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来人身上沾着的微薄草木气息悠悠荡荡,一点点浮进鼻端。
谢执原已攥上横格搁着的瓷盏,蓄力要掷出去,待嗅见那一缕熟悉的药香,猛地收住动作。
停了一瞬,手指卸了劲般地松开。
“程既,”
他收回手,话里带着两分无可奈何,“别闹了。”
“没大没小。”
程既轻笑一声,收了手中的药戥,顺势在他发顶轻拍了一记。
“你不唤我嫂子,也该叫一声小程哥哥。”
谢执听见这一声,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我若真敢这么称呼你一句,”
“明日二哥就敢朝我药碗里加上半斤黄连。”
“放心。”
“你二哥人在京城且脱不开身呢。”
程既随手将药戥搁在一旁矮几上,旋一侧身,挨着榻沿坐了。
“否则就你如今这幅模样,叫他瞧见了哪儿还能安生。”
“说什么也要将你连夜抢回去的。”
谢执没忍住,微微一笑,问他道,“那他竟放心叫你一个来?”
“别是你自己拿了主意,偷溜来儋州的。”
“什么话?”程既屈起指节,在他额上轻敲一下。
“我愿意去何处便去何处,还能叫人绑了不成。”
“况且,我在桌上留了字条,又吩咐星儿同他交代一声,样样周到,算哪门子的偷溜?”
他倒有道理极了。
“怎么?不肯叫我来?”
“怎么会。”
谢执闭一闭眼,很轻地牵了牵唇角。
不得不说,能在此时瞧见程既,先时乱麻似的一颗心的确归了位。
“我只当阿拂取了药便回来。”
“没想到她还带了你。”
顿了一顿,复又低声道,“原不想麻烦你同二哥的。”
程既牵过他的手腕,拿手指虚虚搭在脉门处诊脉。
“又说胡话。”
“我若不来,转过年,你就打算这幅模样回京城么?”
他说着,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轻碰了碰谢执眼睑上方。
“有几日了?”
“六七日罢。”
谢执难得带了几分心虚,眼睛眨巴两下,小声道,“中毒第二日醒来……便瞧不见了。”
果不其然,又被敲了一记。
“生查子毒性如何,你自己心中难道不清楚?”
程既没好气地训他,“连个相熟的大夫都不往身边带。”
“谢晏晏,你真是愈发有主意了。”
“等来日回了京城,见着伯父伯母,我瞧你如何交代。”
这句算是戳了谢执的软肋。
“小程哥哥,”
这人摸索着拽住程既衣袖,眼巴巴地告饶。
“我知道错了。”
程既岿然不动。
“先前事出突然,我又笨……哪能同你一般料事如神?”
神色略有松动。
谢执抬起手,按在眉间,朝着程既的方向微微仰起脸,极可怜地又唤了一声。
“嫂子。”
音拖得长长,娇气得很。
“你有法子替我治眼睛,对不对?”
“现下肯叫我帮忙了?”
程既将落在他脉门上的手指收回,恨恨地拿手指在他眉心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