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戈尔走了，继短暂离开边境星域后，这一次，他再度重新回到了自己坚守的地方。
而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一起来的昼沙。
已经知道伊伽珐是为了什么怨恨昼沙的斐洛，劝解了两次后，见雄虫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也没有再多劝，只转而单独同昼沙说了会儿话。
至于两虫谈话的内容，倒也并不复杂。
简单来说，既然斐洛如今已经确定身体没有了问题，精神力甚至都还更上一层楼，那么联盟也就委托斐洛的生身雌父为代表，来询问他此次失踪经历的全部事宜，也好分析他成功走出混乱星域以及精神力等级提高的原因，以及他这种情况可不可以复刻。
毕竟如果可以复刻的话，不管是能活着从混乱星域内走出来，还是精神力等级的提升，这些都对整个联盟至关重要。
而事实上，关于斐洛如何从混乱星域走出来的问题，之前他刚清醒的时候就有医疗虫来询问。但可惜，当时的斐洛没有回答。
没办法，考虑到这种情况，如今的昼沙只能亲自来问斐洛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不止关系到联盟，同样也关系到斐洛。
毕竟虫族对混乱星域的了解实在有限，那里面的潜藏危机有多少，他们也无法想象。只有了解那些斐洛曾经的经历，他们才能及时帮助他甄别是否还有危险物质残留在他的身上。
要知道，哪怕虫族的科技水平已经足够的高，可到底，所有的生物都始终需要对未知保持敬畏。这也是先辈虫族们，用鲜血留下来的真理。
“所以斐洛，你能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吗？”
年长雌虫的声音低沉而郑重，看着斐洛的眼睛同样安静而温和。
双目对视，面对着自己的生身雌父，从醒来后就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雄虫，这一次，终于没再继续保持沉默。
看着昼沙，斐洛握紧了自己身前的瓷杯，最后，到底还是又轻轻松开。
“我……驾驶着逃生舱，随便选了个方向就飞走了。”
有些低沉的声音，有些断续的语气。
雄虫似乎在边讲述，边回忆着几个月前的经历。
“然后，我就一直飞，一直飞。我不敢看身后的星兽，所以我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消失的……”
这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毕竟故事里的斐洛自己都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即便是如此，即便雄虫讲述的时间不久，可年长雌虫依旧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的很认真。
他听着他因为混乱星域中的射线而感到浑身剧痛。
他听着他发现了未知遗迹，随后出舱查看。
他听着他痛得坚持不住昏迷。
他听着他再度清醒过后身体便似乎对混乱星域内的射线有了抵抗能力。
他听着他开始计划返航，靠着戈尔曾经送的定位仪缓慢摩挲着前进，最后……
“最后，我就被混乱星域边界线上的那些雌虫发现了。就是这样，这就是我过去几个月的经历。”
大抵是再多的痛苦都早已过去，因此明明话语里都是疼痛，但此刻说起来的雄虫脸上却是浅浅的笑意，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
双手合拢，年长雌虫最开始是看着年轻雄虫的眼睛听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垂下了眸，压低了肩。
这位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军，这位心硬了大半辈子的老将军，此刻，听着自己雄子的话，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了一些以往他最看不上的软弱情绪。
该说抱歉吗？
该的，因为是他阻拦了虫族后续对斐洛的搜寻。
如果他没有阻拦，或许虫族军队会出现很多伤亡。但至少，斐洛回来的会更顺利些，说不定也会更快一些。
如果他没有考虑自己的职责，如果他没有考虑其他军雌的生死，斐洛……或许不会痛苦这么久。
他是一位合格的军部大将吗？
是的，这位老将军用自己一身的骂名再次证明了这一点。他或许对不住自己的家庭，对不住自己的亲虫，但他对得起这个联盟，对得起所有将性命托付给军部的雌虫。
但，他或许对得住他们，可是，他对不起自己的雄子。
是的，他对不起自己的雄子，对不起斐洛。
合拢的双掌握得很紧，听完年轻雄虫全部话语的老将军此刻似乎应该说些什么，比如斐洛昏迷的那些时间里当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他身体如今的变化他当真完全不知道原因？除了他说的这些，他确定自己没有经历什么其他的奇遇？
联盟这边有很多问题想知道，联盟这边也有很多问题需要这位老将军问出口，但是……
垂低眸，这位刚正不阿了大半辈子的老将军，沙哑着嗓子，问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斐洛”
“你当时是不是很难受？”
不得不说，这似乎是这位老将军难得问出的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毕竟，怎么会不难受。明明雄虫自己刚才都说了，他很难受。
肩膀彻底塌陷下去，仿佛知道自己问了句无意义的话，年长雌虫没等雄虫回答，只低哑而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后道。
“怎么可能不会。”
那是连拥有虫壳的雌虫都无法忍受的痛苦，那是连接受过训练的军雌都承担不住的痛苦。那样的痛，体质本就孱弱的斐洛，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没有虫知道这个答案，正如没有虫有勇气探索这个答案。甚至，连闻讯这个问题的答案，联盟都只敢委派雄虫的雌父来进行。
因为他们也知道，他们承受不住雄虫给出的肯定答案。所以，他们甚至不敢向全体虫族宣告这个答案。
“斐洛”
“你该怨恨我的。”
是啊，如果说其他任何虫都没资格怨恨昼沙。但至少斐洛，算是虫族中少数几位可以怨恨他的存在，就如伊伽珐。
“可是你，为什么就不恨了？”
终于抬起眸，看着面前的银发雄虫，年长雌虫的视线从他那平静得近乎死水的瞳孔上掠过，然后声音低哑地继续道。
“你不恨不怨，是真的因为不介意，还是……”
还是什么？
现在，难道他还要问这个孩子有没有真正把自己看成虫族的一部分，看成图拉斯家的一部分吗？
没有意义了，或许，早就没有意义。
斐洛病房内的两虫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
毕竟联盟最想知道的那些问题，斐洛给出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而虽然对这个结果感到失望，但不管怎么样，斐洛能平安回来就已经是联盟最大的惊喜。所以最终，在这次昼沙的问话结束后，没有虫再去打扰如今因为刚刚检测出S级精神力，所以还需要在医疗中心配合检测精神域一段时间的斐洛。
相反，由于确认斐洛是S级雄虫且已身体无碍，联盟各星域已经开始举行起了盛大的庆祝仪式。
并非普通民众自发举办的活动，这一次，所有的庆祝活动都是由联盟主动出面牵起。仿佛是为了让所有虫族都忘了前段时间的混乱和不快，而只需要铭记希望与美好的未来，此次的庆祝活动规模格外盛大。
待在自己的病房内，哪怕没有出门，斐洛都能看见空中各处飘满的礼花。
虫族们，是真的在因为他的归来而高兴。
虫族们，是真的在因为他还活着而喜悦。
这样的话，也好。
至少他们还能高兴，已经很好。
刚刚从地球的地下紧急避难舱里苏醒过来的斐洛，坐在原地，安静地思考了很久，很久。
故乡似乎早已不是故乡。
人类也早已不知去往何处。
但，虽然他自认自己只是周诺，可是，到底他还拥有斐洛.图拉斯这个名字，他还担负有原身的职责。
虫族有虫因为他而丧命，有虫为了保护他而牺牲，有虫可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他回去。既然周诺或许注定回不到故乡，那，斐洛的责任或许他该帮他履行。
至少，他该去看看那天那艘军舰里面救了他的雌虫名字。至少，他该问问军舰剩下的虫如今是否过得还好。至少……他该了解一下，安柏是否还活着。
周诺继续存在的理由似乎已经所剩无几，但斐洛继续存活的缘由既然还有，那就回去吧。回到虫族，回到原身该回的地方，替原身履行完他的责任，然后……
然后……
抬眸，紫色的瞳孔看向天际的礼花，银发雄虫神色茫然，似乎也不知道然后应该做什么。亦或者，当斐洛这个名字的职责也履行完毕后，他该做什么。
他应该很快就会死吧。
既然A级雄虫的寿命就比普通雄虫缩减了很多，那S级雄虫如果全力多次进行精神力安抚的话，想必寿命只会更短。
他不害怕死亡。
亦或者，他甚至有些期待死亡。
当他死后，或许他就能真正地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吧。
如果真的能这样，如果真的可以这样，或许死亡……
银发雄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点笑意自他眼角蔓延，最后过渡到窗外的礼花，街上高兴的虫群身上。
多么和谐的一幕，多么和乐的一幕。
今天的虫族联盟，无论雌虫和雄虫，无论斐洛还是其他虫，似乎都难得的高兴，愉悦。
而就在这样愉悦又满足的氛围中，伴随着斐洛精神力的彻底稳定，他也终于可以离开医疗中心回到图拉斯大宅了。
是的，图拉斯大宅。
经过斐洛一段时间的劝说，伊伽珐虽然依旧没原谅昼沙，但还是答应陪同斐洛先回图拉斯大宅住。
而伴随着斐洛回到图拉斯大宅，他想要得知的消息也终于被送到了他手里。
比如，那天为了保护他而死去的雄虫名字叫‘尤恩.亚尔曼’，比如联盟已经按照军校学员最高等级追封他并嘉奖他的亲虫，图拉斯家族更是额外赠送了对方亲虫一大笔财富，比如那天军舰上的大多数虫族最后成功存活，比如……安柏截止到目前，依旧是失踪状态。
各种消息，无论这些消息发生的时间早晚，此刻传到斐洛手里，依旧没多久就看完了。
而看着这些消息，看着最后一条消息，闭上眼，雄虫掌心握得很紧很紧。
终究，不是没有遗憾的。
但再多遗憾，既然已经无法挽救，斐洛只能尽力补偿。
因此，很快，联盟首都星的雄管会便收到了一封来自斐洛的亲笔申请信。而这封申请的主要内容，便是斐洛表示愿意尽快履行自己精神力安抚的职务。
是的，尽快，雄虫亲自写下的这两个字。
不得不说，斐洛的这封申请无论是对雄管会还是对军部都堪称是一场及时雨，毕竟如今高等级雌虫精神域出现问题的情况愈加频繁了。而偏偏A级雄虫数量又始终不见增加，这样的情况简直急坏了一众高级军官及雄管会领导。
但好在，到底事有转机。
只不过，这个转机是否所有虫都能接受，似乎又不一定。
“斐洛，你别太傻了！就算有雌虫为救你死了，那也是他们自愿的，你没必要因为那些死了的虫去牺牲自己。”
“你要知道，你是雄虫，现在你更是S级雄虫。那些贪得无厌的雌虫如果看你好说话，只会越来越过分地跟你索取东西。你如果真的死心塌地的帮他们做什么精神力安抚，那你才是个大傻子！”
“你以为那些雌虫真的就对我们雄虫有多好吗？你当初失踪的时候，那些平时说多喜欢你，对你多好的雌虫，我怎么没见到他们豁出命去找你？”
“你雌父昼沙说的好听，什么你进去了绝对没机会活着，其他虫再进去也就是白白浪费生命。呵，那些低贱的雌虫，他们数量那么多，浪费又怎么了？能为了你死这算什么浪费？我看他们就是怕死！就是说的好听！”
这是得知斐洛要申请尽快去雄管会履行精神力安抚职务后的伊伽珐。
“斐洛，你是不是傻逼！”
“你不是已经知道精神力安抚会对我们雄虫造成什么影响了吗？其他虫都是能拖就拖，绮丽美那家伙更是能逃就逃，你还上赶着去奉献你自己，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这是同样得到消息后气得快爆炸的斯律安。
“小斐洛，你好？你没事吧？你确定自己的脑子没在外面弄出问题？如果你被强迫或者附身了你就眨眨眼！”
这是不敢置信，甚至怀疑斐洛是不是真傻了的雅金。
“斐洛殿下，如果你真的一心想要奉献的话，那你不如帮我把我的职务也给顶了？反正我看你好像也不介意的样子。”
这是打听到消息后，妄图试探的绮丽美。
不得不说，所有雄虫从雄管会那里得知斐洛主动提出申请表示想要履行职务后，几乎第一反应都是认为斐洛要不是傻了，要么就是疯了。
毕竟这样利虫不利己的事情，向来没几只雄虫会做。
但这毕竟只是雄虫们的反应，雌虫们的反应，尤其是那些并不知道高等级雄虫如今寿命的雌虫们的反应，明显还是有些不同的。
可以说，本就因为精神力等级升为S级的斐洛，在他主动提出申请要尽快为雌虫们进行精神力安抚后，斐洛在无数雌虫心中的地位也跟着再度提升。
相应的，追随以及崇拜斐洛的雌虫们也越发癫狂。偏偏由于如今斐洛成功被找回，所以联盟政务部也下意识放松了对这些疯狂崇拜斐洛的雌虫的监控，因此，后续所引起的一系列影响似乎也不奇怪。
可是到底，那是后续影响。
现如今，还是有知晓精神力安抚这件事会对斐洛产生什么样影响的雌虫。
“你的研发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尽快，我只需要你的结果。”
“你需要的资金已经到了你的账上，别忘了你的承诺，否则……”
低沉的语声，模糊不清地从格砂洛林大宅继承虫的屋内响起。
而等那些模糊的声音彻底落下后，原本紧紧关闭的门扉也被叩响。伴随着侍虫的声音响起，年轻的绿发雌虫回过了头。
“利维先生，家主请你去他书房一趟。”
书房？
不得不说，自从利维为了搜寻斐洛擅自跑到边境星域后，维迩已经很少再在书房见过他。
毕竟格砂洛林家族的主支虽然只剩他们一支，但主支的任务只是繁衍。如果主支的雌虫担任不起家族责任的话，那么除了繁衍的任务，他们也没必要再承担其他的职务，比如……作为家族的继承虫。
格砂洛林家族旁支不缺能干的雌虫，因此，即便主支雌虫脑子糊涂。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也完全可以先让旁支代为管理家族，等到主支的下一任血脉出现后再考量是否要将家族事宜交还给对方。
在维迩打断利维双腿之前，格砂洛林家族的族虫不是没有做过这种考虑。
但是在维迩采取行动以后，在斐洛竟然意外生还以后，在斐洛竟然被检测出S级精神力后，现在，格砂洛林家族的旁支们几乎再无心思考虑其他，而是开始喜不自胜地暗暗庆祝。
毕竟如今看来，利维这位他们之前有多失望的继承虫，现在就让他们有多自豪。
要知道，比起锦上添花，向来更可贵的是雪中送炭。
原本最有可能成为如今S级雄虫斐洛殿下的雌君的戈尔将军，他们听说就因为对方当时没有选择进入混乱星域去寻找殿下，所以现在斐洛殿下也一口回绝了对方的示爱。
如今，这位戈尔将军已经失落地独自返回了边境星域，继续当他那没多少油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战死的将军。
而除了他，纵观联盟，似乎除了祁蒙图家的那位尚陵先生，如今也就他们格砂洛林家族的利维最有把握俘获斐洛殿下。
如果利维当真做到了这件事，那格砂洛林家族未来几十年将会得到的资源及好处……
握紧拳，所有格砂洛林家族的虫族几乎都克制不住地兴奋起来。而这种兴奋明显不止是他们这些族虫有，作为家主，维迩此刻脸上的笑意无疑更是他心情转好的证明。
“利维”
“你果然还是没让我失望。”
第82章
仿佛是一句评价，又仿佛是一句感叹。
看着自己的雌子，年长雌虫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一句。
仿佛已经忘了自己之前的阻拦，也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最近在审视其他A级雄虫，年长雌虫只这样难掩满意地看着利维，眼里都是欣喜的笑意。
不过……欣喜的雌虫，好像也只有维迩。
年轻雌虫安静地站立在书房，沉默地倾听着自己雌父的话语，但却很少应答。
虽然以往的利维也是如此，虽然利维在维迩面前向来话少，可是，这一次年轻雌虫的沉默，似乎依旧有些不一样。
“不仅斐洛殿下会记住你这次为他做的事，更重要的是，相比于其他雌虫，昼沙大将以及伊伽珐殿下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维迩说得很仔细，很认真。同样，这也证明他是真的在仔细考虑这一次的事情。但可惜，以往总是同样认真倾听他话语的雌虫，这一次，似乎有些走神。
是的，利维竟然在走神。
半垂着眸，年轻的绿眸雌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不管他在想什么，总归想的不会是目前年长雌虫正在说的话。
眼见于此，原本正要继续深入分析利弊的年长雌虫，也不自觉慢慢停下了话头。
终于，彻底的沉默在书房内蔓延。而相比于刚才的低语声，此刻的安静似乎更让年轻雌虫在意。
抬起眸，看着面前的维迩，利维礼仪周全地颔首。
“雌父”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出去了。”
没有犹豫的应答，即便不是反对的话，但敷衍有时候却是比反驳更伤人的利器。
看着说完便转身想要离开的年轻雌虫，沉下眉，维迩始终带笑的脸上似乎闪过些阴翳。
“利维”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你是不是还在为我之前的阻拦而责怪我？你是不是还在为我前段时间的决定而不满？
可是，孩子。
我不是告诉过你，任何时候都应该要向前看吗？
当时的斐洛殿下不可能存活，你的牺牲没有意义，也不会带来任何的利益，所以你应该向前看。
现在也是如此，如今的斐洛殿下既然幸运归来，你的形势一片大好，那你更应该向前看，而不是执着于过往争执。
向前看，向着利益最大化的方向看，向着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看，这从来都是格砂洛林家族雌虫们的做事准则。
不止是维迩，以往的利维也是这么做的，而且一直都做得很好。
既然这样，那利维，你现在还在不满什么？
被叫住的雌虫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仿佛是终于听清了年长雌虫的一句话，转过身，利维安静地看向面前已经逐渐衰老的雌父。
不比其他同龄年轻雌虫的雌父，利维的雌父维迩，年龄要远大一些。
他的年龄更大，他的身体要更衰老，他的言行要更古板……但哪怕有这么多不同，可身为格砂洛林如今现任的家主，他却依旧拥有同其他家主一样的权力。
格砂洛林家族，这个庞大的占据了联盟大半财富和信息渠道的家族，利维可以驾驭它，驱策它，使用它……但唯独，他不能掌控他，甚至还随时有可能被他压制。
因为，能够掌控这艘巨轮的船长还不是他。
雌父问他在不满什么？
他不满的不是被打断的腿，被阻拦的行动，被截断的选择，而是……
“没有”
看着面前的雌父，看着这位如今的格砂洛林家主，绿瞳雌虫眸色幽暗专注，明明眼里好似在说着什么，却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不满，雌父，明天我要去接送斐洛，先告辞了。”
依旧没有多说，颔了颔首后，年轻雌虫还是很快离开了。
而对于年轻雌虫离开前给出的理由，哪怕是维迩，似乎也没缘由阻拦。
夜色深沉，父子两虫到底还是变得各有心思。
不过，有心也罢，无心也罢。只要利维向着那个方向前进，无论是维迩还是格砂洛林家族的其他虫，总没有理由再阻拦他。
因此，第二天的图拉斯大宅飞行器停靠区外，斐洛顺利见到了同样许久没见的利维。
双目对视，绿瞳雌虫眼里率先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意。
那笑温暖，却不灼热，仿若此刻还带着凉意的晨光。不管斐洛喜不喜欢，总是舒服的。
因此，即便昨夜失眠多梦没睡好的年轻雄虫此刻的脸色称不上多好，但到底，斐洛还是也回应了一个浅淡的笑。
“早上好，利维。”
“你怎么会现在过来？”
没有提前同斐洛打招呼，绿发雌虫只是早早地出现在了图拉斯大宅，仿若惊喜般突然亮相。
而对于斐洛这个疑问，弯了弯眉，视线无声地从雄虫掩不住疲惫的眼角和眉梢掠过，眸光不动声色地深了深的利维，轻笑道。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简讯你都没看，通讯又拨不通，就只好不请自来了。”
“斐洛，虽然现在的你不再需要护卫，但介意我陪你一起去雄管会吗？”
不比以前雄虫每次出行都需要大批护卫，有段时间甚至还必须让戈尔这位S级雌虫陪在身边，如今精神力恢复，而且等级还是S级的雄虫再也不用担心自身安危，而是可以自由地出入整个虫族联盟。
但虽然斐洛不再需要护卫，可利维也不是护卫。
想想自己最近一直没怎么看的通讯器，斐洛笑了笑，声音低缓。
“好啊”
“既然你都来了，有什么事就在飞行器上跟我说吧。”
毕竟从图拉斯大宅到雄管会的路程，也不算太短。
没有拒绝，答应下来的雄虫径直走向了飞行器。而落后一步的利维也自然地跟了上去，对于他的到来，图拉斯家族的众虫明显都不算意外。
想来，关于利维会过来的消息，虽然斐洛不知情，但昼沙和伊伽珐这两位图拉斯大宅的主虫还是知情的。
不过就算猜到了这一点，年轻雄虫明显也并不打算深问。
坐在飞行器的安全椅上，紫色的瞳孔望向窗外，那眼神没有多少焦距，看着还有些空洞，而最重要的是，这样把客虫晾在一边的行为，可不像以前的斐洛。
今天的这段谈话，明显从话题的最开始就有些出乎绿发雌虫的意外。
但最让利维意外的还不是斐洛的言谈举止，而是……
走下飞行器，非绮罗花节时间，没有随意进入雄管会资格的绿发雌虫站在舱门旁边，安静地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雄虫背影。
斐洛，跟以往相比似乎变了些。
他没有以前那么善谈，也没有曾经那么爱笑，他似乎安静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疲惫了很多。
是的，疲惫。
不是那种失眠的疲惫，也不是那种心力交瘁的疲惫，雄虫的眼底弥漫的是意兴阑珊，眉峰蹙起的是兴味索然。
这种变化，这种改变……是因为那些在星兽袭击中死去的雌虫吗？还是斐洛过去四个月的经历？
可是，医疗中心的虫族已经试探地用军舰相关的事物测试过斐洛是否留有心理阴影。但事实证明，虽然雄虫不愿意再回想或看见那些事，却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至于混乱星域里的经历，早已了解清楚的利维虽然也对斐洛说的他并不记得自己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的话感到质疑，可他也不明白，只是短短四个月而已，如果斐洛当真经历了什么，那又是什么能让他如今变成这样。
这样的斐洛……
皱眉，绿发雌虫今天对雄虫的邀约并没有成功。但刚好，他现在也想见见另一位虫族。一位，或许能解答他此刻疑问的虫族。
古德医生，任职于雄管会的雄虫专科医生，如今也是最炙手可热的S级雄虫斐洛的专属医生。
有些检测，有些问题，或许其他医疗虫会忽略，会不清楚。但这一位，说不定会有些不一样的答案。
不得不说，绿发雌虫的感知的确敏锐。而事实上，敏锐的雌虫也不止他一只。毕竟比起首都星上的雌虫，军部的军雌才是最容易精神出问题的虫族种群。
因此，刚刚同边境星上的雌虫中将说完话的年老医疗虫，很快，便又再度接通了一则来自首都星的通讯。
而这两则通讯虽然来自不同的虫族，但难得想要咨询的问题都非常一致。而对于他们的问题，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疗虫也给出了一个怀疑的答案。
至于这个答案是什么？
听清楚后的两只雌虫，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蓝发雌虫安静地看着炮火漫天的寰宇，绿发雌虫沉默地望着早已紧紧关闭的雄管会门扉，无声的风流从他们身前趟过，此刻，两虫，亦或者还有更多同样得知了古德猜想的雌虫，都各自陷入了沉思。
所有虫都在为斐洛的回归而庆祝，所有虫都在为斐洛的平安而欢呼。但似乎所有虫，包括他们在内，都忘了问斐洛自己的感受。
斐洛，重新回到虫族，重新做回雄虫，你愿意吗？
斐洛，经历了过去那四个月的你，谁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的你，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
斐洛，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你的灵魂再度回归联盟，可你……当真快乐吗？
冷寂的风拂过银发雄虫的衣角，站在雄管会最大的馆场内，今天完美完成了自己第一次精神力安抚职务的雄虫，脸上却似乎并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
他只是如同来时那么低调而安静地走出了场馆，随后，独自远远地向着雄管会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加更哦
第83章
“古德医生，你的猜想能确诊吗？不能像精神力检测那样直接使用仪器分析判断？”
“不能，精神心理疾病同精神力问题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虽然目前斐洛殿下出现了一些与这类疾病表现相符的症状，但这还是不足以支撑我做出确诊的论断，尤其是在斐洛殿下如今试图掩盖自己状态的情况下。”
“考虑到殿下如今只有初期的心理生理变化表现，社会功能损害也不算明显，尤其他刚回来本身防御状态还比较强。我建议最近先不要惊动殿下，毕竟目前我们暂时也不能完全确定殿下的心结。”
“所有相关的医疗报告我都已经在雄管会存档，同时也跟斐洛殿下的生身雌父及雄父报备。虽然伊伽珐殿下似乎不太相信我的猜想，但昼沙将军已经配合地加强了最近对斐洛殿下的看护。所以各位也不用太担心，如果真为斐洛殿下考虑的话，那我的建议就是最近不要再让他受到更多的刺激，最好是能多陪他说些他感兴趣的话题，或者看他喜欢……”
精神心理疾病有很多类，而抑郁症就属于其中一种。虽然这种疾病还可以细分为轻中重度，但其核心表现还是非常统一。
首先是他们的心理症状，患有抑郁症的患者会容易出现情绪低落，自愧自责以及自伤等情况，严重的甚至会有自.杀的想法。另外他们还可能伴随疲劳，失眠以及嗜睡等生理变化，如果病情加重，这些表现也会越加明显。
至于其他的包括社交关系能力下降这些，从斐洛回到联盟以后，无疑也有着肉眼可见的变化。
虽然斐洛以前也不爱出门，但如今的他，却是连话都不怎么同周围的虫说了。
看着刚从雄管会回来后便径直进了卧室的银发雄虫，老管家担心地皱紧了眉，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转身给昼沙拨通了通讯。
精神心理疾病在虫族常见吗？
常见的，无数雌虫，尤其是无数普通阶级的雌虫每年就诊最多的疾病种类便是精神心理疾病。其中军雌大多是因为战后创伤，承担不了自己失去战斗能力或者失去战友的痛苦。
而其他雌虫们，贫穷的会因为财富和未来而焦虑；富有但精神力等级低的会因为后代及缺乏伴侣而感到空洞无望；受压迫的会忍不住想要报复社会，被捧起的心理亦有可能过度膨胀。
虫族联盟并不是一个很完善，很好的社会。相应的，这也导致了大多数普通雌虫们的心态都或多或少有些极端。
因为他们能拥有的实在太少，所以一旦他们抓住自己向往的一丝光亮，便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对方。
而相应的，如果他们这唯一能抓住的那丝光亮都出了问题，那大概如宇宙中的荒星爆炸那般，他们的心理防线也会瞬间崩塌，继而出现一系列的心理问题及极端举措。
这是如今大多数普通雌虫们所面临的问题，也是如今虫族每年都督促医疗中心想办法解决的问题。可到底，这只是雌虫们的问题。
是的，雌虫。
精神心理疾病截止到目前，几乎只在雌虫群体中发生。尤其是在首都星这样的地方，甚至连雌虫都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
毕竟生来享乐，万事应求的雄虫们，很少会出现什么得不到的东西，甩不脱的重担，扛不起的压力。
哪怕是已经提前知道了自己寿命缩短的绮丽美，虽然他暴躁，烦闷，甚至一度情绪不稳，但也依旧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心理疾病。
毕竟比起他们会失去的，雄虫们得到的更多。哪怕有些东西或许最开始他们没有需求，没有欲望，但雌虫们会将蜜糖和鲜花自动送到他们面前，只为不让他们的心灵有任何空洞和不满。
不得不说，雌虫们的这种举动目前看来非常有效。即便因为这个原因，很多雄虫都性喜奢华，甚至贪得无厌，但至少雄虫们似乎并未像雌虫族群那样经常出现心理问题。
可是，大概现在也有一个例外。
斐洛重新回到虫族后的生活很规律，规律到近乎无聊的程度。
尽管如今的他还是卡尔姆斯军校的学员，但斐洛却似乎没了几个月前那样急迫想要学习的心情，而是直接申请了休学。
他给出的理由一半是因为自身暂时无法再适应军校的学习生活，另一半则是自己后面需要忙于精神力安抚的职务。
而不管真实缘由是什么，到底雄虫没再继续去往卡尔姆斯军校就读。他现在的生活几乎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图拉斯大宅，就是在雄管会。
睡觉，发呆，精神力安抚，吃饭，睡觉。
仿若一个提线木偶，雄虫除了高强度地履行自己的精神力安抚职务以外，似乎再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甚至好几次，绮丽美再次故意逃脱精神力安抚职务后，斐洛竟然都毫无怨言地代替对方帮雌虫们完成了精神力安抚，事后甚至都没去找绮丽美的麻烦。
就连斯律安和雅金知道这些事后，都没忍住气得冲去萨克霍夫大宅收拾了绮丽美一顿，伊伽珐更是指着绮丽美雄父的鼻子破口大骂。
可不管其他虫怎么替斐洛愤慨，不管其他虫怎么阻拦斐洛犯傻，银发雄虫自己却是始终我行我素。
他随意地挥霍着自己庞大的精神力，他每次精神力安抚时都竭尽全力地治愈着那些原本精神域非常混乱的雌虫，他不在乎自己因为短时间多次频繁使用精神力而变得脸色苍白，他也不在乎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倦怠。
回到图拉斯大宅，有时银发雄虫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有时银发雄虫坐在后院的长椅上，他就这样看着这片首都星瑰丽绚烂的天空，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自己的生活，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缩短。
时间仿佛带走了银发雄虫生命的目的，也带走了他活着的力量。但即便斐洛越来越沉默，即便斐洛越来越安静，可他在虫族的声望却是变得越来越高涨。
戈尔曾经在雌虫里面有多出名，如今的斐洛在整个虫族就有多出名。
尤其是自从斐洛开始频繁地履行精神力安抚职务后，雌虫们对他的推崇更是高涨到了一个疯魔的地步。
联盟黑市上，斐洛相关的任何物品和信息都价值连城。星网上，斐洛相关的报道和记录阅读量从来都居高不下。
现实生活中，各种拥护斐洛的小团体在形成。他们开始想尽办法地去偶遇斐洛，他们开始想尽办法地去搜集与他有关的东西，他们开始寻找跟斐洛模样有分毫类似的虫族，他们疯狂地崇拜和热爱着这一位堪称完美的雄虫。
但，极致的热爱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于那些将这份热爱视为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雌虫而言。
最近，星网上关于斐洛的报道很多。但比起之前各种无关紧要的报道，这一次报道的内容却无疑有些戳到了各虫们的心口。
“格砂洛林家族继承虫多次深夜出入图拉斯大宅，斐洛殿下好事将近？”
“最优雅雌虫尚陵议员携重礼拜访斐洛殿下，军政强强联合，雌君名分疑似已定。”
“千柯斯兰家重金收购紫色银色星辉石，疑为斐洛殿下定制婚戒？”
不比其他总是出入于各种高级旅游星球，行踪不定的雄虫殿下，鉴于斐洛几乎除了雄管会就只是待在图拉斯大宅，因此有关他的消息虫们不是太难获得。
虽然很多消息都没有证明图，细节也有出入。但不得不说，三人成虎。谣言的威力大概就是说的虫多了，那么就算听起来再像假话，也总会有少数雌虫不自觉信以为真。
而最重要的是，这些谣言还都不是完全的假话，勉强算是半真半假。
鉴于斐洛的S级雄虫身份，联盟如今只盼望着他能尽快同其他虫诞育下子息，无论雌子还是雄子都可以，无论他是跟雌君还是雌侍也都行。
联盟不在乎过程，只需要结果。因此，最近被各种鼓动的雌虫们几乎可以说是争相想要拜访斐洛。而刚好，考虑到斐洛的状态萎靡，并且古德医生也建议最近不能任由他独自经常待着，而是需要多和其他虫交流。
因此，虽然伊伽珐自认斐洛没什么问题，只是比以前安静些而已，但也还是以防万一地没有阻拦。
至于斐洛自己，陌生雌虫虽然他都没见，但那些相熟的虫族他还是见了。只是或许银发雄虫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关头，他同意见面会引发什么样的后续反应。
哪怕星网如今早已禁止公开讨论雄虫婚事话题，但就像再结实的墙壁也总有缝隙，有关斐洛雌君以及雌侍虫选的消息终究还是蔓延开来。
原本这种事只要银发雄虫出面辟谣或者解释一下就能真相大白，这样也能让那些目前正失落不已的普通雌虫们重新恢复冷静。
但可惜，如今的斐洛却明显并不在意这种传闻，也并不在意这种传闻蔓延开的影响。因此，原本这颗由谣言组成的小雪球，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越滚越大。
最后，当这颗雪球大得已经超乎想象的时候，当这颗雪球大得几乎可以压塌山顶的时候，雌虫们那些原本挺立的脊背，似乎也不自觉地塌陷了下来。
混乱，自此开始。
“首都星格斗竞技场馆一名模仿斐洛殿下走红的选手被发现遭到侵.犯及非法拘禁，多虫谋划犯案，目前联盟督察部已经连夜锁拿凶手，请广大民众勿以讹传讹，严禁在星网上传播任何相关图像，违者依法处置。”
“前日星网上因为听信斐洛殿下即将订立婚约而直播自.杀的雌虫主播已经被送到医疗中心抢救，目前情况不明。在此联盟呼吁，请广大民众保持理智，尊重雄虫殿下的自我选择及隐私，切勿采取极端措施以满足自己的私欲。”
“格砂洛林家族，祁蒙图家族，千柯斯兰家族等各大家族名下集团都遭遇有不同程度的报复性打砸偷窃行为，疑为斐洛殿下的民间私虫拥护组织对这些家族的雌虫频繁与斐洛殿下亲密接触不满。联盟督察部，法律部，政务部及雄管会再次重申，请各虫保持情绪冷静，尊重斐洛殿下……”
当一朵花足够美好时，如果它最开始就长在天边，遥不可及且冷若冰霜，或许大家只会喜欢它，珍惜它，但却不敢沾染它。
相反，当一朵魅力足够倾倒世界的花出现时，它虽然长在天边，但它却对所有虫并不冷漠，反而非常关心。那么在喜爱的情绪以外，或许很多虫也会开始不自主地在心底浮现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渴望。
即便知道不可能，即便知道不应该，但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幻想，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去代入。最后，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升腾起占有的欲望。
这是人性，也是虫性。
人类和虫族当然不同，但有些地方，却也并非完全不同。
各种消息爆发前，无论是各大家族还是联盟官方都在试图阻拦和捂嘴。但无论你的家族多么庞大，无论权力机构多么威严，终究，普通民众虽然普通，但他们才是这个联盟的主体。
所以，有些消息谁也拦不住，有些讯息谁也掩盖不了。
看着星网上的各种报道，坐在自己的卧室里，银发雄虫握紧了手里摔碎的瓷杯碎片，红色的血液自他掌心蔓延。
他做错了吗？
没错。
但或许，他的不同就是最大的错误。
第84章
“确诊了，斐洛殿下的确患有中重度抑郁症，。”
“但除了抑郁症以外，我们也不排除殿下可能同时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他现在已经出现了交流显著减少以及自伤自毁倾向，同时还伴有呆坐和不主动进食这样的精神运动性障碍。”
“实话实说，斐洛殿下目前的状态很不好，属于极高危的心理状态，需要立即住院干预治疗。”
首都星最大的医疗中心，最顶层专门开辟出来的心理治疗所内，专攻心理疾病诊疗的瑞斯医生代替了古德医生，成为了斐洛如今的主治医生。
说完自己的诊断，同样已经年迈的瑞斯医生看了此刻围拢在自己面前的众虫一眼，言辞谨慎地说道。
“另外，我已经同古德医生就斐洛殿下的状态进行过回顾性探讨和分析，我们一致认为，斐洛殿下如今的心理状况虽然与此次各种恶性社会事件集中爆发有关。但就殿下的心理问题严重程度以及发展速度来看，导致殿下心理问题的原因可能还不止这些，甚至——”
沉了沉眉，这位老医生放低了些声音，仔细地询问道。
“不知道斐洛殿下平时的表现如何？他平时的生活环境以及接触的事物是否有什么不妥？殿下的家族或者亲虫，朋友是否有无形间对殿下造成压力？或者——”
“或者什么！你到底会不会治！你问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你不是都知道是因为那群痴心妄想该死的低贱雌虫乱来才让斐洛现在心理生病了吗？你就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就行！”
没等年迈的老医生说完话，从亲眼看到斐洛伤害自己然后还变得魂不守舍后，心里就又急又气的伊伽珐再也忍不住脾气地吼道。
“不然我现在就把那群惹事的雌虫都收拾一顿？我让他们跪到斐洛面前来跟他说他们再也不这么做？还是说我让那个自杀死了的雌虫雌父来亲自安慰斐洛说这事跟他没关系？到底我们该怎么做，你倒是快点说啊！”
雄虫没几只了解心理疾病，同样他们也不明白不过是几只雌虫为了斐洛争风吃醋，妄图通过伤害自己来博得他的关注而已，斐洛怎么竟然还会因为他们弄成这样？
那些雌虫自己做蠢事跟斐洛有什么关系？要是其他雄虫知道了，说不定还会高兴，毕竟这至少证明了他们的魅力。但怎么偏偏斐洛就不一样，不仅不觉得开心，甚至还抑郁？
握紧拳，想不通的年长雄虫眼里都是烦躁。
可看着这样的伊伽珐，被催促的瑞斯医生却是并未着急，只再度语气平缓地说道。
“殿下，任何疾病都需要先了解清楚病因才能对症下药。请相信我的专业判断，斐洛殿下虽然现在症状才显露，但就我的经验而言，殿下过去应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一个不良的情绪中。”
“简单来说，斐洛殿下就像是一艘海面上漂浮的纸船。之前的他或许早就逐渐被浸湿，慢慢在下沉，但由于斐洛殿下在隐藏自己的这种不良状况，再加上他的症状不明显，所以你们没有发现，直到这次的恶性事件彻底将他这艘船掀翻。”
说到这里，瑞斯老医师望向伊伽珐以及站在他身旁的昼沙，低沉道。
“请恕我直言，斐洛殿下如今的情况足以证明他的身心或许都长期处于不适的环境中。按照雄虫保护法，我需要将所有情况提呈报告给雄管会及联盟督察部，申请联盟官方部门介入调查。”
“另外，如果伊伽珐殿下您和昼沙将军，以及在场各位真的想帮助斐洛殿下尽快恢复的话，请一定要记住我接下来的话。”
眸色深沉，瑞斯医生一字一句地认真道。
“请不要再增加斐洛殿下的负担。”
如果一个问题的答案不知道是什么的时候，那至少，我们不能再制造新的问题。
正如此刻的斐洛，如果没有谁知道这位殿下的心结到底是什么，那至少，他们不能再为他增添新的心结。
听起来，瑞斯医生这句话似乎是句废话。毕竟现在能站到这里的虫族，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再想让斐洛的情况更糟。
可仔细想想，似乎瑞斯医生的话也不无道理。
至少看着如今已经生病的斐洛，看着手掌还留着红痕的斐洛，看着孤独地坐在心理诊疗室里的斐洛，所有虫族都沉默了下来。
斐洛刚被寻回虫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现在的他又是什么样的？
如果说单把斐洛如今的情况归责到他过去那四个月秘密经历上的话，那这理由似乎太没说服力了些。而哪怕只是这一次直接导致斐洛情绪受影响的极端民众举措事件，在场虫族似乎也不能完全说没有责任。
斐洛有可能要订立婚约以及已经有心属雌君的消息，虽然不是利维和尚陵等虫亲自放出去的。但同样，在得知这些揣测消息后，轻易就能阻止这些不实信息扩散的雌虫们也没有出手。
他们必须承认，这是他们的私心留下的隐患。
因为妄图利用舆论影响其他想要接近斐洛的雌虫的判断，因为内心对这样虽然虚假但也令虫愉悦的揣测信息的偏好，明明有能力及时处理的几虫，最后却是都随意地选择了放任。
而作为斐洛的生身雌父及雄父，两虫明明也能及时在不实消息传出时予以拦截或给出解释声明。但即便是向来行事缜密的昼沙大将，终究也习惯了更多地把视线放在贵族虫族身上，而忽略了考虑这类事件有可能对普通民众中的少数极端虫族心理产生的影响。
到底，这些虫族不是斐洛。
他们会考虑整个联盟的稳定及和平，他们会顾虑某件事对大部分虫族造成的影响，但个体，尤其是普通民众中的个体雌虫，这些习惯处于上位者的虫族都忽略了。
毕竟一只有能力的贵族虫族如果心态不稳，或许还有可能制造出什么大的混乱。但普通民众中的这些虫族，似乎除了像这次这样伤害自己，亦或者打砸些东西被抓捕外，也做不出什么更厉害的事情。
而就这些事情，也不足以引起在场事务繁忙的众虫太多关注。所以他们没有及时干预舆论的走向，所以他们没有及时发现不对并制止，所以……他们让这些事情暴露在了斐洛的眼前。
他们对斐洛真的好吗？
好的，在场的虫族从来都不想伤害斐洛。
但可惜，斐洛变成如今这样似乎所有虫族都称不上无辜。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我会让此次的各个事件都尽快平息，无论是那只因为模仿斐洛而遭受到折磨的雌虫，还是后面已经死亡的自杀雌虫，所有最近与斐洛相关事件中的虫族，联盟政府这边都会尽快作出应对。该安抚的安抚，该惩戒的惩戒，并且政府工作虫员后续也会加强普通民众的心理引导。”
最初决定利用舆论的尚陵，此刻看着紧闭的心理诊疗室门窗，握紧拳，没有虫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位从来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是斯律安都会随意利用的雌虫，如今，第一次半途便终止了自己的计划。
“星网以及格砂洛林旗下所有公共网络平台，接下来也会配合联盟政府消除最近一系列事件导致的恶劣影响。”
站在斐洛背对着的诊疗室透明玻璃窗前，绿发雌虫声音沙哑。
明明他早就发现了不对，明明他已经在着手调查斐洛过去四个月在混乱星域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到底，雌虫没有想到最后率先击倒斐洛的不是混乱星域里的痛苦经历，而是以爱之名做出各种事的虫族。
而他自己，似乎不仅没有拦截这个过程，甚至还无意中推动了这个过程。
如果早知道斐洛这么在意这些普通雌虫，如果早知道这些普通雌虫闹出的动静会这么大，如果……世上，终究没有如果。
“我……我们不能进去看看他？”
终于还是没忍住，第一次用精神力伤了自己雌父跑出来的斯律安，没有看自己的兄弟尚陵，也没有看此刻听完瑞斯医生话后变得沉默的伊伽珐和昼沙。
这位哪怕到如今，依旧被大多数雄虫认为嫉妒并厌恶着斐洛容貌的黑发雄虫，只这样急迫地看着面前他并不熟悉的年老医疗虫发出询问。
而对于他这个问题，微微颔首，瑞斯低声答道。
“抱歉殿下，不能。”
“……那什么时候能？”
什么时候能？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并不完全取决于瑞斯，毕竟斐洛暂时不见其他虫的决定不是他作出的，而是……
所有虫的目光都不自觉地逐渐转移到此刻依旧背对着诊疗室门的银发雄虫身上，这一刻，即便瑞斯医生没有给出答案，众虫也知道了那个答案。
可是，斐洛，不见面你真的就会好吗？
不见虫族，不听外界的讯息，不看那些不想看的事物，你真的就会变好吗？
紫色的瞳孔仿若年代久远的宝石，虽然依旧昂贵珍稀，但却早已黯沉无光，再也没有以往的璀璨夺目。
望着诊疗室背对大门的窗外，银发雄虫自己或许都理不清这个答案。但至少银发雄虫清楚，如果他的不同是个错误，那么……相同也不难。
是啊，斐洛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雄虫，一名大众眼中最常见的雄虫，从来都不难。
瑞斯医生向联盟各部门按规呈递的有关S级雄虫心理健康状态的评估报告，很快被各部门负责虫拿到了手里。
而在审批翻阅完后，所有部门的负责虫几乎都是不敢置信地，再三亲自同瑞斯医生确认对方有无诊断错误。
最后得到诊断无误这一答复的众虫，握紧报告单，一时近乎都指尖颤抖。
但哪怕他们再不愿意相信，哪怕他们再无法理解，可事实摆在眼前，看着报告单上的最后几个字，众虫还是只能压抑着情绪继续将手里的评估结果往上级单位报告。
一层阶级接一层阶级，一个部门接一个部门，斐洛的心理评估报告很快在联盟不是一个秘密。
伴随着联盟各部门的最高阶层全都获悉这一消息后，终于，那些明面上的或者暗地里的朝着斐洛这块诱人蛋糕蜂拥而来的鬣狗们，终于舍得暂时停下了他们的狩猎行动。
他们还要抢吗？还要争吗？
这样的关头，这样直白的报告，此刻，谁若真的再敢做出行动刺激到雄虫，只怕才真的是永久失去了靠近这位殿下的资格。
自斐洛回归以及精神力等级提升后就暗潮汹涌的联盟各星域，现在似乎终于安静了下来。
虽然这份代价，比所有虫预料的都要大。
第85章
“星网上斐洛殿下相关的所有讯息，包括以前他初次在星港露面的照片，还有后面的考核视频，直播画面这些都全部搜不到了。”
“不止星网，区域网站，虫神搜索站，甚至连联盟各大论坛，包括卡尔姆斯军校论坛在内，这些社交公共平台上有关斐洛殿下的内容也全部都消失了。”
“别说是殿下的私密信息，你们翻翻以前那些仗着殿下不计较就随便模仿他，或者向殿下各种示爱的主播账号，现在还有几个没被封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不会是雄管会又搞什么严查行动吧？斐洛殿下自己都不介意，他们管这么宽是不是有病。”
“就是！老子每天就指望着看殿下的报道活着，雄管会现在突然搞这么一出是不是没事找事？殿下自己都不管这些，他们又冒出来找什么存在感。”
“楼上，别说了，这次的锅跟雄管会没关系，我听说是斐洛殿下亲自决定要封禁自己网络上流传的所有信息。”
“殿下自己决定的？怎么可能。殿下脾气那么好，也最理解我们雌虫的想法，他怎么会说这种话？楼上才是不知道就别瞎掰吧。”
“其他虫是不是瞎掰不重要，我看这次形势不太对劲，政府好像还挺较真的。大家有资源的赶紧看看还能不能下载保存吧，别后面真什么都看不了呢。”
“我也听很多虫在说这次真是殿下自己决定的，但就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虫知道原因吗？殿下怎么突然这么做？”
即便首都星各联盟政府部门内不乏虫族已经知道斐洛现在心理出了问题，甚至如今还在医疗中心内治疗，但这则消息却是并未对外公布。
因此，当斐洛相关的讯息逐渐从网络上消失的时候，众虫一时也有些懵。而事实上，很快虫族就开始发现，斐洛不止逐渐从网络消失，甚至连现实生活中以及黑市上有关斐洛的东西都越来越少。
那些以前偷偷印斐洛海报或生产相关周边的加工厂逐渐被关闭，那些黑市上流通的所谓斐洛殿下同款也慢慢在消失，哪怕连银发紫瞳这种伪装装置如今都属于联盟严格管控物品。
这样大规模的行动，这样与如今绝大部门雌虫喜好所违背的举措，很快，雌虫们试图开始反抗，并表示他们不相信这是斐洛殿下的指令，怀疑是有某些贵族雌虫打着斐洛殿下的名义在满足自己私欲，意图就是不想让他们普通雌虫看到殿下。
没有虫将这系列改变跟前段时间多发的普通雌虫极端举措事件联系到一起，毕竟那些事联盟政府以及各公共平台后来的确处理得很好，不仅很快平息了事端，还表明了如今斐洛仍旧独身。
这样的结果，不得不说大多数雌虫们是满意的，甚至觉得这是他们前段时间行动的胜利。
尤其是那位自.杀而死的雌虫，尽管联盟对他的亲虫做了安抚，对当时鼓动他行动的各虫给予了严厉的惩戒。但依旧有无数虫族为这只雌虫喝彩，认为其死得有价值，有高度。
联盟的思想引导在此刻仿若一个笑话，毕竟真正能给这群虫族做思想引导的，从来都只有那只虫。
而那只虫，自己明显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殿下，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依照雄虫保护法中的隐私权及肖像权将各网络平台中与您有关的信息全部都……”
斐洛的通讯器里，此刻难得响起有些少见的雌虫声音。但说少见也不对，毕竟那明显是雄管会安排给斐洛的总助声音。
没有看其他虫发来的通讯，只唯独和自己的总助联系了的斐洛，此刻脸上的神情冷漠，再不见以往的温和。
而同样，很快，伴随着通讯器另一头的雌虫话音落下，雄虫也低声简短问道。
“各星域反应如何？”
“截止到目前，鉴于您在短时间内选择直接封锁所有有关您的信息，各星域虫族不满情绪明显大幅度上涨。同时根据监测，不乏有虫族意图再度采用极端举措……”
无论是伊伽珐昼沙，还是尚陵利维，亦或者说是斯律安雅金，他们身为斐洛的亲虫或者相熟的友虫，很多话如今都不敢再同斐洛直说。
而不同于这些虫，作为雄管会委派给斐洛的总助及副助，莱斯利和罗伊是完全只听任斐洛吩咐的。他们的生命与未来在雄管会命令下达的那刻，便完全栓在了斐洛身上。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最听斐洛的话，那么大概也不外乎这两只虫。
因此哪怕有些话他们明知现在如果被斐洛知道了，或许会影响他的心理健康。但面对雄虫的问讯，莱斯利依旧选择了真实作答。
只是到底有些担心，金发雌虫忍不住提醒道。
“殿下，一刀切政策可能会更加激发矛盾，而且您现在本身……情况就有点特殊。或许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不用急着——”
“罗伊什么时候过来？”
没有等莱斯利说完，从前向来耐心很好的雄虫，此刻似乎连听完一句话的耐心都已经没有。
皱眉，紫色的瞳孔掩藏着焦躁，斐洛说的话都很短，但音调却不平稳。
看着他，看着这样的斐洛，金发雌虫眼底闪过丝担忧。但即便担心，可莱斯利依旧只能低声答道。
“他已经出发，应该再过一刻钟就到殿下您所在的病房。”
话落，通讯结束的提示声响起，金发雌虫再也听不见那道声音。
沉眉，看着自己的通讯器，莱斯利总觉得斐洛有些不对。
原本殿下给出的那些命令，他还以为只是殿下想要彻底让自己淡出虫族的视线。但不管是殿下的状态，还是他让罗伊拿过去的东西，似乎都有些不对。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
皱紧眉，金发雌虫一时却是说不出来。
但很快，不需要莱斯利再猜，斐洛便自己给出了答案，一个让所有虫族都震惊的答案。
一个习惯，一样自己真的很喜欢的事物，如果突然有一天被通知必须完全舍弃，大概很少有虫能真的做到。
尤其是对于本就偏执的虫族而言，尝到过甜头的他们，似乎更明白怎么做可以让联盟妥协，可以让斐洛妥协。
于是很快，既上次刚刚过去不久的雌虫极端举措事件后，突然完全失去了斐洛消息的各虫，再度爆发式地宣称如果联盟不继续放出斐洛殿下相关的消息，他们便要闹事，罢工甚至制造各种流血事件。
不得不说，这次做出类似举动的虫族远比上一次的数量要多，甚至各个星域都有。毕竟斐洛决定封锁自己所有信息这一举动的影响，远比上一次似是而非的舆论大得多。
医疗中心的虫族们建议斐洛不要看最近的星网，甚至建议他干脆不要再用私虫通讯器，而是改用医疗中心提供的净网版通讯器。
但可惜，斐洛只是抑郁，并不是被强制关押在禁闭室。
固执的银发雄虫不仅没有听取医疗中心的建议，甚至还时刻佩戴着自己的通讯器。哪怕他也不怎么看星网，甚至也不回复那些相熟虫族发来的讯息。
而除了这一点外，最近的银发雄虫越发排斥自己的亲虫及友虫来看望自己，同时也坚持不见他们。除了中途见了一面自己的副助罗伊，从他手中拿了个雄管会专供雄虫的超智能隐私屏蔽器外，斐洛再没见过其他虫。
对此，正忙于解决最近各星域虫族重新出现的极端言论及举措的众虫，虽然依旧尽量每天都会到医疗中心隔着观察窗看望斐洛，但也没再坚持一定要同斐洛对话。
毕竟如今这样的关头，众虫只想尽快抓紧时间再度把事态平息下去，以免影响斐洛的心情和病情。
而就在这样的忙碌中，就在这样的纷扰中，联盟内各星域的事态发展随着斐洛消失时间越长，似乎不仅没有变弱，甚至还越发严重了起来。
军部的武力镇压，联盟政务部的督导巡查以及各公共平台上的引导及安抚，对于如今早已习惯见到斐洛，将斐洛视为自己心上虫的众虫而言，明显不是那么管用。
还没等各部门做出更合适的应对，很快，既首都星贵族虫族安分下来以后，整个联盟的普通虫族也都在一天过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因为，斐洛亲自为这场由自己引起的混乱，添了最后一捆柴。
一捆，足够压塌这团火，也足够压塌所有虫族脑子里那团火的柴。
“凭什么不让我们见斐洛殿下？斐洛殿下不是属于某一只虫的，他属于我们所有虫！”
“联盟贵族虫族把持雄管会这么多年，名义上说的好听，什么每位殿下都有自主择偶权。可事实呢？我们普通虫族连见殿下一面都困难！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位愿意跟我们多交流的斐洛殿下，联盟还要把我们唯一这点乐趣夺走，反对！我们坚决反对！”
“别说什么这是斐洛殿下自己决定的，就算是殿下自己决定的，那他以前怎么不这么想？还不都是你们贵族雌虫给殿下灌输的观念？”
“殿下！斐洛殿下！你看看我们啊！我们真的很喜欢你！”
“对啊殿下，求您看看我们，您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
“谁也别想把斐洛殿下从我身边夺走，如果真的连殿下都消失在我的生活中，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宁愿去.死!”
近乎恐怖的雌雌比例，过度疯狂的个虫崇拜，无数喜爱雄虫但始终不被雄虫放在眼里的雌虫们，自从斐洛回到联盟后，几乎焕发了新的生机。
他们开始频繁接触到一位雄虫殿下的信息，这位殿下不仅不像其他殿下那样连让他们看一眼都觉得被冒犯，反而十分体贴他们没怎么见过雄虫的心理，频频在各种场合露面不说，还任由自己的照片及视频在星网上传播，从没像其他雄虫那样要求封锁。
而更难得的是，这位雄虫殿下不仅脾性温和，对他们所有雌虫似乎都一视同仁，甚至还长得非常好看，精神力等级也出奇的高，简直就像是虫神亲手为他们捏造的一个美梦。
别管这个美梦在现实生活中离他们离得有多远，可看着斐洛的照片，抱着印有斐洛图片的抱枕，做着拥有斐洛的幻梦，所有原本最初或许还能保持清醒的雌虫，随着时间的过去，也逐渐开始变得不清醒起来。
他们慢慢地沉溺在这样的美梦中，同时也逃避着现实中的孤寂和落魄。这种时候，如果有谁妄图摧毁他们的美梦，无疑可谓是摧毁他们的信念。那自然，这些虫族们也会爆发出激烈的反抗。
但，梦终归是梦。
过度沉溺于梦境，对所有虫族而言只会是另一条不归路。而如果其他虫戳不醒这些虫族，那至少，这个美梦本身可以自己破碎。
所以斐洛，亲自打碎了自己。
“各位，好久不见。”
许久没有听闻过的声音，无数虫族曾一遍遍铭记的声音，有些特殊的仿若薄冰般清脆的声音，今天，再次陡然在各星域虫族的通讯器内响了起来。
还是那一个直播间，还是那一只雄虫。
除了换了身衣服以外，突然再度在星网上开启了直播的雄虫，看着似乎跟上一次没什么不同。
他的银发还是那么闪耀，他的瞳孔还是那么宛若幽兰般深邃梦幻，他跟所有虫族初见时一样美好。看着他，哪怕是原本情绪正在危险边缘的虫族脸上几乎都下意识浮现出了一抹笑。
只是还没等不少虫族脸上的笑意彻底漫开，理智些的虫族很快发现了不对，今天斐洛所穿的衣服，所待的房间……似乎有些特别。
无数的弹幕原本自从斐洛出现后就开始不断地弹了出来，而等不少虫反应过来斐洛现在是在哪儿后，各种弹幕更是疯狂地浮现。
与此同时，仿若要凑热闹一般，雄虫的通讯器里提示有讯息及通讯的声音也不断响起。可是此刻，随手关闭了通讯器所有提示音的银发雄虫，明显没有理会的意思。
没有理会拨给自己的通讯，也没有理会面前直播悬浮屏上数不清的弹幕，更没有理会此刻被阻拦在门外的各个医疗虫及其他虫族，手里拿着一柄医疗能源消融刀的雄虫，笑着弯起唇。
“我听说，因为我的原因，各位有些虫被幽禁，侵.害，有些虫意图自.杀，自残，还有虫宁愿被判处刑罚也要为了我发声，为了我去争取。”
一字一句，雄虫说的不算慢。毕竟这间特殊诊疗室门外的虫族，想要破解阻拦进来的速度也不慢。
看着悬浮屏，紫色的瞳孔此刻随着雄虫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变得更深邃了些，最后，银发雄虫低笑道。
“老实说，你们都挺不是玩意儿的。”
明明是带笑的语气，但这一刻，雄虫说出的话却仿若雪山底下的寒冰。
无数原本在看见雄虫手上的刀锋后就骤然僵硬了的虫族，无数原本还在打砸闹事，还在买卖同样具有银发紫瞳标志亚雌的虫族，无数仍在偏执地认为如果斐洛当真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就宁愿去死的虫族，此刻听着这句似乎指着他们骂的话，全都下意识地愣在了原地。
殿下……在骂他们？
他们让殿下不高兴了？
可他们只是太喜欢殿下，想经常看到殿下，想让殿下不被那些贵族雌虫蒙骗而已。
殿下……为什么要不高兴？
“原本我在想，我或许该和你们讲道理。”
是的，讲道理。
哪怕斐洛觉得自己并不想讲道理，并不想说话，并不想出面，但最开始，当他最开始看到第一起，即那只因为模仿自己的雌虫被其他虫族侵.害的消息的时候，斐洛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主动站出来跟虫族们讲道理。
“可是我发现，我的道理或许就跟你们如今眼中的联盟法律一样，存在，但你们不接受。”
这么多起事件，这么恶劣的影响，联盟没有采取措施吗？
有的，而且是非常严厉的惩戒措施。
无数闹事的虫族轻则赔偿禁闭，重则关押入刑。那只自杀而死的雌虫，无论是鼓动他这样行动的虫族，还是在他行动过程中未加劝阻的虫族，联盟都给予了严厉的法办。
可是，联盟法律似乎对这些虫族作用不大，亦或者说对这股歪风邪气作用不大。
因为他们把他的存在当真看得比法律还要重要，比自己和他虫的生命还要重要。所以，讲道理？没用的。
“但现在我觉得，釜底抽薪或许才是解决矛盾的根本方法。”
弯起唇，这位已经很少再笑过的银发雄虫，这位已经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银发雄虫，此刻，难得轻笑着扬起了绯红的唇角。
“各位，我不值得你们向往。”
“我不会爱上任何一只虫族，我只是对你们所有虫族保持尊重。”
“我不会成为你们任何虫族的唯一希望，你们的希望从来都不该是别虫，而应当是自己。”
“我不会和你们中的任何虫族订立婚约。”
“我不会和你们中的任何虫族诞育子嗣。”
“我不会……”
安静了许久的雄虫，这一次，仿佛要把自己之前没说的话全部都说完。
而听着他嘴里的话，听着他每一句虽然简短，但却无比坚定的话，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斐洛的虫族，无论是贵族还是普通的虫族，无论是雌虫还是雄虫……此刻，都脸色苍白地抬眸看着斐洛。
他们就这样看着这位近乎发出癫狂言论的雄虫，他们就这样看着这位首次拿着刀锋出镜的雄虫，他们就这样看着这位明明在笑，但说出口的话却仿佛都沾着血泪的雄虫。
他们……他们……
“门怎么还打不开？你们这间诊疗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86章
医疗中心诊疗室外，同样没有漏看直播的众虫，此刻脸色远比其他不知真相的虫族还要难看。尤其是刚好现在过来的黑发雄虫，神色更是差到极点。
而面对斯律安的愤怒质问，瑞斯医生握紧拳，只声音干涩地解释道。
“这间诊疗室考虑到预防斐洛殿下自伤自残以及跳窗砸墙等原因，所以使用的材质都是最高规格的密实材料。如果一旦触发安全系统，半小时内所有智能锁扣落下，其他虫则很难再进去。虽然我们这边有备用匙环可以打开房间，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所有的备用匙环刚才我们发现都被损坏了，调查后才发现是……斐洛殿下借口憋闷想要到处转转时做的。设备科的雌虫对殿下没有防备，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不对。”
说完，瑞斯医生扶住旁边的靠椅，难得有些急促地道。
“这次的事情斐洛殿下应该是故意安排的，斯律安殿下，请您帮忙催促雄管会或军部尽快派虫带中级能源武器赶来破开房门。如果迟了，我担心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我们谁也不能负责。”
“你说什么屁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斐洛那家伙是故意的，不然他现在锁门干嘛？问题是现在就算雄管会和军部的虫赶过来至少也要十分钟，可你看那家伙手里拿的那东西像是能等十分钟的样子吗？”
伸手指向斐洛拿着的银色器械，看着上面泛着的冷光，斯律安两只瞳孔都几乎变得血红。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开了刃的手术刀？你们把房子倒是修得结实，结果竟然敢把那么危险的东西直接放到他房间里？瑞斯，你脑子是不是才真的有病！”
“那不是我们放在——”
“斐洛，停下！”没有等瑞斯医生解释完，因为刚好在附近公司处理事务所以赶来的比较快的绿发雌虫，还没等完全走出医疗中心的悬浮舱，阻拦声便已经响起。
但可惜，开启了安全系统的诊疗室同时也可屏蔽外界的声音。室内的银发雄虫背对着墙壁，对身后的所有视线和声音明显都没有任何反应。
而没有听到答案的黑发雄虫也越发焦躁，压根没有理会赶来的绿发雌虫，只再次催促着瑞斯说话。
“快说啊，那东西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之前说他有自残倾向，他拿着这把刀该不会是想自杀吧？！”
饶是心里认为斐洛不可能这么做，可是看着现在这一幕，斯律安还是忍不住白了脸。
而望了望面前的黑发雄虫，又看了眼刚刚赶到的绿发雌虫，算算最近几虫来看斐洛的时间，瑞斯只喉咙发干地道。
“斐洛殿下应该不是想自杀，他拿的也不是我们常用的手术刀，而是医疗专用的能源消融刀。”
“老子管他拿的是什么刀！重点是你知不知道他拿那东西要想干什么？”
“……殿下，应该是想消除自己颈后的性信息素腺体。”
仿佛是为了印证瑞斯医生的话，前一秒老医师的话音刚落下，后一秒，银发雄虫便已经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颈后。
银灰色的金属光泽此刻在室内依旧闪着锃亮的光，这样明亮璀璨的光芒，按理来说看着不会太难看。但此刻，注视着这一幕的所有虫族依旧感觉一阵悚然。
从出生以后，所有虫族就学过该怎么区分雌虫和雄虫。
简单来说，最直白的区分不同性别虫族的方法就是观察图纹，毕竟只有雄虫的颈后会生有特殊且可传承的图纹。
而不同于纹身所绘制的虚假图纹，所有雄虫殿下生来就有的天然图纹不仅纹样独特，最重要的是还代表了他们的性信息素腺体。
没错，雄虫之所以颈后会有特殊图纹的存在，主要原因就是图纹下方存在的性信息素腺体。
性信息素腺体，雌虫和雄虫都有，但不同性别的虫族所拥有的腺体位置及特征都明显有差异。
相比于雌虫，雄虫的腺体不仅可以外化为图纹，同时在生命受到威胁或者情绪极度激动时还可散发出代表求救信号的性信息素。
这样一来，雄虫的安全无疑更有保障。因此尽管这么多年虫族的基因都在按照优胜劣汰的规则进化，可性信息素腺体却始终被虫族保留。
而事实上，除了这一点外，性信息素腺体对于虫族还有很多其他作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
“一定要拦住斐洛殿下，如果他的性信息素腺体遭到破坏，虽然他的精神力等级不会发生改变，但却会出现各种雄虫性征退化的表现。这样的话，殿下不止身体素质会显著下降，更重要的是他的生育能力绝对会遭到严重影响，如果到了这一步……”
想想如今联盟对斐洛殿下后代的重视及期盼，瑞斯几乎不敢想假如斐洛今天真的动手伤了自己的腺体以后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说来也是他的疏忽，明明他都知道斐洛殿下如今的精神状况，但竟然还只顾着对他进行各种治疗，而忽略了预防他的极端行为。
明明现在斐洛殿下的状态就是最容易冲动行事的时候，就像这一次。
不用说，几乎是收到消息赶来看清楚斐洛手里拿的什么东西的那一刻，瑞斯就明白了斐洛为了今天专门准备了多久。
首先是时间的选择，斐洛明显是摸清楚了众虫每天会来看自己的大概时间点，随后故意选择了现在这个基本所有雌虫都有事暂时不会过来的时刻。甚至就连伊伽珐这会儿也因为被雄管会的事情耽搁没在医疗中心，只有斯律安跑了过来。
而除了时间以外，斐洛最近坚持长期待在医疗中心治疗明显也是为了今天的事做准备。
如果他还待在图拉斯大宅，首先是他没有机会拿到能消除性信息素腺体的能源消融刀。毕竟这种刀具只有大型医疗中心的设备科才会有，并且向来管制严格。
此外，民居的房屋也不可能有安全系统这种东西存在，且各将级军官家中本身就有资格配备部分规格内的能源武器。
一旦斐洛殿下被发现意图自伤，那只怕瞬间他就会被阻拦，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把他们所有虫族拦在门外。
想到这里，年老雌虫看了眼安全系统锁芯的位置，哑着声音道。
“能源消融刀三分钟内就可以将腺体彻底消除，刚才昼沙将军以及督察部部长都说他们赶过来至少还需要五分钟，雄管会离得更远，万一……”
“没有万一”
敲了敲斐洛背对着的透明墙壁，确定里面的雄虫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声响后，绿发雌虫径直走到了安全系统锁芯的位置。
“你们坏了的备用匙环现在立刻拿过来，交给格砂洛林家族的修复专家。”
“科罗，联系最近的黑市武器售卖店，让他们尽快送高级能源武器过来。”
“温特，超维智能解密系统拿给我。另外瑞斯医生，我需要你们这款安全系统的完整设计图，立刻。”
没有慌乱，没有手足无措。
尽管利维的瞳色比任何一次都要沉，尽管雌虫的声音绷紧得宛若将要断裂的琴弦，可此刻，绿发雌虫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突发状况，也稳下了所有看着雄虫拿着刀锋对准自己的虫族的心。
话落，接过智能解密系统的利维将端口链接上此刻已经锁死的智能锁芯。雌虫细长的手指飞快闪动，几秒钟后，原本黑屏的锁芯便再度出现了光亮。
看着这一幕，手心都是汗的斯律安头一次称得上温和地同面前的雌虫说话。
“来得及吗？”
“如果没有意外，来得及。”
虽然诊疗室这款安全系统锁不是格砂洛林旗下的产品，但联盟内所有的智能系统所使用的初始设置几乎都参考于格砂洛林家族研发的初代智能。
因此现在除了利维，恐怕也没有其他虫能更快地解开这款系统锁。但是，这只是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
而如今早已称得上了解利维的斐洛，似乎也早就专门为他准备好了这个意外。
“滴滴”
“警告！警告！”
“此乃雄虫殿下专属隐私系统，非殿下本虫同意，任何虫族禁止私自开启。请相关虫族立刻暂停攻击操作，本系统全程录像，如若相关虫族继续操作，此录像将被立刻发送到联盟法庭作为惩戒凭证。”
雄虫专属隐私系统，雄管会专门只为雄虫提供的装置，其设计沿用上世纪初最伟大的安全系统设计大师吉米坎的作品。
利维攻破如今市面上有的安全系统或许还能办到，但短时间内想要攻破雄虫专属的隐私系统明显不太可能。
“隐私系统？这不是雄管会里我们每只雄虫的休息室才有的东西吗？怎么会被安装到这间诊疗室的安全系统？”
“应该是斐洛殿下让他的雄管会助理做的。”
“什么？那现在怎么办？你还能弄开这东西吗？”
“可以”
“那就——”
“但是三分钟内不可能。”
绿发雌虫指尖的动作越发迅捷，但即便如此，他的答案却依旧让虫失望。
原本以为看到了希望的众虫，这瞬间几乎抑制不住地握紧了拳。诚然，斐洛殿下这间诊疗室想要打开不难，只是需要耗费点时间而已。
可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