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想起什么,“和哥哥一起走吧,他在十楼关节外科那边,小刘应该在给他做处理。”
闻小屿顿一下,“他怎么了?”
“你爸爸之前生气,拿拐杖打了他一下。”李清叹气,“哥哥也不躲,那一拐杖打在他肩膀上,力气可不小。。。。。。”
闻小屿坐电梯下楼,循着指示路牌找到关节外科。医院里人来人往,他穿过走廊来到其中一间科室前,门半掩着。闻小屿轻轻推开门,就见闻臻褪下衬衫赤着肩膀坐在椅子上,刘医生刚给他的肩膀上过药,正往上贴膏片。
刘医生是闻家的家庭医生,下午接到电话后便飞快赶到闻家,之后又跟着救护车一起到了医院,确定老人没事,这才下楼看闻臻的情况。闻臻的肩膀被一拐杖抽出深深淤青,好在没伤到骨头。其他科室人多繁忙,刘医生便把闻臻领到这间空的休息室给他做简单处理。
刘医生与闻小屿打过招呼,后叮嘱闻臻几句,便又上楼去看闻家良。休息室就只剩下兄弟二人。
闻小屿走过去坐下,看着闻臻肩上的膏药贴,不说话。闻臻套好衬衫一粒粒系扣子,问他,“爸怎么样。”
“睡着了。”闻小屿担忧问,“你和爸爸说什么了?”
“我工作忙,不急于解决个人的事情。”闻臻平静道:“婚姻不是必要选择,我不能只因为他的个人愿望来决定我和另一个人的人生。”
闻小屿非常无奈,“你不要说得这么直接……”
“他们总要明白。”
闻小屿提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放弃了。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与闻臻争论没有意义。很多事情,闻臻都不在乎,他向来如此。
“爸爸年纪大了,你为了爸爸的身体着想,在他面前稍微改变你的说话方式和态度,这样可以吗?”闻小屿声音低软,与闻臻讲道理。
闻臻看着闻小屿,良久答:“好,以后再不说了。”
晚上闻家良醒了。李清坐在床边与丈夫说话。
闻家良已缓过劲来,靠在床头对李清说:“我也老糊涂了,还与小孩计较这种事。闻臻惹我生气又不是一两天。”
李清“嗯”一声听着。她被吓了一跳,这会儿还魂不守舍的,心中害怕。
一只温暖、苍瘦的手抚上她额角。李清抬起头,对上丈夫关心的目光。
“早点回去休息。”闻家良说,“照顾我这个老头还是太累了。”
“瞎说什么呢。”
闻家良温和道,“马上是你的生日了,开心些。”
李清这才想起过两天就是自己的生日,她故意嗔怪,“多大年纪了还过生日?不过。”
“多大年纪了?怎么看着还和小姑娘似的呢。”
李清终于笑起来,“别闹我……”
闻家良对于李清而言,是一堵稳定而强大的盾,也是一盏灯,从两人在一起至今就守护着她,指引她。她从小是家中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长大后又从家中长辈的手中被捧到闻家良的手中,不曾受到一丝一毫的风吹雨打。
丈夫的成熟、稳重和经年积累的睿智完美包裹了妻子的纯真心性,任何事都有家良为她挡在前面,任何事都有她的家良一手解决。
李清在丈夫温和的摩挲中渐渐平静下来。
闻家良需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这意味着他只能在医院陪妻子过生日了。李清一早和兄弟二人到医院看望闻家良,聊了许久,还是闻家良赶他们回去,说好好的生日就不要浪费在医院,让他们自己玩去。
李清不愿意走,让闻小屿和闻臻先回,自己仍在丈夫身边陪伴。临走之前,闻小屿询问李清:“妈,晚上回家吃饭吗?”
李清答:“当然回。小宝晚上在家吃?”
闻小屿点头:“我想买个小点的蛋糕。”
闻家良笑道:“你妈妈要注意舞台形象,戒糖好多年了。”
“瞎说,我只是不大吃甜。小宝想买就买一个,晚上我们一起吃。”
闻小屿“嗯”一声,和闻臻一起走了。闻臻把他弟送到家门口,对闻小屿说:“我晚上有应酬,就不回来吃了。”
闻小屿习惯了他哥的冷淡,点头说知道了。不料闻臻又逗他:“如果你非要我晚上回来一起吃蛋糕,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谁非要你回来了!”闻小屿没好气扔下一句,转身进了家门。闻臻无所谓一笑,驱车离开。
闻小屿一回家就忙碌起来。他托家里的阿姨上午买好菜,换身衣服进厨房戴围裙,洗菜择菜,开始准备晚餐。
母亲这些天为了父亲的事情绪低落,闻小屿看在眼里,想做些什么让母亲开心点。正好他会做饭,想着从网上学两道新菜,等晚上李清回了还可以给她一个惊喜。
闻小屿驾着手机边看教程边专心备菜调料,阿姨在一旁给他打下手。他想做份茄子肉条,茄子掏空茄肉,和肉泥搅在一起填入茄条,先蒸再烧,加入调料,蔬果香和肉香入味。
闻小屿忙活一下午,特地选了符合李清口味的菜肴。定做的小蛋糕也送到了家,阿姨把蛋糕放进冰箱,闻小屿炖了汤,瓦罐在炉子上慢烧着,边缘溢出香气。
李清下午抽空去见了自家的兄弟姊妹和长辈,近黄昏时坐上回家的车。她正要与闻小屿打个电话,拿出手机时手机恰巧响起,一看是闻康知打来的。
李清接起电话,闻康知在电话那头说:“妈,生日快乐!”
“终于想起我今天过生日啦?”
“我才没忘呢,礼物买好了,晚餐位置也订好了。”闻康知那边隐有乐声,“你最喜欢的翠华餐厅,江景包厢。”
李清一愣。她下意识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康知一起吃饭了。
“你这孩子,也不早点说。妈妈今晚……有事。”李清尽量委婉道,“明天我们再一起吃个饭?”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闻康知的声音低了下去,“哦,我想起来了。你应该要和闻小屿他们一起过生日。”
这话戳得李清心下一乱,闻康知又问:“妈,以后你过生日都和他们过了吗?”
李清无奈道:“要么你就回家,我们一家人一起好好聚……”
“我回来做什么?有谁待见我吗?”闻康知又气又委屈,“回来也是看爸爸和哥哥的脸色!算了,你回家和他们聚吧,我一个人吃。”
“康知!”
闻康知赌气挂了电话。李清无可奈何,头疼不已。一想到孩子好久都没能回家,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丈夫就是不松这个口。家里的大儿子也偏袒得明显,对康知几乎不闻不问。
她总是在想,都养了二十年,和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车快抵达家门口,考虑再三,李清给闻小屿拨出个电话。
闻小屿很快接起来,李清柔声问:“小宝,蛋糕已经买好了吗?”
闻小屿答:“买好了。您什么时候回?”
李清心想这都是什么事,一家人的饭却要两头吃。她心中叹一口气,小心解释:“小宝,蛋糕留着明天一起吃好不好?刚才康知打电话来,他已经订好了晚上的餐厅,我实在不好拒绝。你晚上就和哥哥一起在家吃,行吗?”
电话那头顿了下,很快闻小屿答:“好,蛋糕可以放到明天吃,没关系。”
李清松了口气,又和闻小屿道了歉,这才挂掉电话。车调转方向,离开家门口。
闻小屿放下手机,看了看面前餐桌上摆好的菜肴,热气腾腾上升。他又拿起手机和闻臻发了个消息。
[晚上回来吃吗?]
闻臻回复很快,[不回。你和妈妈吃。]
闻小屿只好取下围裙,招呼阿姨坐下吃饭。阿姨疑惑,闻小屿有些尴尬,“他们晚上都有事,不回来吃饭了。”
“这……”
闻小屿笑着说没事,还给阿姨夹菜。他这次尝试新菜品挺成功,味道都不错。可惜两人的饭量有限,最后还剩一半的菜没能吃完,闻小屿本舍不得浪费,但阿姨说隔夜菜不得吃,两人只好把剩菜都倒了,一起清理餐桌和厨房。
“别和我妈说我做了饭。”闻小屿特意叮嘱阿姨,“免得妈妈不开心。”
阿姨点头答应了。
闻臻没在饭局上待很久,中途找了个借口走了。他驱车回到家,进门时只看到阿姨提着两个塑料袋,正要出门去扔。
阿姨看他回得这么早,有些惊讶:“您吃过饭了么?”
闻臻问:“你们这么快就吃完了?”
阿姨答:“晚餐只有我和小屿两个人,夫人有事没回。小屿忙活一下午做饭,我们两人吃不下多少,只得都倒了。”
闻臻愣一下,皱起了眉。
闻小屿吃完饭后就回了房,戴着耳机写作业,闻臻回来了都不知道。快九点时,他进浴室洗澡,洗完澡后拿着衣服离开卧室,准备把衣服拿去洗。
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传来闻臻和妈妈的声音。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闻小屿正往楼下走,听了几句,忽然意识到两人似乎在争吵。
“……到现在孰轻孰重,您还分不清吗?”
“这种事怎么能分出轻重?谁都不想被冷落,况且两人都是孩子……”
“所以你就选择冷落闻小屿?让他一个人忙一下午做饭,最后家里谁都不在?”
“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肯定回来——”
闻小屿连忙下楼,就见闻臻和李清在客厅,两人本压着声音,见闻小屿下楼来,闻臻冷着脸没再说话,李清马上调整好表情,愧疚迎上来,“小宝对不起……”
闻小屿怕两人吵起来,走到李清面前,“没关系,不是说好了明天一起吃蛋糕吗。”
李清刚从闻康知那回来,她也是心里惦记着闻小屿,没想到回来后得知小屿还亲手准备了晚餐,结果因家里没人,倒了大半。
“怎么没和妈妈说晚上你亲手做了饭?”
闻臻在一旁道:“无论他有没有说,你既然答应了他晚上回来,就不应该出尔反尔。”
李清说不出话,闻小屿皱眉看了闻臻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转头安慰李清:“没关系,以后都可以再做,不是什么大事。”
李清却怔怔的,半晌低声开口:“对不起,是妈妈没做好。”
“妈,真没事,我都没放在心上……”
“可不能因为你不放在心思,就不在意你,对不对?”李清竟是有些伤心了,她苦笑望着闻小屿,摸摸他的脸,最终没有说什么,只默然上楼去了。
兄弟二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上,闻小屿转过头,与闻臻视线相触。
“你不是说会改变说话方式吗?”闻小屿低声道。
闻臻漠然:“我已经很和气在说话。”
“她是我们的妈妈!你对待家人就不能多点耐心吗?而且这本来就是件小事。”
“她已经犯过类似的错了。”闻臻微微不耐皱眉,“在对待你和闻康知的事情上,她必须分清,否则到最后两头都讨不到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安静的客厅里,兄弟二人沉默片刻。闻小屿认真道:“感情是没有办法划出分水岭的。而且妈妈这样做不是为了讨好谁,她只是把我们都当作她爱的孩子。”
闻臻冷声道:“她冷落你,你也不在意是吗。”
“她没有冷落我!她只是不知道你不在家,也不知道我做了饭——”
“闻小屿,我不知道为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把自己当个外人。”闻臻说,“无论给你什么你都不要,想让你留在身边你也不愿意,一个客人都没你对我们客气。”
闻小屿一时气得咬紧牙关,不吭声。闻臻克制着火气,“你说得对,二十年的感情分不清。你一定在胡春燕面前更自在。”
闻小屿忽然又失了力气,呆呆站在原地。闻臻安静站了会儿,转身上了楼。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闻小屿疲惫坐在沙发上,靠着沙发背。
灯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