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砍柴,总会留下长长的一节树干,以待它继续发芽。
而且,在砍柴时,柴刀多是斜着,因此切口尖利,小风滚下来后,就被木桩插入了胸口。
他当时应该就动不了了,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让人一瞧,就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几天降温厉害,又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雨,这儿离内围较远,倒是让他留了个全尸。
蚂蚁冬天是不会出来活动的,可这会,方子晨看到他身上竟爬着几只蚂蚁。
这明明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啊!
方子晨合紧手掌,任由指甲扎进掌心。
尤记第一次见面时,小风背着一捆大柴火,瘦弱的脊背几乎被压到膝盖上,他递给小风两个鸡蛋,小风惶恐的伸出双手,像捧着两个珍贵的,易碎的珍珠。
可那明明不过只是两个平平无奇的鸡蛋。
他受了那么多的罪,吃了那么多的苦,苟延残喘至今,却还是未能来得及长大,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在森冷无人的山里,一个人,孤苦伶仃,被冬雨,被冷风,夺走了他的体温。
在木桩插入胸口的那一刻,他是直接死亡了,还是······他曾尝试着拖动身躯,向外爬去,想去呼救。
又或者,在多次尝试无果,知道自己动不了的时候,他曾盼着,有个人,能来救救他。
然后,在一次次的期盼中,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失望,害怕,恐惧,绝望。
如果他和赵哥儿没有来,他是不是就这样,一直这样,直到臭了,引来了山里的野兽,任由尸骸被分食殆尽,头骨不留。
然后,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他已消散于天地间,却无一人知晓。
几乎是越想就越让人难受。
这该死的想象力,想多了平白的让自己难受。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回去后,给他烧点纸钱吧!
到了下面,别是再吃不了鸡蛋了。
方子晨吸了下鼻子,拍了拍赵哥儿轻微颤抖的肩膀:“我们带他回去吧!”
赵哥儿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音调。
方子晨闭了闭眼,将灯笼递给赵哥儿,想过去将小风带回去。
虽是去了,但也不能任由着将他留在这里,受风雨侵袭。
还是要入土为安的
方子晨一手环住小风的肩胛骨,一手伸到他腿弯处,想将他抱起来,但触上的刹那,他便顿了下。
手感不对。
小风的身子竟然还是软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伸出手,探了下小风的鼻息。
赵哥儿抹了把眼泪:“夫君?”
方子晨心砰砰跳,几乎震耳欲聋。
赵哥儿又叫了他一声:“夫君,怎么了?”
鼻息很微弱,胸膛起伏很不明显,但······
“小风还活着。”
这简直是个奇迹。
木桩插在他胸口,不知深浅,不知切确位置的情况下,伤者是不该挪动的。
但这会方子晨顾不得其他,小风的呼吸实在是太弱了,他怕去镇上把大夫扛回来,人已经挂了。
小心翼翼将木桩拔出来后,方子晨撕了片衣裳堵住他胸口,横抱着他同赵哥儿就往山下冲。
小风这情况严重,找村里的老大夫没用,到了山下,赵哥儿要同方子晨一起去镇上,方子晨没让。
先不说赵哥儿此时浑身湿漉,便是乖仔,他如何放心他一个人在
赵哥儿道:“那我去村长家借牛车。”
“不用了,这路泥泞,牛车也快不了多少。”上次赶集时,河西给醉宵楼送柴,捎了方子晨一程,路上太多泥,老牛蜗牛一样走,后面还被一拄着拐杖的老头子给超了,临近镇门口,车轮卡到泥里,方子晨还得下来帮着推。
……
夜深寒重,光站不动,委实冻得慌,老兵哆嗦着,想找个地方喝两口烧酒暖暖身,城门下,有人着急的喊他。
“大叔,快开门。”
他伸出头:“爹?怎么又是你!”
他让两新兵继续守着,自个跑了下去,小风被方子晨用衣裳裹了起来,瞧不清面貌,但看身形,长度,应该是个小孩,见方子晨大半夜的抱着个孩子,老兵吓了一跳。
“这是咋了?爹,你可不能干那些拐卖孩子的缺德事儿啊!家里要是有困难了,你就跟我说,我虽然······”
方子晨不耐烦打断他:“这孩子受伤了,我要找大夫。”
“啊?”老兵反应极快,他有过经验:“这个我熟,你跟我来。”
门又敲得砰砰响,小童开门见又是他:“你爹又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