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重来一回,那日坝子桥初见,你还跟着我走吗?”◎屋檐外瓢泼春雨。闷雷滚滚。
水鹊发觉齐朝槿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用力得他险些要喘不过气来。
估计是自己刚刚一个激灵,让齐朝槿以为他是害怕打雷了吧。
但是怎么感觉男主比他还要害怕?
耳畔的呼吸紊乱, 呼出的热气洒在纤白脖颈。
水鹊安抚地拍了拍齐朝槿的后背,试探地问:“齐郎,你还好吗?”
“你抱我抱得有点太紧了……”
“我无碍。”
齐朝槿惘然若失地松开他,水鹊总算能够自如喘气。
架上的烛火摇曳。
齐朝槿垂下视线,望着水鹊挪不开眼。
又逢雷雨天气,他只是回忆起来。
从前自己去苏吴府赶考,留水鹊一人在青河村的家。
那时苏吴仅仅是斜风细雨, 几山之隔的青河村却是大雨如注,雷电交加。
家中屋顶的瓦片被风卷落砸碎到院子里。
那时候他又不在,水鹊该有多害怕?
本来就身体不好的小郎君。
那样荏弱可怜。
齐朝槿想, 自己当初就应当带上水鹊到苏吴府赶考,虽说舟车劳顿, 但把人安顿在旅舍里,也总归比留家中担惊受怕的好。
无怪乎魏琰能够趁虚而入。
只是昨日之日不可留。
水鹊侧身进入卧房, 指着墙上装裱的作品,咕哝道:“你做什么把我从前在书院的窗课试卷也留下来。”
还要挂在上面,对着那张堆满公牍的条案。
也太过分了吧!
难道男主每每经历案牍之劳形的时候,就要拿他的卷子消遣一笑吗?
水鹊目光忽而又触及那架子床被褥间的衣物。
如果那墙上挂着的书法纸和卷子是消遣……
那床上的他的衣衫……?
水鹊狐疑地看向光明磊落的齐少卿。
齐朝槿迎上他的目光,低声咳嗽。
谁知原本是难堪尴尬而引致的低咳, 一时之间却是停不下来了。
因着他身上还有那夜死士刺杀留下的箭伤,又牵扯到了伤口。
他这般反应,倒是让沅亲王一下子忘记了要兴师问罪, 而是贴心地扶着他到床边坐下, 顺一顺他后背, “齐郎你还好吧?你的伤……换药了吗?”
齐朝槿虽说不像武夫那样舞枪弄棒, 自幼也没有贵族子弟骑马射箭的优渥条件,但他本是农家子苦出身,因此身体也不像普通文人同僚那样文弱,高大的身躯结实,其上覆盖着精劲肌肉。
若是寻常的小病,自然不治而愈,然而这次箭矢没入肩胛,伤筋动骨,轻易好不了。
齐朝槿仅告假了半月,他放不下大理寺的案子,圣上也需要有人能用,更放不下……
若是告假在府中养病,就不能够入紫宸殿去给沅亲王殿下授课了。
水鹊给齐朝槿帮忙换药的时候,终于看见肩胛处的伤口,大约是今日不小心撕裂的,疮痂隐隐渗血。
那箭矢从骨肉里拔出来,必然是带着倒钩的,如今看血痂都格外可怖。
“可能会有点痛……”水鹊小声道。
他先用湿帕子帮忙把背后渗出的血擦干净,才又敷上新药,再慢慢地重新用纱布包扎好。
在包扎伤口这一块,水鹊是专业的,毕竟他曾经作为安抚骑士,在骑士学舍学了很多包扎之类的治疗小技巧。
齐朝槿看着他忙前忙后。
纱布得从肩膀绕到胸膛再绕回去,反复缠绕几圈。
沅亲王认认真真地包扎,乌泱泱眼睫半覆着。
距离这样近,近到齐朝槿能够在烛光中数一数那睫毛,看清那红洇洇、小而圆的唇珠。
令他心安的甜稠香气,萦绕四周。
齐朝槿哑声道:“多谢,殿下。”
“好了,怎么总这样客气喊我殿下?”
水鹊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
他和魏琰他们私底下可还是名字称呼的。
只有齐朝槿是这样。真是奇怪……
齐朝槿看他不大高兴的样子,改了口,“今夜多谢……水鹊。”
水鹊满意地点点头,“齐郎怎么夜半三更还不睡?若不是我起夜,还不能发觉你房里仍旧亮着灯烛。”
齐朝槿解释:“近来有头疾,夜里容易发作,难以入眠,干脆处理一些从大理寺中带回来的公牍。”
“但是……”秀气的眉皱起来,水鹊担忧道,“不睡觉怎么行呢?”
“不若这样!你听我的……”
水鹊有意传授自己的睡眠术,他几乎夜夜都睡得很香,正常发挥能够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对睡觉格外有研究。
齐朝槿只好听从他的话。
水鹊振振有词道:“皇兄常常说我,坐要有坐相,他不知道,睡觉也得有睡相。”
“睡觉要曲足侧卧才能睡得香,”让齐朝槿躺下来侧卧,水鹊又去扯动对方的手,摆好,小脸绷着,严肃道,“切记,手不能放到胸膛上,否则要有梦魇。”
齐朝槿耐心地看着他,“臣记下了。”
怪不得从前见到水鹊睡觉,总是侧卧蜷成一小团,抱着被子缩在床内睡,只占那么大点儿的地方。
像是狸奴化了形。
水鹊不知道齐朝槿心里在想什么,他继续传授自己的睡诀:“要先睡心,后睡眼。”
齐朝槿不解,“如何睡心?”
水鹊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要心无旁骛,不能惦念这个,惦念那个,那不就终夜苦虑,不能安寝了吗?”
齐朝槿虚心受教,“原是这样的道理。”
“可是臣终夜心中惶惶,无法做到睡心。”
水鹊左思右想,“那就是你心不安?”
如何才能心安?他想一想。
忽而灵光一闪,是不是缺了什么安抚物?
像他小时候睡不着,就要抱着小狗玩偶哄一哄自己。
以至于他长大后保留了抱东西睡觉的习惯,大多数时候没有趁手的玩偶,都是抱被子。
水鹊见到内侧被褥里夹着的雪白里衣,是他的。
虽说是有些难为情,但他还是抽出来,塞进齐朝槿怀中,“那、那你抱这个睡觉。”
齐朝槿微微一怔。
下一瞬,水鹊又撇开衣衫,嘟囔道:“算了,也不管用。”
不然男主也不会收藏他的旧衣这么久还会患头疾了。
在齐朝槿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
床边的人不见了。
而锦被里已经鼓起一小团,拱了拱,柔软地拱进了他怀里。
水鹊忻忻得意,像翘尾巴的得胜猫儿,哼哼道:“不如衣服的主人管用。”
从前齐二和他盖被同眠的时候,睡眠质量还是相当不错的。
也没听说有头疾。
水鹊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在心里称赞自己:也太贴心了吧,殿下!
齐大人最好不要太感动。
水鹊像小猫虫一样,在齐朝槿怀中拱了拱,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再板着小脸严肃地说:“好了,齐少卿快点安睡吧,作为我大融的肱股之臣,你明日上朝可不能够迟到。”
当亲王的,就是要这样恩威并施啊。
水鹊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这下还怕齐少卿不为大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沅亲王突然注意到齐少卿久久沉默之下的不对劲。
吓得心理活动都停了。
在热烘烘的被褥里,闷得雪嫩泛粉的脸,懵懵地抬起来,看向齐朝槿。
齐朝槿耳根深红,尽力回避滚烫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