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跟鱼打什么架呀。”野竹说着伸手一拎,单手就把?那桶鱼拎起?来了。
宋随意更受打击了:“你说王爷是不是也能拎起?来?”
野竹实在没明白?王妃这奇奇怪怪的胜负欲是哪来的,老实提醒道:“王妃,王爷不止能拎起?这桶,还能拎起?您呢!”
宋随意依旧垂头丧气:“我知道,因为我真的很苗条。”
野竹:“……”
“所以今晚这些鱼,一条也跑不掉,我要吃全鱼宴!”宋随意说着又跑回去拎自己的桶,少了鱼的重量他?拎起?来就没那么吃力了,“还有?这个!”
野竹战战兢兢地看着,说:“您还是让它们再长大点吧。”
“怎么可以因为它们还是孩子就放过它们?”宋随意把?桶放到野竹脚边,两条巴掌大的鱼在清澈可见底的水里优哉游哉地摆动尾巴,完全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
当晚。
关?承酒看着桌上的全鱼宴,再看看自己面前那条瘦巴巴的小鱼,缓缓地皱起?了眉,说:“怎么,本王只?配吃这么点?”
管事吓得“扑通”直接跪了,哆哆嗦嗦道:“是、是王妃……”
关?承酒看过去,就见宋随意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嫌弃它?你怎么可以嫌弃它?”
关?承酒:“……我说错了?”
宋随意立刻伸手把?那盘鱼拿回来,几?口吃掉了,看那一脸“你这人太不识货了”的表情?,关?承酒感觉自己可能真的看走眼了,说不准那鱼是什么珍惜品种?
他?看向野竹 ,野竹立刻过来,老实禀报道:“那是王妃自己钓的,就钓了两条,还特地留了大的给王爷呢!”
关?承酒:“……”
就那么点?还算大的?
他?其实不太理解宋随意这一行为有?什么意义,在他?看来,想?吃鱼就让人去抓,别说的大小,就是要精细到尺寸,也会有?人去给他?抓来,不过是条小鱼,有?什么好生气的?
但野竹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那是宋随意豁出?性命好不容易才捕上来的……他?又看了看宋随意,忽然觉得他?这小身板要抓鱼的确困难。
但鱼已经没了。
“我让他?们再去抓。”关?承酒道,“抓一样大的。”
宋随意:“……”
大可不必!
他?无语地看着关?承酒,“哼”了一声,低头吃饭。
关?承酒:“……”
直到吃完饭,他?也没再从宋随意那得到一个正?眼。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管事过来问他?两人今晚要怎么安排住处,关?承酒立刻道:“王妃跟我。”
管事应了一声,处理去了 。
关?承酒觉得两人同在屋檐下,睡在一张床上,宋随意总不能还不理他?吧?
事实证明,宋随意可以。
他?洗完澡后就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看着床顶,关?承酒在旁边坐了好一会,他?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随意。”关?承酒轻声唤他?。
宋随意继续盯着床顶。
关?承酒想?了想?,道:“你很好。”
宋随意:?
这他?妈?
更气了。
他?这回哼都?不哼了,拉过被子把?自己一裹,躺下了。
关?承酒:“……”
怎么没用了?
他?皱起?眉,往宋随意的方?向又挪了一点,又说了一遍:“宋随意,你很好,特别的好。”
宋随意捂住耳朵。
关?承酒:“……”
他?自认还算会揣度人心,这么些年来极少失手,没想?到会在宋随意身上摔跟头。
大约是他?不明白?宋随意所求为何??
想?到这,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忽然发现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宋随意想?要什么。
权,他?没兴趣。
利,他?知足常乐。
名,他?不在乎。
除此之外,还能图什么?
宋随意明明很简单,他?却看不透。
“宋随意。”关?承酒问道,“你想?我做什么?”
宋随意动了动,没回答。
关?承酒想?了想?,道:“我亲自抓一条赔你。”
宋随意闻言,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声音隔着被子闷闷地传过来:“真的?”
“嗯。”关?承酒道。
宋随意立刻放下被子转过身来,凑到关?承酒身边,说:“那我们现在就去。”
这个瞬间,关?承酒感觉他?好像一团火,在这夜里“噗”地亮了起?来,明艳又灼眼。
但在风声呼啸的秋夜了,这样的小火苗,不好好护着太容易灭了。
关?承酒让野竹拿了披风来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才带着他?出?去。
今天的月光很弱,落在水面上像蒙了一层细纱,关?承酒蹲在池塘边仔细看着,很快就看见了细纱下的动静,迅速出?手,“啪”地将鱼拍了起?来。
宋随意立刻欢呼出?声,海豹鼓掌:“王爷牛逼!刚刚那下好像大狗熊!”
关?承酒:“……”
他?就不该对宋随意有?什么期待。
关?承酒拎起?地上的鱼,走过去给宋随意:“够赔你了?”
宋随意点点头,让野竹拿个盆来装好,说等回去了就放进花园里养着,要养到它寿终正?寝。
关?承酒蹙眉:“在花园养这个像什么样?”
“我不管。”宋随意嘟囔道,“这是王爷送我的,就得寿终正?寝,只?要它寿终正?寝,它就是我的锦鲤。”
寿终正?寝。
关?承酒忽然想?到先前去宝慈寺时山竹说的话,难道宋随意说的是这个?
关?承酒道:“宋随意,山竹的话,不必尽信。”
宋随意愣了愣:“没,不是因为他?。”
“那是为什么 ?”
“是王爷理解不了的事情?。”宋随意垂下眼,看着那条鱼,嘟囔道,“如果?我是条鱼就好了,每天在水里吃吃吃,开心了翻个肚皮,不开心了就到岸边随便找个人打脸。”
关?承酒道:“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宋随意,这是你自己说的。”
“可现在说了也没用。”宋随意抬眼看着关?承酒,“等时机到了,王爷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
等到端王造反。
等到牵扯出?宋云华的事。
那时候他?再跟关?承酒说,他?想?活下去,关?承酒就明白?了,而不是在现在、此时说出?来,只?会让这几?个字变得轻飘飘,变得像是无病呻吟。
“总之你别问了。”宋随意垂下眼。
他?还以为关?承酒会继续问下去,问到他?烦,问到两人再次冷战。
但关?承酒没有?,他?只?是道:“不想?跟我说,就跟别人说。”
宋随意撇撇嘴:“说了也会传进你耳朵里。”
关?承酒闻言看向野竹:“备马。”
野竹不解,但还是照做,去牵了一匹枣红大马来。
关?承酒跨上马,坐稳后朝宋随意伸出?手:“上来。”
宋随意愣了愣。
“上来。”关?承酒又重复了一遍。
宋随意便伸出?手去,借着关?承酒的力上了马,虽然不知道要去哪,但他?还是转头吩咐野竹:“记得把?我的鱼带回去,晚点我给它起?个名,它就是我们王府的一份子了。”
野竹:“……好。”
他?交代完,关?承酒一夹马腹,大马立刻撒开蹄飞奔起?来,马蹄踏破风声,朝着幽暗的林子跑去。
夜风迎面扑来,不过片刻就把?宋随意的脸冻得有?些麻木了,但后背依旧是熱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两半,一半泡在冰里,另一半被关?承酒牢牢地捂在怀里。
眼睛吹了会风便有?些累了,宋随意打了个哈欠,眼睛就闭了那么几?息的时间,眼前的景色就变了。
连绵不断的树木尽头出?现了一间很小很小房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到了。”关?承酒拉动缰绳,让马放慢速度走完剩下一小段路,直到停在了那座小房子门口。
宋随意又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可惜这里太黑,能看出?房子的轮廓已经是极限了。
关?承酒率先下马,朝宋随意伸出?手 :“下来吧。”
宋随意侧头看了看,确定了关?承酒的位置才小心地从马上下来,落地时踩到了一小块湿漉漉的泥土,顿时滑了一下,整个人都?靠到了关?承酒怀里。
“没事吧?”关?承酒扶住他?,将人立好 ,“等着。”
说完便牵着马去系好了。
宋随意颇有?些无语,在庄子的时候还想?他?抱呢,刚刚那下却毫不犹豫把?他?扶好了。
他?也没等关?承酒,而是自己试探着迈出?小步子朝那房子过去,恰好关?承酒这会回来了,点起?折子走在前面给他?引路,宋随意这才看清楚,这地方?竟然是一间小庙。
他?有?些惊讶:“这是你修的?”
“不是。”关?承酒道,“前朝留下的,我让人没事就过来打扫一下。”
宋随意会意,跟着关?承酒走了进去。
这小庙不大,正?中坐着一个没见过的白?胡子神仙,神前的木桌上放着一把?香跟两根没烧完的蜡烛,这会关?承酒一点上,便照出?了满桌子的灰尘,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
宋随意又去旁边的小房间看了看,一样的简陋,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床上铺着同样满是灰尘的草席,一个柜子,旁边放着一些打扫用的工具,这就几?乎占了房间大半了。
宋随意撇撇嘴,走了回去,说:“这地方?不像庙,更像个躲难或者?清修的地方?。”
“不清楚,我发现的时候,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关?承酒边说着,边从桌上拿了香在烛火上点燃,递给宋随意,“正?好,你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
宋随意闻言,抬头看着那尊雕像,慈眉善目,悲天悯人。
宋随意接过香,弯腰拜了一拜,说:“希望明天的午饭有?酒有?肉。”
关?承酒:“……”
他?皱起?眉:“宋随意,你求神也敢说假话?”
“没有?。”宋随意举起?三根手指,无辜道,“我发誓,我这是我最真切的愿望,如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关?承酒扯住他?的脸:“你根本不喜欢喝酒。”
宋随意缩了一下,从他?手里救回自己的脸,眨巴着眼看他?:“你怎么知道?”
关?承酒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宋随意只?好安慰他?:“没事,这里荒废了那么久,神仙早就跑了。”
倒不是他?不信邪,而是他?真觉得没什么,以前不发誓不也一样不得好死?,那再多个天打雷劈的死?法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反正?他?还能重来。
所以发誓就发誓,无所谓。
只?是他?没想?到关?承酒反应这么大。
见关?承酒依旧不开心,宋随意也敛了笑意,认认真真朝神像又鞠了一躬:“对不起?,刚刚是我错了,我们再来一次。”
他?这回虔诚且认真,但没再出?声,庙里一下陷入一片寂静。
关?承酒就站在那看着他?,烛光在宋随意脸上铺开一层温暖的又柔和的橙,朦胧得像是一层纱。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宋随意似乎跟自己梦里的那个模样也差得不多。
安静的,慈悲的,不似凡物。
恍惚间他?以为又是一场梦,只?要他?一睁眼,这个梦也会悄然粉碎,从他?指缝流走,最后变成一段深刻的记忆,或是某一天宋随意问起?时一个轻描淡写的谈资。
关?承酒心下骤然一空,忽然猛地伸手拉住了宋随意。
宋随意被拉得晃了一下,香跟着一颤,香灰“刷”地落了下来,些微未灭的火星烫在皮肤上,随着一闪而过的痛感一起?灭了。
“没事吧?”关?承酒连忙抓过他?的手看了看,见没烫伤,松了口气。
“没事。”宋随意笑道,“怎么忽然拉我,吓我一跳。”
“没什么。”关?承酒垂下眉眼,“就是……想?知道你在求什么。”
宋随意闻言笑了笑:“求神拜佛,无非就是那些。”
“哪些?”关?承酒问道。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宋随意抬眼看着那尊雕像,笑道,“这里平日就我们来,要是神仙正?好在这,可没得挑了。”
关?承酒闻言,也跟着低低笑了一声,说:“再许一次愿,这一次,声音大一点。”
“多大?”
“大到神仙能听见。”关?承酒也跟着抬头看去,“他?坐得太高,怕是听不到你说话。”
宋随意闻言微微低下头,掩去笑容中泛起?的苦涩,轻声道:“王爷又何?尝不是呢。”
“什么?”
“没什么。”宋随意重新举起?香,闭上眼,声音虔诚又温柔,“神仙保佑我家?人安分守己,保佑母后身体康健,保佑陛下听话伶俐,保佑王爷平安顺遂,保佑我……长命百岁。”
他?说着弯下腰,认真而又郑重地拜了三拜,这才睁开眼,刚瞥见一点光,眼前又是一黑——
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他?的眼。
烛光从指缝漏进来,泄进他?眼里,他?好奇地从那缝隙中回看过去,却只?看见关?承酒衣服上的一点颜色。
“王爷?”宋随意眨眨眼,小声唤他?。
纤长的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扫在关?承酒掌心,若有?似无的、微微地痒。
关?承酒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宋随意面前,很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宋随意问他?。
关?承酒没有?回答,而是又“嗯”了一声。
宋随意闻声,轻轻地笑起?来:“嗯什么啊?要是不说就放手,不然香灰又要掉了。”
关?承酒没有?放开,只?是垂眼看着他?。
就算看不见,他?几?乎也能想?象的宋随意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亮亮的,比任何?一晚的明月都?要漂亮。
“宋随意。”
“嗯?”
关?承酒微微低头,在宋随意眼睛的位置很轻很轻地落了一个吻,像是隔着山、隔着海,偷偷亲了月亮一下。
“宋随意。”关?承酒低声道,“我听见你的愿望了 。”
宋随意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眼睛上的温热骤然褪去,本该柔和的烛光钻进眼睛里,刺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关?承酒高大的身影。
等他?视线变得清晰时,关?承酒已经将他?方?才拿着的香插进了香炉里。
他?看了几?息,忽的笑了:“王爷,我那可不是说给你听的。”
“那我也听见了。”关?承酒道,“不行?”
宋随意愣了愣,笑道:“行,你是王爷,你说什么都?行。”
关?承酒闻言皱起?眉,转身走的宋随意面前,神色肃然地看着他?:“宋随意,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了,但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宋随意道,“王爷从不食言。”
“那你……”
“再等等吧。”宋随意依旧是笑,“等过了冬狩,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而距离冬狩,还有?一个月。
关?承酒皱起?眉,还想?再说点什么,宋随意却朝他?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压上他?的唇,轻声道:“现在不可以告诉王爷,因为王爷是个胆小鬼。”
关?承酒眉头拧得更紧了,说:“我哪里胆小?”
宋随意勾起?唇,抬起?头在他?下巴上落一个吻,触感柔软温热,清晰异常。
“你说呢?”宋随意笑道,“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