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樾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腕道:“跟我来。”
他的手那么有力,容不得她反抗。南乔被拽着走了两步,喊道:“时樾!”
时樾停下来,转身道:“怎样?”
南乔薄薄的唇紧抿成一线,别过头去,眉心轻轻地跳动。时樾握着她的手,亦觉得微微潮润。
时樾双手覆上南乔的脸侧,大拇指按着她的眉心,向两边为她抚平了皱痕。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有什么好在乎的?”他冷着声音道,醇厚又沉稳。
南乔这时候才缓过来些,声音低颤,摇着头喃喃道:“他太过分了。他太过分——”
时樾伸手一带,把她拥在了胸前。五指穿过她的长发扣在她的后颈,缓缓安抚。待她完全平静下来了,时樾冷酷地在她耳边道:“……想不想让周然受点‘身’‘心’上的双重刺激?”
普陀山庄中有一个专为贵宾准备的化妆房,也提供衣饰出租的服务。
时樾把南乔带到那边坐下,吩咐那里的人:“叫你们主管过来。”
时樾来普陀山庄的次数不算少,山庄里头的人都晓得他是个大金主。还没叫,那主管已经笑盈盈地来了。
“时总,今晚怎么来这儿啦?”
时樾把南乔摆正到主管面前:“找套衣服给她换上,然后画上晚妆。又好又快,我等着。”
南乔:“……”
主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南乔,啧啧道:“这就是衣服架子!”
时樾道:“要你们最好的,二流货色别拿出来丢人现眼。”
主管能做到主管,自然是精明的,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南乔不是寻常人,至少在时樾眼里面,不是寻常人。这姑娘打点漂亮了,那是时樾要带出去的。
主管一双自带量尺的眼睛扫过南乔,对南乔的造型已经拿捏个十之八九。进储衣间拎了一套Versace的晚宴礼服出来。
时樾看了一眼就摇头:“露少了。”
南乔:“……”
时樾对主管说:“你盯着她,我进去挑。”
时樾出来时,手里拿的是一套Alexander Mcqueen的黑色绣金礼服和一双CL的高跟鞋。
Alexander Mcqueen的礼服偏古典,但这一件的设计,在古典之余,又带着成熟性感的诱惑。
南乔从换衣间走出来,面前两道菱形的布料,把该挡的挡住,然后绕过脖子后扣住,衬得她颈形优美,如同天鹅。衣服底下则是开衩的长裙,直到脚踝,走动时,一双修长匀称的腿便若隐若现。
她的个子本来就高,踩上高跟鞋之后更是身材颀长,还没化妆,那种高贵优雅的状态就全出来了。
时樾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的化妆台上,微眯起一双眼看着她。
“走起路来还挺有范儿,之前穿过吧?”
南乔之前随父亲参加大小宴会,自然穿过。她点头:“没穿过这么露的。”
她转身,后面除了三道窄窄的带子之外,几乎整个背部都光裸在外,细腻的腰线向下收束,形成一个诱人的弧形,露出了浅碟一样的小小腰窝。她并不羞涩,只是表情依旧冷淡木然。
时樾道:“样子是有了,神态还差了点。”他向主管抬了抬下巴。
主管亲自给南乔上妆。她看了时樾挑的衣服就大概明白了他想让南乔呈现的风格。
南乔的长相底子好,主管也用不着花太多心思去遮瑕啊、刷阴影啊、贴假睫毛双眼皮啊什么的,凭着一手纯熟的技术,半个小时就给画好了,还给盘了个雅致而不失妩媚的发髻。
主管画完,审视着自己的作品,感叹道:“这还不把今天来的小明星们都比下去?时总,您眼光真是好啊。”
时樾冷淡道:“说什么话呢。”他左右看看,又让主管挑了一对耳环给南乔配上,才说:“好了。”
出了化妆房,南乔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时樾抬眉,看着她道:“男人也是会嫉妒的。”
南乔不解。
时樾贴着她耳廓道:“让周然看看,抛下你不要,那是他瞎了眼。”
南乔沉默了好一会,淡淡道:“我确实也是个无趣的人。”
时樾“呵”地笑了一声,“那是因为你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多有趣。”
南乔静静地望着他。时樾微微地向她笑,忽然向她正式地浅浅一礼,伸出手来:
“尊敬的南小姐,愿意做我时樾今晚的女伴吗?”
时樾挽着南乔进入宴会厅时,几乎是全场的焦点。
要知道他是节目的主要制片人之一,有多少赞助商、经纪人和明星都是冲着他来的?他刚才匆匆道歉消失掉,已经让众人迷惑不解,现在突然出现,身边突然多了个艳压全场的女伴,怎能不让所有人惊讶!
时樾刚刚出来惊鸿一瞥,已经让很多小女星惊叹,投资人里面也有长这么帅的!然而再一回忆,可不就是此前热传的那个夜跑视频里面的男人?那种惊喜感扑面而来拦都拦不住,这票小女星心里便各怀了心思。一打开“秘密”这个匿名社交软件,首栏赫然就是“看到了S姓制片人,好想求潜规则呀!”下面一溜儿的点赞。
然而这时候他挽了女伴出来,情况就不一样了。谁都想得到他刚才是专门去接女伴了。有些此前在片场见过南乔的,隐约觉得面熟,但又想不起来。
此前南乔在欧阳绮宠物店见过的那个小男星也来了。作为被王牌经纪公司力捧的新生代男星,他已经被内定上节目了,这次过来,主要是和五个真人秀男星和“时间海”熟络一下。他看见南乔,倒是眼尖地一下子认了出来。欣喜地跑过来,向南乔伸出手,道:“没想到姐姐也是圈儿里面的啊,我叫吴斐,姐姐的名字是?”
小男星确实没什么架子,虽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是人尽皆知,但还是礼貌地介绍自己。当然,这对于南乔来说,很有必要。
他如此有礼貌,南乔自然必须回应。她挽着时樾胳膊的手放下来,本来打算借步和吴斐说话,谁知道时樾手掌一翻,又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不放,让她一步也跨不出去。
南乔:“……”
她侧头,时樾还在和别人说话,就像完全不知道一样。
吴斐多聪明的小孩,将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笑眯眯道:“既然姐姐没空我就先不说了,姐姐以后能让欧阳大夫给我办张打折卡么?”
南乔:“……”
另一边,也有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是一个心里又惊讶又不爽,另一个心里头酸劲儿十足。
Susie拉着周然,撅着嘴发泄道:“那女的谁啊?哪里来的小妖精这么不要脸借机上位啊!烦死个人了!”
周然听她抱怨,突然暴躁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跟别人睡了上节目啊?”
Susie吓了一跳,跺脚尖叫道:“周然!你吃错药了吧!我哪里得罪你啦?说话这么难听!”
周围人的目光都被Susie这一声尖叫吸引了过来。周然心中愈发烦躁,搂住Susie哄道:“别闹了啊,乖一点!”
Susie仍然生气,胡乱摆着肩膀撒娇:“那你去帮我跟那个时樾说啊,你不是说你家很有面子吗?上个节目就这么难吗?……”
周然按着胡搅蛮缠的Susie,目光落在那个形象焕然一新的女人身上,愈发地心烦意乱。
尽管很多人不愿意承认,但没有人不发自内心地觉得,时樾和他身边一直挽着的那个陌生女子,确实是一对璧人。
这两个人都不是娱乐圈的气质。然而时樾在应酬中,自有一种通透明朗的爽快,待人老练、周到、妥帖,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圆滑世故、或者是油嘴滑舌。他几乎记得住每一个人的名字和喜好,无论男人女人,无论精明狡诈的王牌经纪人还是久经名利场的大小明星,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挠到他们的那一块痒痒肉。
而南乔呢,不苟言笑,礼仪得体,冷淡又大气,时樾在遇到同行的其他制片人和导演时,会把她的即刻飞行介绍出去,但也并不透露南乔的全名和身份。这时候南乔便会就即刻的产品多说两句。要是对方有兴趣合作,便把Q哥引荐过去。
中间不时会有女眷过来找南乔攀谈,要么想打探打探南乔的底细,要么是想借南乔接近时樾。时樾倒是把南乔当成他的私有物了,一概以“她不是圈内人”替她回绝掉。
时樾远远瞅着Q哥身边聚集了不少人,在交换电话和名片,对南乔道:“谁说你不会交际的,我看你刚才就做得很好。”
南乔淡淡看了他一眼——他是在鼓励她。但的确有他在旁边适时提点,和别人说话这事,似乎变得没那么难。
时樾指尖抹了一下她的嘴角:“妆花了点。”
刚才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口红。南乔皱眉:“我去处理一下。”
时樾微笑:“去吧。”
“时先生!”
Susie终于找到一个搭话的机会,展现出一副清纯明媚的笑容来面对时樾。
“我叫Susie,亚娱公司的签约演员。”她偏着头笑了笑,俏皮地说,“你说不定知道我,我在《明宫传奇》中饰演锦妃。”
“哦。”时樾礼节性地微笑,“我知道,皇帝很宠爱,却当作棋子牺牲掉的那个。——我很喜欢你的表演。”他仔细想了想,道:“很天然,把这个角色纯朴而挣扎的内心刻画得很好。”
“真的吗?!”Susie真真是惊喜异常,连周然有时候都笑话她说这辈子就安心当个花瓶得了,可是时樾说她演得好!她当然也是为这个角色用了心的,现在听时樾这样说,顿时觉得遇到了知音一般,连看他的目光都格外不同了。
“真的。”时樾真诚地微笑着点头。这时候侍应生端着一大盘杯子从旁边匆匆而过,时樾礼貌地挡住Susie的肩把她往旁边带了一步,“小心。”
这样的细心体贴,和小小的身体接触,简直就让Susie心如鹿撞。Susie脸蛋儿娇小,骨架匀称而纤细,在高高大大的时樾面前就像一只小兔子一般。她一抬头看见时樾俊厉的相貌,一张精细雕琢的脸泛出红晕。
有什么比一个能理解自己欣赏自己的男人还能更让女人动心的?Susie并不蠢,她也知道周然这种二代,就是看她年轻漂亮,和她玩玩而已,压根没想和她结婚,两个人就是各取所需。她要在这个圈子混下去,还是得靠自己多结交一些导演啊制片人啊什么的才行。
“那,时先生,你觉得我们有机会合作吗?”Susie展开一个性感诱人的笑意。她想开了,便开始使尽浑身解数来展现自己迷人的一面。科班出身的演员么,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特别的控制,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是动人。
时樾依旧保持着之前礼节性的微笑:“我见过你们公司的经纪人了,亚娱是‘时间海’非常重视的合作方,希望能在节目中见到你。”
听到这话,Susie当然喜之不尽,往旁边看去,舞池中已经有人翩翩起舞,便也不顾矜持,大胆而殷切地邀请道:“时先生,能一起跳一支舞吗?”
时樾微微一笑:“苏小姐愿意与我时樾共舞,是我的荣幸。只是你的男朋友,恐怕会不大高兴。”
Susie一回头,果然周然正黑着一张脸,端着酒杯站在不远的后面。
时樾向她一举杯,低笑道:“我的女伴来了,苏小姐,回见。”
南乔和时樾进了舞池。
南乔搭着他的肩,随着韵律和他缓步起舞,淡淡道:“你勾引女人真有一套。”
时樾低低笑道:“吃醋了吗?”
南乔看了看那边已经分道扬镳的两人,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时樾道:“我是为那姑娘好。”他笑着,带着微微的醺意。
南乔细细看着他的脸,觉得他笑得过于好看了点,道:“我刚见你时,没觉得你这么爱笑。”
时樾将她揽近了一些,道:“美人在怀,当然要笑了。”
南乔冷冷道:“你又无耻了。”
时樾厚颜道:“我看你也挺开心的。”
说着他一双手轻轻落到她肋骨下侧——
南乔浑身一震,脸上现出笑意,声音却是带怒的——
“时樾!”
“你看你这不也笑得挺开心的?”
南乔压着时刻想要笑出声来的冲动,按在时樾身上的双手暗暗用力推拒。
“周然知道这地儿么?”时樾对于她的抗拒丝毫不以为意,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南乔摇头,低声威胁他:“放手!不放手我生气了!”
时樾摇头:“真不是个称职的男朋友。”他笑得愈发不怀好意,一双手变本加厉,整个儿覆在了她最害痒的地方,轻轻抚摸。
“哈哈!”南乔终于没忍住,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脸从来就没有这么大幅度地动过,更加恼怒地挣扎。时樾握着她的一双手腕,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时樾说了什么,南乔低头含笑,躲着他的调情一样。这样的暧昧,自然是让人纷纷侧目。
周然看得都惊了,惊了然后是怒,是嫉妒,是五味杂陈。
南乔和他在一起的时,什么时候这样笑过!她还笑得这么开心,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这幅样子他从来不曾见过!
而时樾竟公然强吻了下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地在舞池里深吻南乔。
周然能不妒火中烧吗?他一直就觉得这女人是他的,没错,这么刻板、木讷、没情趣的女人,如果不是家庭背景好,怎么会有其他优质的男人看得上眼?他从来就没想过南乔和他分手后会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毕竟这么多年,他也了解南乔,除了那个即刻飞行,她根本就对男人没兴趣!她是个无性生物!
他断然没有想到有今天这样一天——她打扮成这么风情诱惑的模样,在别的男人的怀里笑闹,在别的男人的唇下闭目享受,嘴角还勾着止不住的甜蜜笑意——他从来不知道和他在一起七年的女人还有如此能勾动他心神的鲜活一面。
没错,他可以诋毁南乔,可以中伤南乔,那因为是他。他打心眼儿里已经有了一种成见,就是南乔这女人是他的,从他第一眼在父亲的生日宴上见到她开始!就算他花心,他也的的确确疯狂地追求过她、喜欢过她。除了她,他也不曾对别的女人动过要共度一生的念头。
——所以他就是见不得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快活成这样!
南乔从舞池下来,时樾去一旁拿水果,周然走到南乔身边,并排和她站着看舞池中的舞蹈,冷笑道:“这人,就是你睡来的?”
南乔冷冷道:“你说什么?”
“你当时拿不到投资,就把这姓时的睡来了?”
南乔道:“周然,我真看不起你。”
周然在她裸露的腰上摸了一把,“啧啧”道:“越来越带劲了,是不是下一轮融资,又要再换几个床伴啊?”
“扑”的一下,南乔手中酒杯中的葡萄酒泼了周然一脸。
“你这个——”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动手?”
周然一句话还没骂出口,被后面走过来的时樾张口打断,将南乔拦腰带到怀里,对周然歉意道:“周先生是吧?久仰久仰。我这女伴儿有时候脾气有点大,你可别太在意啊。”
时樾一米九的个头,高大挺拔,又带着一身剽悍的气息,周然在他面前,登时就泄了气的感觉。“哼”了一声,悻悻而走,到一旁找侍应生要了一块餐巾擦脸。
南乔毕竟心情不好,闷闷喝酒,时樾便也陪着她喝,偶尔说两句笑话儿,逗她开心。
周然和哥们儿喝了点酒,再没兴趣在这宴会上待下去,便出去开车走人。哪知道走到湖畔的一片暗处,忽然后颈一道剧疼,便失去了知觉。
南乔喝得醺醺然的,便要回房休息。在洗手间外面等了时樾好一会儿,才见他洗了手出来。
她倒在他臂弯里,一身的重量全压他胳膊上,又在他身上嗅来嗅去,醉醉地道:“待里面那么久,都熏臭了。”
时樾好笑:“胡说八道。”
南乔眯起一双修长的眼睛:“那不然呢?”
时樾不跟她争辩,半拖半抱地把她带着往山庄的房间走。快走到的时候,南乔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喊:“哎呀!有人喝多了掉湖里啦!”
她扒在栏杆上往下看,借着山庄里素淡的路灯灯光,隐约看到湖边围了一圈儿人,依稀能分辨出有人说:“衣服都脱了丢岸上了!”
“是喝多了跳下湖里去游泳了吧?哈哈哈……”
“哎哟我去,这不是周然吗?快快快擦干弄醒!”
底下的人虽然谁都不会公然嘲笑,但周然赤身裸体的,一半泡水里一半趴岸上,这丑算是出大了。
南乔抬起半醉的眼来望着时樾:“嗯?”她在笑,还笑得很开心,仿佛在说:“你做的好事?”
时樾“呵呵”一笑,拉着她用她的门卡刷开了房门。
时樾侧身插卡取电,南乔伸手一推便把他压在了房门背后。
“你真是魔性。”
她目光沉醉,在他颈侧低低哝语道。
南乔修长的手指顺着时樾硬朗的颧线抚摸下来,她穿了双高跟鞋,让她能够更加平齐地对上他的眼睛、抚上他的脸颊。
时樾的瞳仁幽深,深得像要把她吸进去。他像是屏息着,南乔便任性地捏了他的挺直的鼻子,去吻他的嘴唇。他张开了嘴,她就轻轻地吹一口气进去,混杂了酒香和水果的芬芳。
时樾哼笑,伸手捉住她捣乱的手指,反咬着她的薄唇含混道:“胆子大了啊。”
南乔望着他,手指落到他矫健的腰间,拉着他的白衬衣扯了出来。
“呵!”
时樾按着她的双肩反客为主,深吻着她的唇又把她推到了玄关的墙壁上紧紧抵着。两个人在狭长的玄关一阵乒乒乓乓乱撞,一溜儿灯的开关开了又关,关了又被撞开。
两个人跌倒在宽大的床上,时樾的身躯如此的高大结实,他倒下去的一刹南乔觉得自己都被弹了起来,跌在了他身上。
时樾翻身压住她,眼神很暗。房中的灯刚才被关掉了一大片,就剩床边的一盏灯开着。幽明的灯光下,南乔的发髻散了,乌黑的长发铺在雪白的被子上,脸色冷淡,目光炽热,执着又放肆地仰视着他。
无声的邀请。
女人的身体柔韧而光洁,纯净得没有任何香气,却有一种独特的平和馨软。
一个人渴望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是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圆满了。
那便恨不得将自己与那一人密密相嵌,严丝合缝地造出一个完美来。
吻不够,于是忘情。
热气腾腾的水洗干净了她脸上的妆容,也蒸发掉了身上酒精和情欲残留下来的燥热。擦掉墙壁镜面上的水蒸气,她发现肩膀上竟然留下了几道红印子。她审视了一会儿,平静地拿着吊带睡衣穿上。吹干的长发披散下来,垂顺地盖住了肩膀。
出去时,时樾合衣侧躺在大床上,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将近凌晨三点。
也难怪,她亦困得不行。
她搭了条薄毯在时樾身上,关了灯,自己钻进了薄被里。普陀山庄依山傍水,虽已入夏,夜晚的温度却很舒适。她很快沉沉睡去。
待得南乔呼吸均匀舒缓,时樾缓缓睁开了眼睛,半撑起了身。
窗外有月,月下有灯。柔白的光线透过薄纱帘,照在了南乔的脸上。
这女人,最不怕的就是把早晨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搁自己面前,哪怕眼底还带点沉睡后的浮肿。
一次两次的,她宿醉的翌日、去怀柔拓展的那个早上。
还有这次。
时樾忽然很想知道,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他睁开眼,看见这女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在枕头对面,也同时睁开眼来看着他的感觉是怎样。
但他大约再也不会看到。
他打开手机,收件箱里静静躺着两条信息:
——时哥,GP的单子已经拿下,安姐很满意。明天一早,即刻飞行就会收到GP美国总部发过去的拒绝信。
——时哥,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常剑雄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即刻飞行GP的单子飞了。
断,那就断得干净点。
怎样才能干净?
那就是恨。
时樾不怕天下人恨他,就怕南乔一个人爱他。
恨可以排遣,爱却是不可承受之重。
从进入“蓝天利剑”那一天开始,教官便让他们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什么是空降兵?就是凭借超机动能力,从蓝天之上,如利剑一般突袭入敌方战场的特种作战兵种。
这种武装力量固然迅捷凶猛,是毋庸置疑的“国家利器”,却也危险无比。随时可能在空中被击中、因为降落分散而陷入重围。死亡与战绩伴生,险恶与荣耀并重。
四年魔鬼训练留下的影响根深蒂固,离开部队之后,他也依然保留着这种思维和想法。
他习惯每一件事做好做干净,一切后路都替人打点好,这样能够随时死去而不留遗憾。但他知道,在死亡之前,他多了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
他一定要找到那一篇丢失的MEMS论文。
他必须证明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军人,荣誉至上。哪怕他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军营,他也不能容忍自己四年的军人生涯中,被抹上这样乌黑的一笔。
可是从他动心的那一刻开始,他知道他这个愿望将会永存心底。
整个事情是要怪他。接近南乔最初只是想确认常剑雄是否将MEMS论文给了她。后来却没捺得住自己的心性。
如今回想,他要报复常剑雄,用得着这么下三滥的法子么?
他玩火,成灾了。
微光之中,时樾侧躺在南乔身后,伸出手来极其轻盈地覆盖在她脸上。
他并没有真正贴上去。
就像两个物体靠得极近时,阳光下的影子便会联接在一起一样,他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手底下的女人。
细细的。绒绒的。像海藻飘摇生长。
这女人真好。
他想吻她。
这么简单的女人,就让她一直简单下去吧。
七点多钟时,房门“咚咚咚”响了起来。
南乔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惊醒,迷蒙着眼要撑身起来,被时樾按了下去。
“睡。我去看看。”
听到时樾的声音她便又依言睡去。
时樾开门,避过了一记老拳,回手把门带上。
“呵。早啊。”
时樾慵懒地靠着墙站着,打了个呵欠,眼睛里锋芒毕露。
“看什么啊?”
时樾把衬衣领子正了正——他的样子着实有够懒散的,衬衣的下摆就在外头,领子开着三颗扣子,顶上那颗还给扯掉了。胸口上有些凌乱的口红痕迹。
常剑雄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双拳紧握,咬着牙道:“怎么是你?”
时樾“呵呵”一笑,眯起眼睛道:“怎么着?”
常剑雄张了张嘴,他本来想问“你在她房间过夜的?”他甚至被气昏了头脑,想直接问“你们俩做那事儿了?”
但看时樾这样一幅样子,一切都是不言自明,他还用得着问吗?
常剑雄的眼睛都红了,极力控制着情绪,点着头道:“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愤慨至极,又道:“你一边欺骗她感情,一边把她的单子给抢了,你他妈的还是男人吗?”
时樾摸出一支烟来,慢腾腾点着了,道:“这事儿还真怨不着我。要不是你把安宁惹毛了,她也不会给我找这档子事。”
“你他妈真不要脸!开始有人说你和安宁有一腿我还不信,结果一试,你他妈的还真是她养的小狼狗啊!”常剑雄冷笑着,一脸的鄙弃憎恶之色。“下——贱——骨头!”
时樾的脸色很淡。他笔挺地靠着粉白的墙面,两根手指夹着烟,一口一口地抽着。面前烟雾缭绕地,香烟很快短了一大截。他目光平视着前方,嘴角甚至还有浅淡而嘲弄的笑意。
“你真是脏了南乔。”常剑雄一字一字狠狠地说。
时樾这支烟没有滤嘴,眼看就要烧了手。他轻轻一弹弹到了旁边垃圾箱顶上的大理石烟灰盅里头,吐出最后一口烟气,捻了捻手指道:“到此为止吧。从此大道朝天,你我各走一边。”
“哈!”常剑雄一声响亮的笑,“到此为止?什么事都你说了算?”
他突然不再多言,猛然向时樾袭去。时樾哪能让他得手了,错两步避开,道:“省省吧,跟我打,你占得了便宜?”
常剑雄的一只手按在了裤腰上,衣服下出现了一片“L”形的凸起。
时樾目光骤然生冷了起来,“你竟敢带——”
常剑雄眼神狠戾,像想要把他撕咬掉的狼一样。他按着那块凸起,逼近了时樾,低声厉色道:“是啊,别忘了我就是干这行的。你再他妈敢动南乔一下——”
“老子崩了你。”
“咣”的一声,门突然开了。
南乔披散着长发,冷漠地站在门口,脸色很白,像一棵结了雾凇的寒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