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芝把刚刚在心里默背好的夸赞脱口而出,抑扬顿挫地门外的庞青听了都说好,当然,他跟王氏一样,可不希望因为这事表姑娘又赖上三郎君。
三郎君都这样了,恢复得好不好,都是另外一回事。
“三郎君,谢谢您护住我,不然的话我不知道我会成什么样子。您的大恩大德,燕娘这辈子都忘不掉,真不知道怎么报答您。”
她在说时,还是把“以后我愿做你的眼”这句删了。
太假,太过。
崔决持着黑子的手顿了一下,也不知是听出还是没听出来她的虚伪,笑意渐浓:“倒也不必报答我……”
“张兄现在在另一间屋子等你。”
“张五郎君在?他什么时候来的?”
就算没有视力,他也能想象出,徐燕芝说话时,那双笑意盈盈的双眼。
不过只认识了不到三个月,何至于如此欢喜。
要算这时,他和徐燕芝都认识八个月了,应是见他更欢喜些。
就算他十分不耐烦、刻意地将她从临漳院赶走,她也应在下一次见面前,扬起精神,再接再厉才对。
诚然,张乾与她的身份更合适一些,成婚的话不成问题。但以后张乾跟着他征战南北,定是照顾不好她的。
再者说,张乾和他也不是同一种人,徐燕芝曾经对他百般示好,多少次都不曾改变,就算说再多再狠的拒绝也没打断她的决心,也不知这辈子张乾哪里投了她的喜好,说变就变了。
合该就怪过去的自己,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
不过,现在不同了,他夺走了这副身子,等这次风波过去,给她寻一个好去处,从此让她远离崔府吧。
“多谢三郎君告知,那我先去找五郎君咯,再次感谢三郎君的救命之恩喔。”徐燕芝心情好,顺带说话时,都变得软了几分。
“你去吧,去把话跟他说清楚了。”崔决又执一白子,落在黑子旁。
“我说什么?”
崔决不慌不忙地与自己对弈,“去说你与他之间的事,散了,再回来告诉我。”
徐燕芝火气上来,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在崔决面前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来到他的棋盘前,不顾形象地噘着嘴:“不中!!恁凭啥让俺说,还要回来告诉你?!恁是俺谁啊!”
拜托,恁眼睛出问题了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呀!
呵,她还是太心善,脾气太好了!
她收回说他的好话,现在开始诅咒崔决直接去死!
“方才你是没理清状况?”崔决向着她声音的方向转头,与她的视线错开,“你目前走不了,无论是我想让你走,还是你要嫁给张五郎,都走不掉。大房被人盯上了,你出去,就是死,甚至连同张家也要一起连累,你与张乾认识不久,你说张乾是向着自家还是你?”
“可、可恁不能?”她的脑子嗡的一下炸了,“可是……要到什么时候……”
她稍微冷静了些,她知晓,因为她的重生,这辈子改变了许多。
上辈子,从她追求崔决到崔家造反,她都是安生地在府中待着的,哪有什么崔府被人盯上,崔决的权利转移到了四郎君身上之事。
但难道就是因为她不再对崔决一心一意,想去找个好儿郎嫁了,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可是现在的情况……她不想拖累张乾,更不想让张乾两难。
她抹掉眼眶中的泪花:“我知晓了,我会去跟他说的。”
……
崔决被困在黑暗中许久,远望过去,只有更无尽的黑。
他向前走了很久,除开他能听见王氏关切的声音,崔瞻远的训斥声,崔芸笙的刁蛮和崔琅的小人得志,并没有尽头。
他猜测,原来的他,也就是前世的他,夺走他的身体之前,都是在此。并且也能像他现在这般,能听见,感受到,只不过因为他的眼睛出了问题,看不见。
这样说来,自己更加被动了。
不过,也是眼疾的原因,他每一次触碰,都加倍放大。
徐燕芝留下的香味,更加能抚平他的焦躁,让他感觉到安心。
她还活着,还康健,并没有像城墙之下的她那般……
他听见她冲他急急地大吼,说着汴州的方言,听她同意与张乾分开,要亲自去说,他也觉得……一切都好多了。
他甚至能听到泪水滴答的声音,滚在他的手背上,就像烫到了一般。
他知道,他吞掉了她的泪珠。
他感受到包裹在舌尖慢慢融化。
是咸的。
与口脂的味道一点都不一样。
他与他一样,也想要更多。
他要把控制权重新握在手上。
……
徐燕芝见到张乾之前,心底已经打好了草稿。
她保留了自己的私心,她想着,倘若、倘若他们很快就能除掉这个盯上崔府的人呢?
毕竟在上辈子是没有出现这回事的。
这样根本不会耽误她和张乾谈情说爱,她还是可以和他订婚,等着他来带她离开崔府。
当她看到张乾坐在室内,眼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茶盏后,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张五郎!”
张乾抬眼看到徐燕芝跑过来,紧拧的眉头舒展了稍许。
“燕娘,你伤势怎么样?”他站起来,先她一步走到她面前,“不要跑。”
“我好得很,就是腿上有点淤青,几天就能好了!好啦,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好像看着很不开心!”她昂着头,局促地将手背在身后,“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吧,我会帮你解决的!”
“没什么,只是我之前没告诉你,我想向圣上求圣恩,为你我二人赐婚。”他有些懊恼地呼了一口气,“可惜失败了,以及……我要去肃州了。”
“肃州?”那些打好的草稿一瞬间被徐燕芝抛之脑后,“肃州可是接壤外族,你怎么要去边地了?”
前世,她没去了解过张乾,并不知道他在崔氏一族造反前,去过哪里。
这一次是因为她,还是本身就这是这样?
“肃州出现旱情,圣上命我和父亲前去支援,也是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张乾徐徐道来,隐去了贵妃从中作梗的部分,“等到我回来之后,圣上会论功行赏,到时候我应该就不是白身了。”
“等我回来,再与崔家主商议我们二人的婚事,他应该更能接受。”张乾在为此谋划着,“不过,你会等我吗?”
他没有命令,只是一个问句,主动权在徐燕芝手里。
“可是、可……”她咬牙说道:“可是……我、”
她不想连累张乾,她也害怕他们的感情没有那么坚定。
崔决也没说错,若真出了岔子,她也不信他会坚定不移地选自己。
她被男人骗过一次了。
“你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因为我知道,接下来的话是崔兄让你说的。”
“我又不傻。”
他心思细,能看出许多事。
比如,崔决不是省油的灯,他去肃州的原因,自己也能猜出个一二。
但他不想就这样输给他。
他们本来就不相上下。
“崔兄他让你说这些,也是有他的打算。”
“毕竟,他心悦于你。”
再比如,他也知道,崔决与她的关系,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