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无憾(2 / 2)

随情所欲 桑玠 11225 字 2024-02-18

“好。”他声音里像含了沙、低声笑了起来,笑得都浅浅咳嗽了两声。

从纽约回去的那一天,连续多天的雪天终于告一段落。

因为要掩人耳目,尹碧玠没有安排私人飞机送他们回去,帮他们都买了普通班机的位子,并且派了人暗暗在飞机上保护他们。

差不多要到时间进关之前,他们一直在机场外的私人休息室里休息,服务生小姐来提醒他们时间之后,唐簇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弯腰从尹碧玠手里抱过柯印戚、猛地亲了几口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他那阵仗,估计死了的人都能被他哭醒,服务生小姐吓得脸都白了、逃也似的撒腿就往外跑。

“唐二,马上把你的爪子从我儿子身上松开。”尹碧玠面无表情地看着唐簇抱着自己儿子哭得肝肠寸断,半响咬牙切齿地道。

容滋涵看得忍俊不禁,瞧见小柯仔的脸被掐得都憋得快发青了,连忙走过去把他从唐二货手里解救出来,“你干什么啊?小孩子不要被你闷死的啊?”

“嘤嘤……”唐簇揉着眼睛,气息微弱地抽泣,“虽然这小面瘫每天从早到晚地折腾我,可人家还是很舍不得他……嘤嘤……以后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人家真的……”

“停!”尹碧玠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他冷声道,“你的话语里再敢出现‘人家’或者‘嘤嘤’,我就把你的头打下来让我儿子抱在手里丢着玩啊!”

“别!”唐簇吓得都噎了一口,突然开始打起响嗝来了。

嗝声在偌大的休息室里听起来尤为响亮,容滋涵抱着柯印戚看着这个活宝,笑得差点连腰都直不起来,一旁的封卓伦跟柯轻滕喝完了一整瓶酒,这时回过头来看他们。

视线里只有明媚的阳光下,容滋涵笑得眉眼弯弯的脸庞,她手里抱着长得又萌又俊秀又面瘫的柯小朋友,一大一小、却分分恰好的和谐。

他突然很想很想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她手里抱着的是他们的孩子,下雪下雨、天朗气晴,等他回家之后,她就这样抱着继承他们俩容貌的宝宝明灿灿地笑着守望着他回家,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叮叮。”坐在他身旁的柯轻滕这时伸出手指,在他的酒杯上轻轻敲了敲。

“嗯?”他看得太过入神、勉强才把视线收回来,侧头看身旁的好友。

“新婚礼物,要我送什么。”柯轻滕声色依旧清冷,可清俊好看的脸上却也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封卓伦手掌握成拳,捶了捶他的肩膀,半响撩了撩唇,“我怕你不舍得出让。”

柯轻滕挑了挑眉,淡声道,“只要你敢说。”

“你老婆?”封卓伦开玩笑。

柯轻滕动作迅冷地踢了他一脚,这时走过去接过容滋涵手里的柯印戚,对他们道,“等过两天我和碧玠也会带着印戚去S市长住。”

“别误会,我不是因为想你。”尹碧玠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容滋涵,“纽约气候太冷,还是回国过年好,再说我爸妈也想印戚了。”

容滋涵看着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嘴角的笑容也越扯越大。

尹碧玠嘴上永远不饶人,即使她都心知肚明,毕竟那边的事情还未了解,他们是想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能够照应、保护到自己和封卓伦。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声息与共,生死相同。

唐簇到了S市后,直接转机去了A市,容滋涵特意没有和容城李莉说具体的回国时间、也不麻烦小孔来接,和封卓伦两个人打的回市区。

到家门口已经是临近黄昏的时候了,容滋涵放下手里的行李包,回头看身后的人,似笑非笑的。

走道里灯光打下来,显得面部线条分外柔和,封卓伦手上提着行李箱站在她身后,朝她扬了扬眉,“按门铃吧,你爸爸妈妈一定等不及看唇红齿白的再次到来了。”

容滋涵心里小声骂了句真贱,忍着笑按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李莉,她围着围裙,看到门口站着的人还一怔,镜片后眼眸精光一闪,半响将门大开,朗声道,“进来吧。”

“妈。”容滋涵走进屋子放下行李包,几步上去就从后抱住李莉,柔声道,“我回来了。”

女儿柔声细语在耳旁,李莉听得鼻头陡然猛地一酸,平复了下呼吸,才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声。

“伯父伯母。”封卓伦关上门进来,风雅翩翩地微笑,“新年好。”

年轻的男人相貌本来就生得极好,这样温柔又有礼的样子,任是谁都不可能轻易去拒绝阻隔。

李莉被女儿抱着,态度本来就软化了几分,面子上必然是不会刻薄地说什么,对着他淡淡点了点头,回过头来朝容滋涵轻轻瞪了一眼。

容滋涵眨了眨眼睛,这时看到容城背着手站在书房门口笑着看着他们,连忙朝他跑过去,勾住他的手腕,扬声笑眯眯地道,“爸!”

容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对着一旁的封卓伦眉目和善地示意,“外面冷吧?过来坐,我刚刚才泡了壶茶,热乎乎的,喝了保胃舒服,等会马上就开饭了,今天可是涵涵妈妈亲自下厨。”

封卓伦嘴角扬了扬,朝李莉道,“谢谢伯母,您辛苦了。”

“就你啰嗦。”李莉看了一眼丈夫,转身便走回厨房。

容城低声笑了两声,招呼他们坐到沙发上,边在茶几上给他们倒茶,边和封卓伦闲聊,“上次你做完菜之后,你涵涵妈妈心里其实可喜欢了,今天非要试试做你做过的菜,从早上开始捣鼓到现在呢。”

“爸爸做的菜才最好吃。”容滋涵舒舒服服地偎在容城身旁,嘴里嘟囔道。

“涵涵小的时候我就跟她妈妈说过。”容城低头看了看女儿,抬头又笑着看封卓伦,“我跟她说,以后谁娶涵涵可就倒大霉了,像她妈妈,又倔又难伺候。”

封卓伦沉吟片刻,面容特别正经,“像不像伯母我不敢说,但是确实是这样。”

容城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时却听到厨房李莉的声音,“来个人帮忙打打下手,我这忙不过来了。”

“叫你呢。”容滋涵挑了挑眉,示意封卓伦。

封卓伦心里是最清楚的,丈人对自己这张唇红齿白的脸还是挺和颜悦色的,可这丈母娘……还真是实在不好说。

“去吧。”容城这时也开口,朝他点了点头。

封卓伦进厨房的时候,李莉正在炒菜,见他进来、李莉也没说什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碗,道,“打个蛋就好。”

“嗯。”他点了点头,走过去认认真真地打蛋。

李莉一边炒菜,一边观察他,他身上原本特别明显的随意懒散这时好像刻意收了起来,打个蛋还正襟危坐的样子。

看着看着,李副处长的表情就又柔和了几分,这时忍不住开口道,“别打了,蛋黄都彻底糊了。”

封卓伦手一顿,一向闲适的样子都没了,连忙把碗放回流理台。

李莉嘴角都有了笑意,面上却还是平淡地看着他,“你喜欢S市吗?”

他立刻点了点头,嗓音有些发紧,“我和涵涵说过,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嗯,”李莉将蛋均匀洒进锅里,“A市或者法国,再好的地方都没有这里过年热闹,涵涵每年过年都会回来和我们一起,世界上再多重要的事情,都比不过一家人在一起团圆了。”

他没有说话,只一下一下地点头。

“以后……说不定年夜饭的活就要交给你,好好看着。”李莉说这话时背对着他。

封卓伦一怔,半响,嘴角一勾,渐渐染上了一个许久都没有过得澄澈又坏意、漂亮的笑容。

外面的门铃这时突然响了起来,厨房离大门近,他正准备走过去开门,容滋涵已经走到了他前面,将门打开。

“姐?”

门口是容羡扶着大肚子、脸上的表情极其诧异,而瞿简手里提着些年货正站在她身旁。

容羡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惊喜、又有些隐忍着的复杂,而瞿简站在她身旁,对着容滋涵点了点头、脸庞上是一如往常的温淡如水。

容滋涵看着他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时之间站在门里门外的人都有些几不可见的尴尬。

封卓伦看着这个场景,微微垂了垂眼眸,半响有些闲适地靠在厨房门口,漫不经心地朝他们笑,“你们来了。”

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倒生生有了点似是而非的轻慢感觉,容滋涵听了便回过了神,弯腰帮他们从鞋柜里拿拖鞋出来。

“谁来了?”容城这个时候也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玄关看到是他们,笑道,“六六瞿简你们怎么来了?来,快进来坐。”

“大伯,刚在爸妈那里吃了饭,就和六六带点东西过来看你们。”瞿简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在一旁放下,小心地环住容羡的腰,笑容淡雅,“没想到涵涵回来了,你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不多留了。”

他一席话,彬彬有礼的,听在容滋涵耳里却真的是觉得横空生了疏淡,容羡一直看着容滋涵、一直活泼扑闪的眼睛都有些暗淡下来。

“涵涵妈妈今天亲自下厨做菜的。”容城背着手不徐不缓地说,视线落在几个小辈身上。

封卓伦深吸了一口气、这时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握了握容滋涵的手,平静地看着瞿简和容羡,“既然都来了,坐下来吃点再回去吧。”

他语气难得正经,手心里源源传来的暖流输进心脏里一般,容滋涵侧头看了看他,神情也渐渐柔和下来,“六六怀孕后期,总要小心点、休息一会再走。”

简单的几句话,却听得被瞿简护着的容羡鼻头微酸,立刻红着眼眶用力点了点头。

封卓伦去厨房继续帮李莉打下手,容滋涵把行李搬进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容羡正站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看着她。

“你怎么走上来了?”见容羡一个人挺着那么大一个肚子走上楼梯,容滋涵皱了皱眉,赶忙走过去带着她的肩膀往卧室里走,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容羡没有说话,大大睁着看着容滋涵的眼睛里眼泪一下子滚落了出来。

容滋涵刚去帮她取了条毯子,见她哭了,步子都猛地一顿。

“姐,对不起……”她看着容滋涵,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不要不和我说话,不要不理我……”

平时那么活力四射的人,捧着脸在自己面前几乎哭得像个小孩子,声音都变了。

容滋涵看了她半响,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时走到她面前、把毯子小心地披在她身上,半蹲下来取了纸巾帮她擦眼角。

“你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不用道歉的。”

容羡听了她的话眼泪掉了更凶,慢慢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肩膀,靠在她耳边小声抽噎着说,“姐……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是不是?从今以后我们哪怕在一起笑得有多开心,都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了对不对,你不用骗我,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已经永远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对我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样做才可以像以前一样,我知道说再多的对不起都没有用了。”

物是人非,这一定是最无奈的事。

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姐妹,相濡以沫的家人,彼此分享所有的开心难过,连一个眼神都是最最默契的。

可从小那样亲密无间的人,突然从哪一天开始,就好像不再是最初相处时的样子了。

“六六。”她拿纸巾擦容羡通红的眼眶,另一手慢慢抚着容羡的后背,“你千万不要再说对不起。”

“从前的事情就是从前,没有必要再提,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同样也对得起我们姐妹两个的感情,所以我们谁也不欠谁,根本涉及不到道歉的。”她目光平静,“这并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你们互相钟意,这很正常,没有小三、没有出轨,他选择的是你,想保护的是你,他做的也没有错。”

“六六,你已经成家了,也即将要当妈妈,我是你宝宝的姨妈,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对他很好很好,就像小时候我对你一样啊。”

“姐。”容羡良久吸了吸鼻子,看着她轻声道,“我现在才觉得我似乎从小都像是没有大脑在生活,小时候你帮我挡着、长大了瞿简帮我挡着,你的坚强、理智我一样都学不会,我是个很失败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帮你挡着所有事情,你在他的庇护下再肆意妄为又怎么样?他甘愿,你如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容滋涵轻轻捏了捏容羡的脸,“至于回不回得去从前,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相处的方式必然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我们有了各自的世界,或许我们不能懂彼此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可你只要记住,我们是家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谁都不可能是最初时候的样子,可过去的再多隔阂和误解,也都是过去的。

哪怕变得再多、再陌生,可总有一个最特殊的位置留给对方,无可替代。

良久,容羡用力点了点头,拿额头碰了碰容滋涵的下巴,“等我们都老了,我们还可不可以再去小时候玩的地方玩?”

“好。”容滋涵将纸巾放在她手里,起身也坐在沙发上,“好了不哭了,待会下去指不定瞿简脸色大变拿我是问呢。”

“姐,你真的想嫁给封卓伦吗?”容羡擦去眼角的泪渍,紧接着问,“大伯他们会不会同意?你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吗?”

封卓伦相貌是好的没话说,可过日子不可能永远拿相貌当饭吃啊,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需要那么多的彼此包容与体谅,姐姐这么优秀,嫁给他以后难道不会过得很辛苦吗?

容滋涵盘起双腿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空气里一个点很久,一直没有说话。

楼下这时传来容城喊他们下去吃饭的声音,她起身扶起容羡,陪着她走到房间门口,突然顿了脚步。

“我现在才觉得,当时我对邵西蓓那样痴迷傅政不以为意,真的是犯了天大的错。”她浅浅笑了笑。

再理智的人,在遇上那样一个人之后,一切的原则与理念都会变得苍白无力了,眼里心里,被他占据得什么都看不见。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饭,容城便在客厅里开了电视机,一桌子的剩菜碗碟还在桌上,烧了一桌子菜的李莉便站在餐桌旁指挥自己的丈夫道,“老容,你去洗碗。”

容城是没有异议的,可步子却没有动,只微微笑着开口道,“涵涵去,每次回来都只知道好吃懒做,以后成家了怎么办。”

容滋涵正和容羡说话,果断当做没有听到,还把视线往旁边的封卓伦身上一瞟。

某个曾夸下海口要让丈母娘越看越顺眼的人心里明白丈人就是想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还是很配合地从沙发上起身,“伯母,我帮你吧。”

李莉点了点头,便整理了碗碟先朝厨房走去。

流理台的工作分配得均匀,封卓伦负责刷碗,李莉站在他身旁负责冲洗干净,两人之间无话了一会,李莉突然问,“你过年,要回去陪父母过吗?”

他听得一怔,半响才认真地答道,“我妈妈前一阵刚刚去世了,至于我的父亲……伯母,我的情况有些复杂。”

“但说无妨。”李莉仔细观察着他,“我审理过的案子也不少,看过的电视剧也不少,你是在A市生活的,你的家庭是不是类似A市大家族?”

他点了点头。

李莉能猜到七八分、心中了然,“是有些复杂。”

“我上次去A市的时候,一个男人到机场来接我,涵涵看上去很讨厌他,他好像姓罗。”李处长心直口快。

“嗯。”他神色未变,“从辈分上来说,他是我的哥哥,不过也无所谓,我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家的成员。”

“我也不是很喜欢他。”李莉关上水龙头,“这个人有些太过虚实难辨,看得出来城府很深,涵涵既然非常讨厌他,他肯定也做过很对不起涵涵的事,之前你带涵涵去法国、想要和她分手,是因为这个人么?”

封卓伦沉默片刻,答道,“更多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外界的因素影响得再多,如果我自己的想法坚定到可以支撑,终究有办法可以避免,也不可能迫使涵涵为我那么伤心,两个人的关系终究还是看两个人彼此的,和任何人都无关。”

即使他万分厌恶罗曲赫,即使罗曲赫曾威胁于他和容滋涵的性命,但终究是他自己伤透深爱的人的心。

“嗯,男人有责任心与担当最重要,我一直在重复强调这一点。”李莉点了点头,“我做这一行几十年,在各地都有积累的人脉,你既然是真的想与涵涵在一起,那么这些以后都可以为你所用,我和涵涵爸爸也无论如何只要保你们两个都平安。”

封卓伦听完李莉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伯母,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要自己去解决,给涵涵和你们一个交代,希望你能给我时间。”

李莉没有答话,熟练地拿了水果出来切片,突然开口道,“嗯,先把年过了,其他事情之后再说,你说你已经不再是自己家族的人,那以后娶了涵涵,也就是我们家的人,不够好的地方再慢慢改好,你们都还年轻,你和涵涵都是这样。”

他听完了李莉的话,直到李莉出了厨房的门,才刚刚发现眼眶已经有些发热,连胸膛里都已经是闷慨又动容的汹涌澎湃。

从小封瑜与他交流甚少,年长之后更是几乎没有交流,他虽然难以介怀对封瑜的爱,却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完完整整地与一位女性长辈交流。

更何况这是她的妈妈,活着的人永远是给自己一个对已故的人歉疚关爱的存在与机会,她的父母看待他如此,他无以来报,只能用余生与她一起好好敬孝。

他想得出神,才发现容滋涵已经走了进来。

“怎么样?小白脸女婿还讨我妈妈欢心吗?”她被他拉到怀里,淡定地看着他问。

“自然是极好。”他脸上又恢复了以往欠揍懒散的表情,搂着她刚想往外走,突然看到厨房有门可以通向外面。

容滋涵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带着从后门走了出去,外面是楼背后的空地,正好有很多住在附近的小孩子嘻嘻闹闹地准备放孔明灯。

封卓伦扫了一眼四周,这时突然带着她走到路灯旁。

他松开她,半蹲下身来对正拿着一个刚做好的孔明灯的小女孩道,“小妹妹,你这个灯,能不能送给哥哥?”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半响摇了摇头。

“这样行不行,你住在哪里?哥哥明天买十个灯送过去给你,你今天就把这个孔明灯让给哥哥,好不好?”某人循循善诱,好看的脸庞在容滋涵看来分外魅惑。

她站在他身旁看得哭笑不得,这时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干什么啊。”

“你看,哥哥的女朋友都生气了,因为哥哥答应她要给她放孔明灯许愿的。”某人露出了分外无辜又萌贱的表情,动人得一塌糊涂,还轻轻牵了牵小女孩的手,“可以吗?”

小女孩努力想了想,才终于把手里的孔明灯和点燃灯体的燃料递给他,微微红着脸连家里地址也没报就转身跑了。

容滋涵看着某人色诱的全过程看得目瞪口呆。

旁边几个小孩子已经成功点燃了灯,一个个通透的灯从他身后飘起,伴着小孩子的嬉笑欢呼声慢慢升高。

她最熟悉的城市,夜空一望无垠,只余这点点曼妙的星火。

而她这一生最爱的人让她手扶着灯体,小心地点燃燃料,侧脸上的笑容几乎倾国倾城。

她再无憾事。

封卓伦就着她扶着灯体的手轻轻将灯体展开,燃料氤氲出来的热气将整个灯体都撑开通透。

他这时回头看她,笑吟吟地道,“来,许个愿。”

容滋涵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突然对上他的目光一怔、下意识地微微侧脸,脸颊有些泛红。

“嗯?”他看得仔细,俊美的脸庞上笑容更溢,还渐渐染上丝蛊惑,他更凑近她一些,眼睛对着她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几乎贴上她的鼻子,“今天许的愿望,一定会成真,认真许。”

她避无可避,心跳愈加加快起来,睫毛微微颤了颤。

封卓伦笑得更坏,还将薄唇凑过去咬住她的,含含糊糊地道,“旁边都是小孩子,不要教坏人家,你乖,回去你再慢慢看……”

他说话的时候早没心思顾忌孔明灯,两手想环住她的腰,便顺势松了手。

她余光里孔明灯晃晃悠悠地渐渐上升,亮光似乎就萦绕在眼前,她被他双手搂得紧紧的,唇舌间极尽缠绵地亲吻缠绕。

她闭着眼睛、双手也抱住他的腰身,安静地回应着这个温柔似水的吻。

愿望。

她的愿望,不就是此刻,沉醉在最爱的人的怀抱里,人长久,此生如此时吗?

只希望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与他分崩离析、再也不会饱尝那样深入骨髓的痛,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能与他、与自己的父母……甚至如果可以,有他们的孩子,如愿以偿、阖家团圆。

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今天的夜晚必然是长的,外面烟花爆竹声不断,他的纠缠却始终没有结束。

容滋涵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脸埋在枕里,接受他给予的一切。

“涵涵……谢谢。”他吮到她颈窝处时,忽然停了下来。

她原本被他吻得迷迷糊糊,却在听到这两个字时一下子神思一紧。

半响,她从枕间撑起手腕,回过头看他。

之前是她为他做那一切,是她努力地想让他坚强、勇敢起来,是她为他的悲伤而心疼,是她比任何人都想让他敢于面对他过去都不敢不愿去面对的一切。

她是他的女人,是现在这世上唯一心甘情愿为他的人。

容滋涵已经快要睡着了,这时却忽然想起来什么,轻声道,“明天去买药。”

他抚着她背的手停了停,懒散地道,“伤身体,不用。”

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胸口,“我这两天……不安全。”

他“嗯”了一声,神色自若,“嗯。”

“嗯……?”容滋涵和他聊得倒反而没了睡意,从他胸膛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万一有了……怎么办。”

“我又不会跑。”封卓伦神色戏谑地低头看她,“那么想让我当爸爸啊,嗯?孩子他妈。”

他神情愉悦、一副吃饱喝足一切气定神闲的样子,她白了他一眼,想想应该也不一定就中了,重新埋进他的胸膛里闭上眼睛入睡。

夜里月光倾洒进室内,他却一直没有入睡,一下一下地揉着她的头发,眼眸愈加如漩涡般、渐渐带上些复杂。

春节的几天气象一派地好,李莉和容城难得竟推去了所有年假里的局和应酬,还多申请了几天年假,一心在家里和两个小的一起,也不往外跑、天天在家里一家人做饭吃菜、看电视聊天。

现下家里的饭菜基本是隔天两个人负责,容城和容滋涵负责一天,李莉和封卓伦负责一天。

今天的午饭是封卓伦和李莉做的,吃饭的时候有容城最喜欢的糖醋排骨,不知参加过多少宴席的药委会主席吃得大快朵颐,几乎消灭半盘,边吃还边笑眯眯地夸奖,“这手艺,真的是绝了。”

李莉“哼”了一声,推了推眼镜不徐不缓地道,“那是当然,比你和涵涵俩人搭档做的午饭可好多了,小封那厨艺才是厨艺,涵涵那点花拳绣腿啊……就是三脚猫。”

封卓伦笑了笑,目光轻轻一挑还往容滋涵身上瞟了一眼。

某人这两天和未来丈母娘相处下来,也与他高超的船技一般开始如鱼得水,李莉面冷心热,妈妈一般都更倾向于喜欢男孩子,这么一个高大好看的男孩子在家里,懂事体贴地陪着,必定是会动容的。

容滋涵翻了个白眼,冷哼道,“看这胳膊肘拐的,才几天。”

“涵涵,进了门就是一家了,你妈妈就算偏了心也正常的,异性相吸,很正常的情况。”容城乐呵呵地笑。

“吃饭。”李莉轻轻敲了敲筷子,目露虚张声势的警告看着自己的丈夫。

封卓伦看着向来精干的李副处长脸上柔和的神情,心中也愈加酸软了几分。

他有多庆幸能遇到容滋涵这样的女孩子,就有多庆幸她的父母是这般通情达理、无微不至的和善通融。

失去的再也无法回来,他曾错过的、做错的,他愿意今后来补。

“涵涵妈妈,我帮你去添饭。”他这时放下筷子,伸手接过李莉手里的碗。

“盛三分之一就好,给你涵涵爸留点。”李莉神情平静地嘱咐着,话语里却是关切的,“你自己也盛点,看看你瘦成这样,男孩子不能太瘦的。”

容滋涵夹起菜看着这个场景,对上对面容城的视线,父女两个相视一笑。

封卓伦走去厨房盛饭,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李莉放下筷子起身走过去开门,看到来人时一怔,疑声道,“小沈?”

容滋涵听到这两个字也一怔,放下筷子朝玄关走去。

沈震千手里提着公文包,身旁跟着他在律法申诉司的两个助理,沈震千一身铁灰色大衣、风尘仆仆,神色冷肃的眉眼间还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倦色。

这样的阵势,必然是出了什么情况。

并且与她……或者与封卓伦相关。

“千哥。”她蹙了蹙门,上前一步将门打开,“你们进来坐。”

沈震千点了点头,和另外两个同事都脱了鞋走进来,容滋涵朝李莉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来处理,便带着他们三人进了书房。

沈震千在书房的书桌上放下了包,转身对容滋涵道,“抱歉,因为时间实在是紧迫,所以又一次登门拜访,打扰你和伯父伯母过年。”

她摇了摇头,“没关系,出什么事情了?”

他目光沉静地看了她一会,伸手示意身旁两个助理将包里的资料取出来给他。

“昨天下午有一个人通过某种途径联络到我,将一些资料和信息告知我,并且不索求任何的回报,她拒绝透露任何她的个人信息,只是告诉我可以将这件事情转告给你和……封先生。”沈震千说的是A市语,咬字圆润,“所以我直接就来你家拜访,因为这件事情如果真的立案调查,会牵扯整个A市的多个层面,曝光后会根本无法收场。”

容滋涵听了他的话,心里越来越沉,她接过他手里的资料,翻开第一页开始看。

她看得愈加触目惊心,握着纸张的手都有些发抖,脸色几乎发白。

纸张上一行行,清晰地列举着罗家种种不为人知的事:罗曲赫在法国非法囚禁一名年轻女子,用诸多手段勉强进行施暴,并且强迫该女子15岁生子;罗豪季与多名娱乐圈影星有染,并且曾在酒店里逼迫某年轻女官员服食过量兴奋剂致死,并通过某种手段压下风头。

影星……年轻女官员。

“你曾与罗曲赫交往过,是直击证人,而封先生……据这位供述人称,是罗豪季的亲生子,你们与罗家当事人有不可逃脱的关系,必须回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