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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贪官 参果宝 22368 字 6个月前

不过这点君臣之情,很快就?被王锡爵的一封奏疏给打破了。

在秦修文看来,王锡爵此人确实算是一个不错的好官,审时度势之余,也愿意为民请命,处理政务兢兢业业,算的上清廉正?直,十分具有古代士大?夫的高尚品格,秦修文近距离接触那么多官员,王锡爵是秦修文都?认可的人。

有能力?,不贪腐,有思想,有品格,能做到?这四点的官员,古往今来一向?少有。

但是同时王锡爵也很执着,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他?就?一定要?争个是非曲直。

王锡爵认为必须要?立嫡立长,如今中宫无子嗣,那就?必须立长,包括前一次闹得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申时行是很想从中调停、和个稀泥的,但是王锡爵态度坚定,甚至在申时行不知道的时候,将他?的名字也写在了奏疏上,一起上呈给了皇帝,让申时行迫于无奈,只?能站在朝臣这一边。

而现在,因为许国?的疏忽,让万历和郑贵妃占了上风,居然将卫辉府到?京城的路命名为“洵路”,这是王锡爵不能忍受的。

卫辉府到?京城的这段官道,意义如此重大?,影响如此深远,其他?不说,光现在每日里在这条官道上行驶的车马、走过的行人就?有多少?户部呈上来的数字,过税都?翻了几倍了,就?知道这里的人流量有多少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这里每走过一个百姓,就?会在心里念叨一声三皇子的好?皇帝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如此抬高三皇子在民间的名声意欲何为?

郑氏的心更?是昭然若揭,直指太子之位啊!

哪怕许国?用?各种理由推脱了当时自己为何不劝阻皇帝,依旧被王锡爵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说他?根本不在意江山社稷,对不起先帝的嘱托,也对不起身上的官职!是一个自私自利,毫无大?局之人!

许国?被骂的脸面?全无,恼怒不堪,更?加是被戳破那层窗户纸的羞愤,后来卫阳升的亲信跑过来再次向?许国?求援,许国?都?没有开门相见——为了卫阳升这个事?情,许国?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虽然自己的势力?此次必要?折损一些,但是京城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到?时候王锡爵知道了自己还在为卫阳升走动,估计两人之间的那点面?子情都?不复存在了。

申时行看不得自己手?底下的两员大?将为了这样的事?情闹翻,再次出来调停,两边劝和,许国?是巴不得将此事?大?事?化小,王锡爵听完申时行的劝解,明白这赐名一事?已成定居,若是让皇帝收回成命,那是直接去扇皇帝的脸,除非自己是彻底不想干了,否则真没必要?闹成这样。

王锡爵为官二十多年,朝堂的风风雨雨经历过无数,哪怕是这样的局面?也难不倒他?,很快他?就?另辟蹊径,想出了另外?一个主意,并且强势要?求这回许国?等人必须支持自己。

许国?自知理亏,忙不迭点头应是。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这份奏疏。

其实这份奏疏很简单,半字没说皇帝的不是,只?有一个要?求,给从卫辉府到?松江府的那段路,也赐个名,名字就?叫“洛路”好了。

确实,卫辉府到?松江府的路已经动工了,且这段路比之卫辉府到?京城那段路长度更?长,江南地带又是商贸繁盛之地,这段路修好之后,过往之人肯定不计其数,皇帝你不是要?赐名么?那就?一视同仁,别漏了大?皇子啊!

这招看着很坦荡,但是等万历看完这封奏疏,简直气的要?心梗,若不是朝臣都?在,对方又是颇为能干的王锡爵,万历恨不能直接将这封奏疏掷到?对方脑门上!

只?能迂回行事?。

万历想要?找个推托之词,暂时按下不表,可是,王锡爵朗声说完奏疏的内容后,内阁中其他?几位大?臣纷纷附议,然后整个朝堂一大?半以上的朝臣都?站了出来附议。

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万历是真的恼了,这帮人怎么就?抓着立太子之事?不肯放!

“以朕看,也别赐什么名了,朕即刻退位,你们想立谁为帝就?立谁吧!”万历看着底下的朝臣,冷笑着缓缓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刚刚还站着没有一起附议的朝臣纷纷跪了下去,口中高呼“陛下息怒!”

这罪太大?了,实在是无人敢受。

别人买账,王锡爵却不买账,既然万历已经挑明了讲了,王锡爵也不藏着掖着了,他?抬起头,看向?万历,面?上是誓死如归的倔强:”陛下,英宗两岁即为太子,孝宗六岁立为太子,包括陛下您也是六岁就?为太子了,且在立为太子之前,已经开始接受帝王教?育,然则大?皇子今年已经六岁,却无名分也不曾开筵讲学,再拖下去,大?明万里江山的继承者?能否担负得起他?的责任?如何能够培养出一个盛世之君?若是陛下一意孤行,那老臣只?能愧对先帝的信任,请皇上准许老臣自劾请辞,让老臣在乡间养老,了此残生。”

秦修文听的啧啧称奇,这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皇帝说我不干了,你们爱找谁找谁,王锡爵就?说那我也不干了,大?家一起玩完!

甚至还拖出以前的那几位皇帝,包括万历你自己,都?是六岁就?封为太子了,三岁开始就?接受帝王教?育了,你好意思拖你大?儿?子到?现在么?名分名分不给,老师老师不找,再拖下去,以后能培养出完美的接班人吗?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懂不懂?!

不得不说,王锡爵的教?育理念还挺先进的,秦修文甚至是有几分赞同的。

万历气疯了,直接站了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王锡爵,大?声呵斥道:“放肆!竟敢揣摩上意,以舍长立幼为疑,置朕于有过之地!”

万历的胸膛大?肆起伏,这句话搁在别的臣子身上,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但是王锡爵只?是重重将头磕下:“臣有罪!还请陛下革去老臣官职!”

口中说着有罪,态度上却是坚定地半分不让。

有时候,忠臣的固执,比奸臣的狡猾还让帝王难以接受,忠臣心怀大?义,今日就?是为了达成目的,即刻赴死,他?也不会有二话,而想做一个明君的话,还必须忍让对方三分!

许国?当时没有阻止万历,如今必须得将功补过,连忙也磕了一个重重的头,涕泪横流道:“王大?人一心为国?,实乃忠臣啊!他?绝没有此心,只?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还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文臣们这刻心齐了,若是王锡爵因为违抗圣意,而被革去官职,以后是不是这朝堂就?是皇帝的一言堂了?以后还有没有他?们说话的份了?立不立太子的,有些人还有别的心思,但是将王锡爵革职的事?情,大?家站到?了统一阵线上,这个时候就?连周邦彦、秦修文这些中立派也一起帮着王锡爵求情,实在是大?势裹挟,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万历忍耐再三,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欲要?喷薄而出的愤怒之言,这个王锡爵,实在是欺人太甚!

知道朕动不了他?,就?如此逼迫朕!

好,那朕就?成全你!

“赐名“洛路”,朕允了。”

万历面?无表情地坐回龙椅上,目光阴恻恻地看着底下的朝臣。

虽然是准了,但是谁都?不敢有什么欢欣鼓舞之色流露出来,众人伏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至于王爱卿说的教?育皇子一事?,确实乃是为国?之心,大?皇子和三皇子明春先行出阁讲学礼,目前大?皇子年幼体弱,待再成长一些,再行册立一事?。”

这是万历自国?本之争以来,第一次真正?的退让了,虽然万历还没有放弃让三皇子一起出阁讲学,但是三皇子过了明年也不过才四岁,奶娃娃一个,能听懂多少?

况且万历金口玉言,答应了大?皇子册立一事?,不过是缓两年,这在大?朝会上做出承诺,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再者?说,虽然万历说话不中听,但是出发点倒也是对的,古代孩子易夭折,到?底两个皇子都?还没成年呢,万一大?皇子……暂且做两手?准备不算是错。

万历都?退让至此了,王锡爵心中有度,马上见好就?收,不再提册立一事?,行了大?礼叩谢皇帝圣明。

只?是万历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他?目光一凝,道:“秦修文!”

秦修文立马出列,一派从容:“臣在。”

“秦修文天资卓越,满腹经纶且学贯中西,领詹事?府少詹事?一职,待开春侍奉两位皇子读书进学。”

万历话音落下,秦修文还没来得及领旨谢恩,就?听到?申时行等人连连变了脸色,口中惊呼:“陛下,万万不可!”

第137章

朝堂瞬间炸锅了!

甚至于比刚刚万历和王锡爵之间对?抗的时候,还要来的让人震惊!

国本之争已经从万历十四年吵到了今年?万历十六年?,大?家显然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了,虽然斗得心惊,但是依旧在大家的射程范围之内。

但是万历突然虚晃一招,封秦修文为“詹事府少詹事”,给两位皇子讲学,这就真的动了大家的根本利益了!

好家伙,大?家在这?边拼死拼活,拿着自己的一张张老脸,靠着自己在朝堂中混了半辈子的根基,逼迫着皇帝让步了,大?家好不容易达成目标,结果你秦修文过来摘桃子?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所有人甚至都觉得自己是幻听了,要不是申时行出来阻拦,说不定秦修文都已经领旨谢恩,成了定局了!

以往,能?成为太子之师的人,必然是出自翰林院的人,因为只?有进士中的一甲三人可以直接进入翰林院,其他进士想?要入翰林院,还得再次进行庶吉士的考核,也就是说,只?有学问最好的进士,才?能?入翰林。

“非翰林不得入阁”,这?又是大?家公认的官场规则,看看如今的几个内阁大?臣,哪个不是翰林院出身?

申时行,嘉靖四十一年?状元,当年?官授翰林院修撰。

王锡爵,嘉靖四十一年?榜眼,当年?官授翰林院编修。

余有丁,嘉靖四十一年?探花,当年?官授翰林院编修。

王家屏,隆庆二年?榜眼,当年?官授翰林院编修。

就许国稍许差点意?思,只?是个二甲进士,但是也名?次靠前,后来考中庶吉士,任翰林院检讨。

发?现?没有,的的确确所有内阁大?臣都出自翰林院,而翰林院里的年?轻官僚也素有“储相”之称。

向来太子之师,都是出自翰林院,包括有时候翰林院的学士依旧要时不时的给皇帝讲学就是如此意?思。

在大?家的想?法里,先确认下太子名?分,再由内阁大?臣或是翰林院之人给太子进行讲学,这?才?是正道正理。

大?家为何如此热衷于推大?皇子上太子位?不就是为了率先占个师徒名?分?而只?有皇子还小的时候,才?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政治理念、政治抱负灌输在未来的储君脑海里。

立太子、确定名?分是第一步,第二步给太子讲学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当万历退了一步,愿意?先给两个皇子一同?开蒙讲学的时候,大?家的心底是舒坦的,两个皇子一起教,虽然更属意?大?皇子,但是有个后手,有备无患嘛。

结果算盘珠子打的砰砰响,桃子却?被一直在隔岸观火的秦修文给摘了,这?大?家怎么忍受的了?合着搞了半天,是给他人做嫁衣?

詹事府少詹事是东宫属官,正四品,职位不算高,实权也没多?少,而且如今太子未立,东宫官员本也没有完善设立起来,现?在秦修文把这?个位置一占,还要给两位皇子做老师,这?如何使得?

你秦修文既不是翰林院出身,又没有多?少才?名?,本身还只?站在皇帝这?一边,说的好听叫做纯臣,说的难听就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没有什么士大?夫的气节,这?样的人凭什么做皇子之师?!

大?家急了,纷纷出言表明秦修文并不适合做皇子之师,说什么的都有,说秦修文才?学不足,说他入朝为官时间太短,说他并没有教书育人的经验等等。

总之就是一句话,秦修文,他不配!

只?是朝臣们不忿,却?取悦了万历,刚刚那股子愤怒差点都冲到脑门了,多?年?的帝王教养都压抑不住心口的愤懑,现?在却?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刚刚也只?是万历的灵机一动,没想?到这?招这?么管用,就算你们这?些人逼迫朕,达成了你们想?要的又如何?想?做未来帝师?想?继续保你们几辈子的荣华富贵?做梦!

这?也是万历突然想?到了秦修文曾经劝诫他的话,万历那天想?到让他头疼许久的立储问题,曾问过秦修文,到底是应该立长还是立贤?

当时秦修文的回答是,皇子们尚且都还年?幼,不管是立长还是立贤,都没有一个定数,倒不如将两人都好好培养,放平心态,交给天意?,况且皇上春秋鼎盛之年?,难道就确定没有更优秀的子嗣出现?吗?

这?话虽然有些打太极,但是也让万历突然从国本之争的漩涡中得以挣扎出来看清真实的情况。

平心而论,三皇子朱常洵子凭母贵,万历自然一副慈父心肠都给了三皇子,但是难道大?皇子就不是他亲生的了么?毕竟是万历第一个儿?子,万历又不是什么心理变态,骨肉亲情乃是天生,说对?朱常洵毫无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况且万历也不是一个能?生的皇帝,到目前为止,存活下来的皇子就这?二人,中宫也无所出。

但是如果照秦修文说的那样,自己还能?活许多?年?,后面王皇后生子了呢?郑贵妃又生了一个更聪明机灵的儿?子了呢?到时候怎么说?

秦修文当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一直放在万历心中,秦修文道:“英宗在世时,估计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废帝,更加没有想?过后来又重?新做了皇帝吧?人世无常,诸位大?臣实在不必这?个时候就把目光放在此处。”

其实看看他们朱家的老祖宗,好几个就挺离谱的,明英宗“土木之变”后,为瓦剌俘虏,京城内群龙无首,只?能?推举明英宗的弟弟朱祁钰为皇帝,结果后来英宗又被放了回来,联合太监发?起了“夺门之变”,杀了亲弟弟,自己又坐回了皇位。

真实的历史就是如此,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所以秦修文的话,万历听进去了,他也同?样认为自己还年?轻,不过是两个稚儿?而已,他不忿的是朝臣的咄咄逼人,秦修文话外的意?思一点都没错,这?个时候就把目光放在立储上,这?帮子人就是闲的!

如今他干干脆脆退了一步,但是也让这?些朝臣们得不到他们想?要的。

这?感觉,实在是舒坦!

进言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尤其是翰林院的几个官员叫嚷的最凶,最后,万历将翰林院的两个侍读学士都拉了出去,直接命人打板子,三十廷仗,一棍不能?少!

都是些文弱书生,哪里经得起这?般凶残的仗刑,尤其是皇帝还发?号施令,是“重?重?地打”,连带几个求情的人,一并拉出去打,转瞬间,大?家就听到大?殿外面不时响起的惨叫声、痛呼声。

大?殿外哀嚎声一片,大?殿内只?剩下万历冷冷清清的声音:“秦修文还不接旨?”

秦修文立马笔直地跪下,磕头谢恩:“臣秦修文,叩谢圣上隆恩,定不负圣上所托!”

万历的决心,所有人都看见?了,无人再敢置喙,外面的人三十廷仗打下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除非是真的想?要一头碰死在大?殿殿柱上了,否则这?个时候还要触一下龙须,实在是活腻了。

申时行闭了闭眼,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对?方是九五之尊,真要是继续步步紧逼,恐怕今天就不仅仅是打板子这?么简单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打杀一些臣子罢了,明年?又有那么多?才?子入京要成为天子门生,皇上不缺人用!刚刚拖出去的几个人,都是他们内阁里面的几个心腹,皇帝杀鸡给猴看,他们看到了。

就这?样,万历和?朝臣因为册立太子之事,吵了两三年?,最后摘到最大?果子的人竟然是秦修文,就连秦修文自己,都有些愕然。

这?突然之间,又成了两位皇子之师,秦修文还真没做过启蒙老师这?种活,更没带过孩子,讲真心话,这?差事是他到如今接手的差事里面,最让他感到棘手的。

不过这?事要等到明年?开春,还有点时间给他做准备。

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将卫辉府那一摊事情给办妥,既然工部上的折子批示过了,徐光启那边就会拿到大?笔金银继续对?蒸汽机船的研发?,最好等到明年?开春之际,可以入海航行。

还有一个事情,则是秦修文在和?万历商定之后,和?吴富贵的“吴氏纺织作坊”签订下来了一张巨额订单,总共价值三十万两白银。

“吴氏纺织作坊”之前革新了织机,后来又加入了蒸汽纺织机后,其实生产一直是有富余的,富余的就囤积在库房中,慢慢消耗,没想?到秦修文一出手,直接带给他们如此巨额的订单,不仅仅将库房中的存货消耗一空,甚至还要加班加点继续去干,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将布匹准备好。

秦修文在卫辉府暗中布局,而在他不知道的申府,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执。

申时行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个小女儿?如此叛逆,也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左右为难的时刻。

前一段时间,他还劝王锡爵放宽心,不要和?他女儿?闹得太僵,反正他女儿?如今也是寡居在家,想?要修道就在家给她专门建一个小道观,修就修吧。

他劝人的时候说的轻松,如今轮到自己头上了,申时行才?知道头痛。

事情的起因是吴氏最近开始给申兰若挑选夫家了,毕竟已经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先定下来,等再留个一两年?出嫁也算正是好时候。

这?事吴氏和?申时行提起过,申时行也放在心上了,嘱咐吴氏,若是有看中的,先不要透露风声,等他派人打听过了再议。

女大?不中留,大?女儿?当时也是这?么操办的,小女儿?依葫芦画瓢,当父母的总归会给她找个妥帖的婆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可谁知道,已经看着挺乖顺的小女儿?,突然和?吴氏说,自己要学医,而且是出门学医,对?吴氏说不要给她寻找婆家了,等她学成归来再说。

申时行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觉得荒唐至极,一个姑娘家家的,居然说要出门学医,简直匪夷所思。

他以为只?是小姑娘家家的一时起的心思,让吴氏去劝,结果今日他一回来,吴氏便冲着他有些怨怪道:“我劝不动你女儿?,今日你回来的早,你去说说她,我的话,她已经是不听了的!”

吴氏向来知书达理,说话细声细语的,没想?到今日一回来,就冲申时行发?了一通脾气,申时行今日朝堂上不得意?,原本手到擒来的果实被人摘了,已经是面色发?黑了,结果被吴氏冲上来这?么一通抱怨,心里也不痛快了:“你一个当家主母,连女儿?都管教不好,还好意?思让我去说?”

在朝堂上他是绅首辅,在家中他也是说一不二的人,吴氏和?他结发?这?么多?年?,向来是让着他的,但是此刻听到申时行因为女儿?的事情就要将她这?么多?年?的辛劳全盘否定,又想?到女儿?今日对?她的不理不睬,吴氏原本就已经心力交瘁,如今更是忍耐不住了:“好,好,好!我这?个当家主母做不好,你便让那云氏做吧!”

吴氏一甩袖回了正院,直接命人将院门锁了,申时行跟过去的时候,碰了一鼻子灰。

“真是岂有此理!”

什么让云氏做主母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没得让底下人听了笑话!吴氏一大?把年?纪了还和?一个小妾争风吃醋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申时行奈何不得吴氏,也不好意?思再去爱妾那边,转身去了书房,让下人将申兰若给叫了过来,他倒是要问问清楚,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发?的哪门子疯,要去学医?

第138章

朝堂上?没占到?便宜,家里还吃了老妻的闭门羹,简直就?是处处不顺,申时?行饶是再好的涵养,今日的脸色也是黑的一塌糊涂。

书房里静悄悄的,申时?行奉行养生,一般公务在白日里处理掉,晚上?吃完晚饭后,会在后院散步消食,然后再到书房里看一些名家珍卷,消磨时?光,算是他难得的休闲时?刻。

平日里,申时?行很是享受这点个人时间,轻易不让下人打扰,所以底下人都?知道,老爷要是进了书房的话,大家一切都?要放轻,没事就?都?退在外面,老爷有事吩咐了再进去。

想着还有点时?间,申时?行展开一卷吴道子的画卷,这是他最近最常观赏的画卷,珍爱非常,只是打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心神还是静不下来,干脆又卷了起来,结果卷的时候画轴上方勾了一下砚台,居然撕裂了一些,唬的申时行连忙止住动作,捧着那幅画,心疼懊悔的要命。

今日真是,诸事不顺!

正当申时?行内心的小人气?急败坏的时?候,申兰若进来了。

申兰若还是如往常一样,低头给申时?行行礼请安,面上?也?没有任何?惊惶之色,仿佛今夜过来,只是和父亲叙家常一般,倒是让申时?行原本的怒气?稍微止了止——至少?这个女儿处事不惊这点,还是像自己的。

“听你母亲说,你不想嫁人?想要学医?”申时?行在朝堂上?说话藏刀,每次说完的话,下面的人都?要在心里揣摩再三他的意?思,但是对着自己的亲女儿,申时?行就?开门见山了。

申兰若也?干脆地直接应是。

申兰若以为父亲会和母亲一样,激动地反对,可是申时?行听到?了申兰若的回答,却没什么?反应似的,只是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自己女儿几眼,然后就?沉默了下来。

撇开父亲的身份,申时?行还是大明首辅,伺候过三任君主,每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却能继张居正和张四维之后坐上?了首辅的宝座,足以可见此人的心理强大。

说实话,女儿这点事,还算不上?让申时?行特别惊讶。

魑魅魍魉的事情经历多了,只要不是什么?惊天大事,在申时?行心里根本掀不起多少?波澜,申兰若的这点叛逆和让秦修文摘了他们整个内阁文臣集团果子?这件事比起来,压根不算事。

但是依旧让申时?行感?觉到?不愉快,尤其是今日的申时?行,一件件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脱离自己的掌控,这对申首辅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你是不是对你娘给你提的那些男子?不满意??”申首辅果然是搞政治的,马上?想到?的就?是阴谋论。

好端端的女儿突然说要去行医,不成亲,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女儿对医术有什么?喜爱,毕竟之前也?未曾听说过,脑海里首先?的想法就?是女儿心里有了中意?的男儿,所以想要来一个围魏救赵。

于是,申时?行就?想要想问出申兰若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

申兰若没想到?父亲的重点放在这个上?,她的脑海里飞速闪现过的是秦修文的身影,但是马上?她又打断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申兰若果断的摇了摇头:“父亲,母亲给女儿相看的男儿都?是俊杰,女儿又如何?能有什么?不满。”

申时?行在申兰若的脸上?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表情,心中纳罕,转而又问:“怎么?想起来要去学医?”

“李圣手说女儿十分有学医天赋,若是家中肯放女儿跟着学医,他愿意?收女儿为关门弟子?,认为女儿只要潜心学习,在医道上?能有所建树。”申兰若继续不卑不亢道。

申时?行第一反应是申兰若遇到?了骗子?,什么?李圣手,京城里的名医、太医哪一个是他申时?行不认识的?没听过哪个姓李的,除非是那个……

等等,女儿说的不会是那人吧?

见申时?行惊愕的看过来,申兰若不知道为何?心中的憋闷感?总算松了一些,露出了一抹微笑:“是李时?珍,李圣手。”

申时?行原本是坐着的,闻言立即站了起来,走到?申兰若面前追问:“你确定是李时?珍,那位做过太医院院判的李时?珍?”

见申兰若点头,申时?行兀自还有些怀疑:“你怎么?会认识李圣手?”

申兰若将那次街上?李时?珍被偷走医书,自己帮忙拦截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隐掉了秦修文在其中的作用。

其实这个事情说起来,也?真的是巧合。

那次李时?珍匆匆走了之后,申兰若和秦修文聊了一通,心中有所收获,拜别之后就?回了申府,那几日一直思索的是秦修文的话,并没有怎么?出门。

过了几日,申兰若出门的时?候,竟就?是那么?巧,再次遇到?了李时?珍,李时?珍将申兰若请回自己在京中的宅院中,上?次匆忙间将人撂在那里了,原本想好了留个名帖给她,等过几日在帮她看看手臂恢复的如何?了,结果等他回来一看,却早就?散了席面,人影都?没有一个。

好在这回又遇到?了,李时?珍就?帮着申兰若好好把了把脉,又调整了药方,再次说了注意?事项,这才放心。

毕竟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丫头,脱臼了胳膊装回去是不难,但是后续调理一定要当心,李时?珍是上?了年纪的医者,更加知道若是年轻的时?候不当心好,等到?以后一到?阴雨天可能胳膊关节处就?会酸痛难忍,再加上?像申兰若这样的贵族女子?本身活动少?,身体血脉容易不畅,更要注意?平日的调养。

李时?珍是医者仁心,更是对这个见义勇为的姑娘颇有好感?,所以再次有缘碰到?,自然要好好履行自己之前的想法,给申兰若复诊。

在复诊之时?,施勤恰巧回来,抱怨外面的药房乱抓药,将女贞子?和鸦胆子?居然抓错了,幸亏他眼睛尖看出来了,否则就?要误了大事了。

申兰若当时?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这两者女贞子?两侧有明显的棱线,子?叶类白色,而鸦胆子?短梗且基部有果梗痕,表面皱缩,照理仔细一点不该抓错啊?况且鸦胆子?有小毒,只有几味药方里用得,用在别的药方里恐怕会酿成大错吧?”

申兰若是真的听得心惊,很多老百姓都?是自己去抓药,哪里懂得那么?多,甚至连字都?不认识,直接给药房的伙计方子?,让他们抓药,若是药房的伙计都?不经心,那会害了多少?人?

不是每个人都?和施勤一般会医,这药若是让别人抓了去,岂不是病上?加病,一命呜呼都?可能?

施勤听完却是很惊讶申兰若居然知道女贞子?和鸦胆子?的区别,忍不住问申兰若师从何?处?

申兰若笑了,她哪里有什么?师傅,不过是平日里读书够杂,医书也?读了许多而已:“都?是从《千金要方》,《伤寒杂病论》以及《黄帝内经》上?看的,所以知道一些皮毛,在您和李大夫面前班门弄斧了,还望见谅。”

申兰若自从被禁止再碰科考书籍,用吴氏的话来讲,以免被移了性情后,就?开始看一些杂书,但是在这个年头,能够符合一个闺阁女子?所读之书实在是不多,那些劝导女子?贞静贤淑的书,申兰若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而一些话本之流,在未出闺阁的女子?那边算是禁书,只有一些医书、山水游记或者是佛家道家经典是可以读的。

申兰若幸运的是,申时?行是个爱书之人,所以很多人为了投其所好,经常会赠书给申时?行,再加上?他自己就?酷爱购置书籍,申府里有一处阁楼是专门存放各种书籍的,虽然对申兰若开放的地方有限,但是她还是在其中汲取到?了不少?知识,其中几本医书,申兰若觉得十分有用,经常翻阅,她记忆力极好,翻阅多了,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李时?珍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趣,还特意?从这几本医书里问了一些方子?考申兰若,没想到?申兰若俱都?回答的头头是道,更加难能可贵的是,申兰若心细如发,凡是她记忆过的药材,带她去辨认,她也?能从各种细节处佐证出来。

申兰若的细致,是李时?珍教了这么?多男徒弟中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再加上?她谈吐文雅,不仅仅在医书方面,其他方面也?是信手拈来,可以和人侃侃而谈,而且言之有物,显然是个饱读诗书的女子?,从小受到?过极好的教育。

李时?珍早就?过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当即就?有了收个关门小徒弟的想法,他如今正在对《本草纲目》做最后的整理,但是年纪越大,就?算保养得宜,也?经常有了力有不逮之感?,这套医术书集结了自己的毕生心血,但是自己门下其他徒弟做这事,他又极不放心。

一来,名医圣手虽然受人追捧,但是那得是到?了一定年纪累积了许多口碑的医者,普通大夫的地位并不高?,许多只是乡间铃医,本身文化?水平和医术就?不怎么?样,而文化?水平高?的人都?去读书科举了,谁会去当医者?就?连李时?珍自己,早年的时?候都?考过秀才,后来难以存进后,才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医之一道上?,所以李时?珍收下的徒弟中,并没有学识特别好的人才;二来,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是汇聚他一生心血的作品,里面手绘了各种药材,并且对每一种药材都?加以标注,这里面需要的人才又要善绘又要心细,之前都?是李时?珍亲自整理,但是如今要将所有书册全部整理归纳,又是一个大工程。

而恰巧,申兰若十分善于绘画,尤其是工笔画的技艺,十分高?超,听说也?是从小师从名师,从不间断的训练,再加上?本身的天赋,才会有此成果。

而如今,竟然被李时?珍发现了申兰若这块好苗子?,李时?珍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询问是否可以做他关门弟子?。

李时?珍知道,像申兰若这样女子?,必然出身不俗,这世?间本身就?对女子?诸多束缚,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要跟着他行医,恐怕家中人不会同意?。但是他还是厚颜询问了一下,毕竟问一问,又不妨碍什么?,万一成了呢?

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再说,这是李时?珍的人生智慧,到?了他这个年纪,很多时?候做事只是不想给自己留太多遗憾罢了。

而申兰若,则是被李时?珍的问话给问呆楞住了,因为虽然她对医书感?兴趣,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为一个医者。

申兰若请求李时?珍让自己想一想,李时?珍自然满口同意?,但是只能在京城中再等她七日,上?次施勤救的那个病患已经大好了,他们师徒二人已经在京城耽搁了太长时?间,他们必须得抓紧时?间回湖广黄州府老家去了,在那边李时?珍还有自己的“东壁堂”要打理。

既然要收徒,自然也?要表达诚意?,李时?珍将自己的身份、想要收徒的目的和能教会申兰若什么?,原原本本都?说了,申兰若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老者,竟然是传说中的李圣手!

难怪医术如此高?超,难怪会想要收自己为徒,本来心里还有的一点疑惑,申兰若都?解开了。

申兰若其实也?一直思考过,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医术她是感?兴趣的,否则也?不会看那么?多医书,闲暇的时?候还会去捣鼓一些美容养生的方子?,但是成为一个医者?她实在没有想过。

然而,她又应该去做什么??

那日和秦修文谈过之后,申兰若有认真的思考过,如何?做才能被她父亲承认,考科举,世?俗不允许,教书育人她倒是想,但是谁会拜她为师?做谋士,她耳目闭塞,不像二哥一样可以出门交际,就?算才思敏捷,但是没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依旧不能展现出一二分的实力。

李时?珍给了她一个新的选择,成为一名医者。

申兰若回去之后,深思熟虑了许久,竟是发现,这是一条无比适合她的路,她有兴趣,有天赋,而这个世?上?谁不需要医者?生老病死,无人可躲,那么?下一个医学圣手,为何?不可以是她申兰若?

能被李时?珍看中,能师从李时?珍,若是想学医,这几乎是最好的求教对象了。

而只有积蓄到?了力量,才能在需要的时?候奋力一搏!她如今无可倚仗,而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申兰若是一个做事不拖泥带水的人,下定了决心后,她就?要去做这个事情。

听完申兰若说了前因后果之后,原本只以为是女儿的突发奇想,现在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申首辅大人,再一次被为难住了,若是旁的女子?,申时?行肯定马上?就?喝止了,女孩儿家家要去学医,成何?体统?

但是,这个是自己的小女儿申兰若,从小和她的哥哥们一起读书进学,可以说,在这个小女儿身上?,申时?行花费的心力要比大女儿多得多,甚至因为小女儿小时?候聪明灵慧,读书学字一教就?会,比之两个哥哥都?有读书天分,让申时?行好多次都?心底暗叹,可惜不是个男儿身。

本身就?是个幺女,长得好又聪明,自小带在身边培养,申时?行虽然看重儿子?,但是若论感?情,其实和这个小女儿最深。

他是完全相信李时?珍能看中申兰若这件事的,只是要学本事,要吃苦,更重要的是,要出远门!

若是普通医者,也?就?算了,大不了将人留在京城,实在不行上?门来教,但是李时?珍这种人,连皇帝都?很难请的动的,如何?可能为了申兰若留下来?而申兰若要跟着去湖广?

“不行,我不同意?!”申时?行心中掂量过后,摇了摇头,否决了申兰若的想法。

申兰若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第139章

申兰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才平稳住语气缓缓道:“父亲为何不问问我,为何要去学医?”

既然亲情打动不了,那就上手段。

申时行没想到已经被自己否定了,女儿还要有如此一问?。

在家中,申时行对子女们说一不二,无人可以质疑他,他既然刚刚已经说过了不同意?,申兰若竟然还要争辩几句,那就听听好了。

申时行看着倔强地站在原地的申兰若,冷哼了一声:“我洗耳恭听。”

“父亲,敢问?您觉得这世间?最缺什么人?”

这问?题让申时行有些好气又好笑,不过他一向面容肃穆,倒也让申兰若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见申时行在双耳冰裂纹的香炉上放置了一片云母片,又在云母片上放了一枚香丸,盖上香炉盖,不多?时,幽幽檀香发散出?来,申时行闻着檀香味,感觉精神都放松了一些。

“难道,这世间?,就缺你一个女医者?”头疼,唯焚香可以缓解。

申兰若隐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拳,然后?坚定道:“没错,父亲,这世间?就最缺我这样一个女医者。”

听见父亲冷嗤,申兰若继续道:“世间?男医许多?,就连太医院里的医者也都是男医,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医者,也全部都是男性,兰若就想问?一句,难道治病救人的时候,就不讲男女大防了?若是如此,我无话可说。但?问?题是,治病救人的时候,很多?人依旧秉持着礼法?礼教,有多?少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过,有多?少女子因为得不到有效的救治而死?难道这世上只有男人会生病,就没有女人会生病了吗?只要这世上有女子,就需要我这样的女医者,父亲您说,缺不缺女儿一个?”

申时行听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是有些触动的。

申时行的舅舅徐尚珍原本有一妻子,就是因为难产又碍于礼法?,不能让大夫进产房,最后?得不到救治而死。

徐尚珍和妻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妻子死后?徐尚珍没有纳妾续弦的想法?,后?来年过三十依旧没有子嗣,申时行的祖父就将申时行过继给了徐尚珍,那时候申时行叫作徐时行。

申时行被过继出?去的时候已经六岁了,那时候的申时行非常痛苦,对?于母亲王氏的依恋,对?于原本申家的不舍,要融入新?的环境的艰难,都压在了申时行身上,王氏每次来看望申时行,都是泪满衣襟,难有笑颜,等到王氏三十一岁的时候就因为忧思成疾而去世了,当时十三岁的申时行哭的不能自已。

后?来还是因为他中了状元了,申家要求他认祖归宗,才将他的姓又改了回来,可惜王氏那时候已经去世许多?年了,再也看不到他回申家的那一天了。

这些年来,这桩事是申时行的一块心病,不能碰不能说,母亲王氏的死是申时行一辈子的遗憾,哪怕时光冲淡了一些悲伤,可是每每想起,依旧让人潸然泪下。

小时候的申时行一直在想,为什么徐家舅母就不能活下来呢?若是她能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他就不用被过继,他和母亲王氏也就不用被迫分开?了。

然而,这些已成往事,再怎么追忆,也无法?时光倒流,重来一世。

见父亲好像陷入了沉思,没有再言语,申兰若再接再厉:“父亲,就算您看不起普通妇人,那么后?宫中的太后?、皇后?、郑贵妃、王恭妃她们,难道就没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了?就没有身体不适的时候了?尤其是太后?,皇上仁孝,很多?时候都是听太后?的,只是如今太后?身体欠奉不想管事了而已,和您透一句,这次李圣手入京,就是为了太后?调理身体的。”

“难道父亲认为,女儿只有嫁人一条路可以光宗耀祖,就不能走其他路,保我们申家再延续数十年荣华吗?若是父亲心疼女儿要出?远门学本事,那大可不必心疼,出?嫁之后?也不能隔三差五地回娘家,和出?远门无甚差别,伺候公婆、照顾子女,整治后?院,没有一件不是吃苦的活。看看娘亲就知?道了,一颗心都奉献给了申家,对?娘家有多?少照拂?就是联姻,对?方听不听我们申家的都难说,更何况遇到心狠的,可能还要挟女儿来向您讨要求,这些事在京城中也不是没有……”

“啪”地一声,申时行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申兰若,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如往常一般的肃穆平静,显而易见的烦躁袭上申时行心头:“孽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申时行嫁女儿,就是为了卖女求荣?就是为了要靠你,来保我们申家的富贵?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温良恭俭让,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申时行实在是为了女儿话中的意?思感到心惊,怪不得她闹着不想成亲,原来是这么想他的,申时行觉得自己早就练成的一颗金刚不坏之心都出?现?了裂纹!

申兰若也被吓到了,连忙跪了下来,眼中要掉不掉的泪水,还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很快鼻头和眼眶就红成了一片。

申时行看不过眼,撇过头去,心中却想到——看着已经成人了,想法?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异想天开?,又固执难缠,一哭就满脸通红,眼泪水好像不要钱一样的掉,吴氏还说她最像自己,到底是哪里像了?!

申兰若膝行几步,跪到了申时行面前?,抽咽着道:“女儿不想惹爹爹生气的,可是女儿也不想成亲嫁人,女儿想为自己活一次,也想让父亲看看,申家不仅仅有男儿能干,女儿也巾帼不让须眉!我不是碌碌白丁之女,我是申时行的女儿,我有凌云志,从来不愿居人下,就是做医者,我也要做到最好!请爹爹相信女儿一次,女儿发誓,以后?一定会回报给爹爹,不会让爹爹失望,求爹爹成全!”

我是申时行的女儿,我有凌云志,不愿居人下!

申时行看着眼前?哭的不能自已的小女儿,总算明白了些她为何如此执着的原因,原来她心里一直以来的结,就是想在自己面前?证明自己。

申时行这样一个人,可以在朝堂上洞察人心,可以揣摩上意?,可以两边劝,两边倒地和稀泥,就知?道他绝对?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

一个情?商很高的人,不会不理解自己身边家人的真?实意?图,除非是不想理解,不想思考,否则就申兰若这般没有藏着掖着的表达,申时行马上就能将一切串联起来,看清楚申兰若的真?实意?图。

这是申兰若第一次真?正地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吐露心声,她不再叫申时行为冷冰冰的“父亲”,而是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称呼他为“爹爹”,那个时候的申兰若,可以拔她爹爹的胡须而只得到一声轻斥;可以坐在她爹爹怀里看书,遇到不会的不理解的直接就扭头问?申时行;可以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任何想要的东西?,讨厌的东西?。

她用自己所能用上的一切,情?感上的链接也好,赌上自己未来的一切也罢,只想让申时行明白她的决心,她的意?志,她终于找到了有可能的一个人生目标,并且想要为此去付诸行动。

此时的申兰若尚且涉世未深,但?是以她灵慧的头脑,她还是隐隐感知?到了,若是此刻不抓住机会,那么自己以后?的人生只能任人摆布,再也跳脱不出?那个樊笼。

头更加痛了,好似这个凝神静气的檀香在这种?情?况下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就连一颗早就冷硬了的心也开?始痛了,望着女儿倔强又殷切的面孔,申时行仿佛看到了自己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做事也是这般一往无前?,只要抓住一点点可能就要奋力?一搏,哪里有什么中庸之道?哪里会什么和稀泥当个老好人?那时候的自己,振臂一挥,就觉得天下之间?没有什么事他申时行努力?之后?做不到的。

这的的确确是他申时行的女儿,再没有错的了。

申时行长叹了一口气,扶起申兰若,认真?问?她:“当个安安分分的千金小姐不好么?就是嫁出?去了,我申时行的女儿,又有谁敢欺负了去?等过几年,儿女绕膝,在后?院品茗喝茶,听曲看戏,悠闲自得地生活,不好么?”

何必又要去走一条注定充满荆棘和坎坷的路?

申兰若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此刻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见申时行并没有任何动怒的神色,反而是一心一意?地在为她的以后?做打算,这种?情?况出?乎了她的意?料,同时感觉到胸口有一股暖流充斥期间?。

原来,自十三岁后?,她以为已经断掉的父女之情?,从来不曾断掉,它一直都在,只是父女两个都不在表达了而已。

有时候家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般奇特,明明是争执亦或是争吵,但?是等过后?,一切说开?了,又会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申兰若的鼻头和眼眶依旧红红的,显得小脸愈加白皙粉嫩,但?是脸上的表情?也更加认真?笃定:“爹爹,人各有志,如果您说的那种?生活,是和大姐一样,女儿我不愿意?过这样的人生。”

申兰若的大姐申兰云比申兰若要大好几岁,早早就出?嫁了,嫁的也算门当户对?,夫君年少就中了进士,如今在太仆寺做官,嫁过去三年就生了两个儿子,申兰若大姐在夫家地位稳固,很是说得上话,外头人看着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艳羡不已。

只有申兰若知?道申兰云每次回娘家,都要和母亲促膝长谈,哭诉一番,怀胎和坐月子的时候她夫君去别的小妾房中,小妾恃宠而骄,虽然最后?老夫人给了惩罚送到庄子上去了,可是她大姐依旧心结难解;家中婆母偏心二房,小姑子又言语尖酸,在婆家做事说话都要三思后?行,就是用自己的私房去买点什么东西?,都要小心谨慎。

而即便有这么多?的不顺心,吴氏每次劝申兰云这样的后?宅之事比比皆是,她已经算是幸运,夫君从不在外花天酒地,婆母虽然偏心,但?是老夫人是个拎得清的,夫家人口算是简单了,门风也正,让她放宽心去生活,有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人要难得糊涂。

这是吴氏的经验之谈,如今全部都传授给了两个女儿,然而申兰若听着都感觉到窒息。

这样的日子过着,又有几分意?思?而即便是这样的日子,都已经是外头人人都羡慕的好日子了。

见申兰若如此坚定,申时行再次警告道:“这世间?,想要做成任何事情?,没有不吃苦的,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可是要想清楚了,学医很苦,想要成为名?医更苦,名?山大川里找药材,风餐露宿、严寒酷暑都躲不掉,还有各种?病人,不会每个病人都体面,你要练习医术,难免不会遇到一些普通百姓,那些人可不会斯文懂礼,甚至有些病灶之恶臭难看,都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绫罗绸缎以后?不能再穿,胭脂水粉可能也没时间?用了,更不必说那些钗环头面,你要舍弃女儿家的一切,耽误了年纪又如此不合礼法?,以后?就是说亲也不好说,往后?余生,你都要像个男人一般在世间?行走,你确定,你能忍受这样的日子吗?”

当申兰若听到“你都要像个男人一般在世间?行走”,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激动地有些发颤,明明是很脆弱娇嫩的一张脸,此刻却布满了坚毅之色:“我确定,我能忍受,女儿自己选择的路,至死,不悔!”

申时行听罢,站在申兰若面前?,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好!好!不愧是我申时行的女儿,有志气!既然你选择好了路,我成全你,只要你以后?不要怨怪我这个当父亲的当时没有提醒你!”

申兰若一颗心彻底放下了,这个家里,申时行一言九鼎,他同意?了,没有人能越过申时行去,就是母亲吴氏也得听他的。

父女二人又在书房中商定好了拜师礼,拜师时间?,几时出?发,到时候带哪些护卫护送,甚至申时行已经想好了给女儿要寻摸一个会点拳脚功夫的贴身侍女。

等申兰若走后?,申时行走到书房的窗前?,看着女儿逐渐远去的身影,申时行再次长叹了一声:这个女儿一身傲骨,若是强行给她双翅折断,恐怕郁郁一生,吴氏教导了三年了,也没把她的左性扳回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蒙蔽吴氏和他的表象而已啊!

对?着父母都用上计策了,还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她要闯,就让她出?去闯吧,若是头破血流了回来,他这把老骨头大不了养她一辈子。

申时行看人准且狠,同时在他心里,也给小女儿做好了兜底的准备。

也只有大明首辅,对?待一个即将出?阁的女儿,有如此气度吧,申时行忍不住自嘲道,哦,不对?,还有王锡爵的女儿呢,也是个不安分的!

这世道是怎么了?儿子们一个个按部就班,女儿们一个个叛逆独行啊!

申兰若的拜师和远行,没有惊动京城任何人,只是申府内部吴氏和申时行大吵了一架,这是两人成亲以来头一次的大吵,搞得申时行也有些招架不住。

秦修文并不知?道,当时自己的一些想法?和观点给到了申兰若如此大的启发和勇气,也不知?道原本的轨迹全部都被打乱,申兰若正朝着一条未知?的道路行去。

第140章

朝堂之中随着秦修文被钦定为詹事府少詹事,并且万历亲口?答应了缓两年立太?子,群臣和万历对峙了许久的国本之争,总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虽然这个结果并非文臣集团大获全胜,甚至可能牺牲了一个未来太子之师的位置,但是斗争之?路前途漫漫,文臣最会迂回行事,更加知道在事情没有盖棺定论之?前,一时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以申时行为首的文臣们暂且退了一步,没有继续在万历头上火上浇油,从和皇帝争斗,转嫁到和秦修文争斗,到底难度系数降低了许多了么!那就静观后效吧。

只是这场斗争中,损失最惨的还属许国,卫阳升到底还是没有保下,一贬三千里,直接去了海南琼州府,虽然还是知?府,但是海南这等地方,所有官员避之?唯恐不及,再加上岛上多瘴气,生活环境也和中原大陆完全不同,上任路上更是千里迢迢,搞不好就连琼州都到不了,就直接病死在路上了。

就算顺利到了琼州,卫阳升就是想要传递消息都千难万难,等传到许国手中,或许时局已经几多变换,可以说?,卫阳升这枚棋子算是彻底废了。

提拔出一个知?府并不容易,下面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了卫阳升,其他派系的势力自?然就会马上伸手掠夺,再加上因为这件事惹恼了王锡爵,如今许国真是里外不是人。

而除了这件事,朝堂上一片风平浪静,没了国本之?争的争执,其他政事那都是有流程有规范的,只要照本宣科去做就行了,再加上年关将至,大明的官员们也想过一个松快新?年,忙着将各衙门的事情处理好,别到时候封印之?后,还有杂事找上他们。

在其他官员有些松懈的时候,秦修文却一点都没有闲下来,卫辉府的信件不断传递到秦修文手上,告知?秦修文目前的进度,就连季方和都几次往返于卫辉府和京城,忙的脚不沾地。

卫辉府自?从经历过皇帝亲临巡视一事后,民间对秦修文的敬仰更加恍若天人一般,尤其是卫辉府的商人们,之?前听到入京去参与投建修官道的商人说?,秦大人在京城依旧风光无?量,有些人还出于理智考虑有些许不信。

毕竟京城可不像是卫辉府这样的小?地方,能人辈出就不说?了,皇亲国戚、重臣名臣众多,秦大人再是厉害,到底年轻,如何能在短时间内与这些人扳手腕?他们虽然相?信秦修文的能力,但是也觉得?那些人有些夸大其词了。

结果呢,从京城到卫辉府的新?官道修好了,为啥从京城往卫辉府修,不往其他方向修,谁的功劳不明显吗?又?过了短短时间,一年不到,人家秦大人就又?升官啦,直接成京中四品大员了!

这可是和知?府一个品级的大官了,而且还是鸿胪寺卿,九卿之?一啊!这个新?闻还没彻底在卫辉府掀起风浪,紧接着,就连皇帝都被?秦大人拉着亲临卫辉府啦!

秦修文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卫辉府乡绅富商的认知?,甚至有些人还懊悔,当时给秦大人送行的时候,这个银子实在是送少了!就是给秦大人送出自?己的半副身家也不为过啊!

尤其是在万历和秦修文走后,嗅觉灵敏的人,马上发现了“吴氏纺织坊”的异常,本身“吴氏纺织坊”如今生产速度就极快了,从松江府过来的织娘都在带着卫辉府的女工做徒弟,有好几个心灵手巧的已经快出师了,“吴氏纺织”地方大,工人多,再加上吴氏那边的织机听说?也是改良过的,速度比一般的织机快上许多,工人熟练、织机速度又?快,就算“吴氏纺织”的订单多,但是也完全来得?及生产。

可是最近,“吴氏纺织”那边居然晚上也有动工的动静,工人分为三班倒,不分白天黑夜的生产,一筐筐的棉花运到“吴氏纺织坊”,本地的棉花基本上都送到了他们那里,甚至还不够,从彰德府那边还订购了不少。

这是接到了多少的订单啊?

眼红!实在是眼红!

“吴氏纺织坊”如今管理严格,工薪开的也高,尤其是对目前上夜班的那批工人,更加给足了银子,大家恨不得?忙一点,再忙一点,能赚更多才好。

只是到底人太?多了,人多必定口?杂,还是有风声慢慢透露了出去。

听说?“吴氏纺织坊”那边每晚都有一大木箱一大木箱的布匹运往码头仓库;

听说?“吴氏纺织坊”目前生产的布匹都还没有被?人拉走;

听说?“吴氏纺织坊”自?家的仓库已经爆仓,再也塞不下更多的货物?了;

听说?“吴氏纺织坊”暂停接单,要等到过完年后才接单,目前的订单已经排满了,根本来不及生产!

……

许多卫辉府的乡绅富人议论纷纷,众说?纷纭,猜测着“吴氏纺织坊”的巨额订单到底是给他们的,但是不管买主是谁,大家一致赞同的就是肯定是秦大人在那边牵线搭桥的!

甚至有些人遇到了吴富贵,实在是忍不住有些酸溜溜地问吴富贵讨教,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像他一样被?秦大人放在心上。

吴富贵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嫉妒和不满,但是忍不住炫耀:“这个简单,就是每一次大人要做什么,你也别管后面,就是大人说?啥是啥,大人让做啥就做啥,就成了!”

这话说?的人一噎。

吴富贵是土生土长?的卫辉府人,吴家几代人都在卫辉府行商,和秦大人根本没有任何沾亲带故,论做生意,吴富贵也只是一般,否则早就在卫辉府扬名了,思来想去,此人确确实实每一次都跟着秦大人的步调走,才会有今天。

有些人扼腕叹息当时自?己有眼无?珠,更多人则是眼巴巴地盯着吴富贵,想让他透露一二,他们是不是也有机会。

奈何在这件事上,吴富贵鸡贼的很,什么口?风都没透露出来,只说?让他们耐心等待,秦大人是不会忘了卫辉府的,搞得?人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什么时候轮上他们啊!

吴富贵在明面上替秦修文吸引了许多注意力和目光,很多人都忽略了有许多京城来的官船在卫辉府卸货,那些货物?都异常沉重,一个个木头箱子严密封住,很快就被?运送到了卫辉府的潞王府内。

潞王开春就要就藩卫辉府的事情在卫辉府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毕竟从潞王府开始修建以来,大家就知?道潞王就藩只是迟早的事情。如今潞王府早就修建好了,潞王前来就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潞王要来就藩前,家当当然要先一批批搬过来,所以很多人对此没有什么过大的好奇心。

众人不知?道的是,徐光启的核心研究团队,已经从卫辉府郊外的庄园转移到了潞王府,很多的材料和金银也一批批地借着潞王就藩的名义运送了过来,同时甚至有好几个被?万历搜罗过来的西方传教士,被?万历哄骗或者是直接掳来,替徐光启的蒸汽机船提供技术帮助。

万历的手段可要比秦修文更狠辣,钱财引诱只是其一,有些拒不配合地,锦衣卫直接用上了手段,严刑逼供,并且几个人互为交叉应证,若是发现有胆敢胡言乱语、不肯老实写下自?己所知?,直接在这些人面前断手断脚的都有。

万历的土匪作风,让有些后知?后觉地传教士都发现了自?己身边熟悉的人,突然就在大明失去了踪影,生死不知?,但是大明幅员辽阔、他们言语不通,只能小?心行事,甚至有些传教士都轻易不敢登陆大明传教了,称呼大明有可能是恶魔之?地——会吞噬他们这些传教者!

其实徐光启的团队如今所研究出了的很多理论知?识已经远远超出了西方的科技水准,徐光启不仅仅将所有的西方科学知?识全部汇集成册,前有秦修文和手段,后有万历的搜刮,徐光启接触到了西方国家许多的学者,有普鲁士来的,有日耳曼列国来的,有西班牙国来的,有葡萄牙国来的,林林总总的国家有十?几二十?个,甚至通过这些人的描述,徐光启对欧洲国家的情况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西方列国依旧处在分裂和混战之?中,他们的语言文化也并非完全相?通,而徐光启要做的,是将他们的知?识全部整合起来,为他所用。

遥远的西方诸国此时还不清楚,他们的文化知?识将在一个东方巨国之?中汇聚并且发扬光大!

终于,秦修文在新?年伊始,收到了来自?徐光启的亲笔信:

蒸汽机船已成,幸不辱命!

秦修文盯着这短短的一行字,薄唇为扬,利落的下颌线如同雕刻般清晰,映衬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一切准备就绪,历史的巨浪终将由他秦修文而掀起!他要让世界白银如同浪潮一般涌入大明!构建出独属于他的白银帝国!

秦修文面上表情极淡,转瞬即收,但是他心中的畅快和激动,大概只有他自?己一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