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儿离家多年,如今算算,也有二十了,怕是成了家,他这般突然带人回去,终究是不妥。
五十多的人了,一高兴起来,竟也失了分寸。
“你瞧我·······”
他有些手足无措,解释说自己刚高兴坏了,莽撞了,你别往心里去,爹能去你家看看吗?
他的小心翼翼和失落是那么的明显,他明明是当爹的,却还要反过来用这种恳求的语气,问‘爹能去你家看看吗’。
他姿态摆得是那么的低。
赵哥儿心口好像被挖了一样。
赵嵩有儿有女,赵哥儿却是赵府唯一的哥儿。
他有嫡子,有庶子,有庶女,对家里三个嫡子,他无疑是严格的,对庶子庶女,他虽关心,但搭理得并不多,他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个好男人。
他事务繁忙,三十多才有的赵哥儿,皇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对于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他无疑是疼爱的,下值回来,无论多累,总要先抱抱他。
赵哥儿以前觉得,他爹娘是世界上最疼他的人,如今······
觉得,也终究只是觉得。
他爹这样的行径,直到这一刻,他依旧还是会多想。
可郑晓燕过继一事,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其实他爹娘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疼他。
赵哥儿压下万般情绪。
赵嵩同他进门,赵哥儿给他一一介绍。
方子晨领着两孩子站成了一排,这老丈人虽不是个东西,但对方可以不是东西,他方子晨却必须得是个人。
该有的礼,还是得有的。
“方子晨?嗯,好名字,也当的是一表人才。”
“是来赶考的?还小四元?好好好,有出息有出息。”
“这是我两外孙啊?哎呀,都这么大了,来来来,给外祖父好好看看。”
小风是个哥儿,也大了,赵嵩只摸了摸他的头,倒是不好意思抱,乖仔小乎乎的,都没跟旁的狗高,这会仰着头看他,大脑瓜,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把赵嵩稀罕得够呛。
他抱着乖仔就不想撒手了。
方子晨帮赵哥儿把捅提到厨房里,往外头瞅了一眼,瞧声问。
“他怎么突然找来了?”
京城这么大,不论是安和街,还是广福街离皇城都远着呢!没有交集的三地儿,若是不刻意,一辈子都有可能碰不上。
正如所料,赵哥儿道:“我去找了三哥。”
方子晨沉默了一下,试探问:“你是想回去?”
赵哥儿眼神有些躲闪。
“嗯!爹娘虽然······”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角度不同,他不能去定义,赵嵩和郑佩瑶是对是错,他什么人?即使是儿子,他也不能要求赵嵩和郑佩瑶只能围着他转!得为他‘报仇’,只得宠他、疼他,不能多看别人。
他撇过脸不敢看方子晨,含糊其辞的低声道:“哥哥们对我很好,我想回去。”
这话就矛盾了。
即是如此,之前怎么不回去?
赵哥儿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方子晨没说话,只垂眸看着他,赵哥儿没敢抬头,他受不了方子晨这种审视般的目光,似乎被他瞧着,他心里的阴暗不堪,都无所遁形。
他主动掀开水桶上的盖子,装着无事般笑着,讨好着:“夫君,你看看这是什么?”
方子晨叹了口气。
他知道赵哥儿在故意扯开话题,他不想说,方子晨也做不到步步禁逼。
赵哥儿一露出为难的样,他就舍不得了,顺着话问:
“什么?”
“夏老爷让人送店里来的,是大虾。”赵哥儿说。
桶里装的都是比两指头还要大的虾,方子晨一看这玩意儿,都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他高兴了,围着桶就开始转悠,立马跟赵哥儿点菜,还说等会要去给夏景宏上三炷香,保佑他以后翘辫子了能上天。
赵哥儿又打了他一顿。
赵嵩见着两人在厨房里打打闹闹,赵哥儿眉眼间都带着笑,就晓得他同方子晨感情定是好的了。
小风跟着狗玩,赵嵩抱着乖仔,轻轻捏他脸儿,满是慈爱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乖仔就叫乖仔呀。”乖仔晃着小脚丫子,任他捏,捏完了左脸又主动把右脸递过去,父亲说鸟,大男仁大男仁,就系得要大气。
赵嵩笑了:“这是小名啊!你父亲还没给你取名字吗?”
乖仔笑呵呵的,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没有哟!父亲说,名字几系一个代号,有滴叫就行鸟,小名大名都一样,取多鸟也没用,反正喜后都叫鬼,又不像鸡鸡,喜后还有名字。”
“鸡死后还有名字?”赵嵩都愣了,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谁会给死鸡取名字的。
“系滴呀,”乖仔开始掰着手指头:“鸡鸡喜后,它们就会有很多滴名字,有滴叫盐焗鸡,有滴叫白斩鸡,有滴叫辣几鸡,有滴叫口水鸡,有滴叫香菇鸡,有滴叫手撕鸡,它们滴名字多多滴,说都说不完咯~”
赵嵩:“······”
手背上忽然有点湿,赵嵩垂眸一看,就见着上头一水滴,还拉着丝,另一头挂在他小外孙嘴角上,他的小外孙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那丝断了。
赵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