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眼见着方子晨又逃掉了,达哈鲁恨恨的骂了一声:“这小子真是滑溜得很,几次三番都擒不住他。”
“爷爷,我们先回营歇息一下吧!”彻夜不休的追了两天,哈而赤疲惫得慌,也实在是冷得不行,哈达鲁平日最宠他,可这会儿却是反身呼了他一巴掌。
“歇息?没把西北军全部歼灭掉,你还有心思歇息?”
“爷爷。”哈而赤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急。
可能不急吗?
趁他病要他命,现在西北军没了粮,正是剿灭他们的好时期,要是不能趁着这个时候把西北打下来,等着粮到了,西北军立刻就能进行绝地反击,让他们大凉再次付出惨痛的代价,进行更加疯狂的报复。
哈而赤不以为然:“爷爷,我们的人得手一次,就能得手第二次,再说了,上千吨粮是那么好筹的?大夏刚征完税,此刻定是不可能再征,除非大夏皇不怕老百姓们反,这事儿不好办,没几个月的解决不了,我们何必急于一时,就算筹集到了,如今我们的人时刻盯着涸洲那边,他们买不到料,炸药造不出来,粮到了,他们也不足为惧。”
哈达鲁闻言不由对哈而赤大失所望,轻敌乃是大忌。
西北军全是靠着炸药才能一路取胜,将大辽、北契打下来的吗?
人就攻城时用了那炸药,就算真没了炸药,西北军也能将他们拿下来。
方子晨虽是文臣出身,但领军能力却是让他完全不敢小觑。
文官懂谋略,但行军不只是出谋划策。
如何安营扎寨,排兵布阵,粮食怎么分配,怎么判断敌人走向,士气怎么鼓舞,怎么让这些人听从指挥,敢于去拼搏,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西北军每次进攻,每次发动围剿,他们冲锋时那杀红眼又不怕死的样,哈达鲁看得都心惊。
方子晨鼓舞士气和调兵布阵这方面,无疑是极为出众的。
非正统武将出身,可却是比得正规武将还要厉害。
这样一个劲敌,绝对不能让他有喘气的机会。
这次若是不能一鼓作气把西北军全部拿下,他们大凉便要完。
而且军粮能让他们‘截胡’一次,绝对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大夏皇也不是个吃素的,后方已经传来消息,人如今已经下令全面紧急筹粮了,等着人把粮筹备完,空出手来,他们安插在大夏的人怕是插翅难飞,难逃一死。
那些‘暗探’插在大夏几十年,如今面对灭国之危,不得不用上,他们能做的,便是为他们大凉争取这一线机会。
这机会只可一不可再。
他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是他们大凉最后的反击,此次不成功,便成仁。
……
方子晨摆脱敌军再和大队汇合已是四天后。
为了找吃的,刘小文带军进了深山里还没回来。
伤兵营里的兵去了大半,柳哥儿几人也饿死了。
乖仔也病倒了。
他本来就吃得多,人两碗饱,他是两碗刚够塞牙缝,后来粮不够了,他天天的吃雪,可这玩意儿不顶饿,先头撑着一口气和林小侠率军撤退,到了地儿后不久便撑不住了。
旧雪未化,外头便又下新雪了,方子晨给乖仔裹紧了被子。
“······父亲。”乖仔喊他,声音虚弱难闻。
方子晨摸了摸他的额头,依旧是烫得厉害。
他心疼得不行,红着眼眶,放缓了声:“在呢!”
乖仔脸颊凹陷得厉害,后方已经没了药,方子晨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一直守在床边,想尽了法子给他降温,可是好像没有多大的用处。
他躺了三天,前两天倒还好,还能醒得过来,可今儿似乎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眯缝着眼,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干涸的嘴唇在轻微地翕动。
“父亲······伯伯······派粮······来了吗?”
“还没有。”方子晨回。
乖仔似乎在说话,方子晨凑近了听,整个人顿时就僵住了。
“······父亲,乖······乖仔好饿,乖仔······会不会······”
“不会,不要吓说话。”有泪水顺着脸颊潸然滑落,方子晨哽咽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感笼罩着他,他抚着乖仔的鬓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沙哑的道:
“父亲不会给你出事儿的,你好好休息,不是说了吗?等把大凉打下来,我们就回去看你爹爹!你不想你爹爹了吗?”
乖仔静静的躺着,没有说话,面容苍白憔悴。
方子晨喉咙哽咽,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真是看够了,一个个在他跟前倒下的事儿了。
乖仔依旧是没应声,也没有睁开眼睛。
李艳梅端着一碗热水进来了。
“怎么了?”
“乖仔······”
李艳梅见他这般,手里的汤都要洒了,她塞给方子晨后便跌跌撞撞的跑去找黎艺盛。
可没有用,是饿的。
大夫能救死扶伤,但救不了肚子饿。
再没吃的,孩子可能······
方子晨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了下去,
这几天已经有很多人没再醒来了,都是像乖仔这样,像是染了风寒,之后躺着睡着了,便没能再起得来了。
饥饿、严寒,只一样都让人难以存活下去。
方子晨给乖仔灌了好些水,外头小兵又来禀报,说大凉军进入南山岭了,瞧着路线,直往我军大营而来,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前进了。
得带兵出去将敌军引开。
方子晨立在榻前,深深望着乖仔,而后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儿子交给你了。”他看着黎艺盛:“务必照看好他。”
“兄弟你放心去。”黎艺盛说:“这也是我儿子,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小文应该快回来了,你放心。”
方子晨率了二十万军出去,这一战厮杀许久,他几乎发了疯,连日的恐慌、愤怒和被哈达鲁追得接连逃窜的憋屈尽数被他发泄了出来,他捧了一把雪往嘴里塞,无滋无味,冻得五脏六腑都阵阵发疼。
寒雪依旧,方子晨一身狼狈满身血腥,一马一人一长抢,与哈达鲁打在了一起。
哈而赤在一旁助阵,时不时的朝他攻来,方子晨气狠了,心中一阵阴寒,避了几招后,直接一长抢朝他刺去。
哈而赤不防,整个胸膛都被洞穿了,他瞪着眼,似乎不敢相信,低着头看了一下,才噗通从马上掉下去。
“将士们,随我杀啊!”
西北军见此大受鼓舞,全身似乎突然涌出了一股劲儿。
将军明明跟着他们一样,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战士们不甘示弱的迎了上去:“杀,杀,杀!”
“赤儿。”哈达鲁瞳孔骤然紧缩,咬牙切齿:“方子晨,我要你的命。”
方子晨也恶狠狠的瞪着他,放狠话谁不会:“来啊!来啊!你这老畜生,我要灭了你。”
哈达鲁:“······”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可哈达鲁确实是有点本事,要是全盛时期,铁定不是方子晨的对手,可这会儿他是林妹妹附体,不得行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方子晨又下令撤退。
他带军逃窜的本事一流,哈达鲁没追上去,他知道方子晨有心想撤,便滑溜得很,轻易追不上。
而且,都到这节骨眼了,断粮将近一个月了,也吃了几场败仗了,可西北军的士气依旧不灭······
难怪着只一年不到就把大辽北契打下来了。
西北军大概就藏身在南山岭这一带了,得调大军来,一举包围住。
方子晨见哈达鲁没有追来,就晓得人打什么主意了,他回了营地先去看了乖仔,发现他情况稳了些,顿时松了口气,他离开后,黎艺盛守着他乖仔敢离开半步。
“小文回来了。”他说:“带了好些树皮,可是怕也顶不了多久······兄弟,我们该怎么办?”
方子晨顿了顿,又铺开地图看了半响,才道:“等朝廷派粮来。”
“等不了。”黎艺盛说:“外头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饿死了,怎么等?我们熬不了那么久的。”
方子晨沉默了。
唐丰说李原押粮至淮河一带才出的事儿,淮河离京有大概一月的路程。
要是按期送来,可在十月中下旬左右送达,如此就不会出现断粮的事儿。
可粮食被冲了,从京城到淮河一月路程,再快马加鞭回去,怎么的都得白白浪费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个多月,已经够致命了。
李原虽是立即把消息传回去了,可筹粮不要时间?就是不怕得老百姓乱起来,再次以最快的速度征税,各地粮食筹齐完毕,估计也得去一个多月了啊!那么多粮,负责运送的牛马需不需要购置?这些哪样办下来不需要时间?然后再运来······
当初上任,他从京城到涸洲,就硬生生的走了两个多来月,这都没有走出大夏,何况他这会儿都在国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