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成熟,他在沉淀,他在蜕变。那数年的时光中,偶尔也会有褪去虚伪面孔的温润时刻。她应酬归来一身狼藉,高烧不起,在一旁照顾她的也只有他;她事业受挫暴躁不堪时,便会去找他发泄,发泄完了就只剩了消极低沉,陪着她坐在海景房的地毯上、沉默抽烟听着浪涛之声直到天明的,也还是只有他。
都是他。
这十年她的年轮中最苍白脆弱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烙印。她是女人,天性中会去寻找爱的女人。动心的时刻无数,然而她总害怕他会成长为他那两个前夫一般的老练而薄情的男人。所以她有意无意地折磨他,每每对他示弱博得他的同情和照顾之后,便要无情地给他重重一击——她要让他始终保持清醒,让他悬在半空,承认自己的权力和地位。
她很清楚地记得,那一次高烧中,他给她做过一次饭,也就仅仅那一次。是他的家乡菜,她印象深刻。但她当时吃着他做的菜,明明觉得好吃,却要刻薄地讽刺:这种手艺、这种乡下野菜,也好意思拿来讨好她。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给她做过家乡菜。即便在她威逼之下,他也不过随便烧几个菜应付。
他早些年的心思是单纯的,对她还怀有一线底线善良的相信。但她知道,在那一次之后,这本能上的一种相信,也被她摧毁得一干二净。她心里头有些痛,但她强硬地选择无视。
时光又飞快地向前移动,她放他走了,但她并不担心。那时候的时樾是一只黑暗中的鹰,飞得很高,却依旧不知道方向。他飞来飞去,飞不出她的手掌心。
但在他三十二岁生日那晚,他扔下那张门卡和钥匙,坚定地走向了另外一个女人。
她那时候知道,时樾看见方向了。他终于发现他眼前的黑暗,并不是因为身处一个没有光明的世界,而是被蒙上了一层遮眼布。
他把她蒙上去的那一块布给扯下来了。
时间一晃,恍然又回到现在。
那一群光着头的爷们儿,拥着那一个人走了。那个人离开之前,左顾右盼,似乎希望见到一个人。但那期许,始终不曾落到她这里。
她的目光固执地抬起,落到天边被大风扬起的一个塑料袋上。
当塑料袋落下时,那个人终于离开了视野。
最后一眼,亦不过如此。
她起身,抽出了旅行箱的拉杆。桌上的咖啡一口未动,只是拉花已经凋零。
她斜开眼,看见楼底下二女一男走了出来。那个穿白衬衣牛仔裤的女人脸上依旧是那样淡漠,和那一回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们离开了。
她“呵呵”地笑了一下。昂起头,傲然地走了出去。
楼底下,有事先预约的司机在等她。
“女士,请问是去T3航站楼吗?”
“是的。国际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