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濡的黑发，一缕缕贴着苍白的脸颊。

听到门开的声音，孟简睁开眼睛。

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终于又一次和舒淮见面。

他笑了一声：“我就猜背后有你。”

舒淮手中提了医药箱，拉了一个椅子坐在他面前，沉默给他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他们还是不一样的人，孟简想。

纵使出身相同，性格相差不多，然而舒淮比他要正直有情义得多，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还会在意他身上的伤。这样可不行，以后要在那些权贵身上吃不少的苦头，他得再让舒淮吃一点亏才会让舒淮长记性。

“你当真讨厌我吗？前辈。”舒淮拿起纱布，突然问他。

“讨厌。”孟简轻描淡写说。

“既然讨厌我，为什么当初对我那么好？”舒淮一顿，将纱布从他的肩膀上绕过，包裹好他的伤口继续道：“回复我的每一条消息，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在我茫然的时候指引我选择，又在背后帮着我。”

他一点都不蠢。

在五十八区那两年多的时间，与他作对的贵族官员后面陆陆续续出了事自顾不暇，才让他那么顺利做出了成果。

孟简前辈说的话有一句是对的，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舒淮。

“……当初是当初，人是会变的。”孟简咳了几声，嗤笑道：“我最初是很喜欢你，因为你很乖很听话，培养你很有成就感，但你后面太出色了，出色到让我觉得刺眼。”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要眼睁睁看你借我的势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我也只是一个人，人也会有贪欲有嫉妒。”

他闭了闭眼睛：“其实，后面那样对你，我也后悔过的。”

“只是那时已经收不了手了。”

“你信我吗？”

舒淮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信你。”

孟简知道舒淮本性纯良，做出这样的事也是为了磨练舒淮的心志，只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舒淮也还是心软。

“接下来你和万卢云要怎么样对我？”他忽然问道。

舒淮也不隐瞒他：“你之前和季归谢寰他们的权色交易都会被暴露于公众的视线下……”说到这里犹豫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孟简替他说了：“也包括对你做的那些事吗？”

舒淮没说话，无声的默认。

“……之后的余生，你大概都会在监狱里度过。”

孟简呼吸逐渐沉浊，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真的绝境了，忍不住抓着自己的手臂，五指紧绷，原本被处理好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崩开流出鲜血，衬着他脸上的苍白，显出让人心折的艳丽楚楚可怜的韵致来。

舒淮这一次来，就是为了带他离开的。

他解开绳索，在孟简手腕上扣上了手铐，又给孟简眼睛戴上了黑色的绸布，抓上手肘带着人往外面走。

然而文家余党可没那么轻易放他们离开，他们要求一起押送孟简。

若是不一起，到时候万卢云过河拆桥怎么办？

舒淮望着他们眼中的阴戾警惕，并没有拒绝。

才刚走出废弃的工厂，孟简忽然摔在地上。

舒淮连忙把他扶起，见他腿上和手上已经出现了伤口，这种地方多锋利的工物碎片，一不小心就会划伤。

“疼。”孟简虚弱着嗓音说，“我看不见路。”

他手腕上流出血，走路也一瘸一拐。

舒淮停住片刻，伸手准备解开他手腕上的手铐。

“舒检察官，我得提醒你一句，孟简阴险狡诈，他如果跑了你负不起责任。”文家余党里有人阴森开口。

“从这里出去不过几分钟的路程，这么多的人，他跑不了。”舒淮语气淡淡，不顾他们的阻止将手铐打开。

这之后孟简一直温顺跟在舒淮身边，等到上车的时候，舒淮将他送上驾驶座，自己也上了车插上车钥匙。

“小淮。”

温温柔柔又可怜的嗓音，引得舒淮忍不住侧头去看，变故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脖颈被锋利的东西顶着，割出一道血痕，而后整个人被孟简踹出了车。

文家余党反应很快，却因事发突然及不上孟简的速度，孟简已经翻到驾驶座，驱动车子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咳咳……”过度的用力令嘴角溢出鲜血，他透过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跪趴在地上仰头来看他的舒淮，眼神满是嘲讽怜悯与不屑。

“快追！！！！！”眼看着三百亿和余生的自由就要离开，文家余党们气红了眼，已经有不少人开车追了上去，徒留一个人与舒淮在原地。

然而他心思也不在舒淮身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舒淮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功成身退，舒淮躲在黑暗里捂住脖颈没什么神情对着耳机里的人道：“像你想的那样，孟简前辈已经伤了我逃了。”

季归嗯了一声。

没有人再比他了解孟简了。

只要舒淮流露出温情犹豫的一面，孟简就会找机会斩断这些东西，没有什么比利用对方的心软背刺更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寂静四下蔓延，清冷的月光顺着落地窗洒了进来，也落在季归的身上。

他专注细致地望着手中封着蝴蝶的琥珀，想起孟简最初送出这份时的神情，手指一点点慢慢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