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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抱抱~

所谓的污染空间,是指带有污染力的怪物在死亡后,力量从身体里朝外释放时,偶然汇聚形成的特殊空间。

不是所有的怪物死亡都会形成,一般是力量足够强大的强者,亦或是同一地点死亡的怪物数量足够多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大部分的污染空间内都差不多,最常见的一种是类似结界的污染空间。

在它们那儿,有些弱小的怪物通常会群居,并将死亡的怪物尸体统一堆叠在栖息地的某处,时间久了就会在栖息地上形成一个保护罩一样的污染空间,可以阻挡带有恶意的生物进入,从而保护它们不轻易被更凶残的怪物捕食。

极少数情况下会出现具有其他效果的污染空间,比如进去后会让人眼盲的暗污染,极度严寒的冷空间。

但崖山的这个污染空间很奇怪,因为这里没有怪物,只有塌陷的山坑里数量庞大的人类尸体。

悬在空中的怪物体型缩小了些,凑近观察,意外发现坑底的这些尸体身上萦绕着黑雾一样的污染力。

它们从这些尸体的皮肤里面渗透出来,不断的向四周飘散,汇聚,好像夏日草地上经常能看到的飞舞的蚊子堆。

这些黑雾绕着凹陷的坑底,在上空行成了一个巨大的环。

这就更奇怪了,据陈夏所知,人类根本不具备污染力,他们脆弱的甚至被带有污染力的怪物触碰到就会死。

不过这些尸体本身所释放的污染力并不多,是因为数量太多,才形成了这种情况。

他观察了会儿后,伸出一条腕足去触碰那些黑雾,但什么都没碰到,就好像是游过沙丁鱼群的鲨鱼,黑雾自发的避开了它。

“惧怕我?”

陈夏收回了腕足,感觉这些污染力有些熟悉。

好像十几年前他到人类世界来,追查偷跑过来的那些怪物时,其中有一只蜜罐异蛛的污染力就是这种。

但那只不是在十几年前就被自己处理掉了吗?

半液态的怪物身形缓缓浮动,毫无规律的变换着形状,它停在原地回忆了下,发现自己当时好像只是将那只蜜罐异蛛杀死,并没有把尸体带回污染地,也没有吃掉。

也就是说它的尸体当时就留在了人类世界。

死掉的怪物在他看来不会有什么威胁,他那时候就没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那只蜜罐异蛛待的地方,好像是人类特地建造的房屋里。

会不会是有人把它埋在了这里?

不对,距离太远了,而且这下面如果有怪物身体的话,他能感觉得到。

这坑底没有怪物,只有大量的人类尸体。

“……”

猩红的眼珠子只盯着地面的坑看了数秒,陈夏就放弃了去思考为什么这些尸体会有污染力,转而专心分析起这个污染空间来。

因为老婆的气息就消失在这儿,他十有八九已经进入了这处空间。

少量的黑水顺着伸出来的触手像雨滴一样往下落,变成一个个小圆型的黑色水墨,随机包裹住一部分的黑雾。

过了片刻水膜裂开消失不见,里面的黑雾又飘了回去。

“好像有点糟糕……”他分析完,眉头微敛。

这里不是什么常见的保护结界一样的空间,而是类似记忆沙漏一样的存在。

被吸引进入这个空间之后的人,会受到内部污染力影响,迷失在某一段特定的记忆当中。

空间会根据他的记忆模拟出当时的环境,会让人回到那个时刻,像从前一样生活在里面,当沙漏一侧的记忆流逝完,它就会回到当时的起点重新循环。

而这种记忆往往都不是什么美好的时刻,它们大多会是一些最痛苦最黑暗最难以忘却的恐惧。

在这种循环当中,污染空间会不断吸收他们的痛苦与恐惧化为养分,来将自己扩充,变得更加牢固。

得快点找到老婆,不能让他陷入痛苦的记忆当中!

庞大的怪物身躯一点点缩小,落回地面,陈夏收敛起自身的领域之力,这次当他再度伸出触手去触碰污染空间时,那些黑雾没有回避,而是一窝蜂聚了过来。

他成功的进入了污染空间,不过空间没法对比它自身强大的存在起作用,陈夏进入后,并没有迷失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他进入了别人的记忆里。

首先入目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铁门,铁门下种了一排翠绿的灌木,远处偶尔能听到小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

正是傍晚时分,晚霞异常璀璨。

他留在老婆身上的白鼠尾草气息也变得更加清晰,说明老婆就在这里,十分接近了!

陈夏立刻来了精神,正准备进入,有忽然停在大门口,低头看自己爬满地的触手。

不行,不能用这副样子去见老婆,这本来就是他的糟糕的记忆,要是我再用这副样子出现,岂不是更加给他阴影?

我得先找身衣服换上。

漆黑的一团不可名状思考了片刻,钻入大门,就近找了一栋建筑潜入。

宿舍楼门前的台阶上,小路薄幽紧张的站在那,他看了眼已经哭起来的迟昭,又抬头望了眼“妈妈”,后者不耐烦的催促:

“快点,你的领养人可是大老板最重要的客户,不能怠慢。”

他为了挑选菜园里最好最漂亮的那只玫瑰小羊羔,可是砸进了全部身家。

不容拒绝的,“妈妈”说完就直接牵过他的手,半拖半拽的扯着他往外走。

留在台阶上的两个小孩泪眼汪汪的跟着站起身,小声的喊了句“哥哥”,声音脆生生又怯怯的,更多的是舍不得。

小路薄幽踉跄着被拉着走,着急的回过头,对两人比划了个拉钩的手势,笑起来安慰他俩。

别怕,我们拉过钩的。

另一边被牵着的小妹妹乖巧又懵懂,见到他也被“妈妈”拉着走,天真的以为他和自己是同一个领养人。

“路路哥哥,我们要有爸爸妈妈了。”

她开心的笑起来,可这份喜悦丝毫没有传达给路薄幽,但温柔善良的小孩还是翘起嘴角回以微笑。

尽管那张白净的小脸蛋上此刻已经血色褪尽,像一张苍白的白纸。

不知为何,在听到自己被领养后他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恐惧,提醒他拒绝,提醒他逃跑,可它们来得毫无缘由,而他小小的身躯也挣不脱大人的手。

“妈妈”的力气好大,他几乎是踮着脚小跑着才跟上她的步伐。

他和妹妹被带着穿过花园,来到“妈妈”们居住的那栋楼,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明亮的窗户前,“妈妈”递来一套崭新的白色衣裳。

“快,换上干净的衣服,争取给领养人留一个好印象。”

她在包装商品。

“待会儿见到领养人,要乖,要听话,知道吗?”

她在教商品如何讨客人欢心。

小路薄幽抱着衣服,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安的光,很细微的点了点头。

“妈妈”又转头去看妹妹,她蹲下身,白色的裙摆铺在地板上,有一部分落进地面的夕阳上,染的通红,像溅上去的血一样红。

她温柔的拿出帕子给妹妹擦嘴角边的糖渍,指了指房间后面的另一扇们:“好了,你从这扇门出去,会看到一个长长的走廊,你的爸爸妈妈就在走廊的尽头等你,快去吧。”

对于菜园里品相最差的小羊羔,她的耐心没那么多,因为身后选择它们的顾客身份大多都是初次尝试者。

妹妹听话的推开门,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远去。

小路薄幽在更衣室换好衣服,没看到妹妹,正要问,怀里忽然被塞进来一大捧雪白的花朵,他赶紧双手抱住,以免花朵掉落。

花儿香香的,这种气味能缓解他的情绪。

“妈妈”又递过来一个丝绒礼盒,上面用红色的绸带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拿好这个盒子,这是送给领养人的礼物。”

大老板说仪式感很重要。

他乖乖的伸手接过,盒子很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妈妈”腿后几步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穿着一身干净白衣的小男孩,脸小巧而又精致,眼睛大而明亮,眼下有颗漂亮的泪痣,看起来既乖巧又无害。

他怀里抱着捧花,手里拿着礼物盒,怎么看怎么讨人欢喜。

而他身上的上衣,刻意在衣领的位置做了镂空,这样他一转身,就能让所有人看到他后脖颈上那颗鲜艳的红痣。

商品最醒目的标志。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亲手替路薄幽推开那扇木门。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走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像怪物张开的深渊巨口。

小路薄幽站在门口,心里本能的恐惧,肩膀却被人推了一把,他一脚踏进黑暗,只能不断的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看到前方有亮光时,他已经跑了起来,一头冲进了亮光里。

这里竟然是一个像宫殿一样的房间,到处都堆满了红色的玫瑰花,没有窗户,但墙壁上还是垂挂了红色绒窗帘,长长的坠下来。

地面铺着厚厚的红色花纹的地毯,他踩上去,像踩在绵软的云朵上。

这个房间有三扇并排在一起的木门,雕着精致的花纹,他没看到领养人,抱着花朵有些踌躇。

最角落的那扇门突然很轻微的动了下,抱着花朵的小孩立马扭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陈夏从最角落的房间走出来,身上穿着找来的衣服,拟人状态完美。

他一出来就隔着大片的玫瑰花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小小的身影,一时愣在原地,满眼尽是不可思议,随后瞳孔一点点收缩,既惊讶又眼前一亮。

竟然……

竟然是小时候的老婆!!!

小小一只好可爱!

“老婆!老婆我找到你了!这是你的记忆吗,小时候的你好可爱啊,怎么这么软软呼呼的,太可爱了!”

他声音异常颤抖,又带着诡异的兴奋,是精神紧绷过后骤然的松弛,在见到老婆以后,之前的那些狂躁的焦急通通被治愈。

让他此刻只想把老婆抱进怀里。

“我差点就弄丢你了,”怪物委委屈屈的走近,屈膝蹲跪在小路薄幽面前,张开双臂。

小路薄幽忽然感觉特别冷,有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来,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很熟悉,好像曾经被有这样气息的怀抱拥抱过,但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缩了下肩膀,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玫瑰花,朝着其中一扇木门走去。

刚才还欣喜至极的怪物傻在了原地,呆愣愣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

嗯?怎么回事?

碰不到!

老婆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

他能够碰到这里的衣服,建筑,却无法碰到记忆沙漏里的人?!

陈夏呆愣了一两秒,突然反应过来,是因为在记忆拥有者的世界里,那些建筑死物是存在的,而自己这个闯入的人是不存在的,所以遵守他的记忆规则,自己就是空气。

这下怎么办!

他焦急的站起身,跟在那小小的身影后面,像团散发低气压的阴森鬼魂。

前面有一扇门没有关严实,一些细碎的声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小路薄幽想着也许是领养人,便侧过头朝门缝看去。

第52章 我接住你了

里面的房间一样铺着地毯,地上摆满了鲜花,他看到了一个餐桌,厚重的桌腿压在地毯上,形成一个深深的凹陷。

餐桌边围站着五个年迈枯瘦的贵族,每个人都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可再昂贵的服饰也无法掩盖他们的苍老,一股腐败的死气透露出来。

他们手里都拿着锋利闪着寒光的刀叉,像饿了许久的鬣狗,全然不顾形象的挥舞着手臂去抢夺餐桌上的食物。

从这些人身体的间隙里,小路薄幽看到了餐桌上的东西,那是……

妹妹!

他呼吸猛的被掐住,周身像被闪电劈过一般僵在原地,极度的惊恐导致他一动也不能动。

只有瞪大到极限的眼睛不停的颤抖,眼眶转眼就变得通红。

那竟然是妹妹!

他们竟然在吃妹妹!

她的脸就冲着门口这边,天真的大眼睛已经了无生气,空洞洞的像两个黑色的漩涡。

原本漂亮的白裙子被刀割开撕碎,随意的像抹布一样丢在餐桌上,被身体上流出来的血浸透,变成刺目的红。

身上的皮肉也被切割开来,那几个丑陋的人类佝偻着身体,贪婪的舔舐流到餐桌上的血。

一只尖锐的叉子插进她的眼睛里,挑起眼珠子,牵连的组织被餐刀割断,枯瘦的手举着叉子,颤巍巍的往嘴里送。

“啪”的一声,镶嵌的牙齿将它碾爆。

站在门口的小孩身体一抖,“呕!”他煞白着脸剧烈的干呕起来,胃好像被什么绞着,痛的他眼前发黑。

跟在他身后的怪物立马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别看,不怕不怕……”

他轻声安慰,想说我去帮你处理掉这些人,可飞速穿刺过去的触手同样碰不到那些人。

而怀里的身躯还在痉挛发抖,他误打误撞的掀开了妻子陈年的伤疤,陈夏的一颗心也跟着揪紧,钝痛。

门外的这点动静立马引起里面那些人的注意,小路薄幽弓着腰,紧张的后退了几步。

他咬紧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在极度的惊恐中努力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要去找大人。

要告诉大人,要救妹妹!!

“谁在外面?”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他思绪被打断,心口一惊,听到脚步声朝门口走来,慌不择路之下拉开最近的一扇房门,躲了进去。

肺叶疼的像要呼吸不过来,他后退着看着门口,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他迅速的转过身,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餐桌。

浑身的血液在顷刻间停止流动般,一阵刺骨的寒意穿透他的身躯,他再一次静止在了原地,忽然明白过来。

这就是“妈妈”说的大老板最重要的客户。

他的领养人。

另一个食客。

我们都是……菜园里供人挑选的小羊羔,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真正的领养人!

陈夏一如刚才那样挡在他身前,尽管毫无作用,可就在路薄幽惊诧的看向餐桌边的男人时,陈夏却用一模一样的表情仰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他在那里……

看到了自己!!!

天花板上匍匐着一团漆黑蠕动的液体,无数蜿蜒似蛇的触手钻出来,裂开一只只血红的眼睛,正透过他,将好奇的目光落在那个穿着白衣,抱着白花的漂亮人类身上。

他忽然想起来,十几年前他追查偷跑过来的怪物时,到过这里!

那时是因为这里有蜜罐异蛛的气味,他一路追寻过来,发现了这座建在深山里的福利院。

他当时也和现在一样,随机钻进了一栋房子搜查,然后就看到人类和怪物一样在蚕食同类,那面孔丑陋不堪,甚至还不如怪物。

一无所知的人类小孩在进入那间房子前,还在开心的笑,转瞬就变成了一具尸体,血肉被割下来时,漆黑的怪物才注意到,这个人类的味道闻起来比其他的要好。

他记得后面进来一个特别漂亮的孩子,被打扮的像一份精美的礼物,但脸色很糟糕。

这个孩子身上的气息比所有人类的都要好闻,至少在它眼中是如此,它忽然想到,也许就是这些孩子的肉很香,才会被抢食。

它几乎在瞬间就盯上了这个目标,看到那个成年人类抓住小孩,扔到餐桌上,心里瞬间感到不愉快,便从高高的天花板上爬下来,打算从这个人类手里抢走这份漂亮的礼物。

小孩摔在餐桌上,撞碎了摆在上面的磁盘,锋利的边缘把他细嫩的皮肤划开数道伤口,鲜血流出来。

带着无与伦比的甜美香气,它瞬间就感觉极度的饥饿。

小孩手里的礼盒也跟着摔下来,盒子打开,里面滚出来一把精美的餐刀,他看到后愣了下,随后呼吸更加急促。

“妈妈”让他送的礼物,竟然是一把用来切开他血肉的餐刀!

那这捧白花又是什么,给自己的悼亡花吗?!

因为愤怒,恐惧,血液流动的速度很快,大量的从伤口里流出来,鲜血散发出的甜香一下子变得更加浓郁,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啧”了声,明显不满:“别浪费啊!”

他花了大价钱的。

刚爬到桌子上的怪物裂开口器,呲出尖锐的牙齿打算先把那个碍事的人类杀掉,没想到却先一步尝到了流过来的血,一瞬间极致的美味在口器里蔓延,它傻张着嘴,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干嘛。

怎么会这么好吃!

从来没有品尝过的好吃!

受伤的小孩只愣了一瞬便飞快的爬起来,他把手里的花朝着桌子边的男人扔去,又赶紧捡起礼盒里的那把餐刀,紧紧的握在手上,像一只孱弱但不服输的小狼崽,用尽全力的朝桌边的男人刺去。

花被打飞出去,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在红色的地毯上,小孩动作利落的躲开挥过来的手,一矮身,从这人腋下穿过,手抓着这人的肩膀,直接爬到他背后。

没有一丝犹豫的,餐刀狠狠的扎进这人的颈侧,鲜血立马流出来,男人痛呼了声,又接连被刺了好几刀,受不住疼痛,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餐桌上。

路薄幽跪在他的肩膀上死死的压住他。

可餐刀太顿,这人颈部已经血肉模糊了,却还是没死,相反,他疼的刺红了眼,手在餐桌上摸索,找到了另一把餐刀,反手就刺了过来。

来不及了,小路薄幽喘着气,眼看着刀离自己越来越近,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

他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大口喘着气去看。

和他面对面团在餐桌上的怪物,此时正伸着数条墨绿的腕足,分别拽住了这个男人的四肢,将他控制住。

他漆黑的液态表面咧开嘴,回味了下那些血液的味道,对着看不见自己的小孩说:“你请我喝了你的血,作为回报,我帮你把他杀了吧。”

小孩听不见,也看不见,但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瞪大的眼睛一眯,便再次抓起被血液弄的格外滑手的刀,朝着趴倒的男人连捅了十几刀。

直到确定这人已经死亡,他才停下来,把滑的握不住的餐刀丢开,发着抖跳下来。

落地时因为浑身力气都用尽了,腿软的险些摔倒,但他很快自己扶着桌子腿站了起来。

桌子上的怪物探出头来:“你要逃跑吗?”

“……”

“这个食物你不吃了?你费了那么大劲捕到的。”

触手指了指已经死掉的男人尸体,表面猩红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直勾勾的看向小孩手上的伤口。

“这样吧,你再给我尝尝你的味道,我还可以帮你捕杀更多这样的猎物。”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它,于是触手将这种沉默当做默认,它伸过去,在嫣红的伤口上舔舐,好吃到兴奋的抖动起来,所有的眼睛都一眨一眨的,像夜晚河岸边的萤火虫一样,只不过是诡异的鲜红色。

满身血的小孩在餐桌边静静的站了会儿,感觉手臂上凉飕飕的,尤其是伤口,不过很神奇的是,血好像止住了。

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脸上神情平静下来。

路薄幽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翻找了一圈,找到一把十分锋利的刀。

他用窗帘擦掉身上的血,换了身新的衣服,紧接着走到那捧摔在地上的花跟前,弯腰重新将它拾起,抱在了怀里。

怪物不知道他要干嘛,这个人类已经成功的吸引走它的注意力,它便跟在这个人类身后。

它看到他走到了隔壁的那扇木门前,敲了敲门,握刀的手背在身后,静静的等待。

门打开,一个干瘦的老人看着他,他仰起头,冲这人甜甜的微笑:“您好,我是‘妈妈’送过来的赠品~”

老人一听,浑浊的双眼里立马露出贪婪的神色,“跟我进来吧。”

他背过身去,却没想到冰冷的刀紧随其后,一把刺穿了他的身体。

衰老的身体不堪一击,他重重的倒下去,露出了后面抱着花拿着刀的小孩。

房间内其余几人一愣,却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更加狰狞的笑:“太好了,少一个人跟我抢!”

小路薄幽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而跟着他的怪物却满是新奇的看着他,并在他朝着那些人杀过去时,巧妙的绊住了那些人的脚步。

没一会儿房间里这些人就变成了一具尸体,歪七歪八的倒在地上,有些顺利过头,小孩的衣服甚至都没怎么弄脏,只有脸上手上沾了些血。

他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拿餐桌布擦干净,小心翼翼的踩到椅子上,想将餐桌上妹妹的尸体带走,却发现已经被吃的残缺不堪。

豆大的泪珠滚下来,他一言不发的割下一块窗帘,将尸体盖上。

做完这些后,他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随后像是突然回神,他从椅子上跳下来,飞快的朝外面跑去。

得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找警察叔叔!

还有昭昭和今雨,得告诉他们……

我们得逃出去,不能被发现!

会被吃掉会被吃掉会被吃掉!!

他们要吃了我!!!

他猛的停了下来,停在了来时的那条走廊入口,面前的漆黑突然令他感到无边的恐惧。

好黑!好可怕!会被吃掉!!

不能从这里出去,“妈妈”就在那边!

他打了个寒颤,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跑起来,想找出口,可这些房间封的严严实实,连个排气孔都没有。

正在慌张之时,一快粉色的床单拱起来,像幽灵一样飘到他面前,指了指一个方向。

“你是想出去吗?跟我来。”顶着粉色床单的怪物跟他说。

他没听见,但看懂了动作,也许是惊吓过度,他竟然没有对这个“幽灵”感到害怕,反而跟着他走,来到了一处窗帘后面。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暗门,他刚好能爬得进。

“刚刚是你帮了我,”他坐在暗门边,没用疑问句,而是确定的语气,冲着这团粉色床单说了声“谢谢”。

他要从暗门那里出去,可身体准备动时,他脑子里没由来的冒出了一个词:名单。

他动作一顿,眼睛忽然清明了几分。

对了,名单!

他爬起来,隐约记得刚刚那间房子里有一面柜子中,看到了类似签到簿的东西。

上面有一长串的人名,他挨个从第一行看到最下面一行,努力的去记住这些人的名字,房间里的怪物也在他边上看。

他没注意,记下名字后就飞快的从暗门通道那儿滑了下去,要快,这边肯定很快会被人发现!

人类的身影消失不见,粉色床单之下,怪物心情意外的好。

哈哈,被有趣的人类说谢谢了,既然如此,他留下的这些食物,我就帮他处理掉吧。

虽然不如活着的时候吃起来新鲜。

胀大无数倍的触手爬满房间,分开的将那些尸体咬碎吞掉。

可刚吞下去,它又觉得这些肉的味道变得无比的差,尝过那小孩的血,它好像再也吃不下任何别的生物的血肉了,触手嘴巴一张,又全部给吐了出来。

记忆里的画面和眼前的画面重合,陈夏看着暗门,神色却不像从前的自己那样愉快。

他眉头低压,红眸冷到结了霜般,齿间咬出血来。

原来老婆受了这么多的苦。

原来我早就见过小时候的他。

原来他喜欢粉色,是因为我。

笨蛋老婆……好想把心脏掏出来给你吃掉啊。

那样你的难过会不会少一点?

……

污染空间如愿的从记忆沙漏里吞噬到大量的恐惧,变得更加庞大,陈夏站在房间里,静了一瞬,猛的释放出自己的力量,从里面开始将它吞噬。

解决污染空间,一般情况下是用更强大的力量直接打破,可这种特殊的空间,如果想不伤害到里面的人,就只能想办法将其污染力净化。

这对于一个本身就危险可怕的怪物而言很难,它们的力量天生不具备净化,只会污染。

陈夏想来想去,决定在记忆沙漏倒置前,把这个污染空间的力量吃掉,只要他吞噬的速度够快,污染空间力量不足以支撑时,构建的世界就会分崩离析,这样妻子就不用再经历一遍刚才那样糟糕的记忆。

无数的腕足爬了出来,感受到威胁,空间动荡不安起来.

路薄幽从通道那儿滑了出去,发现那下面竟然有好多的尸骨,恐怕从前说是被领养的小孩其实都是被吃掉了。

他往外爬,爬了好久,快麻木时突然听到水声,才发现这个通道的尽头外是河流。

河水冰凉而又湍急,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又拼了命的爬上岸,浑身颤抖着,在越来越黑的森林里赤着脚狂奔。

可黑暗刺激着他的神经,精神紧绷到快要崩溃,他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一声虚弱的猫叫声突然想起,将他意识拉回,随后像带路那样,在前面边跑边发出叫声。

他跟随着声音冲出了森林,看到一栋别墅,他去向里面一个年轻的大哥哥请求,让他帮忙报警,却在山脚下发现他刚逃出来的福利院起了火。

昭昭和今雨还在里面,还有其他的小伙伴!

他发了疯般往回跑,福利院里他们居住的宿舍,食堂,“妈妈”们的房间,活动室,全部都燃起了大火。

火光映得天空比今天的晚霞还要红,他边跑边大声的喊着同伴的名字,最后在院子里看到了大家。

院子的铁门是锁着的,钥匙不知道哪去了,里面的草地上倒满了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伤,鲜血晕红衣服,地上到处都是血。

离铁门最近的地方,偶尔来福利院食堂做义工的阿姨身上也全是刀伤,她趴在地上,身下护着两个小孩。

路薄幽一眼便认出是迟昭和今雨,赶紧从铁门的缝隙下把他俩拖出来,发现还有呼吸才后怕的开始掉眼泪。

铁门已经被灼的滚烫,他努力的拖着两人远离,背后的铁门那儿却忽然传来响动。

他像受惊的猫儿迅速的回过头,在看清爬到铁门边的人后脸色更是惨白。

“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妈妈”从铁门缝隙里朝他伸出手求救。

小路薄幽爬起来,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最后眼眸一弯,一如从前那般乖巧好看的笑了:“对不起,我们也不想死。”

眼前的画面忽然生出裂纹,路薄幽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后眼瞳开始一点点放大,空洞,身体像在迅速的抽离,周围的景象开始坍塌碎裂。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他捂住嘴,腰难受的弯下来,摇摇欲坠的朝地面倒去,却在中途被一只结实的臂膀接住。

“老婆,欢迎回来,我接住你了。”

第53章 我永远属于你

吞噬进体内的不属于自己的污染力,令他浑身都在刺痛,可即便如此,他环在路薄幽腰上的手臂也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打算,反而箍的更紧。

触碰到了,终于能触碰到老婆了!

暴起青筋的手紧紧的掐在路薄幽腰上,指节甚至要穿进皮肤般凹陷在腰间的软肉上,将那一处的衬衫揉掐的皱巴巴。

心脏更是每一下的跳动都重的像是要撞破胸腔,陈夏头一次体会到如此复杂的情绪。

紧张,害怕,心疼,欣喜,怪物完全处理不来它们,只觉得怀里的人轻的好似没有重量,若不是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能感受到体温,陈夏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接住了他。

老婆弓下去的脊背纤薄到能看见脊椎骨的形状,仅仅才分开一会儿,他却生出一种老婆瘦了的错觉。

几滴晶莹的水滴跌落在路薄幽的背上,将他白色的衬衣洇出一片湿印来,透出底下的肉色。

陈夏晒着阳光,看着这片湿痕有些疑惑。

下雨了?

他怔怔的眨了下眼,又滚落下更多水滴落在路薄幽的背上,他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弓下身去将人牢牢抱住。

冰凉的胸膛贴上路薄幽温热的背,他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狗狗,难过的将脸埋在路薄幽颈侧,闭上眼睛,隔着衣领,悄悄的亲吻了下主人的脖子,又深深的嗅了下他身上的味道,以此来寻求安慰。

路薄幽的神智还没从记忆中彻底恢复,眼前的景象和脑子里的认知各占一半,割裂着他的感官,身体却比意识更先一步的熟悉丈夫的怀抱。

他直起身,转过来,下意识的寻求依偎,仍然颤抖的身躯朝着熟悉的地方靠过去。

“十九……”“陈十九……”“老公……”

他缩在陈夏的怀中,惊慌失措的叫他的名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遍陈夏都在认认真真的回应他,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

可不管怎么安抚,怀里的人始终都无法平静,清瘦的身躯颤抖的厉害,苍白但沾染着各种颜料的手指紧紧的攥着他胸前的衣服。

“……他们想吃了我。”

“要把我的肉割下来……”

“我好害怕,我没有救到妹妹……”

“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我得把他们都杀了……”

“杀了……不然,会有危险,要被吃了……”

“老婆,别怕,你已经安全了,”放柔到极致的嗓音从怪物嘴里发出,他心疼的搂紧了妻子,低头亲吻他被游神彩粉弄花的额头:“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到你的,我发誓。”

他轻柔的说完,又用指腹小心的蹭了蹭路薄幽的眼尾,将那些颜料擦掉,露出眼下那颗泪痣来。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终于慢慢的停止了颤抖。

路薄幽睁开眼,愣愣的盯着前方的断崖,意识一点点回笼,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崖山顶的悬崖边上。

这地方估计鲜少有人来,连个护栏都没装。

阳光有些晃眼,他拧紧眉,视线缓缓移动,没看到那支游神的队伍,好像只有他从中途走岔到了山顶。

我不是来查看坑底的尸体的吗,为什么跑到了山顶上?

刚才那些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脑子乱成一团,直到视线落在一堵胸膛上,看到自己的手紧紧的抓着陈夏的衬衣,把那一处染成明黄和鲜红的色彩,才猛然抓住一条线。

对了,陈夏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薄幽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眸子颤的厉害,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惊恐的从他怀里挣脱,后退了几步。

“你都知道了?!”

陈夏看了眼空掉的怀抱,还想去抱他,往前走了一步:“嗯。”

“什么时候?”路薄幽下意识的又往后退。

悬崖边,风很大,他那么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陈夏停在原地不敢动了。

他保持着一臂宽的距离,“刚才。”

又不全然是,只是十多年前他后面很快忘记了那个小孩,只保留了被养叼的胃口,和再也吃不下别的血肉的习惯。

所以后来再见面时,他压根没认出来,也没想起来。

那次在教堂,他只觉得发现了一个顶级的猎物,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完美,身上味道那么好闻,把他所有的欲望全都激发了出来,让他想要拥有,想要吃掉。

“……”我不信!

路薄幽听到他的回答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个,随即呼吸急促起来,他下意识的感到慌张。

怎么办!秘密被发现了!

我和昭昭还有今雨,我们会有危险!

会被他们找到的!怎么办!

“老婆,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比刚才还要糟糕。

黑色的头发随着他低着头的动作垂下来,挡住了漂亮的眉眼,从陈夏的角度只能看到老婆垂着的浓密的眼睫,和眼下的那颗泪痣,以及挺而精致的鼻尖上冒出的细密汗珠。

他听到了老婆变得急促的呼吸,更加担心,伸出手去想替老婆撩开挡住眼睛的头发,好让自己仔细看看他的神情。

可手还没触碰到那柔软的发丝,便被“啪”的一下挥开。

路薄幽抬起头来,胸口深深的起伏了下,低声问他:“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游神的地母庙明明不在这条岔路上,别说你是过来参加游神的。”

“你早上去做什么了?为什么没回我消息?那一千多具尸体和你有关吗?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文楼,那里明明只有内部员工卡可以进入?那个牧羊人为什么会在你的店里下订单?你们是不是认识?”

疑问一旦出了口,就再也无法止住,他语速飞快的问完,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也不知道,只是一再强调:“陈十九,你不能骗我!你签过结婚协议的,我们说好了的。”

一大堆问题压过来,陈夏听了开头就没再听进去,满眼只有老婆看自己的眼神。

老婆为什么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像一把冰凉凉的刀刺进了身体里,它感觉好痛。

可是刚才从老婆的记忆里重温了当初的事情之后,他突然无比厌恶以前想要吃掉老婆的自己。

老婆应该最讨厌对他有这种想法的人了,而我到现在,还时常无法克制的想要咬他。

我是个怪物。

“……”意识到这一点,陈夏心里忽然惶恐起来。

他压根不认识什么牧羊人,自己出现在老婆说的这些地方,完全是因为自己是跟着他去的。

因为自己是个怪物,所以很轻易就能进入他想进的地方。

怎么办,如果把一切都如实说,老婆会不会不要我?

但我不想对老婆撒慌,“我……”

他刚开口,路薄幽又忽然急促的打断他的话:“老公。”

他像从前每一次那样甜而温柔的称呼他,可脸上没有笑容,一双漆眸认认真真的看过来:“我可以信任你吗?”

因为害怕从丈夫嘴里听到什么不想听的回答,他下意识的改了问题。

“当然,”没有任何迟疑,也不需要犹豫,拟人状态的怪物点头:“老婆,我永远属于你。”

“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性命,永远忠诚于你。”

“……”路薄幽松了口气,但他自己没有发觉到。

他盯着丈夫看,这时候才发现丈夫的眼眶红的厉害,眼尾是湿润的,那双眼睛一贯的深邃冷漠,现在却像是随时会碎裂。

看着这双眼睛,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难受的想要上前摸摸丈夫的脑袋。

“你哭什么?”

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的人,面相又冷又俊,浑身散发着压迫感,在自己面前时却总是乖乖的,像老实收着獠牙的猛兽。

此刻被他问了为什么哭,也只是闷闷的回答了句“不知道”,连撒娇都不会,然后摸着他自己的心口说“这里疼”,又问“老婆我能不能抱抱你。”

“……”路薄幽沉默了十几秒才点点头,默允。

他那双暗红的眸子才瞬间变得明亮,心情明显好起来,迈着长腿朝他走近:“老婆,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见到过的一个粉……”

……色幽灵!

余下的话没说完,他脚下的石块忽然松动,因为刚吞噬了大量不属于他的污染力,还没消化,导致反应能力和力量都比平时弱不少,陈夏整个人直接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

路薄幽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他,没抓着,还险些被风吹得摔下去,他踉跄着倒在地上,完全愣在了原地。

陈夏掉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

这里是悬崖,山那么高,他会摔死吗?

……他会死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死啊陈十九?

哦,因为他掉下去了……

那就是死了吧?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这样我就不用再去想他是否值得信任……

路薄幽懵懵的爬起来,自言自语:“我要回去,我该回去了。”

他说要走,却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步也未曾挪动,一双漂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悬崖看。

……

污染空间消失后,一只皮毛雪白的猫从树林里窜出来,晃动着脑袋,从它自己的记忆沙漏中清醒过来。

它远远的看到了悬崖边的人,身后的两条尾巴高兴的竖起来。

是漂亮哥哥!小咪脸上四只湛蓝的眼睛亮起来,踮着爪子就想过去叫他。

还没靠近,就被一股可怕的污染气息震住,这味道他上次就在路薄幽身上闻到过,还有他家里。

漂亮哥哥一定养了个特别可怕的怪物!比自己强大不知道多少倍!

它实在害怕不敢靠近,可悬崖看起来好危险,漂亮哥哥站在那里,好像随时会掉下去。

怎么办!回想起记忆沙漏里看到的那个喂自己肉吃的人类小孩,小咪着急的原地转了一圈,漂亮哥哥救过自己的命呀!不行,必须得去把他从悬崖边带回来!

它鼓起勇气,甩甩尾巴往前冲了几步,又被强大怪物的气息吓得本能的掉了个头。

不行,小咪做不到,小咪得去找爹来!

它急匆匆的狂奔下山,回到家里,没找到爹,就在他房间里给他打电话。

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澹台蛇祟直接用直升机送迟昭和乌今雨到达崖山,一行人在半山腰的一处空地上降落,急急忙忙奔向山顶。

路薄幽还站在原地,低着头,黑发挡着上半张脸,看不清神情,身上的衬衣花花彩彩的,下巴上也有颜料,让他看起来像新塑的一尊神像。

他听到动静时转过头,黑眸朝几人望过来,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越发像神明的眼睛。

迟昭和乌今雨从没见过他这样,两人心一慌,赶紧上前将他从崖边带到安全的地方。

“路路,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有没有哪里受伤?快,咱们去医院!”有着橄榄绿眼睛的青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见他受点伤就会急的哭起来。

而一旁一同长大的乌今雨也和小时候一样,见他衣衫单薄,默默的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在身上。

路薄幽被两人带着往山下走,听到两人说有多担心他,又问起他怎么跑这里来,边哭边庆幸还好他没事。

他安静的听着,安静的跟着走,没走多远却忽然停下脚步,“陈夏掉下去了。”

一开始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喃,后面像是惊醒过来,又像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他一把抓住好友的手臂:“陈夏掉下去了,快救他,快叫搜救队过来!”

自己的手机不知道掉在了什么地方,他着急,眼眶转瞬就红了,两位好友立马去叫人。

搜救队很快到达,还带了一条搜救犬过来,牵着狗的人示意:“夫人,有没有带着你丈夫气味的东西,让它闻一下。”

“带有他气味的……”路薄幽被问住了,想起自己刚才和陈夏抱过,他拽着衣袖问:“让它闻我可以吗?我身上应该有他的气味。”

“呃,或许可以试试,”搜救人员有些迟疑,但没反驳,拍着小狗脑袋让它过去。

可平时极其专业的小狗却在靠近路薄幽时忽然嘤嘤着夹起尾巴,缩到了主人的腿后不肯出来。

它不敢,搜救人员本来就觉得闻他作用不大,就没再继续,而是蹲下来边安抚小狗边提议:“或许你可以给我一些他的衣物或者物品,这样可能更有效果一点。”

“……抱歉,我没有。”路薄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他才发现,他过去好像确实不怎么在意陈夏这个人,带有他气味的属于他的物品,他竟然想不起来有什么。

“……”搜救人员留下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牵着狗去工作。

路薄幽就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两位好友静静的陪着他。

一直等到日落,搜救车闪烁的灯光在临近夜幕时亮起,一队人员回来,他看到,立马紧张的站起身。

第54章 干嘛用看寡夫的眼神看我?

搜救队员橙色的制服从山林中显现,缓缓朝这边走来,衣服上面的反光条反射着这边车辆的灯光,在昏暗的树林里印出一个个人形来。

路薄幽站在车辆遍,努力的睁大双眼,挨个从这些人身上看过去,心里边看边数,……八,九,十。

十个人,来的搜救队刚好十个人,不多不少。

心脏猛的抽了一下,他抬手捂住,又数了遍,数量没变,这些人下去的时候什么样,上来的时候就差不多,没有抬担架回来,后面也没有跟着那个他熟悉的身影。

他一下子感觉脑袋有点晕眩,张望过去的视线变得有点花,但一眨不眨的,希望等一会儿就能看到陈夏回来。

可为首的搜救队长很快来到他跟前,一脸歉意:“抱歉,夫人,还没找到,但是我们的人在下面发现了这个,我想,或许会是您先生的东西。”

他摊开掌心,厚厚的手套上躺着一个粉嘟嘟的小章鱼木雕,脑袋圆圆的十分可爱,只是小章鱼的触手断掉了几根。

它原来举在身前比爱心的两条触手,其中一条也断掉了,现在只剩下半边拱起来的触手尖尖。

他的丈夫是个开棺材店的木匠,做木工活时又性感又帅气,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又好看,在棺材铺里雕这么小巧可爱的玩意儿时,脸上神情一定很认真。

路薄幽看着这个碎掉的小木雕,脑海里不由得脑补出陈夏雕它的样子,又回想起他带回家把它送给自己的时候,让它在床头柜前罚站的时候,和一堆小挂件一起塞自己手心的时候。

积蓄在眼眶里的泪像巨木镇的雨,吧嗒一下从他眼眶掉落,落在了尼牙加炎热的夏日夜晚。

他脸颊湿润,泪珠从游神的祝福颜料间淌过,露出底下苍白的脸。

碎掉的粉色小章鱼被他小心的拿过来,他弯起嘴角露出一贯恰到好处的虚假笑容,向搜救队的人员表达谢意。

但实际上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些人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迟昭开来的回酒店的车上,他一个人坐在后排,掌心里一直拖着那个小章鱼,低着头发呆。

车子停下时,他以为到达目的地,抬起头准备下车,这才发现外面好像有些乱,堵车了。

远远的能看到前面设有路障,施工队的车子停在那里,一眼望去还能看到路边连根拔起的树木,倒塌的路灯,好像有超强台风过境一样。

街道两边许多店铺的门窗都是碎的,许多工人正在清理,还伴随着穿防护服进行消杀的工作人员。

“???”

什么情况,新城区怎么和他出去前变得完全不一样。

见他朝窗外看,乌今雨从副驾驶上探出身来,将上午的事说了下。

“我从酒店下来正好遇见他回来,说是来接你去游神,后来没聊几句,出了些状况,我头晕昏过去,醒来时听到外面发布紧急通知,说是有疫病,又疑似遭到恐怖组织袭击,要限制人群外出。”

“游神也被取消了,他应该是在最危险的时候跑去找你的,现在尼牙加市全市警戒,已经封锁了各大出口,我们暂时不能回巨木镇,得在这里滞留几天。”

车子被堵着挪不动,迟昭干脆熄火,转过来补充:“小咪已经找到了,他说看到你在崖山,我们就赶了过去。”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今雨,你醒来后有没有去检查下身体?”路薄幽将手里的木雕收进口袋里,眉心拧起,疫病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后者摇头,表示自己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但路薄幽依旧不放心,他想改道去医院,不过堵车堵的厉害,暂时也去不了。

迟昭扒着车椅好奇:“路路哥,你后面怎么会跑到崖山去?”

“早上的那起新闻,我觉得尸体有问题,”他把尸体缺失的部位说了下,换来两人凝重的神色,瞬间有了和路薄幽一样的猜测。

“你怀疑S在用这些人做实验,像小时候对我们做的那样?”

路薄幽点点头。

他记得他们刚到福利院的时候,后颈上是没有红痣的,它的出现是在进入福利院一个月之后,在他们吃了每月一次发的那种“糖”之后。

红痣的出现肯定跟那种“糖”有关,这点毋庸置疑,只是路薄幽至今还没搞懂当年给他们吃的“糖”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后面他们几个都仔细回忆过,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当年的福利院里没有十岁以上的小孩。

路薄幽在后来接触到名单上的那些人后,才渐渐缕清了当年的事。

雾平镇的那家福利院是S私人开的,不对外开放,实际上就是被当做菜园。

他在里面培养小羊羔供客人挑选,经过培育的小羊羔的血肉会变得非常的可口,并且可以帮助食用者恢复身体机能,回到最好最年轻的状态。

但这种小羊羔长到十岁之后,身体就容易过载死亡,效果也会消失,就好像一块过了最佳赏味期的蛋糕,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所以所有的小羊羔会在十岁以前被售卖掉。

而这种进食是需要定期回购的,差不多一年一次,才能长期保持效果。

这简直比目前所知道的任何科技和医疗手段都要神奇,它吸引了很多很多钱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富豪前来。

路薄幽当初知道这些消息时还担忧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们都顺利的活过了十岁并且长大。

他总是害怕当年吃的那些“糖”会在某一天夺走他们三个的性命。

不过迟昭和乌今雨当年受伤醒来后,脖子上的红痣就消失了,他猜测那些“糖”留在体内的作用也许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淡去。

只有他自己洗澡的时候能从镜子里看到,后颈上那颗痣,依旧和小时候一样鲜艳。

他怕他俩担心,也怕暴露身份,就将痣去掉了。

再后来他开始实施黑寡妇计划,拿到过那些人的健康报告,也确实发现那些老家伙看起来完全比同龄人年轻不少,过去那么多年身体也大多都很健康。

其中有一任曾经还和他表示过遗憾:“我知道一个乡下菜园,那里的羊羔非常美味,本来还想带你一块儿去的,只可以它已经闭园许久了。”

路薄幽当时气得要命,却只能对着他笑,后来这人被塞进了装强酸的运送车里,骨头都化成了水,死的一点踪迹都没有。

当时路薄幽也一直好奇为什么S闭园了,烧毁的只是一座福利院而已,“糖果”每次都是当天才送来的。

现在想来,可能是他的“糖果”也出了问题,这次那些突然出现的大量尸体,有老有少,估计都是些可怜的失踪者,又沦为了他实验的失败品。

必须得尽快抓到他才行,不然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遭殃。

还有当年那份食客名单上剩下的人,一个也别想逃……对了!名单!

“今雨,拿纸笔给我!”

前面两人手忙脚乱的翻出纸笔给他,他低着头,就着车内的灯非常快速的写下一长串名字。

他将记忆中看到的那份名单一字不差的写完,笔尖又回到第一行,一条一条划掉上面已经死亡的人名,划到第十八个,停下。

下面还剩七个人名,赫利,查尔斯,库巴杰,瓦索,蕾荻,付弦,凯特瑞。

他看着名字和记忆里的名单确认了一遍,把本子递了出去。

“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那天的记忆变得很清晰,那天我从用餐的房间逃走时,好像看到过名单。”

“!!”前排坐着的两人凑过来,盯着这几个名字,惊得张大了嘴。

“那他们就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这对他们三人而言都是个好消息,追查了多年的名单终于完整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

“那正好陈夏掉下悬崖唔……”迟昭心大,一句话不过脑子的冒出来,被乌今雨眼疾手快的捂住。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看向路薄幽红色未褪的眼眶,眨眨眼,道歉:“对不起,我不是庆幸的意思。”

路薄幽摇摇头:“没事。”

他会没事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路薄幽自己也不确定,只是这么希望。

“我不会放弃搜救的,会让人继续找他,人还是尸体,我总得见到一样。”

他面无表情的说着,声音又轻又低,脸隐在车内灯光下,虚幻的好像一碰就会消失。

前排的两人替他难受,抿着嘴没吭声,沉默间迟昭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电话是澹台蛇祟打过来的,他今天也帮了很多忙,几人正好想跟他致谢。

电话接起,那边依旧先开口:“你们住的酒店那块区域目前正在进行消杀,不允许市民出入,估计要到后半夜才会开放通行,你们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先到我这儿来休息,我安排人去接你们。”

路薄幽和他今天本来还约好了见面,便答应下来。

到达澹台蛇祟的庄园时,里面灯火通明,庄园的主人就等在会客厅内,三人一进来,他便侧过身,示意躲在身后的少年出来。

白发少年脸红红的,捂着屁股一脸愧疚的挪出来,乖乖的给几人鞠躬:“对不起,都是小咪乱跑,给大家添麻烦了。”

实际上他不是乱跑,是听说爹要去取土的路线被封,就想着悄悄过去把封锁线往后撤,这样爹就可以顺利通过。

只是没想到去了就被吸入污染空间。

迟昭笑眯眯的安慰他,他转眼就忘了痛,想扑过来找大家玩,一靠近路薄幽,浑身汗毛便炸起来,一眨眼就溜不见了。

迟昭rua他脑袋的手还停在半道上。

“抱歉,”澹台蛇祟替他致歉,又安排了人来带他们去休息。

路薄幽身上全是游神时沾到的彩粉,他跟着佣人去客房的浴室进行清洗,等到所有彩粉全部被清醒干净后,他换上新的衣服出来,发现早上还嫌怎么都洗不掉的那股白鼠尾草气味,这会儿已经淡的快闻不到了。

“……”

怎么消失的这么快。

……

和澹台蛇祟聊天地点选在他的书房里,路薄幽过去时,对方已经泡好茶等待。

办公桌上放置了一个香薰台,加了乳香精油和佛手柑,可以起到舒缓情绪的作用。

路薄幽入座时看了眼,心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看起来很憔悴,才让对方认为自己需要这种外力辅助来平复情绪。

坐在对面的男人确实很成熟稳重,不动声色的善意让人如沐春风,可路薄幽一想到对方体贴的缘由,心里便不自觉的有些难受。

不要轻易判断我的丈夫已经死了,从而认为我需要缓解心情。

他眉头微蹙,发觉自己好像在迁怒于人,又一点点松开。

一杯清亮的茶汤递到面前,对方收回修长的手指,又递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温柔微笑着的女士。

“路先生,这是我的姑妈,你认识她吗?”

“姗姗阿姨……”

以前偶尔会出现在福利院食堂里做帮工的阿姨,每次她来的时候,是小朋友们最期待的时候。

因为她会趁着福利院的“妈妈”们没注意,悄悄给大家塞好吃的。

也是那天大火的时候,她拿身体护着昭昭和今雨,才让他俩活了下来。

“你说她是你的姑妈?”路薄幽抬眸,眸光带着几分锐利,盯着他审视。

偏混血的一张脸,皮肤白净眉眼深沉棱角硬挺但不锋利,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沉稳温润的气质,渐渐的和脑海里的一张脸重叠。

“我们以前应该见过。”路薄幽笃定。

对方点头,没有半点要隐瞒的意思:“是的,我十几岁的时候身体不好,就去了姑妈家养病,我知道她在一家福利院做义工,曾经和我说过觉得那里有些古怪。”

路薄幽当时从山上跑下来跟一个生病的大哥哥求助,让他打电话报警的那个人就是他。

他后面确实报了警,看到上面起火也着急的想上去,只是身体不行,中途发病昏倒,还是被赶来的警察送去医院,醒来后就得知姑妈被烧死。

记忆中姑妈很年轻的时候就不怎么和家族来往,她受不了古板老套的家族规矩,不接受联姻,她像自由的飞鸟一样满世界的折腾,看了诸多美景,体验了许多不同的风俗文化。

最后像候鸟一样,飞回了她母亲的出生的地方,也就是雾平镇。只是没想到最后也和她母亲一样死在了这里。

“我想知道她当时发生了什么,是怎么死的。”

这些年他动用势力去调查过这件事,可始终都不得而知。

路薄幽沉默了瞬,“我可以告诉你,但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澹台蛇祟点头,他就把今雨在美术馆截到的那张S的照片递过去。

“我只有这一张照片,他自称牧羊人,如果你有找到有关他的任何线索,都及时告知我。”

“好。”

交易成功,路薄幽靠回了椅背上,眼眸微垂,显出几分悲伤来:“姗姗阿姨知道了福利院的秘密,想把大家放走,被‘妈妈’们发现拿刀捅伤了她,她们争执中触碰到了福利院的自毁装置,就起了大火。”

当时的事迟昭和今雨醒来后有告诉过他,他记得一字不差。

“秘密是?虐待?儿童的色情盈利?还是……”

“抱歉,无可奉告。”

“……”

交流声一停下,办公室里就显得格外安静,想说的都说的差不多,路薄幽起身,走之前问他:“姗姗阿姨葬在哪里?”

他想带今雨和迟昭过去祭拜。

澹台蛇祟一眼便理解他的意图,告诉他安葬在家族的墓园,可以随时带他们过去,随后他斟酌片刻,突然开口:“你丈夫的事……请节哀,有什么需要帮助……”

“澹台先生,”路薄幽站在门口打断他,他不想听这种话,哪怕这种节哀的话他在过去听过许多回。

可他打断了对方,又突然失去说话的欲望。

澹台蛇祟等了片刻,见他没开口,便道了声歉,想起小咪说他身上有强大怪物的气息,犹豫是否应该提醒他,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位美丽的路先生,刚刚失去他的丈夫,这时候再说别的,似乎不合适,于是他礼节性的微笑了下:“好好休息。”

后者扯了下嘴角,“你也是。”

他回客房,一如往常那样躺在床上,留下一盏小夜灯睡觉。

只是闭上眼后心里便翻江倒海的涌出各种涩到发痛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应该休息好,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明天还要安排新的搜救队进行长期搜寻。

可他无法入睡。

他又爬起来,把坏掉的小章鱼摊在床上看,触手的断裂面还算平整,他尝试着拼接回去,断面贴合,只是一松手又会掉下来。

可能得用胶水沾。

前几天看到陈夏带回一个小工具箱,里面没准有这个。

给自己找到理由,一看时间刚好夜里十二点过,路薄幽揣着小章鱼,骑上早就安排好的机车,一路疾驰回酒店。

房间内没有要客房打扫服务,还维持着他上午离开时的样子,卧室里的小夜灯天黑后自然亮起,照得室内暖光一片。

被子还是他刚起床的样子,他回到这里后,忽然又什么都不想做,换了睡衣,睡到床上,将被子扯过来盖过头顶。

薄薄的羽绒被透光,他在狭小的空间内,闻到了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着大量白鼠尾草的气味,这是陈夏身上的气息。

他渐渐的红了眼眶。

怎么可能,陈夏怎么可能真的死了。

以前我杀了他那么多回他都没事,他这次一定也不会有事。

一定……

路薄幽在熟悉的气息中慢慢睡着——

路路:我老公很难杀的,我有经验,战绩可查

第55章 想吃老婆的口水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响亮的落在跪在地上的保镖脸上,戴着面具的男人手里拿着张报纸,气得发出了声冷笑。

“让你们处理尸体,你们就是这么干的?不会剁碎了喂狗那我就把你们剁碎了去喂!一群废物!”

就随便在山里挖个洞埋了,当是什么种子吗?!

他力气出奇的大,跪在地上壮硕的男人直接被这一巴掌打的栽倒,嘴里和着血吐出几颗牙来,脸立马肿起来。

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他,明亮宽敞的房间内,一行黑衣人小心谨慎的低着头,气也不敢出,唯恐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对不起老板,我下次注意。”遭受惩罚的保镖口齿不清的道歉,耳朵还在耳鸣,他疼的眼泪直流。

“哈,”S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嗤了声,将报纸甩在茶几上。

擦的噌亮的尖头皮鞋踩在这人手上,漫不经心的碾:“给我惹了麻烦还想有下次?下辈子做事时再多用用脑子,多想想你们的家人吧。”

皮鞋下的手立马变得血肉模糊,保镖不敢叫出声,痛的只余下出气声,S觉得无趣,摆摆手:“把他丢去实验室。”

立在周围的几人脸色难看,倒在地上的人更是痛苦的直抽抽,但没人敢怠慢,命令一出便赶紧把人拖走。

因为担心自己的家人某一天也会以无头尸的方式出现。

而且这是尸体暴露事件,若不是山体坍塌,也不会被发现,尼牙加市管理是相对宽松的,离实验基地之一相对较近,才选择了那个位置。

一群手下退下后,房间内只剩下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松了领带,面具后面如鹰般狠戾的视线看向手机里的照片。

这是天文楼监控里拍下的一张,照片上的黑发青年侧过脸,眼神冷冷的看着一个方向,白皙的脖颈线条流畅,皮肤看起来又嫩又滑,很适合咬一口。

光是这么想着就觉得有点口渴,S端起加冰的酒喝了口,还没品尝出味道,酒杯忽然从手里脱落,清脆的摔在地上。

他一阵急促的咳嗽,嘴里的酒全部被吐了出来,伴随着大量的鲜血。

“啧,”S习以为常般,只轻砸了下舌,扯过纸巾擦拭手指,不愉快的嘟囔:“又来,这可是我新买的衬衣。”.

崖山的悬崖下,一团庞大的黑影隐在林间月色的阴影中,无数只朝着不同方向的红眸睁着,偶尔频率不同的眨着眼,看起来在发呆。

它的触手也像人手那样凹出了个造型,杵着脑袋思考,悬崖底下有条溪流,它喜阴喜冷,湿漉漉的泡了大半触手在里头,模拟水草一样飘来飘去。

偶尔有小鱼从旁边游过,触手表面就会瞬间裂开一张猩红口器进行捕杀,没嚼几下又会嫌味道恶心,全部给吐出来,然后用大量的河水给自己漱口。

完全就是思考时无意识的反应。

蛙鸣和不知名的小虫子交替的响,过了片刻,它思考完毕,转身朝着下山的反方向离开。

有云层从月亮前飘过,在地面投下大片的阴影。

云的影子缓缓移动,没一会儿银白色的月光又重新洒下来,斜斜的探入酒店顶层套房的窗户里,一直落到床边。

路薄幽在睡梦中手习惯性的伸到枕头底下,以前这个位置会放枪,现在是一个断掉几根触手的粉色小章鱼。

之前坏掉的空调早就修好,房间里温度适宜,湿度也恰到好处。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腹部一凉,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上面,睡衣的衣摆也被掀起来,冰凉的蛇信子舔过他的腹部,又沿着薄薄一层肌肉的线条,钻进衣服里,一点点往上吻。

来到心口的位置时,这股凉意停下,路薄幽低头,看到自己被拱起来的睡衣里,丈夫的脸枕在他胸口,幽红诡异的眼珠子正慢悠悠的转上来,与他对视。

随后那眼睛里流出血来,他看到丈夫咧开嘴,笑的僵硬又森冷,问:“老婆,你怎么不来陪我啊,我好痛……”

“!!!”路薄幽猛的坐了起来,呼吸剧烈起伏,睡意还没褪去便先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

没有,没有陈夏,也没有血迹。

“呼……是梦,”他惊魂未定的躺回去,抬手搭在眼睛上。

呼吸依然急促,缺氧的感觉迫使他不得不张开嘴喘气,梦里头被丈夫舔过的身体醒来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得更加敏感起来。

他印象中两人其实没有太多的亲密接触,但最近的一次就是昨天晚上,他记忆犹新。

他发现陈夏很爱亲吻他的腰腹,吻的时候会带着点克制的用牙轻轻咬,然后自己先受不了了一样呼吸粗重起来,说“老婆这里很敏感,一碰上去肌肉就会痉挛一样颤”,说“这种时候老婆会喘的很急促,特别可爱~”

他还喜欢从下面一点点吻上来,亲到锁骨上,喉骨上,然后抬起头,垂下那双格外幽深的红瞳,用充满情欲和侵略感的视线盯着自己看。

看自己被亲的泛水光的迷离双眸,看自己以为他要吻过来而配合张开的唇和吐出来一点的舌尖,他恶趣味的喜欢欣赏这种时候,又会在自己反应过来要推开他之前,压过来亲的更加凶狠。

然后用暗哑的带着喘息的性感嗓音,继续在自己耳边喘息,用压抑又兴奋的语调诱哄:“舌头吐出来了,好可爱,粉粉的软软的……”

“想吃老婆的口水……”

“好甜啊,这里也给我吃好不好~”

……

“唔……”路薄幽挥开搭在眼睛上的手,嘴里溢出一声极细极为压抑的喘息,他快速的侧过身将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尖来。

被子下修长的双腿蜷缩起来,微微摩擦了下。

难受,仅仅是因为梦见和回忆起丈夫说过的话,身体反应就这么大,路薄幽从来没想到,原来自己的身体比意识更早一步习惯陈夏。

他在床上静静的躺了片刻,脸上的薄红才褪去,新买的手机和补办的卡保留了原来的模样,就放在床头。

迟昭发来好几条短信问他怎么独自回酒店,他随便编了个借口回过去,又去回了新找的搜救队的信息,最后指尖犹豫再三,点开了和陈夏的对话框。

消息还停留在他发出去的信息上,没有人回。

他们在尼牙加市又多滞留了十天,期间在澹台蛇祟的带领下,一行人去到墓园祭拜珊珊阿姨。

路薄幽在她的墓前放了一小罐麦芽糖,浓稠的琥珀色,在阳光下散发着甜腻的香,是他自己亲手做的,用雾平镇当地的做法。

印象中她很爱吃这种糖,但是不会做,每次都会从街上一个老奶奶那里买一罐带上来,然后带着一群小朋友,悄悄躲在小花园后面挨个分着吃。

返回巨木镇时当地正在经历台风天,暴雨下个不停,空气又潮湿又闷热。

他在酒店的房间是长期保留的,带着一身雨水进到房间时,竟生出一丝怀念的感觉来。

但也只有一瞬,这里不是他的家。

洗漱完后他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雨,莱森太太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她热情的感谢了自己从尼牙加带回来的伴手礼,又问起旅途怎么样,路薄幽同她闲聊了几句,临到挂电话时,对方突然发起邀约:“我看过了,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我打算在花园里办烧烤聚会,你和陈先生也一起来吧。”

“你们出去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很想念你们呢,哦对了,我明天还会做樱花慕斯蛋糕,你一定要来。”

“樱花慕斯?”

“是呀,我听陈先生说你爱吃这个。”

路薄幽放了酒杯,转身回到沙发边坐下,看着已经用胶水粘好的粉色小章鱼摆件,轻声问对面:“他什么时候说的?”

“哦,就是你们出发去尼牙加的前一天,陈先生来跟我请教怎么做这个,哎呀,糟了,他好像说是要给你个惊喜,被我提前剧透了!”

莱森太太心直口快,说完了才想起来,在电话那头拍着脑门懊恼。

路薄幽轻笑了几声,安慰对面没事,那边又邀请他和陈夏明天去参加聚会,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拒绝:“下次吧,他最近还在忙。”

理由是瞎编的,虽然尼牙加那边的搜救队一直没有传来什么好消息,但没见到陈夏的尸体之前,他不想向众人宣布丈夫死亡。

第二天果然如莱森太太说的那样,是个好天气,这对常年多雨的巨木镇而言十分难得,他约上迟昭和乌今雨乘船去海钓,实际上兴致勃勃钓鱼的只有迟昭一个。

他纯粹就是想换个地方透透气,船准备返航的时候,乌今雨忽然一脸凝重的把他俩叫了进去,随后点开一个视频给两人看。

画面有些花,偶尔闪着点点雪花,看样子是监控视频,正对着一间别墅。

画面中的时间是夜晚,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那里天气很好,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将路面照得清晰,看起来是个十分静谧美好的夜晚。

路薄幽感觉这种环境下,自己不用光照明也不会很害怕。

他刚这么想着,画面的角落里突然就窜出一只棕熊来,发了疯般一头撞进别墅里。

没一会儿别墅里就传来凄厉的惨叫,叫声哀嚎了好一会儿,又戛然而止,下一瞬画面一暗,乌今雨关掉,切到了一张图片上,是那间别墅的内部景象。

鲜血遍布整间卧室,一个男人正在被一头棕熊啃食,他的眼睛睁着,看样子在被棕熊吃的时候还没死。

画面血腥令人作呕,乌今雨给两人看完就关掉页面,面对两人的疑惑说了两个字:“赫利。”

一旁两人的瞳孔瞬间放大,乌今雨又说出了更让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我拿到名字后就一直在挨个检索,后来将名叫赫利的这人范围缩小到L国乌市的这片区域。”

“然后今早继续搜索时,找到了这段视频,画面里的男人初步可以确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房子是他养的情人的,他昨晚去没有带保镖一类的,被这只棕熊吃了,当时他的情人就在隔壁的浴室里洗澡,出来人都吓晕了。”

但棕熊没有吃那位女士,把这个男人的尸体啃的一团糟之后,又像来时那样,十分惊慌的跑走了。

这在当地是个重大新闻,但消息尚且封锁着,还没有传出国来。

“因为有视频在,没什么好调查的,他们现在好像要找出那只棕熊进行枪杀,但被动物保护协会的人抗议,目前正在进行抗议游行。”

“他被棕熊袭击发生在什么时候?”路薄幽盯着黑掉的画面,心里忽然有种诡异的猜测。

乌今雨看了下时间:“算下来应该是五天前。”

那时候他们还在尼牙加。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迟昭按耐住激动,谨慎的问。

路薄幽说不上来心里的那股怪异的感觉,摇了摇头:“你们觉得会是S做的吗?杀人灭口一类的?”

“似乎没那个必要,这些都是他从前的客户,他要重启生命循环计划,这些人肯定是继续参与的首选,而且视频拍到了是棕熊,虽然也不排除可能存在人为驱赶……”

确实,视频里面拍的很清楚,路薄幽也是随口猜测,迟昭看他眉头皱着,一手捞过他的肩:“哈哈,管它什么原因,这家伙死了不就好了嘛,省得咱们动手,真是大快人心啊!咱们来庆祝吧!”

是该好好庆祝,这也算是这些天来他唯一得到的好消息。

但是第二天,乌今雨发现名单上叫查尔斯的人也死了,用一模一样的方式。

又过了两天,路薄幽写在纸上的第三个名字也被划掉,那个叫库巴杰的人乘船游玩时掉入河里,被几十只鳄鱼翻扯撕咬至亡。

看着这些消息,路薄幽脊背像电流击过一样一阵刺麻,一路麻到他心尖上。

他在好友“老天开眼”的欢呼中,将手伸进兜里,攥紧了那只小章鱼,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除了我们三个和S,还有谁知道这份名单?

福利院的“妈妈”,但她们当年早就全部被烧死了。

那还有谁知道?

他回想起当初在悬崖边的对话,一个名字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令他颤栗。

呼吸下意识的屏住,过了好一会儿胸口才再度起伏,一双黑眸明亮起来,路薄幽弯起嘴角,在两位好友疑惑看过来时,对两人笑道:“我要办场葬礼^^”

第56章 老婆只需略微出手

烟城最大的那家教堂,年迈的老牧师没想到,自己一年之内竟然和这位路先生见了第四次面,这实在是……

令人唏嘘!

想起上一次替他主持婚礼时,他身边站的那位陈先生,瞧着像是最长命的一个,没想到不到半年他就死了,这真是!唉!

老牧师有诸多感慨,其实在此之前,他就已经从别人嘴里听到过关于这位路先生的不好言论,一开始他是不相信的。

这一次倒确实有那么点相信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牧师总感觉这位路先生和上次出席葬礼有哪里不太一样。

上一次葬礼,他那一双水墨画一样幽黑迷人的眼睛里时常含着泪光,站在飘着细雨的墓地中,任谁看了都是我见忧怜的模样,哀伤的好像随时会破碎一样。

是连上帝都会忍不住怜爱的一位美人。

可仔细想,他那天的穿着精美非凡,发饰精致,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老牧师不确定一个伤心到那种程度并且刚死了丈夫的寡夫,是否还会有这样的精力打扮,也可能上流社会的贵族们就是这么的讲究。

但不得不承认那次葬礼上路先生的装扮确实特别隆重,出席任何一场宴会都不为过,并且他那天好像还佩戴了一对红宝石的袖口,隐在堆叠的灯笼袖布料下,不怎么引人注意。

不过自己看到了,在让他捧花瓣时,老牧师记得这位路先生的家乡在遥远的国度,按照他们那里的习俗,人们喜欢在有喜事发生事佩戴红色物品。

而这一次的葬礼,他的装扮明显就简洁得多,样式和布料都是比较素净的黑衣长裤,将那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衬得愈发白皙动人,婉转流连的目光没有一丝哀伤,反倒像在笑。

牧师觉得古怪,一时思绪飘远。

恢宏的教堂内,白色的花朵装饰的到处都是,中间的过道上也铺设了长地毯,一派庄严肃穆的样子。

一口棺材就摆在神像的下方,路薄幽站在一旁,看了眼时间,又看向前方的长者:“牧师?”

对方好像在盯着自己发呆,他微微侧头出声提醒,后者立马回神,对他露出个歉意的笑。

路薄幽嘴角浅浅一弯:“可以开始了。”

老牧师整理了下着装,翻开手中的圣经,抬手,唱诗班的歌声飘出来。

两边的长椅上坐了许多人,路薄幽能感觉到有诸多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但比起之前葬礼上那种探究揶揄甚至怀疑的眼神要好得多。

他余光扫过时,不免有些感慨。

上次和陈夏的婚礼,因为仓促和重重原因,出席的人寥寥无几,他也压根就不关注那些,只想着赶快走完过程,好实施自己的计划。

这次葬礼却来了很多人,巨木镇那边的邻居甚至乘车专门赶来,莱森太太哭红了眼伏在她丈夫怀中,对此路薄幽略微感到一丝愧疚。

因为棺材是空的。

人群的最后排,乌今雨和迟昭稍微做了变装出席,他俩也是第一次参加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