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这毫无遮拦的声音——他妻子的声音,没有吱声,呆若木鸡,像在噩梦中一样。此刻的鳗鱼骑士般端坐着,像鸟儿一样耷拉着头看着他;后来,她耸了耸肩,起身走开了。她的离开解救了她紧张无比的丈夫。他回过神来,一阵嫉妒涌上心头。他轻轻站起来尾随着自己的妻子。
她到这里来见人,她在和别人幽会!马上我就会发现一切。
各式装扮熙熙攘攘,紫罗兰色的,绿色的……将他完全遮掩住了。伊琳娜慵懒地走在前面。他看到她轻摆着双胯,拖着脚跟,仿佛穿着拖鞋,略略有些惊讶。在过道里,一个穿着翡翠绿和绣金色的拜占庭装束的人抓住她,她没有挣扎,在那人的怀抱里她显得单薄,仿佛他的搂抱会把她压坏。她丈夫疾步向前,快要走到他们身边时,他听到伊琳娜娇媚地嚷道:
“大粗人!”
伊琳娜又走开了,还是那种软绵绵的步伐,边走边在开着的包厢门口流连。她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在电梯口她犹豫了一下,掉头回到剧院的入口,挤进喧嚷的人群,如剑入刀鞘般矫捷地滑过。她被很多手拦在那里,一个半裸的角斗士在底楼的包厢门口紧紧贴住她,让她不能动弹。她往后退,躲开那人笨重的身躯仰头笑了起来,声音随即淹没在欢声笑语中;他看到她面具胡须后面的牙齿洁白闪烁。后来伊琳娜轻盈地抽身离开,在通向舞厅木地板的台阶上坐下。她丈夫站在她身后两步之外的地方看着她。她调整了一下面具,紧紧束发带,她的褂子有些皱了。尽管一个人,但是她看起来似乎很镇定,休息了一会儿后又离开了。她来到舞池里,手放在一个默默邀请她跳舞的武士手里,他们跳着,她贴着那人。
“是她!”丈夫自言自语。
但她对着这个裹着铁甲、皮肤汗涔涔的舞伴一言未发,跳完一曲就走了。她来到吧台前喝了杯香槟,接着又喝了一杯,结完账,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奇地听着两个挤在一群拥攘的女人中间的男子的争执。她玩笑般地把撒旦一样黝黑的细手伸到一个戴着金色帽子的荷兰人洁白的喉咙上,那人慌张地大喊大叫。
后来,焦急地尾随着的丈夫看见她停下来,和一个坐在长凳上的年轻人差点儿迎面撞上。那年轻人气喘吁吁,用面具扇着风。伊琳娜倾过身去,倨傲地托着他俊俏的下巴,亲了亲他微张着的、呼吸急促的嘴。
这次,伊琳娜的丈夫没有冲过去推开他们凑在一起的嘴唇,他走进人群,虽然有点儿沮丧,但却不再担心,也不觉得遭遇了背叛。他确信伊琳娜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也不认识那个武士。他确信她没有约任何人,她会像丢弃葡萄皮儿一样松开那年轻人的嘴唇,然后离开,到处晃悠,和遇到的其他人亲昵,再忘掉他们,直到疲惫后回到家,品味她源自决绝个性里的独立、自由和率真,品味作为陌生人的那种寂寥空虚而又毫无羞愧的、怪异的愉悦——就像这次百无聊赖之下单纯的外遇里,一个小小的面具和奇怪的装扮让她品味到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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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诺让,巴黎东南郊的一个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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