能看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她今天在学校想找人救马天保,谁知同学之中肯伸手的竟然寥寥。大家平时都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痛说丑恶,不想身边亲近的同学出了意外,居然人人都避之不及。

只有两人愿意与她一起去找老师求助,可老师说马天保没有登记家庭地址,就是想家访也没有理由,更何况是闯进金公馆。

老师叹道:“我们到了金公馆,怎么向他们要马天保呢?只要金公馆说那里没有一个马天保,我们连一点证据都没有。”

杨玉蝉本想借学校之名询问金公馆,好叫他们投鼠忌器,结果老师和学校都不肯相助。

同学们也都纷纷缩头缩颈,没一个人肯问一问马天保的安危,她问得急了,反倒开始怀疑她与马天保是不是有什么苟且,马天保失踪是在躲她。

她既不能说出金小姐的事,也不能说出杨玉燕被绑到金公馆的事,整整一天,她在学校里找不到一点办法去帮一帮马天保。

难道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金公馆的良心,相信他们不会杀人,相信他们就算虐打了马天保父子却不会真的让他们去死吗?

这太荒唐了!太可笑了!

最可笑的是她在这之前以为自己与同学们一起努力,则改天换日也未尝不可。现在却发现她还是一个弱者,往日多少雄心壮志,全是空谈。

杨玉蝉垂头丧气回屋自闭去了,祝颜舒不放心进去偷看,出来对张妈说:“没事,正在写文章呢,这一点倒是方便许多。让她在纸上发泄去吧,写多少也只是费些纸墨罢了。”

到晚上关门时仍无他事,只有杨玉燕心心念念的苏老师今晚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来,张妈更发愁蒸好的米放久了会坏。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苏老师就准时上门吃早饭了,理由是他来替昨天祝女士替他打的那通电话道谢,让他得已换上新衣去上班。

毕竟虽然祝女士说他可以来吃早饭,但面皮薄的人还是不太好意思就这么直接登门用饭的,非要有一个理由敲门才行。

今日是今日,明日是明日。

苏纯钧已经想好了明日的理由,一坐下就笑盈盈的关心杨玉燕:“你的功课写的如何了?有没有不会的题目?”

杨玉燕起床后还没擦脸,只草草扎了头发出来吃早饭,虽然要见客,但既然是苏老师那就无所谓了,她黑着脸小声的说:“一大早就让人不痛快。”

杨玉蝉先是闷在房间里读书,出来后也不肯吃早饭就要去学校。祝颜舒见状只是叹气,也没有多给她钱让她在外面买早饭吃,就这样送她出了门。

张妈拿了个盘子,盛了结结实实一盘炒米饭,放在苏纯钧面前,笑道:“昨晚上想着您要来,特意蒸了一锅米饭,不想您昨晚上没到,今早就只能这么炒一炒了,您不介意吧?”

炒米只放了葱花虾皮酱油,热腾腾香气扑鼻。

苏纯钧喜道:“如何会介意!”

张妈笑道:“您不介意就行,我炒了一锅呢,不够再添。”

杨玉燕闻到香气,发言:“我也想吃!”

张妈瞬间便不高兴了,“你不是只吃包子喝粥吗?我一大早起来就煮上的粥,特意去买的小包子,我在那里盯着他现包的呢!这炒米有什么好吃的!”

杨玉燕嘴甜道:“都是张妈手艺太好,随便炒炒都这么香!”

张妈重重哼了一声:“就你最爱作怪!”

扭身回厨房,重新开火,打了个蛋下锅,炒成碎蛋花,倒进去半碗米炒一炒,再盛出来端过来,杨玉燕面前就多了一盘加了炒蛋的炒米饭。

与另一边只加了葱花虾皮的炒米饭相比,这一边就是加上了金光啊。

杨玉燕吃着自己的,斜眼看着苏纯钧笑。

苏纯钧便去挟她的包子。

杨玉燕陡然变色,立刻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拉,被张妈和祝颜舒看见,一个瞪,一个叫:“燕燕!没规矩!”

苏纯钧筷子一转,去挟旁边的小菜,仿佛对包子从无邪念。

挨了骂的杨玉燕努力想保护所有的食物,无奈心有力而身不足,最后也没吃完自己的炒米,包子倒是全吃了,粥却剩了一半。

没办法,她真的尽力了。

张妈又抱怨起来:“剩下的可怎么办?放又不能放,扔了多可惜!”

祝颜舒:“她胃口小,今早已经吃多了。算了,还是倒了吧。”

杨玉燕望着碗,既吃不下,又不想浪费,十分为难。

苏纯钧已经吃光第二盘炒米了,道:“这粥给我吃了吧,我正好口渴了。”

祝颜舒要说不行,张妈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庆幸东西没浪费,只是不肯让他用杨玉燕的碗,立刻端起来说:“我给苏老师换个碗。”

杨玉燕觉得很不好意思,小声问他:“不好吧?你不嫌弃吗?”

苏纯钧把目光定在她面前的鸡蛋炒饭上,“往日我与二小姐坐对面吃点心,不知吃下去多少二小姐的口水了,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杨玉燕顺着他的目光看自己的蛋炒饭,试探着推给他。

苏纯钧立刻全拨进自己的盘子里,在张妈回来前几口吃得干干净净。

待张妈将粥重新热好端出来,他赶紧上前接过,边吹边喝,一边赞道:“张妈真是善心人,对我真好!”

张妈也觉得苏纯钧这样不浪费食物的人好,此时此刻看他比往日要顺眼一些。

苏纯钧喝完粥,一抹嘴,就要出门,杨玉燕便起身去送。张妈收拾桌子,看到杨玉燕的炒米竟然吃完了,嘀咕道:“哎哟,一会儿要找一丸山楂丸出来让燕燕吃了。”

祝颜舒也省得费口水解释,笑道:“应该,应该,就是今天不吃也备上,以后桌上多个人,一起比着吃饭,总有人会吃多呢。”

第22章 旧事复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风平浪静。

张妈说街上没有金小姐的流言,也没有人说金公馆的闲话。

祝颜舒从街上买来许多八卦小报,只有一家小报似真似假的报导“某一户千金,为爱私逃,亲人落泪”,但没写明是哪一家,后面也没有再见跟踪报道。

杨玉蝉把越来越多的精力花在吴小萍身上,对学校倒不像往日那般热情,人也瘦了一些。

杨玉燕因为这次的事,被剥夺了可以自己出门散步的权力。张妈现在只有下午才会出门买菜,上午都在家里陪她。

与张妈相对多日,令杨玉燕更加渴望外面的世界与自由的空气,幸而还有一个苏老师会与她讲外面的故事。

苏纯钧现在每天都回来的很晚,好几次十一二点才到家,晚饭也常常不吃。杨玉燕听说后,将家里的点心偷偷藏起来,放在他家门口。

苏纯钧发现后,第二天来吃早饭时就悄悄告诉她:“我的门通常是不锁的,你一推就能进去,下回把点心放屋里就行。”

杨玉燕瞠目,都不好意思说没想一直给他送,只好含糊道:“这楼里住着七八户人家,你怎么能不锁门呢!”

苏纯钧笑道:“现在那屋里什么都没有,我把钢笔当了以后只剩下一屋子家具了,小偷总不能把我的柜子扛走吧?”

杨玉燕恍然大悟,拍掌道:“原来我的那只钢笔是这么来的?你怎么当了你的钢笔呢?什么钢笔这么值钱?”想起那只万宝龙的钢笔,仿佛这点心也只能继续送了。

唉。

苏纯钧就知道她的关注点永远与众不同。

他道:“我从家里出来就只带两件东西。一件给了你的串子,一件是我十八岁时得的生日礼物,一只镶钻钢笔,也是万宝龙的。”

他从家里出来后,再怎么贫困都没有打这两件东西的主意。其中珠串是母亲的遗物,钢笔却是真正的心爱之物。两年过去了,他对家庭的怀念已经渐渐归于平静,当时出走时的激愤也被生活中的饥饿与贫穷磨平。他将珠串赠给杨玉燕是想让这美丽珍贵之物能继续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绽放光华,如果一直藏在身边,反倒像是辜负了它的美丽,假如丢了,那更叫人难过。

杨玉燕是一个清纯美好的女孩子,他对她有着亦师亦兄的责任感,也有男子对年轻美丽的女子的向往。可他身无长物,居无定所,人生无着,如何能去沾染这样美丽鲜活的生灵呢?他不能对她负责,就不能去采摘这只花朵。

他宁愿站在她身旁,一生用心守候,方才不负他对她的这一点心动与绮思。

至于那只镶钻的万宝龙,到最后在他眼中就变成了金钱的数字。他当了钱以后,先去买了一只漂亮的钢笔送给杨玉燕做十八岁的生辰之礼。虽然早了点,但若是等到明年三月份,恐怕他手里的钱就不够了。

剩下的钱打点了几份礼物,得到了现在的这个工作。

于是他再度变成一个穷光蛋,在下个月的薪水到手之前,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在学校还可以占同学的便宜吃他们的午饭,现在就只能饿肚子了,幸好还有祝女士与杨玉燕这两个天底下心肠最好的女子愿意周济他,不然他就要饿死了。

这一家人全都是善良的好心人,哪怕是帮佣张妈也是每天做饭给他吃。

他离开那个家,却发现这世界上还是有珍贵可爱的人的,真是意外至极,惊喜至极。

说起那只珠串,杨玉燕一直想还给他,可苏纯钧一直不收,非说没还她钱不能要。

“我都收下你的钢笔了,听说这一只几百块呢!那十块钱你就不用还了。”杨二小姐大方的说。

苏纯钧道:“行吧,虽然我都准备好了下个月一发薪水就还,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

杨玉燕瞪他:“我都说不用你还了!你小瞧我是不是!”

为了证明他没有小瞧杨二小姐,苏纯钧把二小姐新得的几块零花钱都借走了。

太好了,他中午有钱吃饭了!

苏纯钧欢蹦活跳的走了。

杨二小姐上午在写功课时越写越气。

她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不过看在苏老师告诉了她许多工作上的辛苦事之后,她又觉得他都这么可怜了,应该原谅他。

苏纯钧是财政科的小科员,而财政科管着政府大大小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吃喝拉撒、打车住店、喝酒吃肉、住医院陪舞小姐……等等。

每月关账之前,需要将各处的账条子都拿过来算总账。负责去各处收条子,就是苏纯钧的工作。

这还是看在他是名牌大学毕业,是个文化人,才委以重任呢。

于是苏纯钧就每天围追堵截,在各个办公室,各个科室,各个公寓、酒店、舞厅、小公馆等处候着各位大人,把他们手里的条子要出来。

不然这个月的条子不兑,到下个月就兑不成了。

可大人们是不会觉得上个月的条子到这个月就不能兑了,他们觉得只要是他们拿过来的条子,任何时间都是可以兑出钱来的。

财政科不给他们兑,那就是财政科的人故意给他们脸色看,故意卡他们的条子。

这个工作谁做都要挨骂的。

苏纯钧就是送过去挨骂的,他还要上上下下的赔笑脸,千辛万苦的从这些人手中把条子要过来。

与这些人相比,杨二小姐便变得格外可爱可亲,就是她那怪里怪气的小脾气都更讨人喜欢了。

苏纯钧每日来与杨二小姐说一说话,得她两句排喧,受她一个白眼,一整天都能保持好心情,纵使唾面亦能自干。

天气渐渐更冷了,卖煤的卖炭的日日沿街叫卖。

祝颜舒收齐了这个月的房租,再点出一百块钱,五十块封给警察局,五十块封给救火队。

她写好两封红包,亲自递到两局手中。

救火队的局长大腹便便,与祝颜舒打过多年交道,一向和气,接过红包就道:“最近烧煤的烧炭的多了,出事的地方也多了。不过祝家是不必担心的,有祝女士在,一定到处都妥妥当当,百事安全。”

祝颜舒笑着说:“都是您照顾我们呢。”

回家以后就写了一封告知书张贴在楼里,又挨家挨户提醒,小心火炉,不要出意外,烧着了人可救不回来。

忙完这一趟,她足有两三天没去打牌,累得不行。

张妈炖了燕窝给她吃,补一补身体。

祝颜舒吃着甜甜的燕窝汤,说:“越到过年事情越多,还要写春联呢。”

她这个房东过年时要讨吉利,要给每一家都写一副春联,再好好的送到门上去,盼望着来年还是顺顺利利的,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日子才能过得安泰。

张妈道:“让大姐和二姐帮你写。”

祝颜舒道:“这个我要自己来的。一年没有写字了,明日开始要练一练。”

到了十一月一号,祝颜舒取了一块金子,先去银柜打两条链子,两件耳环,准备送给两个女儿过年时戴。再到银行取两千块钱,到商场把看好的那只表买回来。

不过一回家就全锁起来了,连张妈都没说。

金家的事仿佛已经过去了,再也没有痕迹,杨玉蝉也似乎已经把马天保忘到了脑后。但祝颜舒可不敢放松,她觉得事情肯定没有结束。

果然,到了十一月五号,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张妈不敢接电话,杨玉燕便去接起来,一接通,竟然是金公馆打过来的。

另一边是金太太,说要接杨玉燕去家里玩。

杨玉燕以为那时说的认干女儿只是托词,接到这电话又想起前事,仿佛遇上恶鬼索命,根本不想去。

祝颜舒回来后把电话拨回去细问,金太太的太极打得极好,没有透出半分口风,不过倒是再次提起金小姐。

金太太请杨玉燕过去玩,说就是让她与金小姐做伴的。

金小姐找着了!

祝颜舒确定了这一件事后,就不反对杨玉燕去金公馆了。

祝颜舒道:“金公馆不以势压人,我们也不能当他的势就不存在。他们愿意客气,我们才能安然,他们若不客气,我们也只能承受。”这是事实,不能躲避不认。

事实就是金公馆的邀请,他们家最好还是顺从,不要去试探金公馆的底限。

当时苏纯钧愿意带着杨玉燕走一趟而不是大闹特闹,指望把事闹大令金家收手,就是因为跟金公馆硬来,是以卵击石。对方是石,他们是鸡蛋。

祝颜舒:“我陪你一起去。上回见到金太太,万幸她还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想这一回,她应该也不会强人所难。”

杨玉燕只是奇怪:“金太太找我干什么呢?就是金小姐,难道她就有事情找我?”

祝颜舒也奇怪,她端详自己的女儿,哪怕是以母亲的目光也不能说她具有人见人爱的美好品德与出众脱俗的美丽容貌。

祝颜舒:“横竖他们也不能骗你什么,何妨大胆放心的去?戏文里说的公子强抢民女,那民女也要先生一副花容月貌才行。你是不用担心的。”

张妈道:“我们二小姐还是生得挺可爱的!”

杨玉燕被说得哑口无言,再拒绝倒像是她过于自大了。

便决定应邀而去。

但二人去金公馆的事却一定要瞒着杨玉蝉。

她们装作若无其事,等杨玉蝉去学校以后,便告别张妈,坐上黄包车,前往金公馆。

不过原定是两个人,只有祝颜舒与杨玉燕。结果杨玉燕没忍住与苏纯钧说了,言语怯怯,苏纯钧吃过早饭就也跟着来了。

祝颜舒当然更愿意苏老师一起去,高兴不已。她用围巾将杨玉燕的头脸都围上,以防初冬的寒风吹坏了她的脸蛋,搂着她坐在黄包车上,叹道:“有苏老师这个邻居真是幸事。”

苏纯钧的车就跟在后面,杨玉燕扭头去看他,两人一对上眼神,她就做了个鬼脸。

苏纯钧哧的就笑了。

第23章 奇妙的友谊

再次走进金公馆,待遇完全不同了。

孙炤一早等在门口,黄包车一到,他连忙快步过来,亲手扶着祝颜舒与杨玉燕下车,客气得都有些过头了。

“祝女士,杨二小姐,多谢你们过来,快请进!太太一直在等着你们。”

连后面的苏纯钧都被他称呼了一声“苏公子”,目光绕着苏纯钧打量片刻,没问为何上一回是一身名牌手工西装,今日就是一件长衫。

苏纯钧欣然应诺,自在从容:“不敢当,一起进去吧。”

进了屋子,杨玉燕去掉围巾,露出特意穿戴的好衣服,脖子上挂着金链子,耳朵上挂着金坠子。

苏纯钧就觉得如果她再戴上他送的珠串一定更合适好看。

祝颜舒也是穿戴得格外郑重,手表手镯珍珠项链,全都戴上了!

孙炤引着他们三人进去,金太太已经站在小厅里等着了,一见他们就笑着迎上来,“祝女士,燕燕,苏先生。快坐,杜妈,上茶。”

金公馆金牌下人杜妈妈严肃又轻手轻脚的替几人上了茶点,上回杨玉燕吃过的点心又一样一份的摆在了她面前的小几上。

金太太比上一回见要更憔悴一些,人也瘦了一点,似乎连脸上的光泽都少了。她客气的与祝女士说话,亲热的与杨玉燕对话,跟苏纯钧就只有请他入座喝茶这一句话而已。

苏纯钧也只当自己是陪客,对杨玉燕吃了两口就不吃的点心行了一分钟注目礼。

——她不喜欢吃椰丝。

——可惜,椰丝挺好吃的。他就喜欢。

这要是在祝家他就可以拿过来吃了。

苏纯钧可惜了一分钟,错过金太太前面的废话,倒是没有错过正事。

金太太真的是请杨玉燕来陪金小姐说话的。

原来金小姐在学校真的没有朋友,在金家的故交中也真的没有知心姐妹。金小姐失踪之事也根本不敢流传出去,外人只是以为金小姐感染风寒,生了重病。

金小姐回来以后,往日侍候她的丫头和奶妈都被关着,金太太带着心腹杜妈妈亲自照顾。金小姐的身体没有受伤,但心灵上的创伤却并非一时一日就可以消除的。

她日渐消瘦,回家一个月,竟然真的得了风寒,开始缠绵病榻。

西医大夫只能治病,中医大夫倒是说金小姐郁结难解。

中国大夫和西洋大夫一起下药治病,治得了身,治不了心。

金太太以前就与女儿说不上两句话,回来以后的女儿更加与她没话说。

金太太病急乱投医,这就想起曾与金小姐相谈甚欢的杨玉燕了,起意要请杨玉燕来陪伴金小姐。

只是这样一来,反显得上一回孙炤的举动得罪了人。所以这一回孙炤早早在门外迎候,金太太也倍加礼遇。

话说到这里,孙炤便上前深深的给杨玉燕鞠了个躬,郑重又深刻的赔礼认错。

“上次是我莽撞,一来被大小姐的事惊得慌了神,二来害怕老爷与太太的责备,便将二小姐给害了。从那日之后,我便日日后悔不已。本想与家父登门致歉,只是近来家中事忙,阴错阳差之间,一直没能再次向二小姐认真赔礼道歉。今日在太太面前,我向二小姐赔罪认错,日后再也不敢再做出此等仗势欺人的恶行了。”

杨玉燕看了看祝颜舒与苏纯钧,见二人都点头,她就说:“不必客气,我原谅你就是了,还请起来吧,也请不必再在意了。”

孙炤这才退到一旁,默默松了口气。

金太太在他道歉之后再次提起请杨玉燕去看一看金小姐。

杨玉燕再次看祝颜舒,见其母点头,才说:“我与金小姐也只有一面之缘,何况还是我害她被抓回来的,太太所请,我本不该推辞,只是我想金小姐也未必想见我才对。”

这是来之前就与祝颜舒商量过的。祝颜舒真是不知道这金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家子上下没一个人与金小姐相熟,总是托赖外人,也不想一想外人愿不愿意被他们这么赖上!

所以这话是必须要说的!

金太太一听这话,眼泪就顷刻而下:“好孩子,你不知道,你是救了茱丽啊!”

跟着金太太就一股脑都说了。

原来与茱丽私奔的那个人是一个英国士兵,当年是如何在梅根公爵府与金茱丽认识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里又与金茱丽相遇的也不知道。

金太太从杨玉燕的话里找到灵感后就带着丫头们把金茱丽房间里的信、日记等所有带字的纸翻了个底朝天,想要找到蛛丝马迹。

金老爷则想先找英国大使打听情况。可惜英国也流行人走茶凉,梅根公爵死了十年,英国大使根本不认金老爷与梅根公爵的信件信物。金老爷就辗转先联系上他的日本朋友,通过日本大使找英国大使说情。

这一番折腾之后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终于通过重金把消息送到了英国大使的秘书那里。

秘书刚好接到一个码头的报告,说是有一个偷渡的中国人被一个英国士兵藏在了船上,这个英国士兵说那是他的中国妻子,但英国国王刚颁布法令,不许接收中国移民。

所以现在这个英国士兵和他的中国妻子都被关押起来了,目前审训还没有结果,不过那个中国女人辩称她在英国生活过十年,就住在梅根公爵的府邸。

最后,金老爷当然又花了许多人情,许多金钱,才将金小姐从英国人的监狱里解救了出来,而与她私奔的那个人要被押回英国受审,据说下场会十分的悲惨。

金小姐在受审时并没有受刑,只是饿了几天肚子。可能由于她看起来教养不俗,那里的审问官对她十分客气。

她回来以后,金老爷自然是大发雷霆,对这个女儿失望至极,虽然说是让她养病,但也等于是把她关在了家里,而且金老爷已经决定要么把金小姐送回老家,要么就赶紧给她找一个丈夫,将她扫地出门。

金太太疼爱女儿,惧怕丈夫,在这样的困局中束手无策。

她现在只盼着女儿快些好起来,如果她不愿意嫁人,她一定帮她说服金老爷;如果她要回老家,金太太也会陪她一起回去。

“她现在对着我也不说一句话,叫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金太太哭得肝肠寸断,令祝女士感同身受,她坐过去安慰金太太,让杨玉燕去好好劝一劝金小姐。

毕竟杨玉燕也有一段自闭自残的时期,后面要不是她自己好起来了,祝女士也是要撑不下去的。

杨玉燕得了这话才起身跟孙炤一起去见金小姐。

苏纯钧跟着起身,被孙炤以目光逼视也跟在杨玉燕后面。

还是金太太发话:“阿炤,带二小姐与苏先生过去。”

等杨玉燕被杜妈妈引进二楼的一间卧室里,苏纯钧与孙炤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孙炤的吃惊掩都掩不住。那之后他调查过,苏纯钧并不是祝家旧友,也不是祝家世仆,他就是个租了祝家的房子,付不出租金才做了杨二小姐的老师。这样一个与祝家无关的人,却三番两次陪祝家母女深入险境。

是义?是勇?是傻?

孙炤还知道苏纯钧现在就在财政局做事。

这人机变灵巧,异日不知会爬到哪一个高处去。

孙炤不愿意得罪人,何况之前是他丧了良心,现在更该夹着尾巴做人。

他便客客气气的与苏纯钧说话。

他以前也随其父见过许多官员,说起某些姓名就如同睡过一个被窝般亲热。苏纯钧适时的再露出一二难处,孙炤亲切指点,称兄道弟,两人很快就如同是极好的朋友一般了。

比起外面的狼狈,里面的两位小姐就不太顺利了。

金茱丽见到杨玉燕也并没有露出惊喜或惊叹的神情,仿佛一个路人。

杜妈妈准备好茶水点心,杨玉燕就坐在金茱丽面前,两人静静的、无声的喝茶吃点心。

吃完以后,杨玉燕都觉得自己今晚不必吃饭了。

吃完喝完,金茱丽郑重的向杨玉燕道歉。

“都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了你。”她向杨玉燕鞠了一个躬。

杨玉燕心道今天来已经被人拜了好几回了,可惜她没有红包给。

——都是苏老师带坏她!

杨玉燕淡淡微笑,轻轻摇头:“不必在意,现在已经没事了。”

金茱丽静静的坐着不动,像一尊雕塑,已经死去。

杨玉燕忍耐不住好奇心,问:“你为什么要私奔呢?你爱他吗?”

这爱情有这么深刻吗?

金茱丽的目光转动,看着她,露出一个不是笑的笑容,就是一个普通的表情,是那种你不知道如何回答问题时的笑容。

她低头摸着自己的手指,半天才说:“不知道。可能我只是想回英国,不想待在这里。”

杨玉燕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就连旁边站着的陪客杜妈妈都露出惊讶的样子来。

金茱丽十岁以前生活在英国,那时她过的那么好吗?好到回来十年了还怀念那时的日子?

那金老爷与金太太到底有多糟啊。

杨玉燕对金公馆的印象更差了。她还以为金太太是个好人,可如果她是好人,为什么金小姐这么想逃呢?

她就更喜欢祝颜舒,不喜欢以前的母亲。要说家庭条件,以前的生活绝对比现在要更宽松富裕,不然她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会多次外遇?要是没有钱,那些年轻女孩子难道是喜欢他的皱纹吗?何况现代社会的种种便利之处呢。

可她就是更喜欢祝颜舒。

因为她用亲身体会了解到,哪里更有爱,哪里就是幸福的家。

金小姐在金公馆绝对是不幸福的!

所以她更怀念十岁以前住在别人家里的时候,那时虽然不是在自己家,可能有种种不便,但对比现在,仍是那时更幸福快乐。

金小姐说了这句话以后就不再说话了。杨玉燕又陪着喝了两杯茶,之后就不得不告辞出来了。

——她需要上厕所。

上过洗手间后,她去见了金太太。有杜妈妈的禀报,自然不用她再说什么。她和祝颜舒就被送回来了。

这一回是孙炤亲自开车送他们,车上还放了金太太的礼物,以及孙炤赔罪的礼物。

等到下车时,祝颜舒携着杨玉燕风光无比的上楼,孙炤与苏纯钧在后面大包小包的提着抱着。

之后金太太又请杨玉燕去过两次,祝颜舒每回都跟着一起去,倒与金太太交上了朋友。

就连苏纯钧似乎也与孙炤交上了朋友,两人还一起出去喝酒。

只有杨玉燕的友谊之路格外坎坷,金小姐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24章 过年了,闲着也是闲着,打孩子吧

祝颜舒从金太太处打听到了马家的消息。金太太早忘了这一对父子了,实在是家里大事忙不完。

不过提起马贵,金太太还是气得不轻,认为他实在是辜负了金家这么多年待他一家的恩情。

金太太:“老爷出钱送他儿子去上大学,万川也一直说他儿子的好话。结果……哼!如果不是他马虎,茱丽怎么会丢!”

金太太如此讨厌的人,当然是不会再留在金家的。连马天保的母亲一起,一家人都会被赶出去。只是此时怕他们出去乱说败坏金家的名誉,还要等金茱丽身体恢复,能出去见人之后再赶人。

苏纯钧也从孙炤那里打听到了马家的情况,他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玉燕。

苏纯钧:“马家父子两个都挨了打,马天保的母亲因为不知情,倒是没有挨打。孙炤说马家父子被打的都不轻,两人的腿可能都坏了。”

杨玉燕听了齿冷:“腿被打断了?!两人都是?!”

苏纯钧点点头,说:“不过孙炤说金家表公子已经替马家父子请过大夫了,腿能不能保住不好说,人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杨玉燕心情沉重,一半为了马家父子的遭遇,一半则是替杨玉蝉担心。

以她对她的了解,杨玉蝉是不会因为马天保变成瘸子而离开他的,她的爱情不会受到打击,只会更加坚定火热,勇于奉献。

这可怎么办?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去找个工作吧。”

苏纯钧瞠大双目,头一次见到她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工作?她?

怪他,平时总说假话哄她,让这傻孩子信以为真了,到现在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全是他这个老师的错。

苏纯钧镇定片刻,问:“你想找个什么工作?”

杨玉燕想了想,说:“能赚钱的吧?离家近一点的。”

苏纯钧再沉思片刻,问:“你认为你能做什么样的工作?”

杨玉燕张口欲答,却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实在是现在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时代,许多工作是不让女人做的。

比如老师,现在的学校老师都是男人。因为现在女人的识字率是非常低的,社会上仍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家庭老师不是老师,更像是看孩子的保姆。

女人也很少能做抛头露面的工作,商场里的售货员全是男性,酒店大堂的侍者也全是男性,公司里的职员也全是男性。

受人尊敬的工作全是男性的,女性能做的工作都会被人视为与性有关。

杨玉蝉每期必买的画报,上面拍广告画的女性几乎全都是张榜艳帜的职业。

虽然名媛们也会出现在报刊杂志上,思想进步的人也支持职业妇女,但整个社会的大环境如此,单木不成林。

除此之外,就是不需要知识技术,只是出卖劳动力的工作了。

比如张妈做的帮佣,比如吴太太做的洗衣女工。这都是专属女性的职业岗位,就像街上拉黄包车的车夫一样,出卖劳动力工作赚钱,也是光荣而神圣的。

杨玉燕并非看不起劳力工作,她只是不认为自己能完成。

苏纯钧刚好与她一个想法。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

他更好奇她是怎么从马家的下场跳到她要去工作这件事上的,逻辑在哪里?

杨玉燕就说:“马家这么惨,等他们离开金家以后一定会来找姐姐求助。我姐也绝对会帮他们,可她是没有多少钱的。她不会找妈借钱,说不定会找我借。”

苏纯钧懂了:“所以,你为了借你姐姐钱,就想找个工作。”

逻辑通顺,可以打一顿了。

杨玉燕是觉得在马家这件事上,杨玉蝉并不会无限制的帮他们,她应该是有一个底限的。她不会一力养着马家一家,但绝对会掏钱让马家去看病。而马家的医药费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幸而还就是底限了,而她的目的就是赚足够马家看病的钱。

苏纯钧听完,刚才想打孩子的心稍稍减轻了点。因为他觉得她说还是有道理的,并不是毫无底限的去帮助马家,而是为了救急。

杨玉燕想的更多:“我不借,我妈也会悄悄借的。但我借比我妈借更好。我的能力有限,我姐就算想无限的帮助马家,当她力竭之后,我顶上,而当我也力竭之后,她就该停下了。借妹妹的钱,比借妈妈的钱更容易令她清醒。”

这个思考是很有深度的。

苏纯钧当真要对杨玉燕刮目相看了。

以他对杨玉蝉的了解,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她一直保护着照顾着杨玉燕这个妹妹,或许她可以找妹妹借一两次钱,但她绝对没办法无限的找她借下去。如果这钱是杨玉燕自己工作赚来的,那对杨玉蝉来说就更困难了。

她会连嘴都张不开的。

到那时,她就会领会到人力有穷尽,而苦难是无穷尽的。

苏纯钧说:“好吧,我会替你找一份工作的。”

只是这找工作也不比去商店里买东西,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找到的。何况又要合心意,又要是杨二小姐能胜任的,又要离家近,又不能太累。

如此多的条件,苏老师就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好请杨二小姐再等一段时间。

这一等,就等到了过年。

新年恭喜,大吉大利。

大街小巷都挂起了红灯笼,人人都穿起了新衣,街上卖风车、年画、年糖、年糕的摊子也变多了。

苏纯钧也更忙了,脚不粘地,只是每天仍是雷打不动的到祝家来吃早饭。

祝颜舒亲自写了春联与福字,挨家挨户的相送。

不过既然与苏老师相熟,她就不必再多跑一趟了,早上苏老师来了就请他自己拿回去。

苏老师已经拿到了薪水,荷包前所未有的充盈起来,他买了杨二小姐爱吃的外国奶糖与巧克力,早上拿到祝家,进门就见一屋子喜盈盈的人中间,坐着一个气呼呼的杨二小姐。

他捧着糖盒上前,哄她开颜。

苏纯钧:“什么事不开心?都要过年了还吊着个油瓶。”

他拆了糖盒,塞了一个奶糖给她,她仍是气鼓鼓的一张脸。要过年了,家里吃的东西变多,她胖了一点,脸更圆了,也更红润了。

她含着奶糖,鼓起一边脸颊,正要拉着苏纯钧抱怨,祝颜舒从屋里出来,道:“苏老师,不必管她!闹小孩子脾气呢!我告诉你,你是愿意也要去,不愿意也要去!这是礼数,你懂不懂!”

苏纯钧含笑应着,拉着杨二小姐到阳台去,再细细问她究竟是因为什么。

杨玉燕恨恨道:“还不是那个杨虚鹤!气死我了!他怎么还不死啊!”

苏纯钧赶紧止住她,“不许这么说,女孩子不要说难听话。”

但他也猜到了。

果然接下来杨二小姐抱怨的正是过年她和杨玉蝉要去给杨虚鹤拜年的事。

过了今年,杨虚鹤与祝颜舒登报离婚已有三年。夫妻二人隔着一座城,虽然路上不会遇到,但耳边总也免不了有对方的名字围绕。

祝颜舒是个有教养的女士,虽然离婚了,却不许两个女儿留下不孝的污名。她非常了解世人对种种道德的苛求,更明白女人在这方面天生更吃亏。

纵使杨虚鹤背叛婚姻与家庭,但杨玉蝉与杨玉燕却不能在外面说他一句不是,更不能不认生父,落人口舌。

所以每一年的过年时,她都要求两个女儿去找杨虚鹤拜年,还一定要在大年初一,杨虚鹤家最热闹的时候登门,当着众多亲友和社会人士的面,给大文豪杨先生拜年。

只要一年有这一回,日后就没有人能挑剔她的女儿对杨虚鹤不孝顺!

不过是门面功夫,祝颜舒认为这很简单,很划算。

可杨二小姐那天真纯洁非黑即白的性格怎么可能接受?

去年这个时候,他与这二小姐还未相识。今年此时已经能当面听她咒杨先生早登极乐了。

从道理与人情上,他赞成祝女士的做法。

可从感情上,他不忍让杨玉燕不高兴。

但就算是他,也想不出怎么让杨玉燕避过这次拜年。

苏纯钧只好陪着她,多听几遍她对杨先生的不敬之辞,然后在冻着她之前,牵她回屋吃早饭。

张妈包了拳头大的肉元霄,一碗放四个,挤得满满的。

苏纯钧吃了两碗仍不足,可锅里已经没有了,恰好杨玉燕气饱了,吃了一个就不想吃了,他就又趁着张妈不在,把她碗里的倒过来吃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祝颜舒和杨玉蝉都习惯了。杨玉蝉刚看到时还皱眉,可见祝颜舒都当没看到,就也没有开口,以为这只是苏老师熟不拘礼而已。

杨玉燕更是只有第一次觉得不太好,第二次已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了,到现在苏纯钧把她的碗拿过去,她只会抬抬手。

然后继续生气。

桌上的人都知道她为什么挂着一张脸。

祝颜舒才不惯她。杨玉蝉是觉得考虑到过去的父女之情,去拜个年就走也没什么。

就算是已经成了仇人,也没有到一见面就要吐唾沫的地步。

可杨玉燕的心目中与杨虚鹤那是已经到了一见面就可以拔刀了,拜年?前年她在医院,去年她装病,今年她为什么不可以再装病!

因为祝颜舒已经发现她装病了,更觉得经过苏老师的教育,杨玉燕已经不是以前弱不禁风的小可怜了,已经成长了,也皮实了,完全可以去见亲爹一面而不被气死。

也不会再气到去吞药片。

祝颜舒吃完擦嘴巴,做结案陈词:“初一那天早上,你跟大姐一起去。”

杨玉燕坚定的抵抗道:“我·不·去!”

苏纯钧觉得二小姐拍在桌上的小手白生生的,声音脆脆的,就是不知拍疼了没有。

第25章 令人担心的妹妹

临近年关,各处的酒席便多起来,大人们忙于赴宴,无暇正事,而财政局的公事也更多了,许多笔糊涂账一股脑冒出来,都想趁着年前这糊涂时候都糊涂过去。

为了查清旧账,还政清明!财政局的大小账房近来全都没日没夜的拨算盘珠子,苏纯钧也不能清闲,他不必拨珠子,却要捧着账册去各处寻人翻旧账。

因为是实实在在的翻旧账,不免受许多白眼,吃许多责骂,连鞋底都跑薄了一层。

他这样抱怨一番,杨二小姐十分精明的问:“要借钱吗?”她翻出两块才得的零花钱,推给他:“大概够你买一双布鞋的了。”

苏纯钧感于学生的孝心,收下便发誓:“再过十天我就发薪水了,到时一总还你!”

杨二小姐冷笑,并不信他,还道:“就是还了我,后面你就不借了?进进出出的,我成通财的钱柜了。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苏纯钧马上问她近来读的是什么书?这等警句必是从新书学来的。

杨二小姐:“没读书,看了不少报纸。报纸上的小故事写的也很有意思。”

苏纯钧就知道这是为了去见杨虚鹤时不落下风。近来杨二小姐正在补课,本来因为杨虚鹤时常在报纸上发表大作的缘故,祝家是订了许多报刊杂志的。等杨先生搬走以后,祝家就没有这项开销了。

杨二小姐两三年没见过亲爹了,近亲情怯,想从报纸上读一读亲爹的大作,到时可以痛快讽刺亲爹。

苏纯钧对此颇有心得,愿意助她一臂之力:“要有什么好文章,你留下来,等我闲了与你一起看。”

留完功课,苏老师就匆匆赶着出门了。

杨玉蝉这几天不再像以前那样热衷去学校,到现在仍然没有出门,坐在沙发上翻画报。

祝颜舒吃完早饭回房间换了衣服就准备去赴牌局,出来看到她,就问:“怎么不去上学?”

杨玉蝉:“老师都回老家过年了,去学校也没事做。”

祝颜舒怕她跑去金公馆,要找一件事给她做好缠住她。她脑筋一转,将杨玉蝉叫到屋里,掩上门,郑重其事的对她说:“我跟燕燕说让她在大年初一与你一起去给姓杨的拜年,可看她的样子,还是不乐意去。”

杨玉蝉不想勉强妹妹,道:“她不去就不去吧,去也没什么意思。今年还是我过去,到那里磕个头,拜个年,也不吃饭,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回来了。”

祝颜舒正色道:“不能这么惯着她!以前她身体弱,我才不管她。今年她必须去!不能让她老这么耍小孩子脾气。不然以后出了门,外人不像家里人,那她才要吃亏的。现在受点小气没什么,日后不吃大亏。”

杨玉蝉:“燕燕不想去,谁能管她?到时她一装病,你又心疼!”

杨玉燕的病有一分是真的,剩下九分就都是装的,家里人人都知道的。

祝颜舒温柔道:“所以,我想让你劝劝她。她当年年纪小,对姓杨的记得的事不多,你说一说那姓杨的事,好让她记起父女之情来。”

杨玉蝉目瞪口呆,结巴道:“这、这……我说不出来!”

她看着祝颜舒,以为她脑筋有问题了!

祝颜舒一副慈母心肠,忍辱负重:“唉,我有什么办法?她这么恨那姓杨的,日后出去万一脱口而出说了什么,别人骂我倒算了,再拿话去说她,叫我怎么忍心看她被人非议呢?”

杨玉蝉既感动又难过:“妈!你这样又何苦呢!”

祝颜舒沉痛道:“唉,你不明白,世人对女人有多苛刻!凡是男人的错,他们都会骂到女人身上。我宁可他们来骂我,都不愿意他们说你和燕燕一个字不好!你听我的,先劝燕燕做上几年的戏,等日后她大了,懂事了,那姓杨的死了,咱们一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她语重心长感叹半天做女人做母亲做妻子的辛苦之处,一看手表,打牌的时间已经到了!便重重拍着杨玉蝉的肩:“乖,妈全靠你了!”

然后拉着杨玉蝉出去,把她往杨玉燕那里一推,踮着小碎步咄咄咄跑出了门。

杨玉蝉被亲妈塞了这么一碗馊鸡汤,噎的消化不良,反胃欲呕。再看坐在沙发上的杨玉燕,更是头大如斗。

杨玉燕的脾气那叫一个阴阳不定,特别是当年爸爸外遇的事传来,她竟然能搞自杀!杨玉蝉当时知道杨先生闹出的大新闻之后也觉得天崩地裂,日月倒转,颜面无光。但她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被亲妹妹这一手给吓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现在回忆起来,她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除了刚知道时的震怒和羞耻之外还有什么,因为接下来她们全家都围着杨玉燕转了。

从那以后,杨玉蝉不禁将杨玉燕当成了一尊瓷娃娃,等闲不愿意惹她。幸好她要上学,杨玉燕也有自己的家庭老师,两人平时也没有太多的话说。

现在祝颜舒交给她这样一项任务,就是让她去摸杨玉燕的虎须!

杨玉蝉苦思片刻毫无良策,更加对苏老师能与杨玉燕相处融洽感到佩服!而且苏老师不是当着祝颜舒的面作戏,背过去也总是去找杨玉燕说话,行动都不勉强。

她这个亲姐姐都做不到的事,苏老师做到了!这怎能叫她不佩服?

她甚至觉得这件事交给苏老师来办说不定更好。

可惜她与苏老师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贸然坦白家丑,更要说杨玉燕的“坏话”,让她实在说不出口。

杨玉燕见杨玉蝉坐下来后就一直看她却不说话,忍不住问:“你也想借钱吗?可我已经借出去了。”

杨玉蝉一怔,摇头:“我不借你的钱啊。”再反应过来,“你借给谁了?”

杨玉燕:“苏老师说他的鞋底磨薄了,我借他两块钱买鞋去了。”

杨玉蝉不信:“苏老师在财政局做事,哪会连买布鞋的钱都没有?你是花到别处去了吧。”

杨玉燕撇嘴:“他穷得丁当响!月初才发薪水,不到十号就能全花光。上周我还借他钱让他吃午饭呢。”

杨玉蝉马上警觉起来:“苏老师是不是也喜欢打牌赌钱?你以后不要再借他钱了!”

杨玉燕才不信,立刻反驳:“苏老师才不会打牌赌钱呢!”

张妈在厨房听到这边声音渐高,连忙出来把杨玉蝉轰走:“你不去学校就算了,不要打扰燕燕,让她好好写功课,苏老师每天早上都要问她的。燕燕,你认真写作业,不要让你姐打扰你。”

杨玉蝉被张妈拉走,半是不服,半是发愁,就跟到了厨房。

张妈一边收拾一边道:“你不要去招她,她比你小呢,脾气又坏,吵起来还是你吃亏!”

杨玉蝉:“我哪里想跟她吵?”

张妈:“依我看,苏老师也不是会打牌赌钱的人。”

杨玉蝉:“那他的薪水都花到哪里去了?财政局的小科员一个月也有二三十块钱呢。他又不用付房租,早饭在家里吃,身上衣服两周了也没换一套,还从燕燕手里骗钱。”

张妈把抹布搭起来,道:“苏老师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我看,大半的钱都花在燕燕身上了。”

杨玉蝉吓了一跳:“什么?”

张妈小声说:“苏老师才工作两个月,薪水才领了一个月,可他第一个月就送了燕燕一支万宝龙的钢笔!你妈说那钢笔值几百块呢!今天才十八号,他已经往家里提了两回糖果了,我看全是外国进口的奶糖巧克力什么的,贵着呢!”

杨玉蝉结巴反驳:“那……是他来家里吃饭不好意思,才提东西!燕燕还把家里的点心偷给他呢!”

张妈撇嘴:“那你看他提的是什么啊!家里除了燕燕,谁吃那奶糖巧克力啊!不都是她一个人吃?苏老师买礼物不假,可你说他是买给全家吃的,还是买给燕燕吃的?”

杨玉蝉听得心慌脸红耳发烧,不知为何心虚不已,但仍仗义嘴硬道:“他们是师生关系,苏老师对燕燕更好一点也没什么!”

张妈狡猾的很,根本不认账:“我也没说他们有什么啊!我就是说苏老师对咱们燕燕挺好的,所以啊,你也别担心燕燕会吃亏了。”

杨玉蝉没解决一个问题,又多了一个问题,出了厨房站在客厅外面,看到杨玉燕伏案写字,手里的钢笔正是苏老师的礼物。她听祝颜舒说过这钢笔是苏老师送的,不过祝颜舒也说以后都不收苏老师的房租了,她就以为这钢笔就是代替房租。苏老师天天来家里吃早饭,他提点东西也是正常的,知恩图报嘛。

但叫张妈这一说,好像确实苏老师占了祝家的便宜,报答都还到燕燕身上去了!

这……知恩图报?

杨玉蝉没敢进客厅,回自己的房间思考问题。马天保的问题、学校同学的态度问题、杨玉燕去杨家拜年的问题、杨玉燕与苏老师的问题。

这么多问题,叫她如何是好!

祝颜舒中午回家吃饭,听张妈说杨玉蝉在屋里自已待了一上午没出来,也没出门。

祝颜舒自觉本领高超,向张妈表功:“看我这一手,一下解决两个问题!”

张妈笑道:“太太智比诸葛,算无遗策!”

杨玉蝉在家自闭一天,晚上出来吃晚饭就看到杨玉燕又悄悄把点心盒子拿回自己屋,不一会儿就把空盒子装模作样的拿出来摆在不起眼的柜子上,跟着就悄悄溜出了门。

杨玉蝉去掂一掂那饼干盒,果然空空荡荡。

她再尾随在后,跟着杨玉燕一同蹑手蹑脚的上楼,站在苏老师的门前,见杨玉燕堂而皇之推门进去,熟练的令人发指!

杨玉蝉心如擂鼓,左右张望生怕此时冒出个人来看到!

幸好不到一分钟杨玉燕就出来了。

杨玉蝉赶紧连三赶四往下跑,在杨玉燕前回到家,一路躲回房间。

祝颜舒和张妈在餐厅看到,颇为不解。

跟着后面就又进来一只同样蹑手蹑脚的杨玉燕。

张妈了然,仿佛没看见一样进厨房端菜。

祝颜舒:“要吃饭了,你去哪儿了?”

杨玉燕张口道:“我在家里坐了一天,出去看看街道。”

祝颜舒轻轻放过,道:“快去洗手,要吃饭了。”

杨玉燕便坦然自若的去洗手。

杨玉蝉倒像是做贼的那个,在房间里又躲了一阵才出来吃饭,坐下后一直神色不定,吃饭时坐在杨玉燕对面,一双眼睛仿佛探照灯,上上下下、偷偷摸摸的打量杨玉燕。

杨玉燕被她看烦了,抬头认真的问:“姐,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是不是想借钱却不好开口?

杨玉蝉含糊摇头,目光闪躲:“没,没什么事。”

杨玉燕暗叹,看来是真想借钱了,可她的工作还没找到啊,要快点找到工作赚钱了,不然影响她的计划。她可不想看杨玉蝉最后做出什么蠢事。

杨玉燕下定决心要跟苏老师好好聊一聊工作的事,晚上一直坐在窗户下,等着苏老师回来。

杨玉蝉从房间里出来几回都看到她在窗边伸头,下方就是祝家楼大门,她这是在等什么?

是在等什么人吗?

杨玉蝉心念电转,仿佛雷霆暴击!再也忍耐不下去,悄悄去找祝颜舒:“妈,我有事要跟你说!”

祝颜舒被她吓得心慌,牵着她的手回房间:“我也正好有事要跟你讲,咱们家今年还不错,也没有再欠账了,过年各处送的份子钱全送了之后还能再结下两百多块呢!你说过年要不要再去给你跟燕燕一人做件新衣裳?买件大衣?”

祝颜舒明着说富实则说穷。

杨玉蝉心焦似焚,打断她:“妈,我觉得燕燕喜欢上苏老师了!苏老师存心勾引燕燕!”

祝颜舒怔了一秒才接上线,做出吃惊的样子来:“哦?是吗?不会吧!”

第26章 我家聪明的姑娘!

杨玉蝉宛如困兽,在屋里来回踏步。

“这苏老师真是狼子野心!包藏祸心!狼心狗肺!枉费我们这么信赖他,不计较他穷酸,让他给燕燕做家庭老师,结果竟然是引狼入室!”

杨玉蝉心目中世上最不能原谅的爱情就是师生恋!违背人伦大义,实属当老师的没有师德,借着职务之利拐骗、诱骗女学生!

她亲父如此,没想到苏纯钧也是如此!竟然还害了她的妹妹!实在叫杨玉蝉怒发冲冠,怒不可遏。

祝颜舒坐在床上看杨玉蝉变身为人道主义战士,已经打算去把苏老师立地正法、千刀万剐了。可这苏老师是她看中的给自家女儿的饭票呀。

不过此时就是祝颜舒也不敢反驳怒火冲天的杨玉蝉,只好含糊应对:“我看苏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呀,燕燕还小,还没开窍呢。”

杨玉蝉见母亲竟然没发觉,痛心疾首:“妈!这是多明显的事啊!他苏纯钧为什么要送那么好的钢笔给燕燕啊!”

祝颜舒一本正经的说:“这你是知道的呀,他在金公馆帮了燕燕,我就免了他的房租钱,他过意不去才送了那么贵的钢笔嘛。”

杨玉蝉跺脚:“那他干嘛在金公馆帮燕燕呢!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祝颜舒正色道:“大姐,这可不行!人家好心帮了我们,我们不但不感激,反倒揣测他居心不良?没有这样的道理!当时你、我、张妈都不在家,如果没有苏老师仗义,燕燕当时被人捉到金公馆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这件事上,我永远感激苏老师!”

杨玉蝉哑口无言,更兼马天保在金公馆之事中扮演了串针引线的角色,让杨玉蝉失去了质问的立场。

她跳过这个问题,往下道:“那后面他又专门买了燕燕爱吃的巧克力和奶糖呢!”

祝颜舒笑道:“这是你想多了!张妈的脸色有多难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提着东西上门好歹张妈就不那么嫌他了。再说这送礼也是有讲究的,他买一筐烂西瓜上门也不如提两盒高级点心有面子。我看他是专捡贵的买,咱们家三个女人,他又不能买烟买酒,可不是只能买糖了吗?”

杨玉蝉都快被说服了!

“那他可以不来咱们家吃饭啊!他来不就是……”想见燕燕!

祝颜舒大笑着打断她的话:“哎哟,你让他自己开火做啊?他一个大男人,屋里的炉子只是用来烧水,连锅都没有,哪有来咱们家吃方便啊?张妈就算只给他做炒米饭都比他在摊子上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