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接她去哪里?我那房间一个人就装满了。
我打电话给安祖。
自铁塔下的我那番“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的话后,他没怎么理我,似乎有点儿伤心。不过他还是很快赶来。
我有点儿累,趴在病床边睡着了。天未亮,几缕琴声飘来,我像是被遥远的琴声唤醒,却疑心还在梦里。梦里是故乡江南,是上海,还是巴黎,都不重要,梦里奔波几万公里,醒来是医院嘈杂的急诊室,守着一个受伤的人。
恍如隔世。
安祖依旧穿得很少,头发稍乱,或许昨夜睡得晚,脸上几许疲累神情。盈盈一见到他,用胳膊肘捅我,用中文低问:“是混血的?混得真帅。”
她越发精神。
安祖替她办理出院手续,也不问去哪儿,三人挤进车。
我问:“我们去哪儿?”
安祖答:“去旅馆,暂时给她开个房间。”
盈盈这浑身纱布的模样?
盈盈担心的是钱,说:“很贵吧,我没带钱。”
安祖调转车头,开往他家。他家住香榭丽舍大街,凯旋门旁。日出隐隐,街道清冷干净,安祖停车时,似乎还有车轮飞驰不住的风声。
我们扶着盈盈进屋时,一个年轻的华人女子扶着楼梯而下。盈盈的样子显然惊到了她,不过她没说话,甚至没多看我们一眼,回到里间关上门。
“是我妹妹。”安祖说,“同母异父的妹妹。”
他其实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些。
我说放学后再来看盈盈,又谢他,然后告辞。
园里绿草茵茵,露水潮湿了脚步,我走得有点儿急。安祖追出来,隔了老远叫我:“乔尹。”
我回头,阳光移近眼前,把天空越推越远。他的脸跟门口大理石雕塑一样白。
自今早,他几乎没说什么话。待我想离开,他叫住我:“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你想了解什么,你问我,我什么都说。”
他眼存流光,太阳从凯旋门后升起来了。
当时不觉什么,多年后回忆,才觉这是最迷人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