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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心意那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吻手礼

“贺闻?他来做什么,不是才下朝吗?”

宋明皎有些疑惑,一时间没有弄懂贺闻的意图,但小太监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明皎只得揉了揉眉心,他今天上朝之后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处理,既然贺闻非要来的话,就正好一起看吧。

“请丞相去屏风后,你知道是哪里。”

宋明皎向赵公公吩咐,赵公公心领神会:“是,奴才明白。”

养心殿有一扇很大的屏风,上面的图案是大梁朝江南的烟雨山水图,在朦胧意境氛围的遮挡之下,从屏风外面是瞧不见屏风里面的动静。

商南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面圣,而且以他目前的品阶资历,是没有资格日日上朝面见天子的。

所以当他府门口来了宫中的一位小太监,宣布陛下要见他的时候,商南悬先是不可置信,再是涌起一股无以言喻的欣喜,可欣喜之后又是很浓郁的恐慌,他担心是那天之事,贺闻还是告诉了皇帝。

商南悬在赵公公的引导之下,战战兢兢地再次走进养心殿的时候,看见的是坐在矮榻旁边的宋明皎。

宋明皎穿着宽袍广袖,面前正摆着一副棋局,但并没有和人对弈,而是自己一个人跟自己下棋。

“臣参见陛下。”

被宋明皎狠狠教训过一通的商南悬,显然比宋明皎刚来这个小世界的时候乖觉多了,不管心中是如何想的,眼下都只能规规矩矩地向宋明皎行礼。

宋明皎很满意原男主对他的畏惧,这些天他故意的冷落,以及让原男主尝遍官场沉浮,想来已经好生教训了原本自视甚高的原男主。宋明皎无视脑海中系统疯狂响起的扣分警告。

“南悬,你来了。”

宋明皎的嗓音轻柔好听,如同凛冽的泉水一般,那么温柔地唤着商南悬的名字,让商南悬恍惚间以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是他的错觉。

他们依旧是当初那对避开一切耳目,偷偷相会的小皇帝和穷秀才。

果然,宋明皎还是喜欢他的,对吧?

原本伏低做小的商南悬,以为宋明皎回心转意,感动地想要呼唤宋明皎。

结果下一秒,坐在榻上的天子就转过来,对着他笑意盈盈地说:“我还是更喜欢你当初那副,嗯,桀骜不驯的样子。”

“陛下、明皎,我知错了,是我前段时间只顾着温习功课,想要在殿试时,于群臣面前夺得头筹,为你争光,所以才冷落了你。这些天,明皎你狠狠地教训过我了,气消了吗?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宋明皎温柔的态度给了商南悬错觉,面前的天子刚下朝就褪去华服,身边也没有赵公公等宫女太监的伺候,就好像还是当初两人在私宅小巷里独处的时候,让商南悬忘却他和宋明皎之间的身份差距。

宋明皎惊叹于商南悬的厚脸皮,看来这个世界的原男主,比起上个世界来说,段位要高一些,也更不要脸一些。

宋明皎将手中捏着的那枚黑子扔在棋盘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这是把他当成发脾气、闹别扭的小男友来哄呢。虽然说今日的氛围是宋明皎故意营造,可商南悬这般标准的渣男发言,依旧让宋明皎叹为观止。

但是戏还得演下去,杀鸡儆猴,重点不是鸡,而是猴。

宋明皎的目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旁边的屏风,似乎能够隐约瞧出,屏风轻微晃动了一下。

然后商南悬就瞧见高高在上的天子,此刻俯下身来,伸出手摸在他的脸上。

那双手从小养尊处优,白皙细嫩,刚贴上来的时候,商南悬甚至感觉到自己诡异地兴奋了。

“可是我听说,你这些天的行为,不像是在认真反省自己的过错呢。有人告诉朕,说听到了关于朕的风言风语,是你放出去的吗?嗯?商大人?”

宋明皎一边摸着商南悬的脸,一边轻声问道。

他此刻离商南悬很近,甚至能让商南悬隐约感受到,天子清浅的呼吸和身上那股永远不会消散的龙涎香。宋明皎指尖划过的地方,都让商南悬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不敢动弹。

果然是贺闻那个贱人告密!

“是臣太过思念陛下,所以才失了分寸。”

宋明皎细瘦的腰线在商南悬面前动来动去,让商南悬忍不住想要再次搂住那抹芬芳,就像从前一样,可宋明皎却轻巧地躲过他的手臂。

“可是朕的好爱卿,之前不是在朕面前宁死不从,不想成为什么,唔,你把它叫做佞臣?觉得是玷污了你?嗯?”

宋明皎的声音很轻,甚至是贴着商南悬的耳边发出的气音,充满了蛊惑的味道,所以让商南悬没有发觉天子越来越冷的眼神。

装,就给他使劲装。

皇帝自卑倒贴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脸,居然觉得皇帝配不上他。现在好了,不过是冷落他一段时间,让他感受官场险恶,这就受不了了?也不装清高,规规矩矩地跪在他面前,请求原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只是想明白了,身为朝臣,就应该为陛下奉献。”

宋明皎终于听到他想听的话,坐直身体,拍掌笑道:

“好!很好!”

商南悬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宋明皎的动作,一时间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受控制。

“爱卿既然有为朕奉献之心,那朕自然不会委屈爱卿。岭北赈灾一事,朕交给朕的六弟去做,是看中六弟。”

“但爱卿,朕同样也看中你。所以,正好西南巡抚上奏,有一个县的县令之位空缺,正巧,朕便予你一个历练的机会。”

商南悬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何,刚才还你侬我侬的气氛,突然又转变成了天子和臣下的氛围,他还莫名其妙领了一次官职变动。

县令的官职,可比他现在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要低,而且还不是京官,这和贬官流放有什么区别?

“陛下这——”

“这可是爱卿方才自己所求,还不谢恩?”

宋明皎依旧还在笑着,可他的眼神已经从商南悬的身上毫不留恋地挪开,就连方才摸过商南悬脸的那只手,都在自己的衣裳上拍了好几下,像是拍灰尘一样嫌弃。

商南悬如坠冰窖。

即便是自己一人和自己对弈,可宋明皎所执的黑子和白子,仍然杀得旗鼓相当。最终还是黑子略胜一筹,将白子围困在中央,全部吃掉。

天子不再看他,从商南悬这个角度瞧过去,他只能看见宋明皎那张优越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又清晰,鼻梁挺翘,嘴唇微勾,皮肤细腻光滑,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可偏偏这位美人,却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天子,为所欲为,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喜欢他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爱他,可变脸的速度却极快,不喜欢的时候,甚至要将他一脚踹出京城。

商南悬咬牙,此刻也反应过来,宋明皎刚才全是在耍他:“陛下,你是故意的!你刚才都是在戏弄我?”

“天子金口玉言,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陛下凭什么将我贬官去偏远之地?”

“没有做错什么?商南悬,需要朕将你做的那些事情,一项一项列出来,扔在你的脸上吗?”

商南悬想起他在同僚面前吹的牛,他在私下里对皇室中人的咒骂,他对天子的诬蔑和编排,甚至还有曾经因为担心宋明皎不给他透题,试图真的去找作弊方法。

种种事情,商南悬都问心有愧,此刻被宋明皎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眸盯着,突然间说不出话来。

“还有,如果日后再从你嘴里面,听到半分关于朕私下里的言论,爱卿这只舌头,朕只好勉为其难,帮忙保管了。”

商南悬的背后冒出冷汗,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他这时才明白,他从前交往的是当今天子,他的身家性命、荣辱兴衰全部掌握在宋明皎的手上,宋明皎甚至不需要打他骂他,就足够让他坠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商南悬的嘴唇动了几下,可手脚发麻,根本说不出来话。

“来人,将他带出去。”

宋明皎如今的地位,想要对男主动手,简直就是顺手的事,根本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去管,也无人敢阻。

他最后再看了一眼商南悬后,就对这个男人毫无兴趣。最好将商南悬弄得远远的,免得影响他的心情。

商南悬似乎还想最后挣扎着说些什么,但好在赵公公十分体贴,早已带了一对侍卫进来,将商南悬的嘴捂住,强行拖了下去。

【宿主!自卑人设已崩坏达50%。】

系统愤恨的声音在宋明皎的脑海中响起,甚至还试图用他那不存在的虚拟体,想要将男主挽留回来。

宋明皎觉得,这系统要是能跟男主一块儿走了算了,他倒也并不留恋这所谓的系统。

“知道了,这不是才50%嘛,又不是什么大事,等到100%再通知我。行了,你也退下。”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宋明皎,显然不把系统的警告放在心上,直接将系统轰走。

*

“看了这么久,该出来了吧。”

等到碍事的人都离开,赵公公轻手轻脚地,将养心殿的门再次关上的时候,宋明皎才搁下棋子,托着下巴,眉眼弯弯,朝屏风的方向看去。

屏风摇晃了几下,甚至能看出对面影子的轨迹,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是贺闻。

原来从下朝后贺闻求见皇帝时,就被皇帝身边的贴身公公带到这个屏风后面来,全程目睹了宋明皎和商南悬的交锋过程。

贺闻神色复杂地走到宋明皎面前,沉默半晌,才低声开口:“陛下召臣来这里,就是为了欣赏这一场戏吗?”

宋明皎不答反问:“爱卿不喜欢这场戏吗?”

贺闻的嘴唇动了动,他很想问宋明皎:

你对每一个臣子,都是这样叫“爱卿”的吗?是不是他在宋明皎的心中,也和商南悬没有什么两样?

但最终,贺闻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喜欢,只要是陛下给臣看的,臣都喜欢。”

宋明皎轻轻哼了一声:“过来,陪朕下棋。”

贺闻猜不透宋明皎的用意,他在下朝之后就急急忙忙地,想要来见宋明皎。是因为他昨晚,好不容易认清自己的心,如同情窦初开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的心上人。

可是来了之后,贺闻不仅没有见到宋明皎,反而听见宋明皎和商南悬之间的那段往事。

贺闻的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不甘、嫉妒、失落?

宋明皎示意贺闻坐到他的对面,这人本就比他高,而且还坐得十分板正,像是将帝王邀请下棋一事,当成了重要正事。

显得十分随意靠在矮榻上的宋明皎,比起贺闻来说,娇小许多。

宋明皎伸手,制止贺闻想要整理棋局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贺闻的手背上,贺闻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天子。

天子朝他眨眼,勾起嘴角,语调上扬,说:“不许动,就这样陪朕下。”

目前剩下的这盘棋局里,明显是宋明皎所在这一方黑子占优势,不重来的话,几乎没给贺闻胜利的机会。

一场十分不公平的棋局,可宋明皎却将这说成,是他理所应当的赏赐。

“臣遵旨。”

贺闻对此并没有意见,也许这就是他能和宋明皎脑回路对上的原因。他确实觉得宋明皎肯跟他下棋,就已经是在奖励他,至于是否将不利的局面抛给他,贺闻并不在意。

一局终了。

“丞相,你输了。”

宋明皎的棋技很好,又是占据优势,而且对面对弈之人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因此他没有费太多功夫,就拿下这盘棋局的胜利。

“臣学艺不精,没能让陛下尽兴。”

在宋明皎收走棋子的时候,贺闻都还意犹未尽地瞧着手边的白子,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坐下来跟宋明皎平等相处,因此格外珍惜。

“怎么?爱卿不觉得是朕咄咄逼人,逼迫你选择输局,就像方才对朕曾经的姘头那样,刻薄寡恩?”

宋明皎低着头,将棋子一颗颗地拢进手心,并没有抬头去看贺闻。但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却感觉到指尖传来另一抹温热的气息。

宋明皎的手指往外抽了几次,都没有从那人的手中抽出来,这才蹙起眉尖,抬头看向对面的贺闻。

贺闻神色复杂,像是挣扎许久,又像是压抑内心的情绪,看着宋明皎许久,才声音低沉地说道:

“陛下,是商南悬不配,商南悬那种人,怎么能配得上陛下对他的垂青?有今天这种结局,都是他自作自受。陛下仁慈,还愿意留商南悬一条命,那是他天大的造化。”

贺闻不遗余力地拉踩对手。

“仁慈?这话朕爱听。”

宋明皎也没有想到贺闻的滤镜这么重,有些好笑,想要听贺闻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而且陛下从前年纪轻,定然是商南悬这种小人,毫无规劝之责,不仅不好生引导陛下,反而将陛下拉入歧途,商南悬全责!而且他已然受了陛下恩惠,却半点没有感恩之心,更是最无可恕。”

拉踩情敌的话,贺闻自然是想说多少就能说出来多少。可宋明皎却抓住了贺闻一大段话里面的关键词。

“歧途?你认为朕和商南悬那种关系,是错误的,是不应该好男风?”

“不,臣的意思是——”

眼瞅着小皇帝开始托着下巴,思考和男人发生关系,是否真的有违天和这一哲学话题,贺闻感到今后幸福生活有所不妙,这才赶紧想要将重点引回来。

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和商南悬那种人当然是歧途,但是和男人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小皇帝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迷途知返啊!

但是很可惜,贺闻这句话没有时间说出来。

宋明皎思考了良久,牵着贺闻的手,把人拉到旁边的桌案处。

“爱情言之有理,朕这些天也思考许久,觉得确实是从前思虑不周,喜好新奇事物,这才沾了男风这种不该沾的东西。”

“朕既然已经加冠,娶妻生子才应该是朕的正途。所以爱卿,你瞧,这些都是大臣们上奏,请朕选秀纳妃的折子。丞相肯定比商南悬靠谱,他配不上朕,那丞相替朕,参谋参谋?”

贺闻本来还在回味宋明皎拉他手的滋味,可突然听见了“选秀”两个字,人都懵了。

小皇帝确实到年纪了,可怎么会、怎么突然如此?

不行!

不对,他没有立场。

宋明皎坐下来,双手撑着脑袋,瞧着一旁僵硬站着的贺闻,颇觉有趣。

贺闻被他透露出来的,皇帝即将封后纳妃这一事情,搞得心神不宁,可还是要被皇帝逼着,无奈地替他去看,哪一家送来的女儿合适。

这不很适合看戏嘛,宋明皎觉得,他果然也挺适合压迫阶级。

贺闻深吸一口气,简直想将自己手中的奏折扔出去。

那些大臣们天天正事不做,就知道劝皇帝纳妃,有何用处!但他又不敢在宋明皎面前,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烦躁地看了好几本画像生平,贺闻抬头看过去,却瞧见宋明皎真诚而又希冀的目光,好像真的希望,他这位年长的丞相,如同兄长一样,来替年幼的天子出个主*意。

“爱卿有何高见?”

“臣、臣再看看,目前都气质庸俗!配不上陛下。”

贺闻死死地盯着那些名字,因此错过了宋明皎含着笑意的眼神。

哎呀呀,这还能忍?

宋明皎觉得,这么多重刺激下去,贺闻要是还不抓住这个机会,回去后就是再辗转反侧,也不管用了。

宋明皎无聊地转笔,在心中想,要不还是换个人算了,这个世界的贺闻,看上去不太容易开窍。

嗯,那天的将军就很不错,肌肉很硬,人也忠诚,想来可以给他很棒的享受体验。

再不济的话,他那伪装乖巧、实则心机的好弟弟也还不错。算了,毕竟理论上来说,这具身躯和弟弟有血缘关系,兔子不吃窝边草。

宋明皎自顾自地在这边走神,他拿来刺激贺闻的选妃奏折不是假的。准确来说,从他到这个小世界的第一天开始,这类言论就没在他的耳边消停过。

但是宋明皎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他可没有打算,被一群小世界的古板大臣们安排婚姻大事。

况且,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换个古代的说法,一定要成亲才能够有亲密关系吗?

宋明皎不是二十四孝好宿主,也不是二十四孝好人,他的眼睛中总是透露出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的残忍,完全是装出懂得人类礼仪的姿态。

宋明皎还在发呆的时候,贺闻突然猛地放下手中那些,叫嚣着要给皇帝选妃的折子,呼吸急促了几分,咬牙切齿地说:

“臣觉得,这些都配不上陛下。”

宋明皎撑着头,发丝自脸庞垂落,烛火摇摇晃晃,落下的烛光将宋明皎的脸庞,衬出几分朦胧的美感。

他的表情瞧上去有几分苦恼,可眼角眉梢间,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哦?这些可都是大臣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京城贵女,她们的资质都不行的话,丞相去哪里替朕挑选既能稳重持正,又能温柔小意的妃子呢?”

贺闻此时已经听不出天子的调笑之意,他郑重其事,仿佛在干一件可能会被杀头的大事,掀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到宋明皎的身边。

宋明皎笑眼弯弯地捂嘴:“做什么这么大动静?”

贺望不敢去看宋明皎的眼睛,低头垂手,如同下定某种决心一样,说道:“臣可以。”

贺闻想起,他之前还在思考,如果帝王强迫或者邀请他成为入幕之宾,他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他已经清晰地知道,帝王从来不会向他发起邀请,相反,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去请求高高在上的天子。

“爱卿才说过,男子之间可不是正途。”

宋明皎的声音苦恼。

“是臣引诱陛下,不论是上天还是百姓,若有任何意见,全都是臣的错,绝不牵连陛下。”

贺闻的态度郑重其事。

“可是,我为什么要与你结为亲密关系呢?我又不喜欢你,朕的好爱卿。”

天子直白的话语,让贺闻的心顿时如针扎一样疼。

“臣会让陛下满意,臣会做得比商南悬更好。陛下曾多次邀请臣游玩,想来臣也有取悦陛下的地方,会让陛下觉得有趣。”

“唔,那朕便勉强给丞相一个机会。”

宋明皎笑着伸出手,本意是想要拉贺闻起身。

可贺闻欣喜若狂,如获至宝,一向稳重自持的丞相,差点从地上跳起来,然后,他做出了一件让宋明皎怔愣之事。

——贺闻在宋明皎的手背上,轻柔而又珍重的,吻了一下。

这是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礼节,在古代社会,只有尊卑等级、贵贱有序,没有浪漫情节、自由恋爱。

在贺闻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礼节。可不知为何,今日他得到宋明皎的准许,得到帝王愿意让他扣开心门的机会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法,就是如此。

不是像普通的臣子一样,获得帝王亲自拉起来的权利,而是在他心上人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而原本笑容满面的宋明皎,却在瞧见贺闻的这一动作之后,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似乎在某一刻,他从面前这位浑身古韵、身着古代官服的丞相贺闻身上,瞧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日之后,贺闻以为,他可以和宋明皎风花雪月,可没想到,宋明皎只想和他洞房花烛夜。

第42章 温泉行宫

那天,赵公公在寝殿门外等候许久,瞧见最后丞相大人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从皇帝的养心殿出来。

赵公公摸不着头脑,又被宋明皎叫了名字,连忙拿起拂尘,躬身进入殿内。

“上次叫太医院配的脂膏,再多拿点儿过来。”宋明皎皱了皱鼻尖,思考片刻后又说:“不要太油腻的那种,味道也要好闻,先拿来给朕瞧瞧。”

“啊?哦,是、是陛下。”

赵公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很快被宋明皎这句话透露出来的巨大信息量,给震惊住了。

上一回,帝王向他索要脂膏的时候,还是因为和商南悬浓情蜜意,结果那东西还没有用上,天子就对曾经的旧宠失去兴趣,踹到一边去。

现在是商南悬又要复宠了?不对呀,不是才被陛下贬去了僻之地吗?

然后,赵公公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影,是刚才走出去的丞相贺闻!

当时丞相走出去,分明是新宠的表情!

赵公公连忙低下头,压下眼中震惊的神色,不敢叫小皇帝瞧出他对于皇室之事的惊愕。

宋明皎并没有注意到赵公公的反应,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了,他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毕竟,论以前的身份,他是现代人,和男人搞搞有什么大不了的?论现在的身份,他是皇帝,那不更加为所欲为?

“世家贵族里面,会教房中之术吗?”

宋明皎毫不顾忌地向赵公公发问,赵公公是正经古代人,又是宫廷中管所有杂事的首领太监,应该对此有所了解吧?

宋明皎现在有点担心,看这个世界贺闻的样子,连别人小手都没牵过,古代又是这么保守的氛围,别什么都不会,到床榻之上,他万一伺候不好自己,这可不行!

赵公公的嘴角抽搐一下,没有想到帝王会这么跟他不见外,但他没有敢表露出来,陪着笑说道:“呃陛下,一般来说。会有人指点过房中知识,但是,呃和男子,可能一般人家没有教过。”

“啧,搞半天,中看不中用啊。”

赵公公汗颜陪笑。

然后,天子就命令他去收集这方面的资料,不管有没有用,尽量弄全面点,全部一股脑赐给丞相府。

赵公公领命而去,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回头瞧了一眼依旧紧闭的大门,摇摇头。

这天变得可真快呀。

又摇摇头。

丞相怎么能和陛下做这种事情呢?商南悬那种人没资历不懂事就算了,丞相居然也陪着陛下胡闹。

*

之后的时间里,外人瞧不出宋明皎和贺闻两人之间的变化,只是感叹君臣之间互相信任,如此相知,实乃朝堂之幸。

只有知晓一切的赵公公深藏功与名。

在早朝之时,仗着其他大臣没人敢抬头窥视陛下,贺闻抓紧每分每秒,和宋明皎眉来眼去。

宋明皎也没有遮掩的打算,他只消轻飘飘地往贺闻的方向瞥上几眼,就能够让本就尽心竭力的丞相大人,再次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将身家性命都奉给天子,肝脑涂地地工作。

在养心殿议事之时,除了丞相之外,还会有六部尚书以及六皇子等人参与。

陛下不太爱坐在椅上,干巴巴地听大臣说事。他偏爱于在殿内四处踱步,就像是巡视一样,走到哪位大臣的面前,那位大臣就会心神一紧,担心哪里说得不好,惹怒陛下。

但陛下走到丞相跟前时,赵公公能够看见,宋明皎伸手不经意地在贺闻的手心划了过去,动作很快,并没有其他人发现,除了一直随时随地观察皇兄动作的宋承年。

宋明皎和贺闻光明正大地搞着暧昧,赵公公还以为他需要为此遮掩几下,结果发现根本就不需要。

赵公公到丞相府来传达宋明皎之意的时候,贺闻还在畅想他和宋明皎之后的美好生活。

在宋明皎答应给贺闻一个机会时,他已经在心里单方面地将两人的关系,和恋爱关系划上等号。

贺闻是正经科考文官出身,并没有只依靠祖上的荫庇。所以他熟读四书五经,更熟读诗词歌赋,期待风花雪月。

贺闻能够感觉到,宋明皎自那天之后对他的不同之处,每一次肢体接触,每一次眼神注视,都让贺闻的心里,更加蜜里调油。

而他期待着更多。

想要在下次灯会之时,在寻常百姓之间,光明正大地去牵宋明皎的手。想要在下次围猎之时,以狩猎之名,光明正大地当着众臣的面,去拥抱宋明皎。

贺闻想得很美好,特别是在知道,赵公公带了几大箱天子赏赐下来的物品之时,嘴角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所以他错过了赵公公复杂的眼神。

“公公,这些都是陛下赐下的?有劳公公。”贺闻客气地向赵公公道谢。

“丞相大人客气了,陛下有令,要丞相大人屏退左右,亲自开箱查看。”

贺闻还没有意识到异常,但他从来都对宋明皎言听计从,此刻将府中下人们都叫了出去,下人们在离开前还在窃窃私语,陛下对丞相可真看重。

可没有想到,贺闻在打开那沉甸甸的箱子时,却直挺挺地愣住了。

那里面放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而是各种春宫图、小玩具和看似正经严肃的床事教程。

赵公公咳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厚厚的本:“还有这一本,是陛下亲手书写,特意吩咐咱家,要交给丞相大人亲自收下。”

然后赵公公一甩拂尘,故意提高音量说道:“陛下口谕,命丞相贺闻,务必日夜诵读,潜心学习,不可辜负圣意。”

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来的贺闻,此刻也只能无奈地接旨,好声好气地将赵公公送走。

地上的那几大箱东西也就罢了,天子送来的亲笔书里,才是要求贺闻必须照做的事。

小皇帝在本中说,贺闻不能太温柔,否则平淡如水,无甚趣味。但是也不能太粗暴,否则会将宋明皎弄疼,那一身矜贵皮肉,让贺闻掉几个脑袋都不够偿还。

贺闻越看越无奈,他还在满脑子风花雪月、相敬如宾、浅尝辄止的时候,宋明皎已经在认真地思考实操内容,该说他是第一个获得如此殊荣之人吗?

透过这些宋明皎亲手留下来的笔记,贺闻似乎能够瞧见那个场景——

夜晚的烛火下,刚加冠不久的天子宋明皎,只穿了一件寝衣,披着一件大氅,提笔在纸上认真地写下他的偏好,竟然意外地让贺闻觉出几分可爱。

沉浸在帝王甜言蜜语中的贺闻,并没有发掘出一个漏洞:

——宋明皎是如何能够,如此详细地清楚他自己的偏好?

*

几日之后,温泉行宫内。

这里是一处天然的露天温泉,仅供皇帝使用,是皇帝的私人行宫。

从皇宫到温泉行宫来有一段距离,随行要带的工宫女侍卫、太监们不少,而且得提前做安排,避免刺杀等突发事情的发生。

所以宋明皎其实一直不太喜欢,大张旗鼓地跑到温泉行宫来。

可今日不一样,今日他要享受!

此刻宋明皎正独自一人泡在温泉内,不着寸缕,旁边没有任何人的伺候,只有温泉上不断萦绕的水雾,包裹着他。

温泉的水温十分适宜,宋明皎泡了一会儿,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裸露在外面的脸蛋都在这种滋润之下,显得更加红润可人。

正在这时,温泉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你来了。”

宋明皎并没有回头,只是继续靠在岸边,露出那截修长挺直的脖颈。

身后的男子并没有说话,宋明皎感觉到他的脖颈处,传来越来越热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然后宋明皎感觉到有人似乎是跪坐下来,从他的身后搂住他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在宋明皎的耳畔流动,让宋明皎觉得有些痒,忍不住动了一下肩膀。

“陛下,臣可以冒犯陛下了吗?”

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已经听不出来是白日里那位,清风霁月的丞相大人。

宋明皎笑了,他睁开眼,在水中转身,瞧着靠过来的男子:“贺闻,你今日要是还敢跟我来这套,君臣尊卑秩序,把我给搞萎的话,朕才真的会,狠狠治你的罪!”

贺闻从岸边跳了下来,溅起巨大的水花落在宋明皎的身上。刚还说不搞君臣那套的宋明皎,骄矜的小脾气差点又要被点燃,但还好,他马上被贺闻搂住腰,安抚下那点儿脾气。

“那我可以叫陛下的名字吗?明皎,我好想这样叫你。或许从那次琼林宴上,你送我那枚玉佩开始,我的心就早已被‘宋明皎’这个人,给全部填满。我好想这样叫你,明皎,子昭,可以吗?”

贺闻一声声地唤着宋明皎的名字、小字,缠绵悱恻。

“子昭”是宋明皎的字,“君子万年,介尔昭明”,先帝替他取下这个字时,确实曾经用过心。

但说实话,宋明皎到这个小世界一来就是皇帝,也根本没几个人敢叫他的小字,到今天,宋明皎都差点忘了,他在这个世界里还有另一个称呼。

“都行,随你。”

“真好,明皎,真好。”

贺闻一边说着,一边咬住宋明皎的耳垂,他并没有用力,只是上下两排牙齿轻轻地磨着。

一声声呼唤的声音,就在宋明皎的耳畔,让他听得特别清晰。

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天子,他的身体都没有几个人碰过,更别说以这样的方式咬上去。

宋明皎的身体颤抖了几下,他本来就在温泉里面泡的时间久,浑身上下都是懒散的,没有力气,这下腰间有些软,正好被贺闻一手给环住。

“明皎,陛下,都好嫩,都好白。”

贺闻终于实现他梦寐以求的夙愿,那就是和他的心上人宋明皎,肌肤相贴。再也不像是从前朝堂之上,他和宋明皎两人之间隔着的咫尺天涯,此刻小小的温泉之中,只有宋明皎和他两个人。

“你倒是顺杆子往上爬,开始放肆了。”

宋明皎嗔怪着说了这一句,可语气并没有平日穿着龙袍时的威严雷霆。所以旁边的贺闻,只是讨好的朝天子笑了一下,而没有认真请罪。

宋明皎的身体有些又酥又麻的感觉,晕晕乎乎地想,看来他送给贺闻恶补的那些画册和守则派上了用场,这人也算是无师自通,不会毛毛躁躁毁掉他的享受之夜。

“臣只是心悦陛下,陛下身体每一处,我都觉得无比完美。”

贺闻笑着去哄矜贵的小皇帝,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他用上陛下亲自挑选并且送过来的脂膏。这脂膏的确像是小皇帝会喜欢的品味,又软又香,效果也非常好,不出一会儿,就将宋明皎的身体内部给完全软化了。

贺闻只需要用几根手指,就可以完全体会到天子身体的美妙之处。

贺闻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卸下一切装饰点缀的宋明皎,瞧上去比他小了一整圈,完全可以被他一手给揽住。

天子的体重也很轻,贺闻甚至怀疑,如果他不把宋明皎牵住的话,这人会飘在温泉之上,被水流带走而无法抵抗。

“太瘦了,陛下,再多吃一些吧,涨些肉出来,好不好?明皎。”

平日里穿着龙袍看不出来,此时贺闻用手去丈量宋明皎的腰,这才发现,原来书中所说的盈盈一握的腰,是可以存在于现实中。

“你们这些臣子,少气我几回,多给我干点实事,也不会把我搞得,成日里吃不下饭。”

宋明皎睁眼,瞪了贺闻一下,显然把这个锅直接怪罪到贺闻的身上。

“是啊,臣会为陛下分忧,臣现在就来替陛下——分忧。”

这话刚一说完,贺闻就在水下直接将宋明皎搂了起来,温泉有一定的深度,站起来的时候,水正好可以没过人的腰间。

宋明皎显然没有想到贺闻动作会这么快,整个人受惊一般,双腿不假思索缠在贺闻的腰上,手也搂住贺闻的脖子,防止自己摔下去。

“你做什么——唔!”

天子想要呵斥胆大妄为的丞相,但显然,他的话语后半句,被一声变了掉的喘息给盖住。

“那日陛下送来画册,用以教导臣,臣日夜苦读,不敢有丝毫懈怠,不知今日成果,陛下是否满意?”

宋明皎没有想到,贺闻看着是文臣,可这臂力却是惊人的好,毫不费力地将他抱在怀中去弄。甚至因为两人此时还在温泉之中,宋明皎悬空在水里,还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温泉水而摇晃。

他说不出来话,整个人的脑海都被一股强烈的刺激给占满。

而且他身体里的东西非常熟悉,那怕离上个世界的这种事情,已经过了很久,可宋明皎的身体似乎都还记得贺闻的形状,一瞬间熟稔地缠了上去。

这人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敢嘲讽天子,宋明皎心下咽不下这口气,在水流的飘荡之中,断断续续地说:

“满意?朕看丞相,不过、不过如此,不值得朕浪费后宫三千佳丽,不如那些选秀的折子——呜!”

显然,这一回小皇帝放的狠话又没有说完,便被逼出了一声泣音。

丞相猛的将宋明皎搂得更紧,甚至速度都很快,那处开口被强势搞软了,一池温泉水,随着丞相的动作,流进了宋明皎的体内。

“陛下似乎很擅长在某些时候,激怒男人。”

贺闻抱着宋明皎,不仅动作毫不费力,甚至还有心思在宋明皎的耳畔说话,只是他的声音更加低沉,比起白日里的声音更粗。

“水,嗯太热了。”

温泉水在外面的时候,宋明皎觉得温度刚刚好,甚至整个人泡在其中,还有几分舒爽惬意。可没有想到,贺闻竟然故意把它们给弄进来,还随着动作,不停地冲刷着身体内部。

那些从来没有见过阳光的娇嫩软肉,哪里能够抵抗得住。

宋明皎的手无力地搂在贺闻的脖子上,掌根在贺闻的背上拍打了几下,想要叫露出真面目的丞相将他放下来。

可到这种时候,这样毫不起作用的拍打,只会让贺闻觉得,宋明皎的这种行为很可爱、很娇、很想让人更加用力地搞。

所以,宋明皎不仅没有感觉到频率降下来,反而是更加猛烈的进攻,他缠在贺闻腰间的腿都紧绷起来,连脚趾都蜷缩了。

“不热,陛下,臣一点都不热。明皎,这不是你特意挑选的地点吗?我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做的。”

丞相还在本就身体发软的小皇帝面前添油加醋。

宋明皎又是生气,觉得贺闻态度放肆。又是舒爽,好像贺闻新搞的这种花样,确实还挺有趣,他之前都没有试过在水中的感觉呢。

“呵呵,朕的好爱卿,白日朝堂上可看不出你是这样的人,你的那些同僚,知道你私下是这种——畜生吗?”

宋明皎感觉到失控,早知道就不让赵公公,准备那么全面的东西送给贺闻了。也不知道他都从里面学了些什么,居然花样百出、技巧精湛,搞得宋明皎,连这句骂人的话都说的轻飘飘、软乎乎的,没有一点震慑力。

他被推着靠在温泉的池壁之上,有些冰凉的池壁,勉强让宋明皎火热的身躯降了些温度。

“陛下冤枉臣了,如果臣真的是畜生,陛下现在应该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明皎发现,贺闻的脸皮是越来越厚,可能也是他不了解男人,男人要是能吃饱的话,是顾不上会不会挨骂,是不是畜生都无所谓。

甚至于宋明皎还感觉到,因为他骂了这句话之后,他的身体更撑了。

宋明皎在摇晃的温泉水流中嘟囔着:“也是,反正一直都这样,没变过。”

他的声音很轻,在温泉水的掩盖之下,并没有让贺闻听清。正在卖力向陛下尽忠的贺闻,只习惯性的反问了一句“什么?”之后,两人都没有将这一小插曲放在心上

温泉的水换了好几轮。

等到第四轮水的时候,宋明皎已经有些疲累,完全是被贺闻掌控在手中,去接受、去享受。

两个人呆着的水域,都不像一开始那样清澈,泛起些微乳白色的调子。

“明皎,这算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吗?”

贺闻的动作时而温柔,时而猛烈。此刻他就是看着岸边点着的那些长明灯,瞧着怀里面温软漂亮、面色潮红的天子,一时间觉得,自己已经将人生三幸,都囊括怀中,十分满足。

“算,算都是你的。”

宋明皎已经快被搞得没有力气,身体又胀又软,十分敷衍回应着贺闻。

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地点选在龙床之上,而不是温泉这里,氛围感虽然有,可是太耗龙,哦不,人了。

而与越来越软的宋明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越来越神清气爽的贺闻。可恰恰是他现在保存的理智,让他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那些他曾经因为和天子的甜蜜相处,而忽略掉的细节,一点一点在贺闻的脑海中串联呈现。

从赵公公的表现、送来的东西、和当时他在屏风后面听见的话来看,宋明皎应该没有和商南悬发生深层次关系。

可是今日宋明皎的表现,即便是嘴上不饶人,身体也是又热情又软,就像是非常熟悉将要发生的事一样。

贺闻的身体因为猛烈的动作和温泉而火热,可他的心却突然间像被凉水浇过一样,意识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陛下和其他人?

出于这种无法言说的目的,贺闻的动作再次粗暴起来,可被他搂在怀中的宋明皎却见怪不怪,甚至熟稔地瞪了他一眼,那些软肉都十分熟悉的包容了他的粗暴。

宋明皎甚至伸手,不开心地在贺闻的胸膛上推了两下,他此刻连指尖都是软的,根本没有推动。于是宋明皎又含嗔带怒地伸手,在贺闻的脸侧拍了两下,跟小猫挠一样,没有力气,和抚摸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太快了,贺闻,你、你放肆!不许这样对朕!”

如果是之前,天子愿意摸他的脸,对于贺闻来说,都是天子的赏赐。他甚至可以几天不洗宋明皎碰过的地方,想要将天子的温度和味道,留的更久。

可是这一回,宋明皎瞪过来的目光,明明眼波流转、眼尾含情,和从前的每一次都一样。但已经有所怀疑的贺闻,却从中读出不一样的意味。

——天子在透过他,看着谁?

第43章 军营

贺闻以为,这是他和天子的洞房花烛夜。

可是除了他之外,宋明皎是不是早就和其他人,有过洞房花烛夜?而且那人在宋明皎心中的分量还不低,至少宋明皎一直保护着那人的存在。

否则为什么商南悬那种人,被天子摆在明面上连他都可以知道,可他却不知道那人的存在?

贺闻的心彻底凉下去,可与之相对的却是更加猛烈的动作。

宋明皎被搞得浑身都是软的,整个人几乎要滑进水底,只能被贺闻给捞进怀中,然后再无法挣脱,完全接收贺闻的粗暴。

平日里,天子的声音是威严的、是冷漠的、是一视同仁的。可此刻,宋明皎的声音却是又轻又软,断断续续的,被贺闻顶到不可言说之处时,还会难耐地发出几声呜咽,尾音像是撒娇一样,直接甜到贺闻的心里。

“你慢点呀,呜——可恶,不喜欢你了!”

若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天子这样对他说话、撒娇,贺闻一定会满心欢喜,将人揉进怀中好生安抚。

但现在,他却不管不顾,一双手禁锢着宋明皎的腰,动作如挞伐一般,粗暴而且带着怒气,甚至有隐隐的嫉妒和恐慌:

“是谁?明皎,还有谁?还有谁这么搞过你?”

是商南悬吗?两人该不会实际上已经深度连接,但商南悬那种人品的人,根本没有按照男子相欢应有的程序,好好侍奉陛下,反而将宋明皎拐骗了?

还是将军?顾临渊那种人,仗着自己有一身武艺,最容易骗常年在宫中住着的天子,唬得天子向往两军交战的意气风发。听说现在京城女子的择偶方向,特别喜欢久经沙场的这种糙汉,难不成小皇帝,也喜欢那种皮糙肉厚的?

甚至是六皇子?宋承年这段时间,天天都和他作对,哪有身为臣弟,对自家皇兄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仗着小皇帝因为那点儿血缘关系,对他有维护之意,整天耍心机、用手段,保不准就哄得宋明皎依了宋承年。

贺闻将所有可能的对象,全都列了一遍。越列,心头的酸涩嫉妒之意越重。所以,他每一下甚至带出水声,那是不同于温泉流水的声音,更加粘腻。

“你在说什么?”

宋明皎的声音带着模糊的湿润,这场鱼水之欢持续的时间太久,即便是泡在温泉里面,也没有办法弥补宋明皎流失的水分。他的大脑放空,根本不知道贺闻在问些什么。

贺闻看着怀中娇小脆弱的小皇帝,睫毛上戴着几颗泪珠,随着他的动作,那浓密的睫毛甚至还在轻轻颤动。

宋明皎从鼻尖到脸颊,已是一片潮红,唇微微张开,上面还有几个牙印,那是在最激烈的时候,宋明皎不自然在自己唇上咬下的。

天子的那双眼睛,漂亮明媚,如同会说话一样,总是在平日里将贺闻勾到连三魂七窍都丢了。但此刻,那双眼睛却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像是根本不知道他的质问和愤怒,来自于哪里。

本来憋了一肚子气,要在这种时候狠狠找回场子的贺闻,却突然间卸了力气。他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再去逼问宋明皎,就像他曾经认为的那样,天子年纪轻,可能被谁诱骗了,被欺负了都尚且不自知。

“算了,明皎,只要现在你的身边只有我,就好。”

贺闻急切般地亲吻上宋明皎盈润的唇瓣,上下两处的攻势都很急,将宋明皎弄得喘不过气。

他的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甚至伸手在贺闻的脸上拍了好几巴掌,之后贺闻才喘着粗气,放开宋明皎的嘴唇,最后退而求其次,捧着宋明皎的脸,鼻尖对着鼻尖,耳鬓厮磨地喃喃说出这句话。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叫你停下,不许这么急!听见了吗——嗯”

*

最后,温泉的水流依旧在摇晃,两个人影始终纠缠在一起,直到岸边的红烛都快要燃尽,才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抱着另一个人,从温泉之中走了出来。

赵公公早就在行宫那一直等候着,他把其他的宫女太监们都支走,知道今日温泉行宫里会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敢叫皇帝和丞相厮混一夜之事,在外面传播开来。

从月亮升起,到月亮又快要落下,赵公公等得心神不宁。他服侍过先帝,先帝有后宫佳丽三千,每次夜晚的翻牌子都是一轮大战,嫔妃们全都各显手腕。

可他是看着当今天子长大登基的,天子还没有纳妃,也未通人事,这刚开始就选中了丞相这种男人,男人手脚毛躁,懂得怎么伺候小皇帝吗?

赵公公心下不安,好半天才终于瞧见温泉的门打开,是丞相贺闻。

贺闻抱着小皇帝走了出来,他穿得随意,头发已经全部被打湿,倒是把怀里的宋明皎包裹得严严实实,头发是擦干的,连露出来的脖颈,都能够看出被仔仔细细地打理过,非常清爽。

“哎,陛下、陛下怎么了?哎哟,丞相大人,陛下本来刚加冠不久,您怎么能唉怎么能这么,不知节制呢?”

贺闻刚出来,就被满眼都是小皇帝,心疼小皇帝的赵公公,给数落*了一通。

“朕还没死呢,行了,这里有丞相伺候就好,你们把寝殿收拾好就退下吧。”

宋明皎有些困顿,自贺闻怀中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发出的声音都闷闷的,没有力气,甚至还有些哑,是刚才用嗓过度暂时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在温泉里面厮混的时间久了一点嘛,搞得好像是他被人给欺负了一晚上似的。

不对,贺闻这个畜生,确实欺负了他!

“是,陛下。”

赵公公心心念念地看着陛下被人给抱走。

宋明皎被抱着穿过长长的一段走廊,最终被贺闻抱进寝殿,放到床上的时候,他“饱经风霜”的屁股,终于挨到了实体,可平日里十分柔软的褥子,此刻接触上去,竟然让宋明皎的眉间不自然地皱了一下。

而贺闻这人居然还不知足,他爬上龙床,将宋明皎推着,双手按在墙壁之上,把人夹在他臂弯处的方寸之地,形成古代版的“壁咚”。

“明明是陛下一直缠着臣不放,臣稍微松出去,陛下的双腿就会夹住臣的腰,想要更多。可是陛下您瞧,连赵公公都觉得,全是臣的责任。”

这样的姿势,即便不像方才那样直白的周公之礼,可却更多了几分窃窃私语咬耳朵的暧昧氛围。

宋明皎被搞完了之后,就记吃不记打。

他的身体早就在温泉的时候,被贺闻从里到外地洗干净了,此时也恢复力气,整个人不像刚才泡在水中那样,又软又会撒娇、予取予求,反而开始能够嘴硬反击。

“有这回事?朕可不记得。丞相说这种没有凭据的话,诬蔑朕,罪名可不小哦。朕要好好想个由头,狠狠罚你。”

宋明皎扬起嘴角,神情生动,眼角眉梢间,藏着一抹促狭之意。

贺闻看得心软。

即便是已经明知道,天子有很多事情瞒着他。明知道天子心中可能还装着其他人。明知道所谓的洞房花烛,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宋明皎也许只是贪恋和他身体接触的一时之欢,而从来没有考虑过长长久久。

可是贺闻依旧无可救药地沦陷下去,甚至越和宋明皎相处,越了解他的真性情、小脾气,这份沉沦就越无法自拔。

贺闻最终无奈,又叼住宋明皎的唇瓣,反复地摩挲、深切地吻,甚至分开的时候,都带出可疑的津液。

“陛下想怎样罚,罚臣什么,臣都甘愿接受,臣只希望能够一直陪伴在陛下左右。明皎,我只希望哪天你不要忘记我。”

贺闻的表情看上去很有几分隐忍的味道,可宋明皎只是歪着脑袋,注视着贺闻的眼睛,没有搞懂他在想什么。

宋明皎不明白,如果说忘记的话,明明是他眼前的这个人,不知为何也会穿越时空,又不知为何,根本没有前世的记忆。

搞不懂。

那日,一直到天都蒙蒙亮的时候,厮混了一夜的宋明皎和贺闻这才睡觉。才进行了最亲密的事情,宋明皎的身躯对贺闻有着本能的依恋与渴望,所以他特许贺闻上了自己的龙床,和自己睡在一起。

“不许翻身吵着朕。”

宋明皎黏黏糊糊地说。

“臣明白。”

贺闻一动都不敢动,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在侍奉之后没有被小皇帝踢出寝殿,还拥有躺上龙床的殊荣。

“哎呀,你手伸过来,别离那么远。喏,挽着朕的腰,对,就是那里。嗯,我要睡了。”

小皇帝不正经睡觉的规矩多,正经睡觉的规矩也多。他理直气壮地调整着贺闻的姿势,选了一个自己被男人抱得最舒服的位置,终于才满意地点头,宣告他将要睡觉。

而此时,正碰着宋明皎温热腰腹的贺闻,根本一动都不敢动,身体僵硬,几乎没怎么合眼,硬生生地撑到宋明皎再次醒来。

*

那天之后,宋明皎和贺闻又在温泉行宫呆了几日,才重新回宫。

刚一回来,宋明皎就碰见前来求见的将军顾临渊。

“是爱卿来了?何事来见朕?”

被滋润得十分水灵的宋明皎,即便是单独见顾临渊的时候,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

“北部最近有些动静,往年不久之后,都是外族喜欢骚扰边境的时间,所以臣想提前向陛下请辞,先去边境镇守,以防万一。”

这段时间顾临渊一直呆在京城,但其实见宋明皎的次数也算不上多。因为顾临渊基本上只管打仗,没有战事的时候,即便入朝参政也不发表意见,平日里就在军营里训练士兵。

“爱卿为大梁鞠躬尽瘁,朕自然不会不允许。距离朕的六弟去岭北赈灾也过了一段时间,不知他那边成效如何,如果能将百姓安定下来、粮草充足,也可以为将军提供稳定的后勤补给。”

接下来,宋明皎和顾临渊两人又就边境防守问题探讨了一番。

太阳渐渐西斜,眼瞅着到晚膳的时间。

顾临渊一直很珍惜能与宋明皎单独相处的时光,因为从那日接下宫墙上的天子之后,他总会产生幻觉,似乎感觉到天子还在他的怀中,贪恋那股温度和香气,但醒来时,怀中依旧只有一团空气。

天子虽然有时候爱玩,可对于政事、百姓和将士,都是发自真心的关心。顾临渊和宋明皎谈得意犹未尽,终于在赵公公过来提醒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向宋明皎请辞。

“不必,是朕今日在养心殿多留了爱情,让将军空着肚子回去,可不是仁君风范。爱卿今日就留下来,陪朕用膳。”

宋明皎很满意顾临渊对皇帝的尽忠职守,这样不用他操心的忠臣,他向来是乐意宽宏大量,施舍赏赐。更何况等北部外族入侵,还得要这位大将军,给他当牛做马呢。

一顿饭而已,反正每次皇宫的膳食总是非常多,即便宋明皎说了好几次,不可太过铺张浪费,但也收效甚微,索性就由着膳房去。

“臣谢陛下。”

顾临渊受宠若惊地站起来道谢,恰巧这时候,宋明皎也从座椅处站起来,走到顾临渊的面前,打算前往侧殿用膳。

可正好是这个角度,让本就比宋明皎高一整个头的顾临渊,瞧见宋明皎脖子上的点点红印。

顾临渊的瞳孔一缩,大脑瞬间空白,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看到了什么。

可他跟在宋明皎的身后走,随着天子的动作,本就宽松的长袍左右摇晃,将雪白的脖颈尽数露了出来。

顾临渊可以很清楚地辨认,那是另一个人在宋明皎的脖子上留下的痕迹,而且那样的形状,绝对不是蚊子咬的,那样的力度,也绝对不是女人留下的。

顾临渊甚至可以从那几个草莓中,嗅出留下这些印记之人,心中那阴暗的占有欲。

明明再往下几寸,就可以将红印隐藏在肩膀之下,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可那人偏偏要留在宋明皎的后颈处,只会被比天子更高的男人发现,就像是对潜在情敌的挑衅。

显然,即便顾临渊明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进入圈套。

他心心念念的明月,他为之效忠的天子,他藏在心口不敢言说的心上人,居然早就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是哪个男人?!

宋明皎昨日才和贺闻从温泉行宫厮混回来,他从未制止过贺闻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只是要求每次贺闻事后,都要替他沐浴清洗干净。因为宋明皎不喜欢那些液体,留在身体内部或表面那种黏腻的感觉,其他的倒是无所谓。

所以当晚膳时分,宋明皎察觉到原本与他侃侃而谈的顾临渊,在饭桌之上突然沉默下来,而且看上去似乎还沉着脸。

不过宋明皎也不太确定,因为跟他一身雪白皮肉相比,常年风餐露宿、风刀霜剑的顾临渊,肤色要深好几个度,黑黢黢的,哪里分得出来这人到底是黑脸还是不黑脸?反正在宋明皎看来,都一个样。

“将军有心事?”

宋明皎只是随口问道,和明里暗里经常要与他相处的丞相贺闻,以及总是试图制造偶遇,来跟他耍心机讨宠的六皇子宋承年相比,将军顾临渊显然沉默寡言多了,不太主动出击。

所以宋明皎除了一开始撩了顾临渊几次之后,就没有太把顾临渊这个人放在心上,只当作普通君臣来相处。

可顾临渊这边,实际上早就因为天子偶尔降下的甘露,熬成情根深种,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是因为笨嘴拙舌而出局。

但刚才瞧见的那些痕迹,很显然给顾临渊敲响了警钟,让他意识到不能再默默等待,必须得主动争宠,才能让宋明皎看见他。否则等他一去边疆几个月回来,宋明皎怕是把他顾临渊这个人,都不知忘到哪座山那边去了。

“臣无事,只是在想士兵操练的问题。因为天气原因,将士们难免有所懈怠,心气不高,臣想邀请陛下前往军营一观,也可提升士气,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军营吗?行,朕正好也想看看。”

宋明皎听见顾临渊的提议,确实产生了兴趣,若是叫他去上阵杀敌、排兵布阵,那肯定是不干。不管见过多少,他都不喜欢那些血腥场面。

现代军队大多是高科技产物,宋明皎也有些好奇,古代人的作战方式有什么不同,也想瞧一瞧古代武将的武艺究竟如何?

顾临渊本以为,像宋明皎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应该是对战场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不感兴趣,可这就是他的全部。

顾临渊所能用来邀宠的事情,除了军营、骑马这种粗俗之事外,根本没有办法像丞相贺闻那样,能陪陛下风花雪月,从天上星辰聊到地上花草。

所以他一时间没想到,宋明皎会这么轻易地同意。

宋明皎的胃口并不大,基本上到现在已经吃饱。

“将军用好膳了吗?”

“啊,臣、臣用好了,陛下。”

顾临渊不知道宋明皎意欲何为,茫然地放下筷子,却没想到天子居然立马拉住他的手,牵着他就往外走。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爱卿带路,带朕去军营看看吧。”

上一次与宋明皎肢体接触,还是那次接人,因而这双温暖细腻的手握上来的时候,顾临渊这么大一高个子,居然差点儿在宋明皎面前手足无措。

好半天,宋明皎实在拉不动直愣在原地的顾临渊,回头疑惑地望过来时,顾临渊才后知后觉地告罪,然后在宋明皎已经走出几步之后,原本属于武将凌厉的眼神,才慢慢变得柔和下来,望着宋明皎。

“好,陛下,请随臣来。”

*

两人到军营时正好是傍晚时分,夕阳西斜,在靶场投下落日金黄的余晖。

宋明皎不全是为了来玩,选在这个时辰到来,正是将士们晚训的时候。骤见当今天子驾临,众将士都十分兴奋,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叫天子看见他们的本领。

对于这群保卫大梁的兵士们,宋明皎并不吝啬夸奖和鼓励,甚至临时起意,组织好几场切磋比赛,并命令赵公公为表现出色者,赏下黄金与绫罗绸缎。

因为是到军营来,所以宋明皎此刻穿着的是比较修身的长袍,衣裳上绣着暗金色龙纹,十分华贵。

宋明皎皮肤白皙,身形修长,连给获胜兵士赏赐物品时,伸出去的那双手,都挑不出丝毫瑕疵,和那些皮糙肉厚、满身尘土的兵士们形成鲜明对比。

最后获胜的那位,宋明皎拒绝赵公公欲递过来的赏物,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亲自递过去。

那兵士看起来年纪和宋明皎差不多,平日里面对的都是军营的糙汉们。

他是第一次面圣,还是身上干净带香、唇红齿白的“翩翩小公子”。那位兵士,甚至不太敢抬头看宋明皎,用袖子遮掩住自己粗糙的手,自惭形秽地接过玉佩,根本不敢碰触天子细腻的皮肤。

可宋明皎没有丝毫嫌弃兵士的狼狈与不修边幅,反而亲自握住他的手,在众人面前高高举起,对全营将士发表一番推心置腹的演讲。

最终,在所有人的鼓掌与欢呼中,宋明皎将时间留给晚训将士,悄悄退下来,不再打扰他们训练。

宋明皎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已经离开后,那位被他亲自拉过手的年轻兵士,正如同情窦初开一般,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

军营里有专为将军设下的营帐,宋明皎搞完一系列收买人心的举动后,自然是由大将军顾临渊伺候着,回到营帐。

此刻天色已黑,宫门想必已经下钥,宋明皎并不打算在夜黑风高之下,风尘仆仆地赶回皇宫,于是今晚便要在顾临渊的帐篷中过夜。

平时若是顾临渊一个人,直接合衣而眠也就罢了。可向来最讲究精致生活的天子,显然不能如此。

即便是现在条件简陋,宋明皎也指使着顾临渊,给他浴桶里放满水,然后简单沐浴。

宋明皎泡在浴桶中,眯着眼睛,看着顾临渊心甘情愿地为他跑前跑后,心下对他之前的判断有些动摇。

——这哪里像是沉默寡言、不识风情的态度?

沐浴后,宋明皎拒绝了赵公公送来的一整套华服,转而主动向顾临渊索要他的衣裳。

“军营里都快是爱卿的第二个府邸,想必衣裳很多,那就由爱卿挑一件给朕。”

顾临渊瞪大了眼睛。

——天子要穿他的衣裳?

“是,臣这就去找。”

顾临渊慌忙地答应,找了很久,才勉强挑出一件衣裳,是当年攻打西域时收缴上好布料制成的,十分柔软,没有异味。连他自己都只穿过一两次,想来不至于冒犯陛下。

宋明皎接过顾临渊递来的衣裳,没有穿鞋,从浴桶中迈步而出,赤脚踩在营帐里柔软的羊毛毯上。

顾临渊身为将军,身形本就比宋明皎大了一圈。

此刻宋明皎穿上顾临渊的衣裳,衣摆直接垂在地上,甚至连衣袖都长了一截,需要绕好几圈,挽在手腕上,宽宽松松的衣裳拢住宋明皎的身躯,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儿,又像是现代所说的“男友衬衫”。

顾临渊不知道“男友衬衫”,他只是根本不敢往上瞟,一直低头伺候着天子,直到他感觉到宋明皎停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问:

“将军,为何不看朕?”

第44章 战事

顾临渊依旧不敢抬头,此时的宋明皎非常耀眼,不同于朝堂之上天子的那种认真,是独属于宋明皎自身的美丽动人。

他不敢抬头去看宋明皎,害怕他眼中无法藏匿的情感,被小皇帝知晓。

“臣、臣不敢。”

宋明皎弯着腰,等待着顾临渊的回应,没想到却等到这句话,无趣的敷衍,千篇一律,顿时让宋明皎觉得索然无味。

他还以为,今天顾临渊专程邀请他来军营,是能给他带来惊喜呢,没想到还是这般无趣的模样。

“那你继续不敢吧,朕要去歇息了。”

宋明皎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挥了挥衣袖,刚才如同塞壬海妖一般蛊惑的声音,顿时又冷下来,不带丝毫留恋地从顾临渊旁边走过,只留给顾临渊一丝拂过的清风。

顾临渊想要开口挽留,想要伸手去拉宋明皎的手,但最终他的手垂了下去,还是没有触碰到宋明皎的衣裳。

*

回宫之后,不论是宋明皎还是顾临渊,都没有提起军营那一晚暧昧的氛围,只有士兵们津津乐道那一日天子的与民同乐。

顾临渊自己一直思绪混乱,他已经后知后觉发现,宋明皎那日去军营是在给他机会。可是顾临渊又想到自己将军的身份,哪怕是他已经武艺高强,极其擅长行军打仗,甚少有败仗的时候。

可是古往今来,武将的归宿又有多少人不是死在刀枪无眼的战场之上?顾临渊心悦宋明皎,可他更担心自己没有办法给宋明皎长久未来,甚至还不如就让丞相贺闻和宋明皎卿卿我我,至少丞相不会有危险,丞相可以一直照顾宋明皎。

在朝堂或议事之时,看到宋明皎和贺闻眉来眼去的顾临渊,心中就是这样想的。

不同于顾临渊的日夜纠结、辗转反侧,宋明皎这些天可是和他的“新宠”丞相大人,在好生培养感情,浓情蜜意。

有时候,宋明皎还会抽空,给远在岭北的皇弟宋承年回信,信中可以看出,宋承年确实在那边搞了一种新奇的建筑出来,能够减轻雪灾坍塌的损害。

成效不错,宋明皎在信中没有吝啬给宋承年的夸奖,算算日子,等这年冬日一过,宋承年应该就会回京。

除了贺闻和宋承年二人以外,宋明皎这些日子也在挖掘其他可用人才。小世界开篇的那场科举,虽然说选出来的状元郎没什么大用,但榜眼和探花,都还算有真才实干。

宋明皎慷慨地给了两人历练的机会,榜眼和探花郎虽说不如久经官场的老油条,但还算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在吏部那里挂上名号,再等段时间,升迁就是手到擒来之事。

皇帝对着他的臣子雨露均沾,却唯独冷落、遗漏了即将离京的将军顾临渊。

顾临渊府中基本上将此行的细软都收拾好,他打算不日就去向宋明皎请辞,可想到这些天宋明皎对他的态度,心中不免又复杂酸涩,但都是他自己求仁得仁,又好像无从抱怨。

但是,还没有等到顾临渊正式辞行的那天,就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加速顾临渊的行程。

——是北夷的铁骑,正在扣响边疆的大门。

这日早朝,大臣们纷纷神情严肃,震惊于信使带来的坏消息。

宋明皎此时倒有些怀念,之前还被他嫌弃如同菜市场的早朝。和现在这种国家危机相比,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果然还是发展到这一步了呀,就不能不打嘛,我要是那些北夷外族,每年侵略一次,每年都死一大堆人,我都嫌烦。”

宋明皎不能以现在皇帝的人设说这种话,但他确实是在这么想。

【宿主,如果肯认真做主线任务攻略男主的话,这所谓的危机,根本就不成问题,男主自有人脉,神兵天降!可以解决宿主一切障碍!宿主,还不回头吗?】

等了这么久,系统终于见到宋明皎吃瘪,它现在已经没有能力阻止宋明皎,只能在这种时候出来嘲讽两句,还装的痛心疾首,想要宋明皎回头是岸。

“还惦记你那男主呢?我又没把他打死,是他自己困在穷乡僻壤里面,没有能力走出来。想当初,我作为一国之尊,肯屈尊降贵带他走出来一次,可没有义务第二次带他出来。”

“至于你说的危机,统啊,你真觉得男主一个人,就可以把这个世界玩得团团转?没有他,本来富有四海的大梁朝,居然连小小的北夷蛮族都打不过?”

宋明皎冷笑:

“你真当我朝堂上养的都是些饭桶啊?要真是饭桶,我还需要每日雷打不动地早起,听他们在我的耳边吵来吵去吗?”

宋明皎可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也不是多不求回报的人。他能忍受菜市场一样的早朝,能忍受大臣废话文学一样的奏折,自然是因为——

关键时刻,这些臣子都得替他打工!全部、通通给他打工!

宋明皎坐在龙椅之上,一言不发。下面的大臣们摸不透陛下的心思,在听见使者的奏报后,从一开始的正经严肃、面露难色,也逐渐自发讨论起来。

“这个时节,百姓尚且面临天灾。听说北夷那边的新王一统了多个部族,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若是在此时跟他们硬碰硬,只怕多有损耗,利大于弊呀。”

“有什么好怕的?北夷又不是第一次来犯,哪次不是被打得屁滚尿流地回去?老子就不明白,你们这些之乎者也的穷酸书生,整天到底在怕什么!”

“要我说,打就打。我大梁有常胜大将军,各位武将也都骁勇善战,正好趁此机会,将那些外族小儿打服,免得总来骚扰边境。”

“哎,避而不战、韬光养晦也是一种良策,养精蓄锐,并非是怕了他们蛮族。”

不出意料,朝堂分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在此事上争论不休。

最终,坐在高台之上的天子,终于睁开闭了许久的眼睛,发话:“好了,都别吵。”

都快互相口吐唾沫的主战派和主和派,这才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不情不愿,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正如各位爱卿所说,北部蛮族多次对我大梁侵略,骚扰得百姓苦不堪言。绝不能轻易退缩,助长蛮族的狼子野心!况且,朕早有打算,蛮族此次进攻,我朝并非毫无防备。”

宋明皎提高音量,唤了站在右侧最前方那个人影的名字:“大将军。”

“臣在,陛下。”

顾临渊从朝臣中出列,向宋明皎沉声拱手。

“将你近日的各种准备,向众爱卿们简单解释一下。”

“是。”

然后,顾临渊就将这些天已经在北部边境做的防御,以及六皇子在百姓间的安抚措施,都一一道来,朝臣们边听边点头。

原来陛下早有神算!

“既如此,顾临渊,朕今日加封你为镇北大将军,统领此次与北部蛮族的战事,不得有误。”

“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

战事在即,不论是即将出征的士兵,还是看似无关的朝中文臣,都在这段时间忙碌起来。

整个朝堂的效率达到顶峰,也让那些成日关心宋明皎选妃纳妾私事的大臣们,没空再来上奏折烦小皇帝。

“陛下将兵权全部交给顾临渊,臣担心此举会有隐患。”

翌日,宋明皎和贺闻正私下相处时,贺闻在轻轻地揉着宋明皎的腰,有些忧心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这是丞相,还是贺闻这个人对我说的?我还以为你们俩的针锋相对,只存在于私事上,你的担忧真不含私心?”

宋明皎好笑,没有睁眼地回应贺闻,只是拉着男人的手,让他在自己的腰腹间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替自己揉,还舒服地轻轻哼了一声。

天子用的东西是珍贵,可也太珍贵所以都很硬,常常令娇气的小皇帝,要丞相替他揉各种地方。

贺闻没有想到,自己平日里对顾临渊表面上攻击性不强,但还是被宋明皎给看穿,当下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说:

“臣没有针对他,只是合理怀疑而已。毕竟古往今来,能做到大将军这个位置的人,哪里能得到像陛下这么多的信任?陛下对他太好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是真不给顾临渊那么大的权利,他若真有心,也是拦不住的,不如放开。”

宋明皎拿开贺闻放在他腰间的手,挪了两下坐到贺闻的腿上,直视着贺闻,眼神平静道:

“况且,如果把你放在顾临渊那个位置上去,你会背叛我吗?”

“绝对不会!明皎,不论是臣下对天子,还是单纯的我对宋明皎这个人的心,都永远不会背叛。”

贺闻就差没仰天发誓,亲昵地去蹭宋明皎的鼻尖。

“那我相信,顾临渊也是这样。”

看着宋明皎笑意盈盈的眼神,贺闻本该为这段君臣相知而开心,但他却开心不起来,只是轻轻叹气。

明皎的心中,到底还装了多少人?

终于到出发那一日。

城墙之外,大军列阵,旌旗飘扬。每位士兵都精神抖擞,时刻准备着奔赴战场,将入侵边境的外敌,赶出大梁国土。

宋明皎作为皇帝,正站在城墙之上,注视着属于大梁的军队,他的面前,是已经换上一身戎装的将军顾临渊。

按照惯例,顾临渊本该站在大军阵前、城墙之下,接受皇帝的审阅,然后挥动旌旗出征。

但出于私心,他最后还是想上城墙再看宋明皎一眼,他清楚,不论准备有多充分,战争结果未出,谁也不知道胜负几何。

可谁知,天子在对着大军说完阵前鼓舞之话后,转身再看向顾临渊。

宋明皎轻轻笑了一下,微微垫脚,指尖抚摸上顾临渊冰冷的铠甲,在顾临渊的唇角一触即分。

那是一个吻,避开了所有臣子士兵的视线,如同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一般。

“要凯旋哦,朕等着你,我的将军。”

第45章 金銮殿

清风之中,顾临渊的心砰砰直跳。

即便是多年之后,那位曾经牵动顾临渊心弦的天子早已离开,而他也早已经成为大梁的守护军神,可顾临渊依旧会记得这一日,记得这日的那颗心,一直不住地躁动。

城墙上的风很大,可依旧不影响顾临渊将宋明皎对他说的每个字,都清楚地听进耳朵里。

宋明皎今日穿的是一件素白色长袍,外面披着暗金色的大氅,外袍上绣着龙纹和祥云,衣领处有一圈深灰色的毛茸茸毛领,将宋明皎那张漂亮的脸蛋,托在其中。

明明应该是威严、拒人千里的服饰,可当宋明皎冲着顾临渊笑起来,当那双如春水一般澄澈的眼眸,含着笑意朝他看过来的时候,当那双温软的唇,印在他的唇上的时候,顾临渊甚至能够感受到宋明皎身上香甜的气息。

老祖宗曾经说过:“士为知己者死。”

顾临渊现在就是如此,他心底唯一的想法就是:

——不管宋明皎让他去干什么,哪怕去死,他都愿意。

只是一个吻而已,将军就在宋明皎的面前缴械投降。宋明皎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对于他来说,那只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一时起意而已。

宋明皎说不出,是收买人心多一些,还是游戏人间多一些,反正真情这种事情,大概仅顾临渊可见吧。

“一路平安。”

宋明皎伸手,在顾临渊冰凉的铠甲上拍了几下,然后顾临渊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在他的面前整个人精神振奋,最后行礼告别,连下城门的时候,似乎都在同手同脚。

好在现场的场面严肃,而且顾临渊本人也并没有非常明显的慌乱的感觉,所以没有人发现,这场君臣有礼的场面背后,那颗跳动不安的心。

只除了另外一位,始终都只将视线投射在宋明皎身上的人。

宋明皎能够感觉到身侧贺闻投来的那股视线,如果目光也有实体的话,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后颈,想必早已经被贺闻按住,翻来覆去地、狠狠地如同惩罚一般,舔舐啃咬了好多次吧?

真有趣。

宋明皎记得现在是在古代社会,没有打算在所有臣子和将士的面前,暴露他和将军的事,所以才选择这个角度去亲吻顾临渊。

别人是看不见,可恰恰满心满眼只有宋明皎的贺闻,能够发现宋明皎的举动。

但是宋明皎始终没有回头,他觉得在贺闻想要搭上天子这艘大船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准备,因为大船并不只会搭载一人。

宋明皎看着顾临渊,细心叮嘱即将要为他卖命的将军。而贺闻看着宋明皎,他掩在衣袍下的手,早就捏紧了拳头,指甲甚至陷进手心里,压出几丝血迹,眼神幽暗,一动不动盯着宋明皎的背影。

顾临渊满身铠甲,骑着战马,在大军的正前方,抬手挥动副将递来的旌旗,他最后再回头望了一眼仍旧站在城墙之上的宋明皎,瞧见那人随风纷飞飘动的长发和衣袍,最后深深地印在眼中,然后下令:

“出发。”

没有人知道,在坚定地向全军将士下达命令的将军顾临渊,此刻也在心中,对自己下了一个坚定的想法:

如果这一回,他可以凯旋而归,可以替他的天子守好大梁的国门。那么他想归来之时,再最后一次为自己的私心,向他的心上人表明他的心意。

*

将大军送走之后,宋明皎其实也基本无甚事情可干,除了定时收前线传来的情报。

当时,当着他现任姘头贺闻的面,去亲别的男人,宋明皎在城墙上的时候,隔着空气都感受到贺闻的怒火和嫉妒。他本以为回宫之后,贺闻会私下里,怒气冲冲地来找他质问。

可没有想到,贺闻居然神情平静,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恪守着君臣礼仪与宋明皎正常相处、正常奏事。

哎呀,不愧是丞相,果然有容人之量。

贺闻不主动来找宋明皎,宋明皎自然也不可能低头向贺闻解释。

两个人一直维持着微妙的氛围相处,连伺候的赵公公都察觉出些许端倪。

不过,这摇摇欲坠的和平氛围并没有维持几天,*就在一次例行朝会之后被打破。

因为北部战事,这几日的朝会基本上都围绕着边境展开。可大军不过刚刚启程,尚且没有最新的军情消息传出。即便如此,不论是文臣,还是尚且留在朝中的武将,都在此刻没有心思汇报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宋明皎这些日子非常轻松,每日坐到金銮殿的龙椅之上,随便听几句,甚至不需要他自己出口,直接由赵公公的口说“上朝”、“退朝”,差不多就完事。

今日也是如此。

大臣们都已经退去,只剩下几位宫女太监在打扫金銮殿,宋明皎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金銮殿最前方的那根柱子上,还靠着一位人影。

——是贺闻还没有走。

终于要来了吗?

宋明皎心里面有些按捺不住的欣喜和雀跃,贺闻终于有所动静了吗?他就知道,这人根本不可能忍上几天。

宋明皎自最上方的台阶走下来,到贺闻的面前。他本来要比贺闻矮半个头,但是戴着皇帝高高的冠冕,侧面看过去,两人的影子竟然差不多一样高。

“爱卿还不离去,是还有何事要向朕禀报吗?”

宋明皎微微抬着下巴,神色里有几分矜贵和小得意。

贺闻的眼神幽暗,一言不发,瞧着面前故作严肃、但嘴角勾起一抹期待弧度的天子。

宋明皎那种,极其状似孩童恶作剧一般的恶劣心理,终于在贺闻面前暴露无遗。

“嗯?爱卿?”

宋明皎甚至歪了一下脑袋,随着他的动作,头上的珠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突然,贺闻一声招呼都不打,抄起宋明皎的膝盖,将人一把打横抱起。

宋明皎今日穿的是最繁复的龙袍,身上佩戴的各种玉佩、挂饰、珠帘数不胜数。因为贺闻的这一动作,宋明皎的身上发出各种或清脆、或沉闷的,不停的声音。

这声音本来不大,可放在此刻空荡荡的金銮殿上,却异常地令人瞩目。

被抱起来的宋明皎还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发出抗拒的声音。

反而是本来在旁边低着头打扫金銮殿的宫女,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听到这一声音,还是没忍住抬头瞧了过去。

然后,宫女就看见了,丞相放肆地将高高在上的天子抱在怀中,甚至还往高台上走的场景,一时间因为太过震惊而发出一声轻呼。

这一声惊呼,如同惊雷一般,落在贺闻和宋明皎二人身边,划破两人的表面平静氛围。

贺闻本来面无表情的脸,此刻彻底沉了下去。

“噗嗤——”

不同于贺闻的怒气,被人抱着、被人禁锢着的宋明皎,反而还在贺闻的怀中发出一声笑。

他的身体和贺闻贴得很近,即便是用嘴捂着,也好像透过胸膛,传进贺闻的心底。

本来在殿内另一侧监督着太监们动作的赵公公,见状连忙跑了过来,将宫女训斥一通,然后也顾不得打扫金銮殿,赶紧将所有人都带下去,把舞台留给他的小祖宗施展。

临走前,赵公公还瞧了一眼正兴致盎然的小皇帝,在心里唉声叹气:

哎,青天白日。哎,世风日下。哎,没眼看哪。

终于,金銮殿恢复应有的安静,只听得见贺闻走在殿内金砖上的脚步声。

他一步一台阶地走上高台,始终抱着宋明皎,将宋明皎扔回专属于皇帝的龙椅之上。

说是“扔”,实际上宋明皎并没有感觉到巨大的冲力和疼痛,他的腰腹被人不着痕迹地护住了。

还没等宋明皎在宽阔的龙椅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他的眼前就投射下一片阴影。

贺闻双手撑在宋明皎的身体两侧,带着不可忽视的、压抑许久的怒气,将他压在龙椅的椅背上,让宋明皎腰腹被迫挺直,贴在冰凉的雕花之上。

“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去亲他?是臣服侍得陛下还不够好吗?”

贺闻的声音低沉,还喘着粗气,完全已经顾不上君臣伦理。

“朕喜欢呀。”宋明皎笑着,“贺大人,只是一种点心的话,吃多了也会腻的。像临渊那种沉默武将,偶尔尝尝,也还别有风味。”

宋明皎一边说着,一边嫌头上戴着的冠冕太重,此刻伸手,不耐烦地将头上的装饰通通拆下来,扔到一旁的地上。

三千青丝长发,如同瀑布一样,在贺闻的面前柔顺地垂下,他甚至还能够闻见,天子隐隐的发香。

此刻的姿势正好方便宋明皎伸出小腿,去触碰贺闻的大腿,并且来回滑动。

宋明皎身上穿着的繁复不仅体现在衣袍之上,连脚上踏着的靴子都有银饰装点,此刻一声声地叮当作响,如同巫蛊之术一般,几乎要将贺闻的理智燃烧殆尽。

临渊?好亲密啊!

“是臣无能,陛下想玩花样,臣未能满足陛下,才让陛下还要去偷其他人的香!”

听到宋明皎的话,贺闻俯下身,他表面上看上去甚至已经冷静下来,还会向宋明皎告罪,反思自己的行为。

可贺闻那双眼睛,此刻深邃黑暗,已然见不到底。

贺闻猛地伸手就要去解宋明皎衣袍的纽扣,那双执笔为大梁百姓写下各项政策的手,此刻在天子的面前,却是在用怒火掩饰着恐慌。

“贺大人,你要做什么?”

宋明皎只用一根手指,制止住贺闻的动作,白皙修长如同削葱根的手指,搭在贺闻的手背上,还轻轻地来回蹭动,明明是拒绝的动作,却被宋明皎无端地搞出几分暧昧的氛围。

宋明皎的眼中涌动着笑意,尾音拐出十几个弯,声音很轻,犹如一种要诱惑着人将他的衣袍撕开一般,

“干.你。”

简单粗暴。

宋明皎轻轻地又没忍住笑出声,他的当朝丞相贺闻大人,作为文臣之首,向来是克己复礼,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眼睛里面都要冒出火花来,解开他衣袍纽扣的手,都像是急色一般,没有半点儿平日里清风霁月的丞相风采。

贺闻沉着脸,丝毫没有因为宋明皎的笑声而停下手,同床共枕这么多次,他早就已经对天子的龙袍了然于心,甚至于说不定,比不擅长照顾自己的宋明皎,还要了解宋明皎本人的衣袍。

宋明皎的衣领已经被解开,藏在那抹明黄色袍子下的,是宋明皎尚且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上面瞧不见丝毫的痕迹和瑕疵,因为距离两人上次肌肤相亲,已经过去了很久。

“嗯贺大人,你这也太粗暴了。”

宋明皎的手欲拒还迎一般,抵在贺闻的胸膛之上,指尖还画着圈,不遗余力地撩拨着,各种意义上的火气都上头的贺闻。

他当然有反抗的能力,可是看着现在贺闻沉着脸忍着怒气,宋明皎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和期待。

男人不可能伤害他,那么这种怒火对于宋明皎来说,就是有如调情,反正见惯了丞相大人的恭谨,宋明皎非常期待,等会儿贺闻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新奇体验。

撕拉——

是衣袍被撕碎的声音。

“陛下,臣这才叫粗暴。”

贺闻瞧着坐在龙椅之上的天子,白皙的肌肤和耀金一般的雕花相得映彰,眼神如同狐狸一般灵动,说着拒绝他的话,手上却没有一刻放弃撩人。

直到此刻,小皇帝依旧只把这当作一场游戏,大将军成了他们之间调情的工具,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成了皇帝和将军之间调情的工具,贺闻心底那股压抑的情感,那些忍不了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贺闻既愤怒地说出这句话,内心深处确是悲哀。

——是不是要将宋明皎的那些软肉,都搞成他的形状,天子的心,才会也有那么一刻,装进他的名字?

宋明皎读不懂贺闻的愤怒,只以为不过是当着他的面亲吻了别的男人而已,吃醋嘛,仅此而已。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胸前和腰腹之间,都有猛然一股凉意传来,那些本该被裹住的肌肤尽数露了出来,露在空旷的、庄严的金銮殿上。

宋明皎借着腰部力量,稍稍起身,任由残留的布料自他的身前滑过,他凑到面色不佳地干坏事的贺闻耳边,轻飘飘地威胁,可语调里面却是调笑一般。

“丞相,你这是以下犯上,是亵渎龙袍,是大逆不道,你可知道该当何罪?朕要治你的罪,狠狠地叫你——”

宋明皎没有说完这句话,就被贺闻捉住脸,被强行拉到贺闻的面前。

挨亲。

这个吻并不温柔缱绻,反而带着藏匿许久的怒火,狠狠地在宋明皎的唇瓣上啃咬,牙齿将嘴唇皮肤的每一寸都蹭过去,像是要把另一个人的痕迹全部覆盖,尽管这么多天过去,根本就已经找不出其他人的印记了。

良久,宋明皎那两瓣,被搞得极其红艳,甚至有些湿淋淋水意的嘴唇,才被贺闻放开。

男人用鼻尖去磨宋明皎的鼻子,低声说道:“明皎,别这么叫我,我不想要什么‘丞相’,什么‘爱卿’,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宋明皎眨眨眼,不懂贺闻执着于此的用意如何,半晌才转了一圈眼珠:“好啊。”

然后他唤道:“贺、闻。”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字,从宋明皎的嘴中说出来的时候,却是百转千回。

贺闻只觉得听到了天籁,又仿佛是最惑人的海妖,将他最深处的欲念尽数勾引出来。

“嗯”

那两个字刚说出口,宋明皎就闷哼一声,有什么东西自最深处的海岸中涌出来,将他尽数填满,不留下丝毫余地。

金銮殿中依旧空旷肃穆,原本应该站满大臣的地方,此刻都只有反着光的金砖,沉默地注视着龙椅之上的荒唐。

“明皎、陛下,我好爱你。”

你能不能、也爱我一次?

贺闻一边动作,一边在宋明皎的耳边低声呢喃着,他的动作明明粗暴无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如同祈求,祈祷着仿佛永远不会开窍的神明。

“唔、慢点儿,好凉快抱着我。”

宋明皎被按在龙椅中央,完全无法逃脱地承受着贺闻的欲念,太过于强烈的刺激,让他根本无法分心去思考贺闻说的话,只是催促着贺闻更加紧地抱住他。

这是最亲密的相欢。

可其中的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一处天,一处地。

被天子如同撒娇一般的耳语催促着,贺闻根本抵挡不住,无可奈何地将娇气的宋明皎,从冰凉的龙椅之上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中。

宋明皎的一双修长双腿已经完全露了出来,缠在贺闻的腰上,全身上下的重量都压在贺闻的身上,只有中处那里连接着。

天子的身躯紧紧贴着他,天子的心跳在他的耳边响起,还能奢求什么呢?

贺闻终于缴械投降。

原本就只有他一个人生闷气,被搞透了的宋明皎,甚至不清楚他在气什么,还只把这场荒唐当作新的调情,甚至在享受呢。

贺闻又只好抚摸着小皇帝温软的脸颊,自己把自己给哄好。

被颠得七上八下、迷迷糊糊的宋明皎,感觉到进攻突然平缓起来,毛茸茸的脑袋还从贺闻的怀中探了出来,颇有几分不解地问:“怎么停了?”

贺闻被气笑了,原本已经平复下去的心绪,再次感受到怒火。

“好,陛下,臣这就满足陛下。”

空荡荡的金銮殿中,忽然间响起了轻微的水声。

还有两道低声悄语的声音。

“陛下您瞧,臣平日上朝时,就是在那处看着陛下,陛下还记得吗?”

“你不许指!”

“还有那边,是六部尚书站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见陛下此刻的身躯,那些视线都注视了过来,陛下还觉得凉吗?”

“你、可恶!”

金銮殿上搞这种事情,即便是宋明皎一时间上头,等满足后冷静下来,还是觉得有些荒唐和尴尬。

肯定不能叫那些宫女太监们进来,让别人看到这种场景!

餍足之后的宋明皎,踢了下贺闻的腿:“你去都收拾了,不许假手他人。”

贺闻好脾气地答应了,将散落一地的衣物全部拾起来,还有龙椅上的各种液体和痕迹全都擦干净。

甚至连龙椅扶手的一角,都还有可疑的水痕,那是方才贺闻抱着宋明皎,让人在上面磨,才留下的。

宋明皎久违地感觉到耳朵红起来,没好气地再踹了贺闻一脚:“不许看!”

*

金銮殿一事之后,关于导火索顾临渊,不论是宋明皎还是贺闻,都心照不宣地没有私下提起。

只是宋明皎偶尔在上朝或者议事之事,坐在依旧冰凉的龙椅之上,会觉得有些许的不自在。

但他会很快调整好,然后继续去看前线传来的捷报。

武将们纷纷议论,大将军顾临渊此次作战,简直发挥出了十二分的威力,一奔赴战场,就将北夷蛮族打得落花流水,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用兵极其激进,不给蛮族丝毫喘息的机会,而且日夜行军,就像是想用最短的时间取得胜利一般。

听说那位新上任的蛮族汗王,本想在两军交战之前,在阵前放狠话。

可谁知顾临渊只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从副将手中拿过大弓,然后拉满如同千钧重的弓弦,一箭射到汗王头顶的旗帜之上,长箭划破空气,也划满了大梁士兵们的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