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丝眼含泪水,百感交集,喉咙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急忙扭头转身,出了门。
母亲、孩子与苔丝一起出发,左右各有一个孩子拉着苔丝的手,心中若有所思,不时抬头看看苔丝,就像在看一个要去闯荡一番大事业的人;母亲与最小的孩子走在后面;这群人构成了有趣的画卷:真诚美丽走在中间,天真无邪伴其左右,愚钝虚荣紧随其后。就这样,他们一直走到山坡脚下;就在坡顶,川特里奇派来的马车正在等候。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为了不让马儿拉着车爬这段山坡路。山峦屏障之外,沙斯顿房舍像峭壁一样远远矗立山顶,打破了山脊原本的轮廓。山路似裙带,蜿蜒盘旋于大山之间,一路攀升。路上除了他们差遣来送苔丝行李的小伙子之外,看不见一个人影。小伙子坐在小推车的车把上,车上装着苔丝世间的全部家当。
“在这儿等一会儿吧,不用问,马车很快就来。”德伯菲尔德太太说,“你看,那边来车了!”
车来了——好似突然从最近的高地后面冒出来,正正好好停在了推小车的小伙儿旁边。母亲与孩子决定就送到此地为止,苔丝与他们匆匆道别,弯腰向山坡上走去。
他们看到苔丝的白色身影离马车越来越近,她的行李箱子都已搬到车上。苔丝刚刚走到车旁,正在这时,又有一辆马车从山顶的树丛中飞驰而来,绕过山弯,驶过行李车,在苔丝身旁忽然停下,苔丝抬头观看,似乎面露惊色。
母亲首先看清,第二辆车不像第一辆车那样简陋寒酸,而是一辆崭新漂亮、干净整洁的单骑双轮轻便快车,漆面光亮,配置高档。驾车的是个年轻小伙儿,看年龄不过二十三四岁,嘴里叼着雪茄,头戴一顶花哨小帽,上身穿一件浅褐色短外套,下身穿同色马裤,白围巾,硬高领,褐色驾车手套——总而言之,他就是那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一两周之前还拜访过琼,向她打听苔丝呢。
德伯菲尔德太太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鼓起了掌,然后低头一想,又抬头观瞧。这里面的意思还能瞒得过她?
“这就是那个能让姐姐做贵妇人的绅士吗?”年龄最小的孩子抬头问道。
与此同时,他们看到苔丝穿着平纹棉布衣服,站在马车旁,犹豫不决,马车主人正在与她交谈。她看似犹豫不决,实则是顾虑重重。她宁愿坐那简陋寒酸的两轮货车。年轻人下了车,似乎是在催促她上车。她转过脸来,面朝山坡下,注视着下面的一帮亲人。似乎有什么促使她马上下定决心,或许是想到了王子死在她手上。她突然间上了车,他也上了车,坐在她身旁,迅速打马驱车前行。很快,他们就超过拉行李箱的慢车,消失在山脊之后。
苔丝消失在众人眼里,有趣的事情也像一场戏剧,终于落下帷幕。小家伙们的眼里都闪着泪花,最小的那个开口说道:“真希望可怜的、可怜的苔丝没走,不去当什么贵妇人!”说完,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个新想法迅速传染开来,第二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一个,后来三个孩子一起号啕大哭。
琼·德伯菲尔德转身往回走,眼里也噙着泪,回到村子。事已至此,她也左右不了事态发展了,只得听天由命。晚上,她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唉声叹气,丈夫问她缘由。
“唉,我也说不清,”她说,“我一直在想,要是苔丝没去,事情也许会更好。”
“你之前咋没想到呢?”
“唉,这是姑娘的一个机会啊——不过,要是这件事重新再来一遍,我就得好好打听一下,看看那位绅士是不是个好心人,是不是真把咱家苔丝当成堂妹,否则我是不会放苔丝走的。”
“说得好,你或许真应该事先打听一下。”约翰爵士一边打着鼾,一边说道。
琼·德伯菲尔德总能从什么地方设法找到安慰:“好啦,作为正宗的嫡传后裔,只要她的王牌出得好,就应该能一路顺风顺水。即使今天不娶她,明天也会娶她的。明眼人都知道,他已经痴痴地迷上苔丝啦。”
“她的王牌?你是说她的德伯维尔血统?”
“才不是呢,蠢蛋!是她的脸蛋——和我年轻时候一样漂亮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