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再装就不像了。”蓝田吐槽:“秀恩爱也要适可而止,你再这样,让老二回家怎么活啊。”
“靠!又有我什么事儿了啊!”蓝和再度躺枪:“请当我不存在好吧?”
蓝田眼角微挑,暗地里冲徐知着竖起大拇指。徐知着失笑,心想虽然歪打正着,效果倒是不错。
徐知着一路低眉顺眼,沉稳内敛,一顿饭没说上十句话,但句句诚恳,字字动心,于无声处听惊雷,把蓝家老小哄得不行。末了席散,女人们心里想着瞧瞧人家那男人做的;男人们心里琢磨着瞧瞧人家那媳妇贤惠的,说起来都是羡慕。
蓝凯的家风再正,杜学蕉再怎么有心要当个新时代的好婆婆,也比不上人性天生的自私,这么帅这么有本事的一个大儿子,自然应该让人捧在手心里惯着,儿媳妇能干懂事,真是再好也不过。
饭后,徐知着去厨房帮着分水果,最后用玻璃碗装了满满一碗杂色水果块送过来,蓝田捧在手里吃得热乎。
“哎,到底是媳妇给弄的,连苹果都吃上了。”杜学蕉嘲道。
“嫉妒?”蓝田不甘示弱:“让你男人给切去。”
“切碎了他就吃。”徐知着实在不太适应蓝田跟他妈的相处模式,还是认真解释着。
蓝田饮食挑剔,像苹果、木瓜之类的水果于他而言有如鸡肋,你要直接塞一个给他,一准拒绝,切碎了带上叉吃起来方便,倒也能乖乖吃光,徐知着早就摸透了他的秉性。
杜学蕉嘴里嘲得厉害,其实心里高兴得不行。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牙尖嘴利,心高气傲。人嘛,缺什么好什么,徐知着装起乖来温顺敦厚,有如金毛大犬,真是中老年妇女的头号杀手。杜女士跟他聊上了瘾头,蓝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男人被拉进了三姑六婆圈里。
蓝凯一边打牌,一边往沙发那边瞄,看着徐知着眼神专注地陪着阿姨们说话,准确地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拿出礼物来一个个分发,惊奇地连眉毛都要扬起来。
“厉害吧?我就跟他介绍了一遍。他就认全了。”蓝田半昂着下巴,得意非凡。
蓝凯不屑地瞅着自己儿子:“那是,就你这傻样,改天让他卖了,都得帮人数钱去。”
“他卖我干嘛?你儿子长这么帅,还会心疼人。”蓝田神采飞扬。
徐知着把太太们当高端客户那么供着,还真是又乖又帅,羞涩腼腆……逗着师奶们眉开眼笑。
蓝和这辈子最大乐趣就是挑衅蓝田,虽然基本没成功过,但劣习不改,此刻就势扛上一张牌,气势十足的吐槽:“你媳妇怎么比我媳妇还像个姑娘?”
蓝田一张发财掐在手里转了转,扬手唤道:“知着?”
徐知着转头,见蓝田招了手,便陪着笑脸从师奶军团里脱身出来:“怎么?”
“替我打两圈。”蓝田起身,一手指定蓝和:“输到他当裤子!”
徐知着不动声色的坐下:“你们苏州麻将是怎么打的?”
蓝和差点一口噗出来,狐疑不定地打量过来,后背莫名生出一层白毛汗。结果,就从那一把起,蓝和除了自摸,一把没赢……三打一,就输他一个,徐知着有条件自己赢,没条件制造条件让岳父大人赢,实在不行,让二叔赢了也成。
蓝和输得泪流满面。
徐知着装了一晚上孙子,表面云淡风清,工夫全在内里,不及半夜就有点撑不住,凑在蓝田耳边低声说困,看在外人眼里真是乖得不得了。蓝和输得心急如焚,看到苗头连忙推牌站起,跑得比兔子还快。
蓝田还记得中午答应的那个晚上,拉着徐知着给长辈们道了一圈晚安,拐着媳妇回门去。
徐知着一进门就垮了,拍饼一样拍上床边的地毯,呻吟道:“吓死我了。”
蓝田无比殷勤地胯坐到徐知着挺翘的后臀上,捏肩揉腰敲背,忙得不亦乐乎:“娘子辛苦。”
徐知着让他按了一会儿,困意深沉,朦朦胧胧地居然真的睡了过去,在云里雾里浮沉了一阵子,才又觉出冷,起身听到浴室里有水声,嘴角勾出一丝笑。
其实蓝家人都不难相处,他们气质温文而且善良,你看得出来,人人都有心对你好,大家希望你能高兴,他们在努力接纳你成为一家人。就连蓝和的吐槽都是可爱的,是那种至亲之间放肆无忌惮的感觉,让人愉悦。
多好的一家人啊!
徐知着翻出烟,把木门打开一条缝,靠在门边静静地抽着烟。午夜清冷的空气冻住了他的手指,却让他头脑清醒。
这几天他一直在向蓝田暗示,下毒的人可能是弄错了,又或者没有真正的杀意,他借警方的口把白水之前分析说给蓝田听,也不知道蓝田是真的相信了,还是日子太平久了也松懈了,最近看起来的确踏实了不少。虽然还是不敢乱跑乱动,不敢吃陌生的东西,但在家里还是放肆的。
但徐知着心里总是压了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得他心慌。烟灰一寸寸落到草丛里,廊下的梅花开了,暗香浮动。
徐知着很愁,蓝田什么都不缺,钱财,名望,情感,事业,前途……这人间所有让人舍生忘死的东西,他都妥妥的攥在了手里,他志得意满,让人无措。
徐知着想起夏明朗最爱说的那句话:你在我手上没把柄,我不放心。
蓝田只是单纯的爱他,这付皮相,这点性情,万幸合了他的意……徐知着生平第一次庆幸自己长得好。
蓝田洗完澡出来,便看到徐知着站在门边抽烟,一抹冷月落在他脸上,眸色又黑又润,像夜一样美。
最近徐知着的气质变得厉害,蓝田总是不自觉着迷。过去的徐知着也安静,但那种安静是兔子式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透着警觉的怯意,虽然也挺可爱,但毕竟气势不足。而现在他安静得像一杆保养精致的枪,泛着乌光,有种威力十足却又温润的感觉,就像曾经徐知着向他展示过的那种,仍然是静的,但静得肃然。
蓝田有时想,如果徐知着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付模样,自己大概也不太会去追他,太出色,驾驭不住。
“好了?”徐知着见蓝田披着浴袍出来,连忙掐灭烟头,关好木门,顺手开了空调。
“还不快去洗澡?”蓝田笑道。
徐知着眼眸一暗,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蓝田胸口。
蓝田看着浴室门合拢,摊手倒到床上,掌下抚了抚,蓦然间心跳如擂鼓。
因为各人都怀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那个夜晚的缠绵尤其激烈,有如洞房花烛。蓝田情到浓时从来不介意喊出来,徐知着虽然自己闷声不吭,但最爱听枕边人失控的呻吟,百般手段都能使……于是百忙中出了一个小错:没有人顾及到这墙板到底够不够厚。
蓝太爷这房子虽然修得漂亮,但毕竟90年代末的作品,又是民间私建,没有特别加装隔音板。这些年来,儿女们都散在城里,难得周末回家住住,蓝家既没有小儿夜啼也没人半夜吹号,大家到点儿睡觉,都是轻手轻脚的,谁也没想过那一堵砖墙居然这么的不隔音。
结果,就苦了睡在隔壁的蓝和夫妇。
一开始,蓝和听到隔壁床响,还颇为兴奋,贼眉鼠眼地给自己老婆使眼色,小两口神叨叨的用杯子听墙根。你想啊,从小到大英明神武的大哥终于带了个帅气的男朋友回家,这不就跟闹洞房似的么?更何况这年头十女九腐,孙玉婧从吃饭起就在YY这俩位,居然还能听个现场神马的,最吐艳了。
只是听了没多久,墙那边传来一声低哑的呻吟,那调子既长且媚,似痛楚又快意,简直听得让人马上从脖根红到脚底板。蓝和差点从墙根跳起来,眼睛都直了。
“大大,大哥?”孙玉婧直哆嗦。
事实证明,不是谁的墙根都能听的,有些狗男男就是可以亮暴你的耳朵。蓝和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能听到他英明神武光芒万丈的大哥的叫床声,而且,居然是这么个调调。
“所,所以,大大嫂才是?”孙玉婧风中凌乱。
其实这也不能怨她风识浅,眼下正是隆冬,徐知着包得连个手腕都不见,他原本五官长得就精致,装乖装得一派温良纯善。论身板,看起来比蓝田小一圈;论气质,简直是贤妻本色,谁能想到在床上这么个定位??
蓝和听到隔壁的床板被顶得哐哐响,心都惊了,他哥买东西是怎么个品位他是知道的,就他哥那床,上去跳劲舞都不一定能摇出声儿来,这人得多大腰劲儿啊?
徐知着第一轮喜欢速战速决,猛攻个几分钟,把双方的情欲都推个彻底。蓝先生虽然技术过硬,但体力不行,高潮过一次以后容易累,一累就特别乖。
蓝和心提了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一声低吼,莫名松了一口气,片刻回过神来,心想,还好还好,猛是猛了,但看起来耐力不足,果然处男本色。一低头看到自己媳妇眼泛春色,一脸娇羞,马上起了坏心思。贱兮兮地凑过去,搂着媳妇直腻歪:“怎么着,跟哥上床去,毙了他们?”
“去死!”孙玉婧羞恼。
去死?!那必须的!赶紧的,去床上死一死!
蓝和伸手一抄,抱起媳妇就往床上摆,孙玉婧捏着粉拳揍他,蓝和一脸坏笑,被捶得身心舒爽,亲亲摸摸上下其手。孙玉婧红着脸嗔道:“我可不叫啊!”
“行行行,你不叫我叫!”蓝和用力摇了一下床:“你放心,你老公一个人就把隔壁那俩都毙了。”
“你别乱来!”孙玉婧到底是女儿家,脸皮薄:“大嫂第一天来家里,你消停点儿。”
“那我们悄悄的成不?悄悄毙了他们。”蓝和实在心痒难耐,他人生的恶趣味就是跟蓝田掐架,现在居然有机会跟大哥……的男人比较男性最基本的尊严,真是……就算是自己媳妇知道也好啊!
“行了行了。”孙玉婧哄着:“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么……”
孙玉婧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与蓝和面面相觑。就这么片刻工夫,隔壁烽烟又起,战火愈演愈烈。
二十分钟以后,蓝和为他的轻率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四十分钟以后,蓝和在孙玉婧意味深长而戏谑眼神中泪流满面,最终,蓝和从床头拿起手机,悲愤地按到墙上。
第二天阳光灿烂,天高云淡。蓝家老三蓝悦姑娘坐在六角亭里,用一种有如白日见鬼的眼神盯着掌心的手机。片刻后,她拿开耳机,呆滞地问道:“大哥?”
蓝和欣然点头。
蓝悦昨天晚上半夜才到家,没赶上徐知着装乖的盛况,睡前听老妈八卦了半天,主要核心思想有两条:1.这年头,好男人都跟好男人在一起了。2.这年头,男人都这么贤惠了,让女人可怎么活啊。
结果大清早起来她牙还没刷呢,二哥就把这么劲暴的消息塞到了她耳边。
蓝悦呆了半天终于定下神来,露出一丝诡笑。兄妹俩四目相对,越笑越是意味深长。
蓝悦人生最大的恶趣味跟蓝和一样,也是看大哥吃瘪。
当然,你要是有蓝田这么个大哥,5岁上学,一路跳级,15岁考上名校本科,你也会沾上这种恶趣味。多讨人嫌啊?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蓝和跟蓝悦默默策划了一番,琢磨着这把应该敲诈个什么条件。蓝和全家暴发户不在乎钱,想得点精神上的胜利感,蓝悦最近在外地念书手紧,想敲张机票就算了。最后有钱人压倒一切,蓝和说你的机票我包了,这把听我的。
蓝悦瞬间圆满。
那天蓝田起得特别晚,反正也不敢出门,睡到日上三杆才醒。刷完牙用过早点,站在廊下逗蓝太爷那只八哥,八哥君奇蠢无比,买来三年,只会说一句你好。蓝田拿着面包虫逗它,蓝悦招招手说哥你过来。
蓝田一时疑惑,就看到一只手机塞到自己眼皮底下,音轨缓缓滑开……三秒钟以后,蓝田变了脸色:“你?!”
蓝悦立马把手机扔给蓝和,星星眼仰望:“哥,嫂子好猛!”
蓝田登时哭笑不得。
“怎么了?”徐知着拿了茶水过来,顿感气氛诡异。
“我们在感慨嫂子,啊不是,姐夫的威猛。”蓝和揽上徐知着的肩:“行,有种,我喜欢!连我哥这货你都能啃下去,牙口真好,我告诉你,我哥这人从小就不是东西……”
“宝贝儿……”考虑到徐知着在床上那特别要做主的模样,蓝田顿感大势已去,将众叛亲离。
“怎么了?”徐知着一头雾水。
蓝和拿出手机按播放:“哥们,你昨晚上可坑死我了,让你给衬的,我媳妇儿都要嫌弃我……”
徐知着耳神比蓝田好,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心里像被滚水泼了一道,滋滋拉拉直响,他一时懵神,只顾压抑心头的怒气,僵硬出从容温和的神色。
蓝田一见他这脸色,心想没准有戏,连忙喊道:“宝贝儿,帮我把东西抢回来!”
“大哥,你别开玩笑了……”蓝和乐了,余光中看到徐知着转头,视线堪堪一对上,便下意识退了三步:“哎,姐,姐夫……我可是,你……”
徐知着没吭声,劈手去夺,蓝和急着要躲,还没闪上半步手腕就让人掐住。分筋错骨式的剧痛传来,蓝和啊的一声惨叫,自然什么都没保住。
他叫得太惨,把蓝田和蓝悦都给吓着了。
“你……”蓝和疼得一身冷汗正要翻脸,冷不丁看到徐知着瞪过来,右手两指并起,按到他胸口。蓝和只觉得从来没这么害怕过,这种害怕甚至毫无缘由,好像被人点了穴道,又或者用刀子捅了一把,顿时全身僵硬,一肚子抱怨全堵在喉咙口,撞成了车祸现场。
徐知着左手操作手机删了音频,冷冰冰地问道:“还有吗?”
“没,没了……”蓝和下意识看了蓝悦一眼。
徐知着慢条斯理的把手机塞回蓝和兜里,转过身,漠然看着蓝悦。
“哥……”蓝悦哆嗦着,试图缩到蓝田身后去。
“知着,没什么,小孩子闹着玩。”蓝田一手揽着妹子,一手急伸,从蓝悦身上把手机搜出来:“文件存哪儿了?你们这群混蛋,成天给我惹事。”
蓝悦连头都没敢抬,指点着自家大哥把文件删除,才算是顺过一口气来。
徐知着知道自己可能做得有点过了,这会儿气消了一点,便没有再开口,漠然温和的一张脸,如果不是刚刚的威压余势未消,外人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蓝田抬腿踹了蓝和那熊孩子一脚:“还不快道歉。”
“对不起,姐夫,我错了。”蓝和马屁拍到马腿上,泪流满面,百思不得解他这次错在了哪儿。
“我不喜欢这样。”徐知着想想刚才的举动,感觉光这么一句话压不住场,又补了一句:“你们不要欺负他,我不喜欢这样。”
我们欺负他?蓝和跟蓝悦面面相觑,感觉一千匹羊驼在心头奔驰而过。
我们欺负他?蓝和跟蓝悦面面相觑,感觉一千匹羊驼在心头奔驰而过。连蓝田自己都多少感觉有点不太好意思,联想到徐家那诡异的家庭关系,便觉得徐知着应该是想多了。
因为有人认了真,一场玩闹变得难堪无比,蓝田左右看看也只能自己收拾残局,尴尬地揽过徐知着笑道:“没事,真的,他们也就是闹着玩。”
“闹着玩儿没有这样的,万一流出去怎么办?”
“音频,听不出来的。”蓝和试图解释,被徐知着扫了一眼,立马闭嘴。
“我无所谓,我一个土匪,你呢,你的名声多要紧?”徐知着知道自己是借题发挥,只是有些话压在心里太久,就像一罐发了酵的肉汤,压抑不住的往外冒着泡泡:“而且听就听了,录下来算什么意思?”
“是是,你说得有理。”蓝田用眼神示意那两货赶紧滚,自己一个人专心致志的哄男人。
徐知着双手紧握冷静了一会儿,闷声闷气地说道:“我等会儿会去向他们道歉。”
“不,不用。”蓝田连忙安抚:“我平常就是管得太松了,随他们胡闹。”
“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有人看到你,有人听到……这些,我讨厌他们盯着你。我不喜欢出事,我很怕,我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岔子……”徐知着伸手把蓝田拉到怀里,低头埋到他肩上:“我好不容易才过上一点好日子,我很怕。”
“别怕别怕。”蓝田一时心慌意乱:“不会的,我会小心的,不会有事。”
徐知着仰起脸,盯着蓝田那双漆黑潋滟的眼眸看了一会,轻声道:“你要好好的,要听话。”
“好,都听你的。”蓝田忍不住笑,感觉这事整得真是乌龙。
“我会保护你。”徐知着认真的。
“好。”蓝田笑得心头发软。
徐知着心想,要一直喜欢我,别离开。
年三十亲友到得更齐,楼上楼下开了好几桌,徐知着收拾好心情出去装贤妻,拿出狙击手监控全场的职业技能,力求照顾到每一个细小的角落,唬得大伙儿交口称赞。
蓝书诚忙着给小辈们写春联,蓝凯一边磨墨一边说:“这小子不简单啊。”
“简不简单都不要紧,有心就好。”蓝书诚头也不抬:“肯这么费心,就是真喜欢,你又不像老二家,你怕什么?”
蓝凯一想也是,其实聪明人都喜欢聪明人,即使心里会琢磨着,也还是喜欢的。
饭后,蓝田终于把蓝和从人堆里捉了出来,一把拎到阳台上。蓝和自知逃不过,把头一低正要认罪,徐知着已经抢先一步:“对不起,是我小题大做了。”
“这,哪儿的话,是我250。”蓝和吃软不吃硬,跟着怂了。
“手上没事吧?”
“没,还成。”蓝和手腕上转了转,隐隐还是有点疼:“我说姐夫,你手劲儿也太大了。”
“别叫我姐夫。”徐知着笑了:“当然也别叫嫂子,我比你小点,你叫我小徐吧。”
“哎,你不懂。”蓝和讪讪的:“我就乐意这么叫,你少管我。”
徐知着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能感觉到蓝家兄弟之间复杂的感情,但形容不出,更不知道应该如何插手,那就像一罐怪味的汤,酸辣麻苦,但极鲜美,他们处处做对,牙尖嘴利,但感情好。
徐知着没有过亲人,对这样微妙的感情束手无策。
“我很爱他。”徐知着忽然道:“我会好好对他的。”
“你这人……”蓝和脸都僵了,憋了一会儿又笑:“我还真没想到,我哥男朋友居然会是你这样的。”
“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就觉得应该那种,特漂亮,特娘气,一看见我哥就两眼放光的那种?你懂吗?就你们圈儿那种,应该叫什么……痴情忠犬受。要不然,你看就我哥那人,那破个性,成天拽得二五八万的,好像就天底下就他这么一个聪明人……”
“但他的确聪明。”徐知着忍不住插嘴。
“坑就坑在他的确聪明呀!妈妈的……你说他要是一装B,你还能踹他。他是真牛B,他不装,可他就是得瑟,你说这多烦人啊??”蓝和笑得眯起眼。
儿子都随妈长,所以蓝田与蓝和长得并不相似,只有眼睛眯起时的弧度是一样的,亮晶晶的笑眼,自信又明亮。
“我们家真没人欺负他。”蓝和笑道:“您老放心,谁敢呐。”
“没人欺负,我也要保护他,要不然怎么当你姐夫。”徐知着感觉自己渐渐摸到了蓝和的脉门。
蓝和贼笑着用手肘捅他,气氛终于和缓了下来,开始聊一些趣事。蓝和说了一点蓝田小时的八卦,徐知着说了点蓝田生活里的趣事,彼此都听得津津有味。徐知着身段柔软,放下心思要迎合谁,基本都能迎合个八九不离十。蓝和那点意气很快就哄没了,回头想想,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没多久,蓝田从屋里招呼人出去,徐知着陪在他身边,十指交扣着秀恩爱,迎接七大姑八大姨们好奇探究的目光。他能感觉到蓝田的喜悦,蓝家再怎么宽容,在中国社会里,一个出柜的GAY仍然需要勇气和毅力,他必须比别人活得更像样,他们必须比别人看起来更相爱。徐知着竭尽全力地配合着他,让他在至亲面前得到肯定与尊重,这让蓝田感觉非常窝心。
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徐知着正在院子里给孩子们放烟火,他听到手机铃响,顺手把蓝牙耳机戴上,便听到蓝田轻声笑着:“新春快乐啊!”
“啊。”徐知着笑了。
“送你个礼物吧。”
“好啊!”徐知着弯腰点出一树银花。
蓝田的声音就在他耳朵眼里,轻轻的哼唱着: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徐知着有些恍惚起来,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一个人反反复复地想,要不要开始,能不能拥有……那时候前方未明,慌得要命,总觉得有暗兽藏在夜里,等着一口吃掉他得来不易的一点点快乐与安稳。可后来还是决定要冒险,没办法,可能骨子里,他就是一个贪婪的亡命徒。
结果他赢了,他赢到了这一生都不敢想的幸福,内心深处,所有隐秘的空洞都被填满,变成一个新的人。
徐知着感觉到热热的呼吸袭到耳边,还不及回头,就被人从身后抱了起来。不知道谁在暗处点了什么开关,欢快而热闹的歌声转遍了整个院子,事先藏在树丛里的烟火一个接一个的燃起,又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下着金色的雨。他看见蓝悦快乐的尖叫,跺着脚,摇晃着手里的烟火。
蓝田用力抱着他,兴奋地呼喊着说:我爱你,谢谢!
徐知着想,不不不,是我应该说谢谢才对。
徐知着第一次听见Hey Jude这首歌的时候,觉得这歌简直莫名其妙,前后不搭……可是当他从蓝悦手里接过烟花,跟着大家一起没心没肺的蹦达着高唱时,才发现原来这样才是对的。
即使开始有点忧伤,但最后还是要开心的,一起傻高兴傻高兴的,所以什么都别怕。
虽然饮食还有点限制,路边摊绝对的不敢吃,但缓慢车行在这城市热闹的年节里,蓝田也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遇袭的事。
蓝家是个大族,杜家人口也不少,于是,从初一到初三,蓝田向二叔家借了一辆七人座大车,拉上各种礼品四处走亲访友。其实往年没这么麻烦,很多都是过年一起聚会吃个饭就算是拜过年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蓝田恨不得把山沟里的亲戚都拉出来拜一轮。他再怎么耀武扬威,活得嚣张肆意,不容他人置喙,仍然是个让人提起来就觉得遗憾的Gay,直到这一会儿人生才算圆满。那种“我什么都不比你们差”的自得与炫耀,虽然幼稚,却是人们逃不开的天性。
徐知着心细如发,根本不需要什么暗示他就明白蓝田的心思,竭尽全力地配合这种得瑟的欲望,把一个温柔敦厚乖巧深情的伴侣形象演绎得出神入化。
蓝田有时会小小愧疚,真对不起,又带你出去炫耀了。
但徐知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能被炫耀,也是一种荣幸。
就这样,白天装孙子,晚上化身为狼,徐知着生怕再被人听墙根,把大浴巾铺在地毯上做爱。兴致起时,甚至会开窗,感觉寒风掠过皮肤的刺激感。蓝田生怕再出声丢人现眼,咬着浴袍袖子苦苦压抑。徐知着最喜欢他这个表情,无比难耐而又沉醉的欢愉。
这样的日子没有心事,每天除了得瑟,就是纠缠欢爱,两个人躲在房子里秘密行事。
蓝田最喜欢骑乘位,风光旖旎,又不费力气,徐知着腰力过人,这种极端体位都能做到高潮,汗水从锁骨滑落,沿着胸肌和腹肌的沟壑流到交合处,细微的水声听来无比煽情……蓝田总觉得他光是看看,就能喷鼻血。
这样的好日子一直持续到初四。年初四晚上,蓝田留在阿姨家等着吃饭,徐知着乖巧地靠蓝田坐着,佯装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聊天,忽然一条新闻快讯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了?”蓝田注意到他神色有变。
徐知着无声的一摆手,从茶几上拿过智能电视的遥控器回放。徐知着在缅甸混得威风凛凛,怎么也是手下管着几千号人的大老板,无意中举手投足都带着威压,那种上位者自然而生的统治范儿……蓝田猝不及防被压得一愣,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等着。小阿姨好奇地看过来,也有些困惑的。
那条新闻不长,一转眼就过,但内容劲爆:湄公河四国联合执法船在今晨遇袭,一枚火箭弹正中船身,引起一人死亡,十二人受伤!
徐知着把遥控器捏在手里,眉头微皱,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大变化,眉宇间却生出慑人的煞气。
“怎么了?是认识的人吗?”蓝田试探着问道。
“没事。”徐知着一时忘形,侧过脸安抚式地吻了吻蓝田的耳根,低声道:“我去打个电话。”
蓝田顿时一囧,很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家阿姨。这都五十多奔六的人了,一把年纪还要看狗男男秀恩爱,阿姨表示压力很大,连嘴角都僵了。
徐知着站在阳台上拨长途,电话刚一通,邓峰已经先喊了出来:“我正要找你呢。”
“怎么个情况,谁干的?”
“不知道,奶奶的,春节来这手,不想活了的。”邓峰显然正在盛怒中。
“那上面什么打算?这么快就上新闻了!”
“今时不同往日啊,兄弟!这年月出大事怎么还瞒得住?而且大过年的,刚好有个《环球时报》的记者在船上。”
徐知着默然,真是屋漏偏逢连日雨,倒霉加了三级。徐知着和邓峰又聊了几句,都没有太多的想法,但邓峰是公安部的线人,职责所在,别说过年,天上下火都得第一时间赶过去看看,一直骂骂咧咧的。
挂了电话,徐知着用手机上网查了一会儿,大概是纯官方的事故,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除了新闻通稿,查不到更多消息。
徐知着叹了口气,调整好自己心态回屋。
“怎么样?”蓝田很关切。
“有点麻烦,可能要提前回去。”徐知着压着声音在蓝田耳边说话,又恢复了乖巧和顺的样子,好像方才那一瞬间的气势只是旁人错觉。
徐知着尽职尽责地陪着蓝田吃了一顿饭,席间各种贤惠事儿做得轻车熟路,然而一散席,蓝田极自然而然地就问了:“要帮你订机票吗?”
成年人之间的感情就是有这种好处,能彼此体谅体贴,心智都足够成熟,便不会因琐事争吵。
徐知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出了这种事,徐知着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论私交,他欠何确一条命,论公义,湄公河黄金水道的安全,关系到整个缅北的商业环境。中国人承平太久,特别受不了战乱,这一发火箭弹不知得打掉多少投资意向,不赶紧把人抓出来千刀万剐,将来的生意就没法做了。