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透着寒意,江秋眠拢了拢氅衣,玄色大衣的衬托下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不经意抬眼,瞥见闷头吃李子的楚方白凤眸深眯,像是在琢磨什么坏事。不过这小子也相当警觉,顷刻恢复如常,随意迎上了注视。
四目相对,江秋眠温和道:“衙门可有换洗衣物吗?”
楚方白摇摇头:“大人呢?”
江秋眠亦摇头:“需回驿馆。”
两人默契的不在多言,经过楚家时,马车暂停,刚下马车的楚方白似想起了什么,于是隔着车门与车内之人低语,直至马车走了,小厮阿正才举着伞匆匆迎上,笑嘻嘻问。
“二少爷,道头路的废宅里发现死人了,是也不是?”
楚方白抬手就给八卦的阿正一个暴栗:“你也别叫阿正了,干脆叫‘好打听’算了!”
说来也不怪阿正,南康城任何大事小情都逃不过各房的耳目。刚一回梧桐轩,南月南星早以备好了热水与姜汤。
两姐妹正忙着要为她宽衣之时,门外多了一个身影,只能作罢。
楚方白转身揖礼:“兄长。”
阴雨天时,楚方义状态更差,入室先咳数声,抚着胸口的手都透着青紫色。
楚方白微微蹙眉,从南月手里接过温水,一汤匙一汤匙小心喂他:“兄长何必折腾,派人叫我过去不就行了。”
楚方义长呼几口气,才缓缓恢复过来:“江秋眠可有说什么?”
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
楚方白淡漠道:“什么都没说。”
楚方义闻言,呼吸重了几分,一巴掌就拍到了楚方白的手上,楚方白不设防,骨瓷的茶碗直接被摔倒再地,啪的一声,碎成好几瓣。
楚方义呵斥道:“我知你心中一直埋怨家里,所以处事全凭好恶,碰见喜欢做的事比谁都积极;遇到不想处理的麻烦,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可眼下什么光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不知吗?父亲若真被降罪,你以为你逃得掉!”
楚方白先是愣了一阵,随后俯身将地上的碎片捡了放置在托盘上,才起身看着情绪激动的楚方义温温道:“兄长以为,江秋眠会因为我的转圜之言,就去相信父亲的为人吗?”
“……”楚方义慢慢冷静下来,抚着胸口说道:“裴博文来去匆忙,大约是向江秋眠举荐你。相信你也有所察觉,江秋眠待你与旁人不同。”
楚方白微微挑眉,只觉得胸腔憋闷异常,稍作平缓才道:“父亲为官这些年也为百姓做了实事,若论错处,不过是纵容了温家,处理了一些糊涂官司罢了。依我看,父亲有功有过。没什么赏头,有罪也不至于株连,怎么也连累不到我的头上。”
楚方义怒急,一拍桌案呵斥:“你混账!”
楚方白恍若未闻,神色更加漠然,继续道:“南康是江秋眠监察南部的第一站,若无雷霆手段,如何震慑后面的州县官吏?何况这里富庶繁荣,为官者却清明廉洁,查不出半点纰漏,纵使江秋眠会信,陛下也不会信。兄长与其劝我巴结献媚江秋眠,倒不如多劝劝父亲。从前他瞻前顾后忌惮温家,如今有人撑腰,他还不积极配合将功赎罪,是在等什么呢?”
楚方义惊骇的看向她,从前只知她性子冷淡,对家中事物还是上心。如今才知晓,楚家在她眼里好像也没什么不同。楚方义只觉得手脚越来越凉,心知劝她恭维江秋眠这条路走不通,于是努力平息了一口长气,提点道:“最近南康城不太平,你跟在江秋眠身边,更要小心谨慎。”
楚方白羽睫轻动,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淡淡道:“谢兄长叮嘱,若无其他交待,我想沐浴了。”
竟然想要撵人了。
楚方义看着她缓缓抬起手。楚方白犹豫一二,还是乖巧的将手递给了他。双手紧握,楚方义手冷的让人寒毛一立。
“方白,哥哥是真心疼爱你。”
楚方白微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了,所以,兄长可以放心离开了吗?湿衣贴身有些冷。”
楚方义发白的面容上微有异色:“竟忘了这茬,”他松了紧握她的手:“那你抓紧沐浴吧,也别忘了多喝些姜汤。”
楚方白躬身揖礼:“谢兄长体恤。” 说罢,径自走进卧房,不再理会楚方义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